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雷子阴沉着脸,五指之下,一丝澎湃的灵力悄悄运转,杀意昭然:“杀了你,搜魂也是一样!”
嵇炀也不理会他的威胁,指了指顶上的异兽雕像,道:“日出前正是阴气最弱之时,若想夺取幽泉狱主之位,此刻最是良机,若等大日完全出于东山,阴气逆卷,幽泉川便会如朝露一般消失,是抓紧机缘,还是耽于恩怨,诸位可自行选择。”
他说完,似是无意地拍了拍那尊异兽雕像,下一刻,异兽口中的蓝火吞吐,随着朝日辉光渐渐穿过云层照来,那蓝火不断凝聚缩小,最后只剩下一个燃烧着的蓝色火壳,颤动不断,好似随时会从异兽口中掉出。
寒雷子目光微闪,大喝一声:“绵小姐!此人害我巳洲损失大批元婴修士,罪不可赦,老夫势要将他碎尸万段,至于这机缘,便交给绵小姐与诸位同道了!”
战火立马点燃,元婴一出手,方圆间雷声惊爆,法术灵宝乱成一团。
南颜的佛珠提在手中,刚想迎战,就被嵇炀远远送到一边安全点的地方去,随后便看着气势汹汹杀来的寒雷子,脚步一挪,竟瞬移到雕像身上,寒雷子见状便追了上去。
南颜微微皱眉,刚刚殿中那一幕,朱随的元婴化身偷袭嵇炀未果,不知他对这乱象又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很快南颜就没工夫想更多了,她不得不去帮龙狮卫的正道修士。在场的大多是三四个龙狮卫的修士围攻一个元婴,他们本就是龙都的精锐,随便两三人便可成阵,发挥出十数人的能为,不过饶是如此,元婴修士仍然占了上风。
离南颜最近的一个元婴修士好似修炼了什么妖兽法门,衣袖炸开,双臂生出鳞片,背后也长出长长的带着倒钩的尾巴,口中舌头变得细长分叉,不时有毒液滴答,宛如一头毒蜥一般。
他速度极快,长长的黑指甲一挠,便在防护法器上撕开一个大口,若非其中一个龙狮卫果断割肉求生,只怕现在已化作一滩脓水。
“你们逃不了!”那毒蜥人满眼嗜血之意,正要趁龙狮卫气虚时一爪取命,忽然整个身形一顿,他长出的钩子般的尾巴被一串佛珠缠绕扯住,尖锐的痛意传来,且有一股麻痹骨肉的力量笼罩全身,使他莫名瞬间脱力。
“佛修!”
毒蜥人从未碰到过这般有攻击性的佛力,下一刻,南颜一扯佛珠,竟生生把那元婴期的毒蜥人拖回来,像抡流星锤似的砸在异兽雕像的指爪上。
毒蜥人撞得七荤八素,但也很快跳起来,一见是个结丹中期的小修士,勃然大怒:“区区萤烛,安敢与日月争辉?!给我死!”
这时候在七劫造业塔修行的成果便显露出来了,若是放在之前,南颜莫说与元婴阶正面相抗了,连神识镇压都抵不过。
余光扫过正在一个人遛着两个元婴打的穆战霆,南颜知道——所有的帝子,都必须有能正面对撼元婴的资格,甚至有那么一两个,曾有斩杀过元婴的战绩!
“道友当心,我们已经有两个兄弟已经折在此毒人手中了!”
“你们且退后。”
南颜不擅远战,但与这毒蜥人交手,必须随时将佛力结于周身凝实,如此以来,颇为消耗灵力且施展不开。
——需速战速决。
毒蜥人见南颜不闪不避,冷笑道:“佛修血肉可是我墨蜥幻身变的大补之物,既然你不躲,老夫就笑纳了!”
毒蜥人也不愿拖太久,毕竟他也只余下三成灵力,一瞬间元婴期的力量全面爆发,他背后形成一道毒蜥的虚影,登时他的面孔和蜥蜴更像,一身的妖气节节攀升。
“老夫乃妖族墨蜥大妖混血!在这鬼城中殊有奇遇,如今妖血已觉醒四成,佛修你愚昧了!”魔气佛气一撞,一股庞大气浪爆散而开,震惊四周交手战圈。
“我没看错吧,这是结丹和元婴在单挑?!”有人骇然道。
烟尘中,南颜的身影率先推出,唇角带血,但手上降魔四印来回变幻,下一刻,毒蜥人的撞击声传出,待烟尘散去后,露出毒蜥人的身形,正被困在一座厚重的巨钟内。
他疯狂撞击铜钟钟壁,传出怒吼声:“你倾尽八成灵力,只不过困我十息,太愚蠢了!”
旁边受伤的龙狮卫挣扎着上前:“道友仁至义尽,先离开吧,此地有我们拖住!”
南颜摇摇头,拭去唇角的血,道:“十息,足够了。”
只见铜钟周围的地面忽如岩浆烧灼,极有规律地勾勒出一圈散发着极端清圣威严之气的佛门法阵,并出现剑鞘、佛珠、铜钵、玉符四物,分列四周,一条条金线将四宝链接在一起,里面的毒蜥人发出痛苦嘶叫。
“这是……什么佛火?!怎会连我的妖血铠甲都能烧?!”
南颜面上的神情十分冷漠,这样的场面她并不意外。
“善恶到头终有报,吾佛涤尽天下魔。此阵罚恶浄业,赐你……早登极乐!”
话音落,金线如钢刀刮进铜钟中,顿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中,毒蜥人肉身被金线彻底割碎,为逃命,头颅拼命撞破铜钟飞出,颅内的元婴脱体吐出一只碧绿毒珠,正要催动毒珠断后时,旁边一个尖利的女声喝道——
“毒蜥老儿,没用的东西!”
那元婴只见斜后方飞来一把镰刀,这镰刀气势万钧,当场砍碎碧绿毒珠,把那毒珠中漏出的毒液向南颜一泼而去。
那毒液不知何物,竟直接穿透护体佛光,南颜即便是躲得快,也不免泼了两滴在脸上,瞬间捂着脸滑退数步,对面下手偷袭的厉绵看她指缝间冒出灰色的烟雾,尖笑起来。
“这才叫报应不爽,不是你,本小姐如何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脸烂了也好,我就把你的四肢都砍下来,先把你的手骨插眼睛里去,再把你的——”
厉绵好似已经半疯狂的状态了,但马上,她的声音一滞。
南颜把已经全部毒烂掉的假面撕下来,露出她那张极慑人的原本面貌。
厉绵哑了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刚刚看到的那张脸就觉得熟悉,原来你才是我哥哥想的那个——”
“尔心流毒,无可救药。”南颜听说过厉绵的种种旧日恶行,如今新仇旧怨一起算,一身佛力再无保留,便朝厉绵一掌拍来。
厉绵一路依靠身上法宝活到现在,寒雷子又不在身边,慌忙大喝道:“伏尸镰!!!”
南颜打定主意不能留此女,岂料旁边飞快跑来一个身影。
“二哥?”
殷琊本来被一个元婴追着打,看见厉绵召唤那伏尸镰,顿时眼睛一亮刹住了脚。
“好宝贝!”
他的天赋以幻术见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修士取消烙印在法宝上的神识,对高阶或有失败几率,但对同阶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几乎是一抢一个准。
厉绵一对上殷琊的眼睛,整个身体便是一僵,等反应过来时,竟自己主动切断对伏尸镰的神识烙印,一瞬间,让这把她赖以护身的宝贝成了无主之物。
殷琊的手短,但是尾巴长,狐尾一甩卷着那伏尸镰,转头就给了背后追击的元婴修士一镰刀,震得对方慌忙躲避。
“你无耻!!还我父侯的灵宝!!!”
厉绵气疯了,但南颜更气:“你属贪吃蛇的吗?!你哥哥妹妹在殊死搏杀,你在到处捡尸体?大哥你说说他!”
不远处已经开始遛着三个元婴魔修的穆战霆打得正开心:“啊哈哈哈有本事再来啊,老子还能挨打!”
南颜:“……”
就在此时,整座塔顶一阵震颤,上面传来寒雷子狂怒的声音——
“奸诈竖子!你骗我!!!”
随后,一声爆响,雕像上方土石崩裂,甚至整座塔都摇摇欲坠——只因为这座雕像,醒了。
随后南颜看见嵇炀从雕像顶上轻飘飘落下,目光先是确定了她的位置,随后朝殷琊丢去了一样亮晶晶的东西。
“有宝物,快接着。”
殷琊的狐狸耳朵猛然竖起,乐颠颠地去接那东西,对南颜道:“还是老三好,你就知道骂我……诶?这是什么?”
入手的是一顶九旈冠冕,雕琢古雅,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森然鬼气,这鬼气一遇到殷琊,就好似遇见了归宿一般,顿时结成一条条灰气,将殷琊结结实实地包裹在内。
南颜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紧紧抓住落地的嵇炀道。
“当这个狱主,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嵇炀:“没什么,你看我就很普通。”
南颜:“你才不普通好吗!驭使个阴祝像唤狗一样!”
嵇炀:“还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成为狱主后,身边少不了鬼仆跟着而已。”
南颜:“鬼仆长什么样?跟那鬼母子相比呢?”
嵇炀看着南颜道:“有时一开始觉得防备的东西,看着看着就觉得可爱起来了,他会习惯的。”
南颜萧索道:“你良心不痛?”
嵇炀:“疼还是疼的,菩萨亲自给治吗?”
南颜:“……”
南颜:“你知道贫尼为什么修佛吗?”
嵇炀:“为何?”
南颜:“为的就是有一天走路上口渴时,不至于毅然决然地先杀一个哥哥来祭天。”
第九十八章 佛骨禅心
整座幽泉川的鬼气还是不断涌动, 化作细丝万千冲上十八地狱塔, 好似在助力新的狱主降临。
“还老夫狱主冠冕!!!”寒雷子气急败坏地从雕像顶上瞬移而下,正要一掌打断殷琊的灰茧时,背后忽然一道恐怖的气息蔓延开。
仿佛是某种远古巨兽徐徐觉醒,雕像上灰石抖落, 鳄鱼般的头颅徐徐抬向天空, 随后一张弥天大口张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幽!泉!”
这守狱之灵的吼声回荡天地,所有的人、妖、鬼纷纷神识轰鸣, 无法动作,只能失语般地看着十八地狱塔上,以殷琊所在的源开始,流出一道虚幻的河流,这河流一开始极为细小, 随后逐渐扩大, 宛如瀑布般从地狱塔上倾泻而下,一路流向不知名的彼方。
幽泉川所有的鬼物不顾被即将跃云而出的大日照射,纵然有不少孱弱的鬼物还没爬到这川流中便被日光烧得魂飞魄散,但仍有无数的鬼物从墓穴般的房屋中爬出,如久旱的饥民一般,跃入那条川流中……
南颜呆呆地看着这一切,问道:“他们会被传送到哪里?”
“不是传送, 是转生。”嵇炀的声音有些悠远, “地狱并非只是用于警示生灵万物但行好事, 而是天地间的一部分,死者在这里轮回来世,生者的最初之生,也源自于此。”
可南颜也发现了,那些鬼物也有一些在轮回前就魂飞魄散了,眉目间涌出一股悲怜之色:“比起凡人而言,修士很少有魂魄能平安归于轮回者,”
“说到底人只不过是这方境界中的一员,草木禽兽亦有灵,转生为人也并无不可。你焉知你上辈子不是一只山雀?”嵇炀说这话时,看着南颜的侧脸,眼中隐隐有着一丝奇异的光。
山雀?
南颜带着询问的目光抬头时,又见嵇炀收敛了神色,因为他们脚下的塔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这又怎么了?”
刚刚还在斗法的修士已经没了心思,慌张地将神识扫向下方第十七层的塔层。
果不其然,下一刻,塔壁里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朱随的身影先就飞出,因为幽泉川中禁止化神期出入,他瞬间就被此地空间规则挤压,用出十成修为,勉强打开一处空间裂缝,才在其中暂时站住跟脚。
同时,幽泉狱主巨大的身形宛如蜘蛛般从塔的裂口爬出,他浑身的骨头本来是血红色的,但此刻骨头中的血色正化为一丝丝血雾涌入上方殷琊的茧中。
“哪个小畜生敢夺孤的鬼力?!”幽泉狱主怒吼,但看见嵇炀后,好似顾忌什么,道,“这是你给孤找的夺舍转生之体吗?为何在吸收孤的鬼力?!”
幽泉狱主爬上顶层,他似人似神,自带一股禁忌的气息,逼得所有修士本能逃离,更有甚者,当场跪地不起。
狱主宛如此界掌管冥府的神明,只有消亡,没有转生,若想活下去,唯有夺舍。
那朱随道:“幽泉狱主,我虽受法则所限,在此地待不过片刻便要走,但你绝对会死在我前面。
如今你我半斤八两,不妨合力击败这守护之灵,打断他接任狱主。待老夫得到幽泉狱冕后,自会为你找寻转生之体,你想要什么,在这鬼地方能有的,人族也会给你。”
幽泉狱主嘎嘎怪笑:“你们这些个妖人,孤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岂会再吃一次?”
此刻幽泉狱主身上的骨头已经有半数褪去了血色,而变透明的部分正随着日光的照射逐渐灰化飞散,他亦心焦。
“何必固执呢?”朱随忍着空间压抑的苦楚,再次传音道,“道天上师此刻想来已到了幽泉川外,到时此地仍是要被我等接管……”
朱随说话间,目光转向嵇炀,只是辰洲和巳洲的人实在是太多,他顾虑嵇炀的身份,怕把此事闹大。
其他修士此时已纷纷从地上爬起,看见朱随后,有人慌忙出声道:“可是道生天的前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何时才能放我们出去?”
此言一出,所有修士都把期盼的目光向朱随投去——毕竟道生天在修界的地位,就是公理。像这般大批修士被鬼魔杀害,已经够列的上是让正法殿半数出动主持公道的大事了。
叫嚷间,唯有南颜等人有着不同的隐忧。
“他不会把我们灭口吗?”南颜问道。
“他不敢,如果他把真相剖白出来,就必须把在场之人都灭口,然而……辰洲的帝子仍在,他不可能连他一起杀。”
是了,这里有穆战霆和厉绵在,一旦他们两个出事,被龙主和狱邪侯同时发觉是道生天的人杀的,那恐怕就玩大了。
嵇炀的声音漫出一丝微妙的讥嘲:“怎么说也是同门出身,我是该去逗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