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刘嬷嬷手里的银钱不够使,楚锦瑶的赏赐也不能变现,后来她听人提了一嘴,可以托太监给自己办年货。刘嬷嬷仿佛灵光一闪,偷偷拿了赏赐,去东直门托人变卖,然后换现银给她。
最开始的一两次刘嬷嬷心惊胆战,生怕被人发现,后来发现根本无人知晓后,胆子越来越大。她最开始变卖自己拿到的赏赐,等渐渐的,她被银子迷了眼,就把主意打到宫里的摆设上。
她当然不敢动东宫的东西,这里的摆设都是有定数的。可是宫里的宫殿那么多,不是每一处都住人,在被荒废的宫殿里拿些古玩摆设,偷偷拿一两件,根本没人发现。
刘嬷嬷整日无所事事,在外面到处跑也无人注意,但是她的动静却瞒不过同住一屋的洪嬷嬷。洪嬷嬷觉得刘嬷嬷简直疯了,等后来看着刘嬷嬷一包一包的往回拿银子,她竟然也有些意动。
她们俩是坤宁宫出来的,原来她们在坤宁宫不过一个普通嬷嬷,都没有脸去皇后娘娘身边说话。后来听说皇后娘娘要往太原选人,洪嬷嬷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的出头之机,她花了养老本买通人手,这才得了这个缺。
后来的发展告诉洪嬷嬷,她的预计没有错。新的太子妃娘家不够硬,对着她们总有顾忌,后来太子的事也印证了这一点,太子妃并不敢得罪她们,因为得罪她们就是得罪皇后。
因为内心里有这个依仗,两个嬷嬷行事越来越大胆,东宫里的奴才下人见了她们都乖乖低头,她们想训斥谁就能训谁。即便是太子妃身边最倚重的玲珑,见了她们俩,也一样要低头避让。两人渐渐摆起了太子妃教养嬷嬷的谱,这架子一端,就再也不舍得放下来。这个错觉让洪嬷嬷觉得,自己无论做些什么,都不会有人敢罚她。
洪嬷嬷就跟中邪了一样,在日暮时分,偷偷跟着刘嬷嬷往东直门溜去。
即使是威严的紫禁城,私下里的门道也特别多,不乏有胆大的宫女趁职务之便偷拿宫里的东西,然后托给交好的太监,让他们去宫外变卖。宫女不得出宫,但是负责采办的太监却可以。
今日刘嬷嬷照例走到和熟人约定的地方,还带来了洪嬷嬷。洪嬷嬷担忧地左右探看:“不会被人发现吧?”
“不会,我都走了好几天了。都说人生地不熟容易出事,这是我走熟的路,怎么会有岔子。”刘嬷嬷说着对洪嬷嬷挤眉弄眼,“说好了,这次变卖的银子,我分一成。”
洪嬷嬷托了刘嬷嬷的门道,自然要给刘嬷嬷好处,然而即使如此,洪嬷嬷听了之后还是狠狠地咬牙。然而这次,不知为何,刘嬷嬷的熟人久久未至,洪嬷嬷越等越心惊,不由说:“今日天晚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变卖的事下次再说吧。”
“什么下次,快过年了,这几日外面的价钱炒的正高,不趁这次机会大捞一笔,还等什么等。看你这老鼠胆,他们这些太监有差事在身,偶尔来迟了也是有的,怕什么。”
洪嬷嬷的心口砰砰直跳:“可我总觉得不踏实……”
还没说完,背后突然插进来一道声音:“洪嬷嬷,是什么不踏实啊?”
两个嬷嬷悚然一惊,手里的东西没拿稳,直接掉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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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锦瑶正在屋里看年仪,过了一会,玲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微微含着笑意,低声说:“太子妃,宫嬷嬷带着人,把那两个嬷嬷抓住了。”
楚锦瑶听到耳中,抬起视线,啪地合上了年仪单子。
其实楚锦瑶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奇怪,她为了这一天已经铺垫了许久,她故意不给刘嬷嬷现银,引着刘嬷嬷去东直门倒卖。包括刘嬷嬷和外面的太监接触,楚锦瑶也都看在眼里,若不是为了把另一个洪嬷嬷也套进去,她何必忍到现在。
“她们在哪儿?”
“被宫嬷嬷逮了个人赃俱获,现在正在外面跪着,等待发落呢。”
楚锦瑶站起身,说道:“备椅。还有,把宫里人都叫过来,在中庭等着。”
宫嬷嬷扭送两个嬷嬷回来的事,许多人都看到了,只是碍于太子妃的颜面,没人敢问。过了没一会,他们就听到传唤,说太子妃召集,让所有人都去中庭。
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放下手里的活去了。等到了后殿中庭,宫女们站在西边,太监们站在东边,都低头垂首立着。
众人前面让出来的空地上,两个嬷嬷被推搡着跪在正中,面前放着她们的包裹。刘嬷嬷和洪嬷嬷大气不敢出,都低着头等待楚锦瑶的出现。
大殿正中,玲珑早早搬了一个红木椅过来,隔着殿门正对外面的宫人宦官。这就是太子妃的地位,即便是审问下人也隔着门,楚锦瑶坐在殿内,而他们站在殿外。
楚锦瑶步伐从容地才东殿走过来,在桔梗的搀扶下坐在圈椅上。她一手屈起,关节放在木圈上,而脊背和身子却是挺直的。
楚锦瑶一出现,明显宫殿外静了静。众人齐刷刷给楚锦瑶行礼:“太子妃万福。”
刘嬷嬷和洪嬷嬷跪在地上,也跟着磕头:“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老奴冤枉,请太子妃明察。”
楚锦瑶看着她们面前那堆东西,轻轻笑了笑:“你们倒是体面,我因着旧时的情分厚待你们,而你们却头一个不把我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
楚锦瑶这话一出,院子里站着的其他宫人连连下跪,都低着头,小心道:“太子妃息怒。”
第79章 宫中立威
满院子的人都黑压压跪着,垂眸敛首,不敢直视。跪在前面的两个嬷嬷给楚锦瑶磕头:“太子妃,老奴冤枉,奴婢教导太子妃规矩,陪太子妃从侯府嫁到宫里,一路忠心耿耿,任是谁对不住太子妃,都不会是老奴啊!”
这两个人又在扯从前的功劳,楚锦瑶不接茬,而是问宫嬷嬷:“面前这两个包裹,是怎么回事?”
宫嬷嬷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刘嬷嬷害怕宫嬷嬷给她告状,忙不迭抢话道:“太子妃,这是误会……”
“住口!”玲珑站在楚锦瑶身边,呵斥道,“太子妃问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楚锦瑶微微抬了下手,玲珑低着头后退。楚锦瑶继续对宫嬷嬷点头:“宫嬷嬷,说吧。”
“是。”宫嬷嬷得意地瞥了地上那两个人一眼,说道,“老奴今日给太子妃熬汤,刚从小厨房出来,就看到这两个嬷嬷抱着包裹,从角门出去了。老奴以为这两个嬷嬷有事务在身,从后面叫了她们两声都没应。老奴看她们的神情不对,害怕出了岔子,这才跟上去看看。没想到,正好看到她们躲在一个墙角,说要把宫里的东西变卖了换钱。”
庭院里响起低低的抽气声,楚锦瑶在,宫人太监们不敢露出大的动作,只敢在私下里和旁边人交换眼神。宫里的东西都是皇帝的,若是有人敢偷东西到宫外,显然是嫌命长。楚锦瑶终于看向刘嬷嬷和洪嬷嬷:“你们当真拿宫里的东西到外面变卖?”
刘嬷嬷脸色仓惶,眼珠子乱转,洪嬷嬷见势不对,连忙撇清自己:“太子妃明察,老奴只是带着自己积攒下的体己,托人到外面代买,好换些养老的银钱。老奴知道这有违宫规,只是身边实在没有可用的现钱了,恰巧刘嬷嬷说,她有办法,老奴这才跟着她,万万没想到……是老奴眼皮子浅,违背宫规,请太子妃责罚。”
刘嬷嬷一听怒不可遏,洪嬷嬷忙着撇清自己,这是将事情都推到她头上了?刘嬷嬷赶紧说:“太子妃,奴婢冤枉。奴婢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到太原,教您学了一年宫廷礼仪后,又陪着您来到京城。这一来一回已有千里之遥,老奴又尽心尽力地教您规矩,这其中的情分,竟然还比不上旁人的一句诬告吗?”
这简直就是刘嬷嬷的依仗,仗着自己有功在身,每次都拿这个来说。她们没说烦,楚锦瑶听都听烦了,楚锦瑶理了理衣袖,叹气道:“我也想以教养之恩供着两个嬷嬷,在侯府,我处处以两位嬷嬷为先,就是到了宫里,我也不舍得让两位嬷嬷做重活,我宁愿把多余的活分摊到宫嬷嬷和玲珑等人身上,也不肯让两位嬷嬷受苦。除此之外,嬷嬷们的赏赐,是不是宫里头一份?我真心以恩情供着两位,而你们,却干出这种事情来。你们还是我的教养嬷嬷,却偷偷换宫里的东西到外面买,今日是被宫嬷嬷撞到了,若是换成其他人,岂不是以为是我这个太子妃指示?我对二位真心相待,只是两位嬷嬷,却不肯领情啊。”
越是掺和了情分,越不能被人留下话柄。两个嬷嬷想用恩情来要挟她,楚锦瑶反要把这一切都说开,给两个嬷嬷安一个挟恩图报、得寸进尺的名头。
两个嬷嬷这些天的作为大家都看在眼里,台下的宫女太监都觉得太子妃已经仁至义尽,两个嬷嬷还仗着太子妃的尊敬作妖,实在是太过了。两个嬷嬷被楚锦瑶说的抬不起头来,今日被逮了个人赃俱获,简直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刘嬷嬷还抱着一线希望,她是皇后送来的人,楚锦瑶骂一骂就罢了,绝不敢和她动真格。怀着这个念头,刘嬷嬷说:“太子妃,您不能听信小人之言,就害了我们这些老功臣啊。奴婢是奉了宫里的命来太子妃身边,教导太子妃言行的,太子妃即便不信老奴,也不能不信娘娘啊!”
“放肆!”楚锦瑶突然抬高了声音,暗含压迫道,“你个奴婢还真敢攀扯,莫非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偷买宫里的东西,都是皇后娘娘指示了?”
刘嬷嬷立刻低下头:“老奴不敢。”
“简直胆大妄为。既然你说冤枉,那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给你一个明白。”楚锦瑶侧过脸,玲珑立刻上前,“太子妃。”
“带着人去她们屋里,好好搜一搜,看看是不是冤枉了她。”
玲珑领命去了,过了一会,玲珑带着人拿来许多包裹,玲珑侧身站在台阶上,先给楚锦瑶掀开看了看,然后转过身,给下面的众人看。
小宫女们都倒抽一口凉气,这些包裹里面,竟然都是碎银。楚锦瑶叹气,露出很失望的神色:“我处处敬重你们,没曾想竟纵出些仇人来。这些银子,你又要如何辩解?莫非也是皇后娘娘指示的不成?娘娘统领六宫,德行高尚,而你们明明是自己作恶,却偏偏要赖到娘娘头上!真是罪无可赦。”
楚锦瑶这一番话把两个嬷嬷的行为和小齐后分剥来,她处置的是犯了事的嬷嬷,可不是皇后派来的人。洪嬷嬷脑子转得快,马上跪下磕头,说道:“太子妃,这些都是她的东西,和奴婢没有关系!”
“哎你!”刘嬷嬷大怒,正要说什么,被楚锦瑶挥手拦住了。
“行了,在宫里相互攀咬,成何体统。”楚锦瑶示意玲珑,赶紧把这两个人拉下去,剩下这些话有用的很,楚锦瑶可不能让她们说在外面。
玲珑会意,立刻招呼了太监过来,把这两个人拉走。刘嬷嬷还想再求情,却被玲珑喝止:“住口,深宫之内,岂容你喧哗?把她们关到后面的空屋子,等候太子妃发落。”
两个嬷嬷被堵住嘴走了,挣扎声渐渐远去,倒反衬得这里越发寂静。
楚锦瑶眼神慢慢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紫烟身上:“紫烟姑姑,她们倒卖东西,有多久了?”
紫烟应声出列,听到这话,深深蹲下行礼:“奴婢不知。”
“那她们卖掉的东西,可有东宫之物?”
紫烟一时语塞,竟然不敢给出肯定的答案。东宫里的东西都是有定数的,紫烟料她们也不敢动东宫的东西。可是,万一呢?
见紫烟不说话,楚锦瑶轻轻笑了一声,道:“紫烟姑姑,你是殿下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姑姑,殿下信任你,我便信任你。姑姑,你说是不是?”
紫烟冷汗涔涔,她就说,处置两个手脚不干净的嬷嬷罢了,为何要把众人都叫来,当面审理。原来,今日这一出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两个婆子,太子妃要震慑的,分明是她们。
紫烟赶紧下跪,紫烟一跪,另外四个大宫女也不敢站着,赶紧跟着跪下。紫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太子妃教训的是,以后紫烟必会严格约束宫人,今日之事,再不会出现了。”
秋蝉有些不服,是太子妃的教养嬷嬷闹出事,明明该是太子妃自己丢脸,凭什么赖到紫烟姑姑头上?秋蝉愤愤不平,雨燕按住秋蝉,强拉着她一起磕头:“谢太子妃恩宠,奴婢不敢辱命。”
楚锦瑶看着东宫原有的一套班子请罪,让她们跪了一会,就宣她们起来:“行了,起吧。我知道你们都是聪明能干的,此事只许其一,以后,不许再发生了。”
紫烟满脸冷汗地站起来,等她们站好后,楚锦瑶站起身,走到殿门口,对着台阶下乌泱泱的宫人们说:“今日之事,你们不要以为打骂了涉事的人便算完了。紫烟姑姑掌管着这么大的摊子,哪能事事都亲自处理,你们不要仗着紫烟忙不过来,就妄图偷奸耍滑,糊弄了事。今日被逮到的是我的嬷嬷,我心里虽痛,但还是一样按照宫规处置,若是下次有其他人不守规矩,别管你有什么体面,在东宫里有什么门道,是什么人的亲戚好友,只要犯了错,一概以宫规处置,我绝不和你们讲情面。明白吗?”
“明白。”下人们都被说的脸色煞白,战战兢兢。楚锦瑶见众人都应了,视线扫了一会,发现没人敢乱动,也没人敢露出不耐之色,这才觉得今日的敲打火候已到。她走回座位,抬起茶示意散场:“今日的事就是警钟,你们要时刻记在心里。时候差不多了,都散了吧,自去做各自的活。”
所有人齐齐给楚锦瑶行礼,然后低头肃目,不敢先走。玲珑和丁香碎步进门,扶着楚锦瑶起身,等楚锦瑶的身影看不见后,中庭的众人这才敢慢慢散开。
到了内殿,丁香老实巴交地对楚锦瑶说:“太子妃,你方才真是厉害。”
楚锦瑶到了没人之处,这才敢坐下喝杯热菜润口。她听了丁香的话,忍俊不禁:“我还厉害?那你说,我怎么个厉害法?”
丁香是楚锦瑶身边时间最长的丫鬟了,自从楚锦瑶回到长兴侯府,丁香就被拨过来照看楚锦瑶。丁香为人木讷老实,因为不如玲珑精明谨慎,楚锦瑶后面不可避免地倚重起玲珑来,可是私心里,她还是对丁香更有感情。
丁香想了想,如实说:“太子妃刚才训人的时候,声音不大,脸色也不吓人,但就是有气势,让人不敢抬头。”
这话说的楚锦瑶和玲珑都笑了,见楚锦瑶笑,丁香歪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方才太子妃训紫烟的时候,像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