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颜自认为也看过不少民间话本了,如此套路必是她娘成日念叨的天命之子,这么想来,她何须天命之子庇佑,自己就可以日天日地了。
南颜顿时有点膨胀,脚下飘乎乎地出了门,却见隔壁嵇炀挂了闭关牌免扰,顿时气泄一半。
挂了闭关牌说明内中主人必有要事,若是轻易打扰,万一坏了他修炼就不美了。
在门口抓了会儿石子儿玩,南颜仍不见嵇炀有出来的意思,便离开去了灵田区,把新长成的一茬灵草收割好,带去药堂交差。
路上忽然觉得平时熙熙攘攘的外门忽然少了很多人,待交了灵草时一问,却是今日内门小比。
“……外门的弟子都去小广场看内门弟子比斗了,哪儿有人来干活哟。”药堂相熟的童子一脸菜色,看样子是干了不少活。
南颜好奇道:“什么比斗这么厉害,大家都去了?”
“此次凡洲诸宗趁秽谷外围猎场开启,据说内围更是珍宝无数。今年的中围名额,我仰月宗只得了十个,便让炼气期弟子小比一场,挑几个合适的跟随师长们去中围,我们这些外门弟子有愿意去外围的,可随宗门渡空舟一同去……不过嘛,没有师长保护,生死由命。”
如此一想,当然跟着宗门的筑基前辈们去秽谷内围比较安全。
“可是听说秽谷很危险呀,只是为了争夺内围的名额,应该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吧。”
“掌门为了让内门弟子参加,此次小比最后得胜的,奖励可是筑基丹呢。”
筑基丹?
南颜立时便想起了当时内门的大弟子符浪亲自来药堂,中途却被截了筑基丹的事,好奇道:“上回那位长老不是说筑基丹是要拿去打点上洲特使吗?怎么又拿来做彩头了?”
童子嘿嘿一笑,道:“上洲特使另有要事,没空在我们南部的小宗门附近停留,想打点也无处打点去。按理说这枚筑基丹该是符浪师兄的,可没想到内门新来那位天骄前日忽然突破炼气后期,与符浪师兄炼气大圆满只差一线之隔。掌门觉得他更有希望筑基,但又不好意思把筑基丹直接赐下,便张罗了这场比斗。”
一说内门那位“天骄”,南颜自然知道是穆战霆。
他被圈在内门里修炼已有两个月了,怕是不晓得外门这些个幺蛾子。
南颜疑道:“既然筑基丹本该是符浪的,掌门这么做岂不是有失公允?”
童子嘿嘿一笑,道:“我们这种凡洲小宗门资源贫瘠,符浪师兄已经连续两年筑基失败,掌门自然要有所考量。”
仰月宗只有一个年事已高的结丹老祖,常年在门内闭关,连掌门都是卡在筑基大圆满多年,余下的筑基修士不过十余,按理说最有希望能突破此界限让宗门延续的,还当真除了穆战霆不作他想。
“对了。”童子又说道,“内门小比现在应该快到最后一场了,师父还要我在丹炉看火,你帮我去下个注,赌符浪师兄赢。”
说着,童子拿出三块灵石递给她。
南颜哦了一声接过来,出了药堂便往内门的小广场走去。
仰月宗的内门平日里不会轻易允许外门弟子进入,今日正逢小比,特地开了偏门,让外门弟子前来观战。
来的大多是炼气期的年轻人,心性尚未定下,此时台上比斗的内门弟子只剩下四名,有人便在台子下面开起了赌局。
南颜看见开赌局的正是当时她人门时骗新人温骨丹的那两个弟子,可见这两个人在门中设赌早有名声。
台上打得正酣,宝光四散,风土水火相交击,不多时,只听轰然一声,台子上摔下一人,滚了两番才停下,一身焦痕,宛如刚从火场中冲出。
南颜一抬头,便看见穆战霆站在斗场正中,周身火息渐收,连斗三场,看起来竟还有余力。
“不愧是天灵根,还没有人在他面前走过三合!”
台下众弟子连声赞叹,南颜正想出声喊他,忽然旁边一个粉色倩影上了台。
“穆师弟刚刚那招好厉害,什么时候可教教我?”
正是掌门千金薛凝儿,仰月宗炼气期弟子的大众女神……据说,是个半阴鼎的体质。
南颜记得和她一批入门的有个女弟子叫孟盈,在外门里已经算是顶尖的好看了,和这个薛凝儿比起来,却总觉得少了那么一丝幽柔的魅意。
她看了看左右,发觉周围的外门弟子皆有些痴迷之色,可见阴鼎体质天生对男修有着一定的吸引力。
此刻薛凝儿正缠着穆战霆,又是递茶又是擦汗,丝毫不掩饰眼中仰慕之意。
“……这回跟着长老们前去秽谷,我们偷偷溜去附近的凡人坊市玩好不好?我长这么大还没过过凡人的中秋庙会呢。”
穆战霆被女修身上的香味冲得鼻尖发痒,但又不好意思躲开,嗯嗯啊啊地应付了几声,忽然余光瞥见人群里站着一个胖砸,里面奔到斗场边缘。
“南颜!”
穆战霆背对着薛凝儿没瞧见,南颜一直好奇地看着薛凝儿,只见这个炼气后期的女修眼中竟杀机一闪,直到顺着穆战霆的目光看见南颜时,才收敛寒意,随后有些不可置信。
“这位……师妹是?”
“这是我妹妹。”穆战霆单手撑着台子边利落地跳下来,抓着南颜抱怨道,“我出不去你也不来找我,你知道我整天对着一群黄瓜脸多无聊吗?我新学的诗词都没有人听——”
南颜被晃得脑壳晕,一听他从滥用成语进化到滥用诗词,顿觉惊恐:“内门那么严,能进的来才有鬼咧,我现在不学无术沉迷修炼,你让嵇炀教你去。”
“我不,他偏心眼子只喜欢教你,对我就丢本书让我自学。”
叽叽歪歪了好一会儿,薛凝儿轻飘飘从台上下来,端着矜持的笑,道:“小师妹长得真是可爱呀,要不要师姐带你去吃点心?”
穆战霆看看南颜,又看看薛凝儿,震惊道:“她可爱?薛师姐,你眼睛没事?”
薛凝儿:“……”
南颜:“你继续打吧我走了。”
此时旁边的斗台上,胜负也分晓了,获胜的人手中转着一支灵光饱满的荷砚笔慢悠悠走下来,目光先是被薛凝儿吸引过去,随后看见穆战霆,眼底一阴。
“薛师姐不是在里殿听长老的修炼心得吗?怎么有空来这儿?”
薛凝儿微笑道:“里殿里闷得很,我便出来散散心。诶?师弟这笔可是上品法器?”
南颜看见褚京拿着荷砚笔走过来,心里就很气,但很快发现一件事。
上回在坊市里,她面对褚京时,对方身上的灵力还能压制她,而现在她仔细看褚京的修为却好似透明的一般,甚至有一种感应,她和褚京交手的话,完全可以轻易击而败之。
明明褚京应该和她一样是炼气中期才对。
褚京感应到南颜的视线,还以为她是在对荷砚笔的事耿耿于怀,当即神色转晴。
“能让我闯入前十,还是多亏南颜师妹赠笔。”
薛凝儿笑道:“这笔是上品法器,南师妹若送得起,怎会在外门当中,褚师弟莫开玩笑了。”
“这嘛……哈哈哈,也许是师妹不识货,让我捡了个便宜吧。”
穆战霆一开始还没明白,听到这儿和旁人的窃窃私语,才知道褚京是强买了南颜的东西,当即怒道:“你找我麻烦就算了,欺负小孩算什么?敢不敢上斗场赌斗?”
褚京虽然看不惯他,却不想和他对战,道:“穆战霆,你一个炼气后期,怎么好意思对炼气中期出手?师门对你恩重如山,是让你欺负同门的吗?”
“我倒是想反问你,你一个炼气中期,怎么好意思对炼气初期出手?”
褚京冷笑道:“我可没出手,是南师妹自愿交出这笔的,还收了我的灵石,有的是人替我见证。”
南颜后来因此得了七佛造业书,算是因祸得福,想了想也没那么生气了,便扯了扯穆战霆的袖子,道:“没事,是我自愿的,没必要和小人纠缠。”
“那可不行!”
旁边忽然有人拨开人群出现,正是内门的大师兄符浪。
南颜周身灵气莫名一动,连忙稳住心神,看向符浪,发现他比上次见脸色有些苍白,神色更是阴鸷许多,似有一丝暗色在眉目间流转。
……让人觉得颇不舒服。
南颜忽然想到所有的修炼功法扉页便写着一句话——修士心境不稳,会自生心魔,心魔若生,轻则影响境界晋升,重则心性成狂堕入魔道。
莫非是七佛造业书心法感受到人心魔之气,想主动攻击?
南颜一时有些惊恐,世上修士千千万,多少都有些心魔,若七佛造业书这般霸道,见一个染心魔的就要杀一个,那自己岂非有如修罗?
……麻麻我怕。
就在南颜惊慌不已时,符浪站在穆战霆与褚京中间,道:“我仰月宗素来以和为贵,尤其是在秽谷猎场开启前,若是门人不和,让别的宗门看了笑话,掌门也必会责备我等。不如趁今日,穆师弟和褚师弟一战了结,无论结果如何,两方都不得再主动寻衅。”
褚京愕然道:“符浪师兄,他可是炼气后期!”
符浪道:“确实,褚师弟还是炼气中期,穆师弟如此未免以大欺小。不如这样,正好凝儿师妹在此,做个见证,让我们把穆师弟的修为暂锁,压制在炼气中期,你们二人再公平对决如何?”
穆战霆对褚京怀忿已久,一门心思想弄他,符浪话音一落,他立即道:“好!”
南颜一听觉得不妙:“不好!”
符浪冷声喝道:“外门弟子没资格说话!”
南颜饱览群书,觉得这肯定是个套,扯着穆战霆耳语道:“他们多半在坑你,你小心点别上当。”
穆战霆觉得南颜言之有理,但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褚京,感觉对方脸色发青根本就不敢跟他对视,又觉得南颜多虑。
“你忧国忧民了,你看他抱头鼠窜,多半一上台就插翅难逃了。”
南颜:“大哥。”
穆战霆:“咋?”
南颜:“君子动手不动口,你以后少读书多打架吧。”
最终南颜还是强行塞给他一张嵇炀给的冰壁符,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发现不对一定要用,穆战霆才让旁人暂锁修为上了台。
褚京一直不安地看着穆战霆,眼里恨意难减,但在符浪为他检查修为之后,面上露出一丝异色,随后底气足了几分。
南颜眼皮子一直在跳,不止是在看着台子上看似一边倒的战局,眼神还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往符浪那边瞟。
七佛造业书的心法一直在气海里闹腾,唯一和走火入魔不一样的是南颜的意识非常清醒,感到自己一身正气,恨不能化身正义的使者逮着符浪的脑壳一顿敲。
符浪也注意到了南颜时不时地盯着他看,一时脸色阴沉。
……莫非这丫头察觉到了他的手段?
不知为何,被南颜一看,他的心里就莫名发毛,但放出神识仔细感受了一下,对方又的确只是个炼气初期的小娃娃没错。
八九岁的炼气初期,听说穆战霆从不服用宗门赐下的丹药,想必都给他这个所谓的妹妹了。
……倒还真是有情有义。
符浪冷笑一声,而此时台上战局已逐渐分晓,穆战霆数道炎刃追下,褚京的荷砚笔唤出的水壁纵然属性上克制火,但仍旧不敌,水壁一破,整个人被两道炎刃交叉击中胸腹,狼狈跌落。
“穆战霆,胜!”
整个过程并不出意外,穆战霆几乎是单方面吊打对手,就在众人都以为此事落幕时,已经倒在地上的褚京却忽然出手,一道冷冽寒光从袖中袭出,直刺穆战霆后心。
“大胆!”
在场监督的足有三名筑基长老,其中一名立即出手,击飞褚京,却无能阻止那道寒芒刺中穆战霆。
“大哥,符!”
穆战霆听得南颜一声大喊,心念一动催动冰壁符化为冰壁,及时挡住寒芒,而后者也应声落地。
却是一只蓝梭,穆战霆以为挡下了,心神稍松一瞬,蓝梭却突然碎裂,里面飞出一根幽暗小针,瞬间没入穆战霆体内。
南颜没来得及反应,只看见符浪眼底掩不住的狂喜。
“……不枉我借来这筑基之宝,这下看你还不死!”
第十一章 启程秽谷
修真界的天才千千万,出意外中途夭折的也并不少见。
掌门带着四五个长老围着重伤的穆战霆看了足足一个时辰,扼腕地得出结论,一个炼气期的弟子被筑基灵宝毒针刺中,毒入气海,虽不致死,但如果没有元婴修士出手为他剔除气海毒素,终生筑基无望。
莫说仰月宗,整个凡洲加起来也没有几个元婴期的大修士,这个结论一出,基本宣告穆战霆废了。
“阿颜,这是不是就叫做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了?”
“这一句倒是挺应景的。”
南颜撑着脸,比商人妇还愁,不停念叨:“你当时就不应该——”
“停。”穆战霆像烙饼似的在榻上翻了个面儿,道,“你都念叨第二十遍了,我就再说一遍,哥打过的人,从来不后悔。”
他的性格和江湖上的游侠儿是一样的,打得过就莽,打不过就溜,洒脱得不行。
南颜道:“那他们要是趁你落难欺负你呢?我是不知道你在内门得罪了多少人——”
穆战霆:“除了掌门的女儿,都得罪了。”
南颜:“……”
你可以的。
不多时,穆战霆居舍外有人敲门拜访,却是一个内门的弟子。
“打扰了。”那弟子面带微笑,一脸和气,说出来的话却显世态炎凉,“本不该打扰穆师弟养伤,可隔壁是掌门千金的闺阁,昨日掌门夫人说薛师妹待嫁年华,为声誉计,还请穆师弟暂时搬到别处静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