“……你可见到了吗?龙主把帝子按在城门口打,打了一下午!”
“龙主教训弟子,元婴修士都不敢拿神识偷看,我哪敢伸头?”
“我也是听药师孙大师的门人听说的,帝子被打得忒惨,认都认不出来了,不过也好在他受伤,这两日那些寅洲来的人想闹事也找不着人。”
“切~不就是吸了他们元婴修士一点寿元,堂堂元婴半夜不好好在自己家待着出来游荡杀人,被劫怪得了谁?”
说话间,七八个红衣的筑基修士面色阴沉地踏入茶馆,那几个闲聊的修士修为不如他们,立时收声。他们进入茶馆后,几人围坐在一起,撑起隔音结界,似是在密谈什么。
南颜看了一眼他们衣袖上的图案,颇有寅洲的风格,心下好奇,结丹期的神识探去,轻而易举偷听到他们所言。
“……这回少君回归赤帝瑶宫,宫中那几位传说中的太上长老出面,将太妃的左右手全数镇压,这回我们若探不得太妃想要的人的音讯,只怕回去后无法交代。”
“依我看大不了就捏造几个尸体来,就说辰洲帝子在我境内杀人,辰洲为保全颜面,势必要将杀人罪名栽给那真圆尼姑,只要他们把这尼姑交出来,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到时无论结丹结婴,都是一路坦途。”
“没错,少君已回归,此事宜早不宜迟……我看族中那长房庶子就可以,平日里也没什么用,待会儿把他约到城外杀了,把尸体伪装一番带进来,此次又有族长相护,万无一失。”
南颜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见那些修士计定之后便要离开,正打算待会儿跟着这些卑鄙小人出城时,忽见外面那些修士撞到了一个身披狐裘的身影。
对方独身一人,又隐去了修为,被撞了一个趔趄的寅洲修士恼道:“你找死?”
对方当即回嘴道:“你找骂?”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你姓蠢名货,久仰久仰。”
寅洲修士大怒,手中法剑出鞘瞬间,忽然所有人一僵,瞳仁泛出紫色光晕,纷纷丢了法剑,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向门外爬去。
这等幻术……
南颜在一边看了片刻,待那人进店坐定后,便主动凑过去坐在他对面。
殷琊一坐下就看见对面来了一个女子,支着下巴从上往下打量了她片刻,还当是艳遇,道:“姑娘有事?”
南颜见到他十分感动,道:“二哥,你真聪明,知道我被带来了龙都,一定是特地来找我的。”
殷琊心里那点火苗顿时掐灭,翻了个白眼道:“我来辰洲也有两天了,听说你被关在嘲雨楼,我正琢磨着是不是得潜进去把你捞出来,没想到你自己就出来了,怎么那龙主没难为你?”
“没有没有,刚刚还见了舅舅呢。”南颜把这段时日的见闻同殷琊说了说,“龙主对外只称大哥的生辰,明日一会想来有的一场嘴仗要打。”
“我不管这些,你早点修炼得道,我就早省心。”殷琊丢了样东西给她,“须弥戒做好了,这只是你的。”
南颜笑眯眯地接过来,戴在拇指上横看竖看,笑容渐渐消失:“二哥,你订做的这个扳指儿很是别致,只是我怎么看着像个猪蹄呢?”
殷琊目光移向别处:“是吗?锻日楼的人这个叫‘鸟金趾’,是富贵的象征呢。”
南颜:“那为什么只有我的戒面长这样?真的不是个猪蹄吗?”
殷琊道:“真的不是,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吗?这么多年了,我哪儿骗过你?
南颜姑且相信,又想起殷琊当时在封妖大阵取出之物,道:“我听舅舅说,当时封妖大阵之所以震动,是因为海下的须弥鼋觉醒,可同你那时从海底取出的东西有关?”
“当时没来得及说,”殷琊喝了一口茶,道,“当时在封妖大阵海底那个溶洞,我以寄神之体进入了一处火山口,发现那里面有一座石碑,石碑上刻着血字,叫‘寒泉川’。”
南颜沉思片刻,道:“寒泉这个说法典籍里记载不少,众说纷纭,或许只是上古时一处秘地而已,你当时不是还带出一个盒子吗?”
“是有一个盒子没错,但那个盒子我打不开,无论是法术轰击还是弯根铁丝撬锁眼都无济于事,不过我摇晃过,以我多年寻宝经验,里面应该装着一个冠冕一样的东西。”殷琊沉思良久,忽然灵感迸发,眸光闪亮亮道,“这东西既然是压在封妖大阵的,想来是妖国的东西,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滴下妖血看看有没有反应?”
南颜道:“你自己不也是王脉妖族吗?找我这个血脉不纯的有什么用?”
“天狐族称皇要追溯到近万年前的时候了,封妖大阵建立的时候是重明族称皇,可能我的血脉不行,试试你的。”
南颜觉得有点冒失,耐不住殷琊见了宝贝就发挥狐狸精的磨人精神,不得不被他拖去龙都里暂时落脚的一处隐秘的洞府,用他给的妖族秘法逼出一滴妖血。
“……祭吾祖灵,唤吾血脉。”
洞府中,南颜第一次念动妖族之语,割脉放血,秘术催动下,一丝仿若燃着火光的妖血被提炼而出,化作一头指甲盖大的重明鸟,撞上面前殷琊那神秘盒子的锁扣中。
“总觉得,也没有什么反应呀。”
二人凑近了看,忽然盒子的锁扣里发出一丝细微的光,只听“咔”一声,锁扣打开,盒子的缝隙里,一股蓝色的薄雾散出。
蓝色的薄雾一出,整座洞府忽然寒冷下来,很快连二人结丹期的修为都受不了了。
“这什么情况?”
南颜愣怔间,忽然听见洞府外传来一声声惊叫。
“天怎么阴了,这九月哪里来的雪?龙主又生气?”
“不对!云中有鬼物盘踞!莫非是敌袭?!”
一时间,龙都四周各个洞府中大能修士的气息散开,不少飞遁声音传出——
“何人敢在我龙都招引鬼物!若让老夫抓到,当场碎尸万段!!”
南颜和殷琊同时沉默,随后两人齐齐扑上去,把那正在徐徐打开的盒子拼命往下压。
“你带来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别说了闯祸了,赶紧盖上!”
第七十章 心意
龙都上方的浓云之中, 万鬼咆哮, 不过鬼魂靠近时,均被城池上方的结界杀阵打散。不过饶是如此, 云层中的那些鬼魂仍未见减少。
不多时,城池中央传出一声冷哼。
“山泽水怪亡魂, 安敢在我龙都放肆!”
这声音一出,同时城池四周一条虚无的龙影徐徐浮现,那龙影之巨大,足以将百里庞大的城池盘围住。
随后,龙头轻抬, 朝天发出一声低低龙吟。
龙为万兽之尊,龙吟声一出, 刹那间万鬼惊惧, 浓云深处剧烈颤抖, 一道巨大的裂缝从云层处撕裂开来, 里面露出一只无法形容的巨眼,同时低低咆哮。
“寒……泉……”
这声音极端模糊, 无人能听得懂这巨眼在说什么。
龙都之中的修士, 修为稍低些的, 耳闻此声,脑中纷纷嗡鸣不休, 而那些刚刚被惊动的化神修士, 闻此鬼声, 一怒之下从洞府中飞出。
“区区夔兽鬼物!死便死了, 敢来我龙都吸取生气,合该永堕无间!”
化神修士出手,一时间龙都上方的云层传出滔天震动,时而电闪雷鸣,时而火雨漫天。就在万鬼尖啸时,蓦然天穹上方一道乌芒划过长空,紧接着,一方天地静肃。
似乎刚刚的那些法术轰击的震天响动被一只大手掐住了喉咙,一片令人困惑的寂静中,云层中有流水声传来,数息间,在天穹上形成一条川流。
“寒泉鬼民,若无寄身,可入吾黄泉。”
刹那间,空中嘶叫的那些山泽鬼物狂喜地冲入那条川流中,浩浩汤汤,十数息方定。
天穹上方的化神修士见此奇景,个个面露骇然之色。
“何人出手?此情此景……为何同道生天的魂河天瀑如此相像?”
待鬼云全数纳入那条黄泉川流中后,水流也逐渐消失无踪。
片刻后,有化神修士传音全城:“驭黄泉收万鬼的道友,若在城中,是否可容一见?”
声传数遍,但那施法解除此患的人再没有出声。
远在龙都中隐秘洞府的南颜,跪在神秘盒子上用体重压了许久,也听到这声音,抿着嘴和脸色发白的殷琊交换了个眼色。
后者道:“咱们这是……没暴露吧?”
“现在还没有人来踢你的洞府门,想来是没有的。”南颜低头把神秘盒子的锁扣扣紧,谨慎地从盒子上爬下来,道,“你赶紧把这盒子收起来。”
殷琊此刻正贴着墙站,闻言猛摇头道:“起初见这东西挺正常的,哪知道会招鬼,你帮我收着吧。”
“你自己拿出来的东西我收着干嘛?”
“这东西招鬼呀,你们和尚不就是专门学驱鬼镇邪的吗?”
南颜也觉得这东西邪性,端起来就想往殷琊的须弥戒里塞:“我主业是渡魔修入极乐,驱鬼镇邪不是我本职。要么你就哪儿找来的送回哪儿去,哪天你再路过北海就把这东西丢海里物归原主。”
“你拿着这鬼盒子离远点,别挨老子!”
一个追一个跑了数圈,直到门外一声鸣钟符传来,外门有修士冷冷道。
“租住此洞府的修士,请开门一见,接受执法修士盘查!”
二人一僵,殷琊一见,身形贴在墙上慢慢消失。
“我先离开了,你把盒子收好别让人看见了!”
“你!”
殷琊以幻术见长,这多日不见也不知是不是另有奇遇,一消失南颜就完全察觉不到他的气息,外面修士叫门声愈急,南颜不得不把这盒子塞进自己的猪蹄戒里,硬着头皮打开门。
“诸位,有何事?”
外面的执法修士面色漠然,拿出一张玉符划了划,对比南颜的脸,皱眉道:“我等奉命调查刚刚那招鬼之人,见这片区域有寒气迸发,故来此查看……等等,租住此地的是位男修士,你是谁?”
南颜:“……”
执法修士见南颜不说话,手按在腰间的坤仙绳上警惕道:“外洲之人入龙都必持身份玉牌,拿出来,否则请跟我们走一趟刑院。”
南颜是被人直接带来龙都的,自然没有什么身份玉牌,但若跟着他们走了,少不得要搜查自己的须弥戒或乾坤囊。
“我……”南颜正想是不是得让嘲雨楼的人来捞自己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清润。
“诸位有事可问我,何必为难在下的道侣?”
南颜从人群中抬目望去,顿时脸上写满了“你还敢来/你还敢明目张胆地来”云云。
龙都的执法修士们看向那人,只见对方一袭青衫,腰后配着偃师特有的偃甲囊,说话时气质温润,看模样是个矜持守礼的。
执法修士道:“吾等受命盘查刚刚是否有人招鬼,你们二人是何来历?”
那人微微颔首,一边以玉牌相示,一边胡诌道:“我是酉洲偃师,自外洲为采购一批珍珠鳞而来,刚刚出去谈生意了,故留了道侣一人。”
执法修士核对玉牌,点头道:“现在确实是收获珍珠鳞的时节,玉牌无误,我等还要进洞府搜查,请让开吧。”
好在他们来之前,洞府里的寒气已经自行驱散,南颜便让开一条路,等到执法修士进去搜查无果离开后,她才面无表情地走向嵇炀。
“阿颜,我……”
嵇炀本是想说些软话,对方却猛然间怒上心头,一头撞朝他心口撞过去,只听“咚”地一声闷响,尘土飞扬中,嵇炀直接被撞得一个趔趄,咳嗽了两声,道——
“咳……这招金刚顶出式刚猛,多谢菩萨头下留情。”
南颜一脸冷漠地抬头,瞳仁里映出一张仍可称得上清润无害的脸。
“我还以为你就此永坠魔道,只有来世方能得见了呢。”
嵇炀看着她头顶被蹭起的两根呆毛,温柔地握住她蠢蠢欲动想掏剃刀的手,道:“长别多日,甚是想念,今日本就想来聆听佛训,请菩萨不吝赐教。”
南颜眯着眼睛瞧嵇炀,道:“我这张脸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嵇炀道:“我在你右臂上下了追踪符。”
南颜面色微变,把右臂的袖子挽起用神识一扫,果不其然发现一枚极小极不易察觉的追踪符,逼出来用丹火烧掉后,金刚怒目道:“你还敢私自在我身上做手脚,简直岂有此理,贫尼今日非要跟你弘扬一下佛法,不然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尊重人——。”
嵇炀:“我下了二十多道。”
南颜:“你是在挑战贫尼引以为傲的忍耐力吗?”
嵇炀:“我开玩笑的,就下了一道。”
“少苍。”南颜整个人蔫下来,道,“辰巳两洲正打得不可开交,万一在龙都被人认出来你现在是天邪道副宗主的弟子,岂不是很危险?”
嵇炀轻舒一口气,道:“危险的不是我,是你。”
“嗯?”
“这片执法修士太多,去别处走走。”
南颜点点头,跟着嵇炀慢慢朝城中走去。
“……龙主的意思并不是借此机会让诸洲前来为你娘亲公祭,他也许猜到是谁了,只是没有证据,唤这些人来想是位了当面对峙。”
南颜道:“这我知道,龙主虽然听说和我娘不睦,但既然舅舅相信他,我觉得龙主应该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