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成仙(上)——时镜
时间:2018-11-30 09:08:49

  不少人也在看其他人的情况。
  六个入试者进入六扇是非因果门,却展现给了所有人截然不同的画面。
  东北,左流。
  手腕上缠着的一丈龙筋已经直接化作了一条蛟龙腾跃出去,投入万丈虚空之中。
  左流的手上还拿着那蓝皮簿子,嘴里还叼着一杆快要秃了的毛笔,这会儿有点一头雾水,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好的幻身呢?
  他迷惘地眨了眨眼。
  刚想要继续往前走,便忽然发现自己眼前冒出一片又一片金光,金光之中夹杂着一缕又一缕幽暗的墨气,一下抽离了出来。
  “哎哎哎这什么鬼东西!”
  幽暗的墨气,简直像是一缕又一缕森然的鬼气。
  左流胆子不大,只一瞬间就差点被吓趴了,可下一刻,他就瞪大了眼睛:“我的姥姥!”
  一缕墨气从他的蓝皮簿子上飞出来,凝聚到了虚空之中,霎时间便化作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且,还是一个左流见过的人!
  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不苟言笑,却偏偏有红色的酒糟鼻,看上去发际线还高得很,只怕是离秃不远。
  只在看见这人的第一眼,左流就认了出来:“望江阁的护法长老张鸣前辈,我崇拜的第六千八百九十六个人!”
  “咻。”
  又一道墨气飞了出去,蓝皮簿子上的名字消失不见。
  这一次,凝聚而出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素色道袍的道姑,有些微胖,看上去有一股怨妇的气质,不很好相处。
  左流再次脱口而出:“天雪楼的芙蓉仙子!我崇拜的第九千九百七十五个人!”
  ……
  一道一道墨气飞出,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消失,一位又一位活生生的修士出现……
  只在几个呼吸之间,整个虚空之中,像是排了无数泥塑木偶的神殿一样,出现了无数表情形态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们都是在左流死缠烂打之后,勉强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他蓝皮簿子上的人,都是左流崇拜到了极点的人!
  “幻身,你们就是我的幻身对不对!”
  环视一眼,密密麻麻都是人,少说也有上百修士的阵容!
  天,简直发了!
  左流摸着眼前一个壮汉的肌肉,简直有一种闭上眼睛享受的冲动:“壮士,我的幻身……”
  “砰!”
  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在左流靠到那壮汉怀里的瞬间,落到了左流的脸上。
  “噗!”
  鲜血顿时喷出,还有两颗白白的牙齿混在了鲜红的血液之中,伴随着方才左流那吃痛的一侧脸,摔在了地上,左流整个人也直接被这一拳揍倒在地。
  壮汉冷着一张脸,用一种近乎嫌恶的眼神看着左流,慢慢收回了拳头。
  左流懵了:“难道你们不是我的幻身吗……”
  这完全符合之前扶道山人说的内容啊,这就是他心里最在意的东西,这些人都是他最崇拜的人啊。
  为什么……
  为什么“幻身”竟然会打他?
  彻底不明白了!
  左流不信邪,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直接走向了旁边一个杵着拐杖,看起来异常慈和的老奶奶:“寿姥姥,晚辈左——”
  “咔!”
  浑圆的拐杖头,在左流话音出口的瞬间,敲打在了他的膝盖上,顿时碰出了一种叫人心颤的恐怖声响。
  紧接着,是左流杀猪般的叫声:“嗷嗷嗷嗷我的膝盖骨啊!!!”
  他直接跪倒下来,惨呼不已。
  可惜,上百人,挤挤挨挨,下饺子一样围在这个虚空里,围在他的身边,竟然都对他的惨叫无动于衷。
  ……
  西北,姜问潮。
  在那无法无天无常无定之龙脉投入混沌的瞬间,通灵阁那高高的殿堂终于出现在了姜问潮的面前。
  “抱一殿?”
  似乎是惊讶于自己眼前所见,他皱了眉,那一瞬间,忍不住朝着前方踏了一步。
  于是,大殿之上的场景,顿时清晰。
  门中的师长,一个比一个严肃,冷漠地坐在大殿之上,所有冰冷的目光,都投射在一道身影身上。
  那是一个跪伏在大殿中央的青年,穿着一身枫叶红长袍,却再不复昔日给人的热烈之感。
  他有着一张年轻的脸。
  天才的荣光,此刻全数从他身上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惶恐。
  他无措地抬起头来,看向大殿之上,希图从所有人的表情里,找到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可是没有。
  一点都没有。
  每个人都用一种近乎从模子里刻出来的冷漠和失望的脸,看着他,又或许已经懒得再看……
  那一瞬间,姜问潮忽然浑身僵硬,悄然将拳头握紧。
  大殿之上端坐着的师长们,好像忽然感应到姜问潮心意一样,豁然转头,冰冷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正西,小金。
  “西瓜……”
  “好多西瓜,天!”
  ……
  简直是属于西瓜的一片海洋,翠绿的表皮,深浅不一的花纹,给人一种如玉之感。
  小金进了是非因果门,便进入了一片巨大的瓜田,他毫不犹豫冲了出去,抱抱这个瓜,拍拍那个瓜,脸上露出一种幸福得就要晕倒的表情。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当一个辛勤耕耘的瓜农啊!”
  西南,如花公子。
  “洒家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来啊,干一场!”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好男儿当如是!”
  “力拔山兮气盖世……”
  ……
  白骨铺平的大地上,一名又一名身材壮硕的男人,破土而出,像是被人从地里种出来了一样,拍着如花公子的肩膀,在他绣满繁花的衣服上,留下一个个脏兮兮的手指印。
  丑陋而遒劲的肌肉,没有丝毫美感;
  弥漫而微酸的汗臭,更无半分吸引力;
  满脸络腮胡,一口黄褐色的牙,快要扎出来的黑色鼻毛,张口时喷吐而出的口臭……
  ……
  不管哪一样,都让人无法忍受!
  衣袍之上秀美的繁花,在被那手掌印上之后,惊恐又嫌恶地将花瓣回缩,于是一朵原本盛开的花,便在如花公子衣襟之上重新变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每一片花瓣,都像是堡垒一样紧紧闭合起来,将自己死死地保护在内。
  眨眼之间,华丽的衣襟之上,竟然一朵开着的花也没有了。
  无数属于臭男人的手掌,还在不断地朝着他伸过来。
  手指之间掐着的那一朵小花,终于一折,霎时在如花公子指间枯萎。
  那一瞬间……
  他雍容慵懒的脸,终于黑沉了下来:“污秽如泥的臭男人们……”
  五指紧握,而后一张!
  如花公子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扇飞了面前一群壮汉!
  “真是让人不舒服的是非因果!”
  东南,夏侯赦。
  “从此以后,你便是万器之皇,万兵之主!”
  “天下再无人是你的朋友,举世皆敌!”
  “你不再需要这些人,也不再需要虚伪的朋友,只要你一人,便可纵横十九洲……”
  ……
  无尽虚空之中,回荡着一道威严而猖狂的声音,夹杂着镣铐挥舞的撞击之声,格外瘆人。
  夏侯赦踩在云端之上,每一片云都是诡异的赤红色。
  下方荒凉的原野上,枯黄衰草接天去,凄冷的断茎在风里颤抖。
  一座一座的坟墓,伫立在原野上,每一座坟墓,都是一把尘封的武器,等待着有人挖开坟墓,撬开棺材,让它们一一重见天日……
  这是他无比熟悉的场景了。
  夏侯赦在云端之上走了两步,脑海之中却回想起别的什么东西。
  “哼,让他这个怪物一边儿待着去吧!”
  “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搞的鬼!”
  “怪物,滚出去!”
  ……
  无数谩骂,责斥,讥讽……
  “嗤。”
  可是又如何?
  今时今日,他已经成为封魔剑派之中新一辈最强的所在,前途不可限量,还有谁,敢站在他面前,说出那些不逊的话语?
  若有,他势必拧断他们的脖子。
  举世皆敌又如何?
  孤独的强大,多少人羡慕不来。
  夏侯赦嗤笑之中,一步迈出,便要下到那原野之中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道柔和的白光,从无尽红云之中飞出,缓缓停在了他的面前,一颗圆润雪白的珠子……
  ……
  每个人的际遇都不一样,也没有人知道,这些画面到底意味着什么。
  它们可能是真实,可能是虚幻,可能是入试者的正面,也可能是入试者的反面,可能是他最渴盼的东西,也可能是他最恐惧的东西。
  而对见愁而言,一切早已有了答案。
  那是她一直应该面对,却不愿意面对的——
  过去。
  “答应他,便是无边的苦海,无尽的地狱,苦痛与折磨,你已经受过了一次,还要重蹈覆辙吗?”
  因果道君的笑声,似乎就在耳边。
  见愁却像是听不见一样。
  见愁,我们成婚吧。
  好。
  这是她当年的答案。
  她曾以为从此以后,幸福来临,她拥有了天下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事实告诉她,她只是打开了厄运的门,让不幸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脑海之中有无尽的回忆划过,见愁脸上却看不出半分的异样来。
  “唉,懦弱的女人啊,你的心在犹豫……到底是个英雄,还是个懦夫?”
  ……
  依旧是因果道君的声音,见愁却觉得她有些聒噪了。
  懦弱的女人?
  她到底是哪里给了她这样的印象?
  见愁那满布着伤怀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笑,一抹难以言喻的笑,像是对着那不知在何处的因果道君,也像是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谢不臣,缓缓勾起。
  她回握住他冰冷的手,凝视着他染了风霜之色的脸容,只启唇道:“好。”
  好,我们成婚。
  “你疯了!”
  因果道君简直不敢相信见愁的选择。
  无尽的业火,忽然从眼前这一身墨绿色长袍的男子身上涌出,一瞬间将见愁吞没。
  她看不清大火之中谢不臣的表情,甚至连轮廓也模糊。
  整个江面之上,一点一点的渔火,全数扩大,一瞬间将这江面,烧成一片业火地狱!
  天上月,一片血红!
  见愁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痛苦之色,甚至平静而森然。
  “懦弱?”
  “道君从何处来的误解,竟以为我是个懦夫?”
  “……”
  因果道君忽然一怔。
  无尽业火狂舞着,要将她拉扯下去,焚毁一空。
  见愁身上的血肉似乎都要为之侵蚀,可骨骼之上,却有一层淡淡的青莲灵火浮出,抵御在外。
  “这不过是我的过去,是我过去的选择,是我过去的回答,是我曾经历过的一切,在答应他的这一刻,我心里终究欢喜……”
  “否认过去,便是否认过去的我。”
  “没有昔日的回答,又何来今日的见愁?”
  纵使往昔再不堪回首,亦不必回避。
  她无法改变自己的过去,却还可以掌控自己的未来。
 
 
第157章 我心无妖魔
  因果道君彻底愣住了。
  是非因果门内,多少人困囿于此,不得真门而出?
  如今竟然叫她听说这样的一句话。
  谢不臣的身影,已经化作了无尽业火之中的一部分,再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他,哪个是业火。
  也或许,他便是见愁的业火。
  而她就被业火包裹,似乎难以挣脱,只有那一双眼眸,像是早已经看穿了世事的变幻,波澜不惊,喜怒不定。
  虚空之中隐约露出一点翠色的轮廓。
  见愁的目光,便移了过去。
  那一瞬间,因果道君看见了见愁的笑容。
  无尽的业火顿时小了,渐渐退去,重新凝聚成江面之上的点点渔火。
  一艘小小的行船,也重新出现在了见愁的脚下。
  只是这场景之中没有了谢不臣。
  “咳咳……”
  船篷之中,隐约出现了几声咳嗽,压抑着,又像是人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发出。
  见愁站在陈旧的船上,冷淡地看着船内。
  可就在听到这声音的同时,却有一道身影从她身体之中走出,像是另一个她,忽然从她站的位置走了出去,脸上带了几分忧心和焦急,很快进入了船篷之中。
  船篷里有一个侧卧的身影,蜷缩在狭小的空间之中。
  略带着几分潮气的棉被裹住了他的身躯,谢不臣苍白的脸色在一片昏暗之中也如此明显。
  清隽的眉紧皱,人并没有醒,只是咳嗽。
  “见愁”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眼底便露出了几分隐忍的泪意。
  “还在烧……”
  得去取清水来,这样烧下去不是办法。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