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茶盅放下,扭头望过去:“绵绵怎么了?”
☆、绵绵离开
白袖回道:“姑娘, 绵绵近日也不知怎么了, 胃口一直不佳,精神也不比以往好了。”
“多久了?”绵绵变化这样大,她怎的没有发觉?莫不是前几日一直忙着方氏的事, 把它给忽视了?
“约莫有三五日了呢, 奴婢看姑娘近日心情欠佳便没敢扰了您,倒是给它请了郎中来瞧,但郎中说没什么病……”
苏筠眉头紧锁着:“既然没病,怎会这般萎靡不振?”
她起身走过去, 弯腰将它抱了起来:“绵绵怎么了?不开心吗?”
穆焕看见她,有气无力的瞥了一眼,又扭过头去。
他只是有些想父亲了,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同父亲说过话了,也不知道因为他的事父亲操了多少心。
看着屋子里的苏筠和白袖,穆焕觉得自己分外可怜。大家都是人,怎偏偏他就成了猫呢?
他不想做猫, 他是穆焕, 是定北侯府的世子,他想像父亲那样去战场杀敌, 报效国家。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无所事事,被人当成宠物来养着。
不过,看到苏筠这般担心他的模样,穆焕到底没忍心, 对着她喵呜了一声算作回应。
白袖一听笑了:“姑娘,这猫三五天了一声都没叫过,奴婢都当它是哑巴了呢。果然,绵绵还是跟姑娘亲近。”
苏筠瞧着怀里的猫没说话,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似乎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哀伤似的。可当她想要仔细捕捉时,却又仿若什么都没有。
“今儿个早膳绵绵用得如何?”
白袖回道:“倒是吃了两口,不比以往用得香了。”
苏筠有心的抵了抵小猫咪的额头,幽幽叹了口气:“这究竟是怎么了?”
绵绵望着那张精致无暇的俏脸儿,微微眯了眯眼睛,又喵喵叫了两声,似乎比方才欢快了不少。
苏筠瞧了心上一喜,对着白袖吩咐:“去那些牛肉粒来,我们绵绵最爱吃那个了。”
白袖应声出去,很快拿了一碟子牛肉粒出来。
苏筠捻起一块放在手心里喂给他吃。
穆焕原本没什么胃口,也没有吃东西的心思,不过为了不让她替自己担心,到底还是吃了,且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看小东西没什么问题,苏筠这才放下心来。
一人一猫逗弄了一会儿,白袖看苏筠死有些累了,便道:“姑娘,姑娘可要去内室歇一歇?待会儿用午膳了奴婢再叫您。”
苏筠连续打了几个哈欠,昨晚上不知怎的失眠了,一直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当真是困得不行。她略点了点头站起身,犹豫了一下将小猫也带了进去:“绵绵陪我睡吧,抱着你我才能睡着。”
听到这话,穆焕心上微微有了异样,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筠因为太过困乏,一沾上床榻不多时便睡着了去。
穆焕坐在她的枕边,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望着那粉嫩的脸颊,它下意识抬起了前蹄想要去触碰,到了半空却又止住,缓缓收了回来。
小猫很容易发出咕噜声,他怕吵了她的好梦,很是精神地坐着,努力不让自己发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竟也跟着睡着了去,但很快却又被噩梦给惊醒。
他的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张开了眼睛。梦里的场景好过真实,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梦到了父亲,倒在血泊中的父亲,万箭穿心。
穆焕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在颤栗,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不是梦,更像是一种预兆一般。
旁边的小姑娘还在安睡,他却心惊肉跳,坐立难安。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仍是决定回府去找父亲。又见樱桃和白袖都不在,他瞧瞧的跳下床榻,向着外面而去。
到了门口,又扭头望了望内室的方向,眼神里渐渐涌现出不舍,但最后仍是毅然决然的转了身。
*
苏筠醒来后发现自己的绵绵不见了,让人找遍了阖府上下仍是不见踪影,急的不行。
白袖见了心疼,柔声安慰着:“姑娘莫急,会没事的,绵绵许是一时贪玩,它会回来的。”
苏筠默默地摇了摇头:“它不会回来了。”
“什么?”白袖微微一怔,“姑娘知道绵绵去了何处?”
苏筠再次摇头。她不知道绵绵去哪儿了,但她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预感,它这一走,兴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捡到它的第一晚它便消失了,随后一直心情沮丧,跟她待了许久才心情慢慢好起来。这几日它又突然闷闷不乐,旋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筠觉得,兴许它之前是有主人的吧?不知道它和他的主人发生了什么,所以才在她这里待了这么几个月。现如今它突然离开,是要去找它的主人了吗……
*
定北侯府,穆彭彦将小猫捧起来放在檀木桌上,伸出粗犷的手指点了点它的小鼻子:“哪里来的小不点儿,长得真可爱。”他的发妻是个心底良善的女子,每回他带她出去玩,但凡遇到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她都要抱回家去养。后来不知不觉间便养了满院子。
后来发生战乱,他随军打仗,因功被封为定北侯,接发妻住进这定北侯府的时候,他们夫妻二人还曾商议着要在后院圈出一个大院子来,养上一些小猫小狗,再种上一些青菜,像以前一样生活。
可惜,他的发妻是个福薄的,侯夫人每当多久便殒了命。而他又忙于政务,对院里的小动物们疏于管教,最后便统统放生了。
穆彭彦已经许久不曾这么近距离的跟一只小猫接触了,尤其当他对上这只猫的眼睛时,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让他觉得格外亲切。
“小不点儿,你叫什么名字?”穆彭彦又点了点小猫的鼻子。
穆焕坐在桌子上看着对面的父亲,突然跳下去落在了父亲的膝上,寻了个位置卧着。
小猫的鼻子很灵敏,他能清楚的嗅到独属于父亲的味道,这样的味道让他眷恋,鼻子一点点泛酸。
穆彭彦明显没料到这家伙如此不怕生,倒也怔愣了好一会儿,随机笑着抚了抚它身上雪白的毛发:“看你被收拾的这样漂亮,想来应该是有主人的吧?你怎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了来了,不回家你的主人多担心啊 ?”
穆焕已经静静待在自己父亲的怀里,一语不发。离开苏筠他心有不舍,但这边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又如何能够舍弃。
何况,那个梦境总让他心中难安,他要时时刻刻待在父亲身边,看着他没事自己方能安心。
* * * * * * * * * * * *
翌日,苏筱按照礼节今日来到云画堂来给方沅请安,不料她跟前的丫鬟说竟还没起,叫苏筱在外面等着。
如今虽入了三月,但早晚的温差还在,这时候太阳不够暖,凉嗖嗖的,实在是觉得冷。
苏筱冻得哆嗦了一下,抬手抚了抚胳膊,心上虽有怨言,现如今却是什么也做不得。想到屋里的女人抢了自己的王妃之位,苏筱便恨得牙痒,心里的怨愤便又多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已经站僵硬了,身上也冰凉一片,屋里的方沅总算传了话进来让她入内。
规规矩矩的走入室内,方沅锦衣华服的在昭君椅上坐着,头上梳着百鸟朝凤的发髻,簪着赤金嵌粉色珍珠的镂空发钗,两侧悬着明月耳珰,给原本就姿色绝佳的她又平添几分雍容和高贵来。
她此刻纤纤玉指端着一盏醒脑清脾的茶水,一手用盖子拨着水上飘起的茉莉花,见苏筱进来头也未抬,自顾自地小呷了一口,由丫鬟接过来搁在一旁的桌上。
又不急不缓地那帕子揩了揩唇角的湿润,这才缓缓将目光移在苏筱的身上,一语不发,目光里尽是上位者的洋洋得意。
苏筱心里气,此刻却是敢怒不敢言。她规规矩矩的走上前去,对着方沅屈膝行礼:“妾身给王妃请安。”
方沅静静地望着她,却并未让她起身的打算。苏筱弯曲着的双腿渐渐发酸,身子也紧跟着有些不稳起来,一张脸涨的有些发红。
“筱侧妃起来吧,你我都是自家姐妹,何必整这些个虚礼?咱们日后尽心服侍王爷,让王爷无后顾之忧,这才是为人妻妾的本分。筱侧妃,您说……本王妃说得可对?”
她话里的得意和炫耀让苏筱心上很是不爽,却隐忍不发,默默颔首称是。
丫鬟们奉了茶水,她伸手接过来,略上前几步对着方沅再次屈膝:“王妃请用茶。”
方沅没接她的茶盅,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我倒是忘了这一茬,方才茶水用得太多,如今喝不下了,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方沅旁边站着的丫鬟捂嘴窃笑,个个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当初这筱侧妃为了防着她们姑娘,除夕那日直接将她们姑娘遣送回了国公府,丝毫不顾及国公府的声誉。
如今她们姑娘成了魏王妃,这下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苏筱依然屈膝敬着茶水,不多时,捧着茶盅的双手便酸痛起来。
方沅眉眼带笑:“不若这样好了,这杯茶水侧妃你自己喝下,可好?”
“这……”
“怎么?本王妃说得话你不遵从?”方沅脸上的笑意敛去。
方沅端着茶盅的手加重了些力道,恭谨地称了声是。
她默默站直了身子,将那盅茶收起来,揭开盖子,缓缓送入自己口中。
方沅悠闲地瞧着她脸上的表情,眼见苏筱的眉心一点点蹙了起来,眼底浮现出一丝怒意,她唇角微翘,笑的更欢快了。
“苏筱,我云画堂的茶……滋味儿可好?”
☆、穆焕苏醒
苏筱的脸一时间憋得通红, 忍不住拿帕子掩嘴猛咳了几声, 眼眶里不自己涌出泪花来。
这方沅未免太过可恶,居然堂而皇之地在这茶水里撒芥末!
苏筱一忍再忍,这时候却如何也忍不住了, 她将茶盅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怒目瞪着方沅:“王妃此举何意?妾身不知究竟做错了什么。”
方沅莞尔一笑:“苏筱,你我是一类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今我做了魏王府的王妃,眼睛里也是容不得沙子的, 你不过是个妾室,今后便该安守本分,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若敢想对待前任王妃一样来对付我, 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苏筱听得有些愤愤,却强自忍着,语气颇为和缓:“如果不是因为鲁国公府这个靠山,你以为自己能嫁过来吗?”
方沅略一挑眉, 不答反问:“若非武陵侯府, 你以为自己能嫁过来吗?”
苏筱讥诮一笑:“我和王爷是惺惺相惜,两情相悦, 与武陵侯府何干?”
方沅啧啧两声,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你也算不得什么聪明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
方沅懒得理她:“今儿个我也乏了,你且回去吧。”
见方沅话只说一半,苏筱也有些急了, 本欲再问,可方沅人已经站起来向着内室而去。
苏筱无奈,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回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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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穆焕已经在定北侯府里带了小半个月。父亲每日都会亲自喂它吃东西,平日若是上了早朝,他便自己在书房里待着看书,亦或者在府里四处溜达。
这定北侯府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然而如今做了猫,视野里的东西终究和以往不同,另有一番景象。
这几日父亲经常早出晚归,回来时脸色也阴沉沉的,神色分外凝重。穆焕有一种预感,朝堂之上,恐怕有大事要发生了。每每想到这些,再忆起之前的那个梦境,穆焕都无比为面前的父亲担心。
这日,父亲下了早朝后未曾回来,平日伺候他的小厮薛望亲自准备了些鱼肉丸子喂它:“小东西,今儿个侯爷回来要很晚,你一定饿坏了吧,膳房里做的鱼肉丸子,特意为你做的。小猫应该都是爱吃鱼的吧?”
穆焕不怎么爱吃鱼,不过以前苏筠也老为他,逼着自己吃了几次后也就习惯了。这鱼肉都是处理过的,里面没有刺,口感倒是很不错。
他一边吃着一边心里泛着嘀咕,父亲这时候了还不回来,也不知去了何处。
这时便听薛望又道:“今儿个圣上也不知怎的,突然兴致冲冲的要去围猎,原本是订在了三日后,如今提前了三日,幸好我早就把咱们侯爷打猎需要的物件儿全都备齐了,这才不至于闹出乱子来。”
说着,他抚了抚小猫的身子:“小东西,你可要自己老老实实在家里带着,侯爷说若是打到了好的猎物,陛下一定会赏的,到时候寻几样猎物带回来给我们阖府上下做好吃的。野味儿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尝到的,小猫咪可算是有口福了。”
薛望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穆焕却早已没了食欲。圣上为何要提前三日去围猎,究竟是圣上的主意还是哪个臣子的提议?
他没来由的想到了那场梦,林子,箭……
他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得薛望还在嘟囔些什么,蹭的一下从桌子上跳下来,迅速的向着外面跑去了。
薛望一愣神,好半晌反应过来,急急的出去追:“喂,小东西,你往哪儿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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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焕以作为猫以后最快的速度飞奔着去了围场,到那里时众人已经策马进了林子。他小小的身板飞快地在林子里狂奔,张口想唤父亲,却只能听到该死的猫叫声。
一颗心跳动的飞快,汗水打湿了它身上雪白色的绒毛,它累得张开嘴大口的呼吸着,小身子四下寻找着父亲的身影。
这时,一支箭突然朝他射来,他始料未及,后腿处瞬间被刺破,整具身子跌倒在了地上。它强忍着疼痛,拼命想要爬起来,却突然被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
“怎么是你啊小猫,此处猎物众多,你跑进来多危险啊,薛望没有好好照顾你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穆焕激动的眼睛里涌出泪花来,急急忙忙地喊了一声父亲,听在眼前的穆彭彦耳中却是虚弱无力的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