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楚锦瑶还是平头老百姓,那遇到这种事只能忍了,民不与官斗,只要人没事已经是谢天谢地,哪敢和这些官爷们讨个说法。好在她现在身份天差地别,她也是特权阶级,长兴侯是太原唯一的侯爷,手里还握着兵,整个山西地界的官员,谁见了长兴侯不是好声好气地说话。楚锦瑶作为长兴侯的嫡女,也便有了资格去声讨公道。
“锦瑶,别看了。这些事家里会处理的,你不用管了。”楚锦娴低声在楚锦瑶耳边说。
楚锦瑶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收回视线,不再关注。她有些感慨,原来只有拥有了足够的权势,才有资格去讲究公平,若是从前的她,哪敢想呢。
楚锦瑶被众人搀扶着往齐家店铺里走,楚锦瑶不觉得以她父亲长兴侯的声望,会摆不平一件小小的纵马事故,所以已经将注意力收回,反而有心思关注其他的。楚锦瑶暗暗嘀咕,怎么不见秦沂说话呢?趁一会人少,她得问问秦沂,刚才的变故,没把他刮伤吧?
楚家的女眷都没把那伙人当回事了,她们早已习惯了在太原城里直来直往,备受尊崇,这伙官差知道冲撞了不得了的人,肯定自己就会跑过来赔罪,哪用她们多说什么。刘管家也是这样想的,他威风凛凛地走到那伙人面前,高声喊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今日险些犯下大错,你们可知前面的人是谁?那是我们长兴侯府的女眷!你们竟然惊吓了我们府上的姑娘,还不快来和贵人们赔罪,要不然的,等我们侯爷知道,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这伙人竟然理都不理,他们又低声说了些什么,为首之人看了眼已经瘸了腿的马,决然道:“这匹马不要管了,先忙爷交代的事要紧。那个道士神出鬼没,我们去的晚些,恐怕又要扑空。”
为首之人说完,其他人立刻应诺。一个人将自己的马让出来,请为首之人上马。刘管家还从没被人无视过,他有些挂不住脸皮,恼怒地大喝道:“你们是聋子吗,没听到前面是长兴侯府的女眷?再这样怠慢,仔细你们的皮!”
“放肆!”一个人年轻些的人怒喝一声,哗地一声抽出到刀来。雪亮的刀面映到刘管家脸上,竟然把刘管家吓得倒退一步。
楚锦瑶几人都走远了,听到这里的动静,惊讶地停住身回头。恐怕谁都想不到,如今太原城里,竟然还有人敢不给长兴侯颜面?
赵氏已然阴沉了脸,问:“怎么回事?”
刘管家看到夫人和姑娘们都朝这个方向看来,不肯坠了自己的颜面,于是鼓起气,用手指着这几个人骂:“你们当街纵马,险些伤到我们侯府的姑娘,现在竟然还敢拔刀?你们是谁手下的人,报上你们长官的姓名来,让你们见识见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要不然,还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什么人都敢得罪了。”
还是那个年轻人冷笑了一声,说:“我们的主子,即使我们说得,恐怕你们也听不得。”
刘管家大怒,正要质问他你们主子是谁,就看到为首的人伸手按住年轻人的刀柄,沉声说道:“爷的事要紧,不要管这些闲杂人等了。”
方才还桀骜的年轻人立刻低头,恭敬地应道:“是。”
为首之人一发话,这些孔武有力的青壮汉子一齐应诺,作势就要上马。刘管家三番五次被人无视,饶是旁观的赵氏阎氏几人也恼了,赵氏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来人,去围住他们。我看你们谁敢走!”
侯府的家丁立刻上前,呼呼喝喝地围在这伙人马前。为首的人许是不耐烦极了,瞪大眼睛,阴冷地说了一句:“若还想要命,那就给我闪开!”
齐德胜一直陪在楚锦瑶等人身边,由着侯府的人发落。他虽然是个皇商,但是士农工商,他是最末流,可不敢和这些官爷叫喝。所以他将此事全权交给长兴侯府出面,只要侯夫人整治了这些人,便也算给他的独子出了气,他后面再给侯府小姐多送些锦缎做谢礼即好。齐德胜一直随立左右,并不插话,现下听到这个为首之人的声音,他突然脸色大变。
齐德胜立刻扭头去看这个人,对了,方才他就觉得不对,现在仔细看才看出端倪。为首之人看着孔武有力,底盘极稳,可是却面白无须,眼睛精亮。齐德胜又仔仔细细瞅了瞅为首这个人的下巴,当下也不敢讨什么公道了,赶紧对赵氏说:“夫人,今日的事就罢了吧,快让这伙大人赶路为上!”
赵氏也看出些不对来了,她心里颤了颤,刚才还没听出来,等这个人大声说话时,赵氏才察觉到他嗓音的奇怪之处。赵氏正胆寒着,现在有齐德胜递台阶,她连忙顺势说:“刘管家,你带人回来吧。反正五姑娘和掌柜的孩子都没有出事,今日的事就罢了。”
赵氏一发话,刘管家立刻灰溜溜地撤回来。他怎么觉得,这伙人,身份不对劲的很啊……
长兴侯府的家丁夹着尾巴退到一边,赵氏等人也微低了头,不言不语。其他看热闹的百姓看到这一幕,也都缩起脖子退开,给这伙人让出一条道来。侯府都不敢得罪的人,他们平头老百姓怎么敢说一句不是?
楚锦瑶就这样眼看着楚家和其他人退缩,楚锦瑶既不可置信又很是愤怒,她不顾伤口,微微上前一步,清亮的眼神直逼为首的官差:“你们在闹市里纵马,还险些伤了人,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吗?今日是因缘巧合,这个孩子才没有出事,若不然,一条人命就被你们白白糟践了!”
楚家的人听了楚锦瑶的话大惊,赵氏喝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快回来!”
楚锦娴也赶快伸手来拉她,而楚锦瑶还是不避不闪地盯着那伙人,誓要让他们给一个说法。
为首的汤信义转头扫了楚锦瑶一眼,他肤色呈现着一种不健康的白,仿佛终年不见阳光。如今,他那张死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那样不带情感地看着楚锦瑶。
楚锦娴低声在楚锦瑶耳边说:“他多半是个内侍公公,我们惹不起,快回来吧。”
是个太监?楚锦瑶还真有些吃惊。她是知道太监和锦衣卫的大名的,即便皇亲国戚也不敢惹这两种人。不过既然是太监,如何会出现在这里?楚锦瑶一时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她却明白,今日这口冤枉气只能忍下了。
汤信义看了楚锦瑶一会,发现这个女子非但胆敢拦他们,甚至都敢质问他。即使被她的姐姐悄悄提点了,她的眼睛里还是直白又明亮的指责。汤信义面无表情地转过脸,翻身上马,用力一勒缰绳,马蹄哒哒地朝前飞驰而去。
这一队精悍的官兵突然而来,又疾驰而去,街上的人远远就给他们让开路,一瞬间连高声说话的人都没有。
等这伙人走远了,赵氏和阎氏几人才悄悄松了口气,说:“可算走了!也真是命大,五姑娘对那位公公这般无礼,公公竟然没有计较。”
就连赵氏都念佛:“阿弥陀佛,实在是菩萨保佑。锦瑶你真是太莽撞了,幸好公公大人有大量,没和你追究。等回府后,你要诚心诚意给菩萨上两柱香。”
楚锦瑶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她忍不住回头朝汤信义离开的方向望去,这伙人气势凌厉,即便在城内都丝毫不收敛气焰。楚锦瑶悄悄问楚锦娴:“姐姐,方才那个人真的是公公?”
“对。”楚锦瑶在民间长大,不会机会接触到内侍太监这一个阶层。楚锦娴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到太监,但是她毕竟长在侯府,耳濡目染之下,对宫里的忌讳就知道很多。楚锦娴想到楚锦瑶对这些没概念,于是说,“刚才为首那个人,眼神精亮,面白无须,声音尖细,多半是宫里的人。他们这伙人看着就不简单,我们惹不起这些人,避开就好了。”
“竟然真是太监……”楚锦瑶喃喃自语,她习惯性地问秦沂,“太监应当在宫里服饰皇上和娘娘,他们来太原做什么?”
“你说什么?”楚锦娴隐隐约约听到楚锦瑶说话,不解地问。
楚锦瑶幡然意识到现在还在外面,她对楚锦娴摇头笑了笑,说:“没什么,我自己乱说的。”
楚锦娴没有追问,过了一会,她低声告诫:“以后,不可以这样莽撞。”
“……是。”楚锦瑶知道长姐这是为了她好,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权宦横行,锦卫当道,一层接一层的压迫下来。纵使她有千般不服,又能怎么样?今日确实是她鲁莽了,她还没资格质问天家的公公。
齐德胜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看到了公公!齐德胜冷汗都下来了,而今日他的儿子还跑到这些大人马下,险些出事,齐德胜越想越害怕,幸好他们就这样走了,什么事都没有。他只是一个小小皇商,哪里惹得起这些人物?
齐德胜腿肚子打颤,好容易平静下来,把长兴侯府众人引到自家店里,高声吩咐道:“快给各位贵人上茶。”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对楚锦瑶说:“恩人快坐,耽搁了这么久,实在是罪过。快把热水端上来,给恩人清洗伤口。”
楚锦瑶这才想起自己的伤口还没包扎,一惊一乍地经历了这么多事,她都快忘了自己的伤。好在经过这样一耽搁,郎中已经来了,楚锦瑶到内室让郎中诊治,丫鬟动手给她清洗伤口,经过一番折腾后,她的手总算处理好了。
楚锦瑶走到外面,发现齐掌柜取了很多鲜艳的绢、缎出来,看到楚锦瑶,他热情地迎上来,说:“承蒙姑娘搭手相救,小人不胜感激。小人只有这一个独苗,若不是今日姑娘高义,恐怕小人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临了都无人送终了。”
楚锦瑶连忙推辞,齐德胜后怕了一会,又说:“姑娘所作所为,小人和内子不胜感激。小的姓齐,名德胜,祖上以贩布起家,前几年侥幸得了皇商的名号,于是就一直守着祖宗基业,做些丝绸生意。今日姑娘救了小人独子,小人无以为报,只能拿些绸缎出来,聊表心意。这些东西虽不及姑娘万分之一的恩情,但也是小人和内子的心意,请姑娘不要推辞。”
楚锦瑶看到齐掌柜身后跟着四五个伙计,每人手里捧着一摞绢布绸子,楚锦瑶连忙道:“这么好意思!稚子遇难,任是谁都会搭一把手,您可千万不要这样说!”
楚锦瑶听到齐德胜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但是阎氏却暗暗咋舌。齐家布庄的名声相当响亮,山西内外到处都有齐家的分号,没想到,这便是齐家大掌柜了。
阎氏暗暗用眼睛去瞅楚锦瑶,这个妮子倒是好运气,无意间救了齐家大掌柜的独苗苗,这个人情可值钱了。阎氏刚才还恼恨楚锦瑶,没事招惹来禁苑公公做什么,现在却眼红起楚锦瑶的运道来,能对齐家布庄的小少爷施恩,这多好啊。
阎氏的心理便是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好在楚锦瑶没理会这些婶婶姐妹的小心思,齐掌柜拿出这么多绸缎出来,楚锦瑶若说不心动是假的,但她实在不好意思收人家这么重的礼。然而架不住齐掌柜一力坚持,后来更是不管不顾地要给楚锦瑶搬到车上。齐掌柜对楚家的女眷们躬身做了个揖,说:“五姑娘是小人的恩人,各位便是小店的贵人。不瞒众位说,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像贵人们这样光鲜体面的人,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几位贵人光站在这里,就足以让小店蓬荜生辉了。小店没什么好招待各位贵人的,这样吧,夫人小姐们喜欢什么,随便在店里挑,看上了哪一匹就直接带走。这是我齐德胜送各位贵人的!”
阎氏等人听了大喜,刚刚才在隔壁得了老夫人的一件白费首饰,现在竟然还能得一匹绸子。阎氏几人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眼皮子不至于这样浅,可是架不住齐掌柜嘴巧会说还会讨好,到最后众人都欢欢喜喜挑了布料,若是看上了另外的布料,他们长兴侯府不至于这样寒酸,自然直接买下。到最后,便是女眷和齐德胜皆大欢喜。
楚锦瑶隐隐察觉到齐德胜送她这些东西,不只是为了感谢救命之恩,恐怕其中也有拉拢长兴侯府这个大客户的意思。想通了这一点,楚锦瑶就不再推辞,任由齐掌柜将东西塞到她的丫鬟手中。
楚锦瑶空手而出,最后却满载而归。
楚锦娴给她买了许多头饰,赵氏被楚锦娴故意比着,也只能大出血给她买头面,临走时齐掌柜更是给她塞了半车布料。桔梗等人接到话,说让她们去二门搬东西,她们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齐掌柜赠物是当着众人的面,长兴侯府没有人会丢份地克扣这种东西,于是任由楚锦瑶大摇大摆地全部拉回自己小院。楚锦瑶看着丫鬟将布料数好,一一写在册子上,然后满满当当塞满了两个红木箱,直到连手指都插不下了,才合盖落锁。虽然今日很是受了一番惊吓,但是有惊无险,归来后还能看到这些,也着实让人满足。
楚锦瑶就这样美滋滋地回屋,她把丫鬟都赶出去,小心地关上门后,就低声唤秦沂:“齐泽,你看到了吗,我今日救了一个孩子,还得了许多谢酬。果然做善事会有好报。”
她说完之后,秦沂好一会都没有应声,她以为秦沂还在生气她又把自己的手弄伤了,于是笑吟吟地继续说:“你是不是生气了?当时那种情况,我没有其他选择,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受伤。好在憨人有憨福,只是虚惊一场。对了,你看到今天那个公公了吗?他竟然就是宫里的太监啊!”
楚锦瑶絮絮说了很久,还是不见秦沂应声。她的心倏地沉下去,赶快解开络子,将玉佩拿出来。
玉佩入手依然温润,然后内部的红絮却全部消失了。络子上还沾着楚锦瑶的血,而玉佩竟然一点都没有蹭到。
楚锦瑶手都在抖,她顾不得伤口,拿着玉佩左右翻看。阳光静静地照在玉上,许久都没有动静。
仿佛,这就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玉。
“齐泽?”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特辑小剧场:
七夕,全国的喜鹊都在忙着搭桥搞基建,关爱单身狗协会收到了一份匿名来信。
楚锦瑶:今天,某位号称无所不能,但是除了打嘴炮其实也没什么卵用的玉佩小精灵,毫无预兆地,死机了。老实讲,我想投诉你们厂家,就这质量?
毫无准备就被黑屏的秦沂:我可真养了些贴心下属。
#坑爹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客服喜鹊:……人为因素导致的系统崩溃一概不归我司负责,我司还要去修桥,天上的仙女们催着呢。如有其他问题,请致电月老私人手机:***-******。
第33章 一切归位
楚锦瑶在街上遇惊的事惊动了很多人,她们回府后,老夫人特意把赵氏留下来,仔细问了问。
“听下人说今日路上不太平,怎么了?”
赵氏站在老夫人身边,把今日在首饰店的见闻,街上的变故,以及齐家绸缎庄子的事情一起说了。老夫人听了以后,沉默了一会,道:“我本意是想让你们出去散散心,倒没料到遇上了这些波折。宫家的那些公公我们惹不起,避开是对的。不过,五姑娘看着温软,倒是个性子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