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里的太子爷——九月流火
时间:2018-11-30 08:57:33

  楚锦瑶想起洪嬷嬷,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自从小齐后被夺权后,她一直让人小心看着小齐后,然而每日天黑后各宫门都要落锁,坤宁宫成了一个封闭的小内廷,内外传消息不方便,淑妃的人便趁这段时间发难。其实别说楚锦瑶,就是小齐后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身边有头有脸、还算收重用的秋霜会突然发难,反过来给小齐后一刀。
  “是我宫里的人,又能说明什么呢?”楚锦瑶对上淑妃的眼,眼神中并无丝毫示弱,“淑妃娘娘是不是知道什么,这才迫不及待。”
  淑妃状似失望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道:“太子妃如今身份贵重,宫内是你一人的天下,宫外也是太子的一言堂。我不过一个妃嫔,又哪敢说太子妃什么呢?只是,太子妃,你何必要赶尽杀绝。做事留一线,于人于己都好,即便皇上马上就要回来了,皇后已经成了这副模样,根本不会阻碍到你了,你何必非要让她死?”
  楚锦瑶轻轻挑眉:“怎么,淑妃什么证据都没有,便已经给我定了罪?你当着皇后的宫殿说这些,也不怕招惹到未散的亡灵。”
  淑妃对此只是笑了笑,显然成功在即,饶是好耐性如淑妃也忍不住了,她隐含得意,对着楚锦瑶轻声一笑:“皇后之死,这种事我们谁都主不了。定罪,得看皇上的意思。”
  淑妃随即就带着随从走了。楚锦瑶站在寒风里,兜帽上的绒毛被风吹得四处飘舞,她就这样足足立了一炷香。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拉小齐后下水,说服皇帝去亲征,之后六部空悬太子监国,最后,那场近乎荒唐的大败仗。
  宣府事变,根本不是偶然,这是这些人精心策划的阴谋。
  如今走到这一天,她和秦沂已经无法收手,而肃王却以迎立之功送皇帝回朝,淑妃也在皇帝回宫前夜弄死了皇后。毕竟除了他们自己人,还有谁会这样清楚皇帝的归程日期呢?自从入关之后秦沂对皇帝的行踪掌握就总是不及时,而现在,楚锦瑶非常确定,皇帝明天一定回来。
  楚锦瑶对着冷得明净的夜空,长长呼出一口气,在冷风中凝成白雾,又渐渐消散在华丽却死寂的坤宁宫雕花中。
  另一边,秦沂也拆开暗卫传来的消息。
  半年以前,有人曾见过一个瘦弱书生出入过肃王府,后来这个人失踪了,等再见到他,他已经成了瓦剌军营里的军师。
  秦沂无声地攥紧拳头,密信在他的掌心里几乎化为粉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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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果然一大清早宫里就接到消息,皇帝回宫心切,令人快马加鞭往宫里赶,预计今天就能进宫。
  皇帝回朝时的排场和出征时完全不能比,三个月前,三十万精兵良将和六十余位高官随着皇帝从这条路走过,可是回来时,仅剩皇帝一人。
  英魂何归。
  等皇帝终于回到久违的宫廷,还没好好歇一口气,便听到小齐后已经死去的消息。皇帝双目愕然地瞪大,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你说什么?”
  绿衣太监冷汗几乎都要滴下来,低着头说:“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去了。”
  皇帝足足愣着很久:“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
  皇帝闭上眼,胸膛不住地起伏。昨天夜里,她素来无灾无病,怎么会走的这样蹊跷,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连让他们见最后一面都容不得?
  皇帝离宫的时候确实对小齐后有些不满,可是她毕竟是自己纵容了十多年的小妻子,他即便怨她,冷落她,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小齐后会比他还走得早。
  皇帝停顿了很久,才问出这句话:“她在哪里?”
  皇帝站在坤宁宫,终于再一次见到小齐后,然而这一次已经隔着生死。淑妃站在皇帝身后,她不动声色地瞅了眼皇帝的神情,举起帕子拭了拭眼角,低声道:“陛下,您刚刚回来,要节哀顺变,保重龙体啊!皇后她若在天有灵,想必也不愿意看到皇上为了这件事伤害龙体。”
  说完之后,淑妃若有若无地喟叹:“皇后她比我还小许多,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皇后这个年轻人先走。”
  这一句话不知戳到了那里,皇帝出奇地愤怒起来:“她死于毒,她竟然是被人用毒杀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竟然这样大胆!”
  显然皇帝也不觉得皇后是自己服毒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谋杀。
  淑妃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却偏偏摇头不说。皇帝一看淑妃的神色,就知道这件事有异。他沉着脸问:“说,到底是谁!”
  淑妃叹了口气,她身后一个宫女怯怯地说:“娘娘赶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气绝了。当时坤宁宫里并无外人,不过……”
  宫女悄悄瞅了眼后面的楚锦瑶,低声说:“不过,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在坤宁宫里,已经畏罪自杀了。”
  楚锦瑶平视前方,眼睛都没朝别的方向转,玲珑微微出来一步,本着脸骂道:“放肆,如今并无证据,谁给你的胆子,竟敢不敬鬼神,污蔑死者,称洪嬷嬷为畏罪自杀?”
  宫女被训得脖子一缩,低头不敢再言。淑妃瞅了眼皇帝的脸色,眼中微微露出笑意,转瞬又变成悲痛和愤怒:“简直无法无天,在陛下面前,谁准你一个奴婢说话?”
  “淑妃娘娘这话真是偏颇。”楚锦瑶接过话,说,“本便是你的宫女没有允许便自作主张回话,她信口雌黄时你不呵斥,反倒是玲珑纠正,你来呵斥无礼了?”
  “信口雌黄?”淑妃冷笑,“那太子妃说说,我这个宫女哪里说的不对?深更半夜,你的贴身嬷嬷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后的宫里?昨日皇后被人毒杀,这个老奴恰巧出现在坤宁宫,依本宫看,多半就是她毒死了皇后,之后怕皇上回来治罪,便畏罪自杀。”
  “若是畏罪自杀,她大可以服毒,痛痛快快死去,为什么非要撞柱?”楚锦瑶紧紧盯着淑妃,回道,“淑妃大概没接触过多少史书,触柱而亡,一概都是被逼无奈,为了表示气节而壮烈为之。淑妃大可以去翻史书,或者找大理寺的卷宗过来看看,看看真正畏罪自杀之人,都是怎么死的。”
  淑妃被反驳得卡壳了一下,楚锦瑶确实说准了当时的情形,一般畏罪自裁之人为了速决,并不会给自己找太难受的死法,撞柱子更是不可能。淑妃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迅速转变说辞:“畏罪自杀之人本就不能以常理推之,她是为了逃脱陛下的制裁,至于是怎么死的,这不过是个人的选择罢了。相反,她出现在坤宁宫,而且和皇后之死脱不开干系,这却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出现在坤宁宫,大可是被人掳来的,若只是因为出现在坤宁宫便有嫌疑,那淑妃为什么不怀疑皇后身边的几个宫女内使?依我看,他们积年累月跟在皇后身边,皇后的衣食住行都经他们之手,他们给皇后下毒,应当更容易才是。洪嬷嬷一个外人,便是她给皇后端来有毒之物,皇后警惕之心这么重,怎么会入口呢?”
  “皇后娘娘以德化人,她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背叛她?”淑妃说道,“太子妃为了给身边人脱罪,也不能诋诬皇后的德行和名誉啊。”
  这话也亏淑妃能说得出口,小齐后以德服人?楚锦瑶不屑一顾,可是偏偏,皇帝愿意相信。人一旦死了,那所有的缺点和错误都化为乌有,生前的好反而无限放大。
  秋霜一直在殿外竖着耳朵听着,听到这里,她用力揉红眼睛,飞扑着跪进殿内,哭道:“太子妃,您说什么都可以,但唯独不能抹灭奴婢对娘娘忠心啊!蓝玉姑姑为了娘娘,已经被凶手一同杀害,奴婢只恨当时没有长出三头六臂,不能拦住那个凶徒,救回娘娘。陛下,娘娘生前一直盼着您回来,直到临死时还吩咐奴婢梳头,她那样期盼您,您可千万要给娘娘做主啊!”
  皇帝声音喑哑,问:“你看到了,动手之人是外面那个老奴?”
  “奴婢没有看到直接过程,但是奴婢打水回来,正好看到洪嬷嬷从正殿里出来。”
  皇帝露出气愤之色,玲珑几人慌了,连忙看向楚锦瑶,指望着楚锦瑶挽回劣势。然而楚锦瑶并没有看皇帝,而是转过身看向秋霜:“你将昨日你遇到洪嬷嬷的情况详细说一遍。”
  秋霜露出戒备的神色,小心斟酌地说:“娘娘当时嘱咐要梳妆,奴婢便出去打水净手,谁知回来时正好撞见洪嬷嬷,她行色匆匆,低着头往外走,奴婢心存疑虑,就赶紧进去看娘娘,结果却看到……奴婢又惊又怒,立刻就跑出去叫住洪嬷嬷,洪嬷嬷看到奴婢非常吃惊,她想哄骗奴婢靠近,好用毒害死奴,奴婢自然不肯,就赶紧喊外面的人,洪嬷嬷见事情败露,便狗急跳墙,直接撞柱子自裁了。她临死前还说,这下死无对证,便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死无对证,确实是死无对证。小齐后,蓝玉,洪嬷嬷,每一个人都死的不甘心。
  楚锦瑶心中动气,但是头脑还很是冷静。淑妃眼底满是得意和示威,楚锦瑶看在眼里,心底却越来越清明,她缓缓说道:“你在说谎。”
  这四个字掷地有声,把众人都镇住了。楚锦瑶让人取来东西,而自己继续说道:“如果真如你说的,你并没有被洪嬷嬷近身,那你的扣子,怎么会在她身上?”
  淑妃一看到纽扣脸色大变,秋霜也才想起来,昨日她哄骗洪嬷嬷出去时,洪嬷嬷确实狠狠撞了她一下,没想到趁这个时间,她还拽了个扣子下来,藏在身上。
  秋霜眼珠子乱瞟,慌忙说:“奴婢记错了,洪嬷嬷看到奴就跑过来捉人,奴婢和她纠缠了一会才脱身,这个纽扣就是这段时间被她拽下去的。昨天奴婢实在是太惊慌了,一时记错了……”
  楚锦瑶冷哼一声,转身去看皇帝:“皇上,这个奴婢颠三倒四,证词前后模糊,如果她真的经历过,这么重要的细节,她怎么会记错?这只能证明她在说谎,她的证词不可信。”
  淑妃立刻反唇相讥:“怎么不可信,因为她指认太子妃身边的人,太子妃便说她的证词不可信吗?”
  “淑妃一开口就这样笃定,恐怕是知道什么,才敢这样肆意攻讦吧。”
  “都够了!”皇帝大喝一声,说,“她都已经走了,你们还是不肯让她消停。都出去吧,这事朕自有决断。”
  作者有话要说:【小齐后下线】
  之前小齐后出场的时候说过,她是宫斗部分小boss,因为大boss是淑妃啊。
 
 
第129章 父子猜忌
  楚锦瑶从坤宁宫出来,一路不说也不笑,直接往慈庆宫走去。玲珑几人也没了说笑的心思,直到走进慈庆宫,玲珑才敢将疑问问出口:“太子妃,皇后这事……皇上会怎么处理?”
  这谁知道呢,皇帝说他自有决断,可是清官不断自家事,就是因为再清明的人都会被情绪蒙蔽,而皇帝还不是个清楚明白的人。
  玲珑和丁香也意识到这个势头对他们大为不利,丁香忍不住说:“太子妃已经把证据都摆出来了,那个秋霜的话明明疑点重重,皇上为什么不信太子妃?”
  “他不是不信我,他是不信权力。”楚锦瑶说着进了门,抬头一看,顿时怔住,“殿下,你怎么回来了?”
  秦沂正在东次间看书,听到动静,他放下书朝外走来。仿佛是往日的情形颠倒,楚锦瑶数不清多少次到门口迎接秦沂,却很少有秦沂比她先回来的时候。
  看到太子,玲珑几个丫鬟麻利地给楚锦瑶卸下外面的重衣裳,然后就低着头退下。楚锦瑶随着秦沂坐到东次间,秦沂问:“听小林子说你去坤宁宫了。怎么样?”
  楚锦瑶摇头,秦沂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他随意一笑,安慰楚锦瑶:“别太在意了,你尽力就好。”
  楚锦瑶如何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的道理,可是大道理之所以为大道理,就是因为人人都会说,却未必有几个人能做到。
  楚锦瑶接触到他平静无澜的眼神,心里不知为何感到不痛快。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有一副铁打的心肠,秦沂变成如今这种薄情冷静的模样,恐怕皇帝居功甚伟。
  楚锦瑶说话的语气不由温软下来:“殿下,既然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去坤宁宫看?”
  “我去了,情况只会更糟。”秦沂说这句话时非常冷静,早在他下令拒绝瓦剌议和的时候,或者更早,在他监国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天。
  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每朝每代的太子都逃不掉被猜忌的下场,他也一样。淑妃的局中有许多破绽,可是正如楚锦瑶所说,一个人只会看到自己想看的,不然,即便楚锦瑶和秦沂将这些摆带皇帝眼皮底下,他也会视而不见。
  到现在,已经不是小齐后之死的问题了,这是皇帝更愿意相信秦沂还是肃王的问题。
  秦沂不甚在意,他反而非常小心地看着楚锦瑶的肚子:“你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虽然四个月到八个月比较稳,但是也不能操劳太过。他们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只管安心养胎,不用管他们。”
  楚锦瑶也觉得烦,她只是有些遗憾,放宫女出宫这件事,看来只能暂时放下了。楚锦瑶正打算和秦沂说什么,突然神情一怔,随即就惊喜地对秦沂说:“快来,他又动了!”
  秦沂也精神一整,自从进入正月,胎动越来越明显,秦沂早就听楚锦瑶说过孩子会踢她,但是因为政事忙,一直无缘得见,直到正月诸事落定,胎动也日益频繁,秦沂才亲手摸到胎动。
  秦沂第一次触碰到胎动时深感奇妙,到现在,他再一次将手放在楚锦瑶的肚子上,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这里面便有一个融合了他和楚锦瑶血脉的孩子,再有三个月,他就能出来了。
  这个孩子似乎感觉到父母情绪不高,现在正努力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楚锦瑶轻轻笑了起来:“你也听到了是不是?又在怪罪我们疏忽了你。等你出来的时候,京城正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到时候娘亲带你去看桃花,你一定喜欢。”
  秦沂不知不觉也放柔了神色,是啊,等春天的时候,他最珍贵的礼物,就要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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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里,皇帝对着金雕玉砌的宫殿,头一次觉得这帝寝空荡荡的。
  明明只过去几个月,而皇帝却深刻地觉得自己苍老下来。
  这种感觉在他看到前来奏事的六部尚书时,越发明显。
  如今的六部骨架都是战时由秦沂提拔起来的,整个朝堂说是大换血也不为过。皇帝熟悉的面孔,竟然一个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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