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就算不重也不能带你, 毕竟太累赘了。”伊尔迷不容商量地做出决断, 以通知的姿态说出这番话, 手腕一转, 指间现出几枚念钉,“我会改变你的容貌, 暂时性阻断你的声带。我试过了,你没有念,所以不要挣扎和逃走。虽然之前偶遇了你的同伴,但那种巧合不会继续发生。”
朝着瞬间僵直了背脊的少女伸出手,伊尔迷面瘫如死水般的脸上竟然诡异地浮现出一丝恶质地笑意——不,与其说是笑,不如说那更像是单纯地在这张亘古不变的脸上拉出一抹古怪的弧度。
“不是我亲手解开的话,很可能永远都变不回来了哦。”
“…………”
不仅是顶着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容,连声音都没有办法发出来。
光是想想都足够让人不能接受,琳德睁大眼睛望着他,乖顺地点了点头。
伊尔迷收回了唇边那抹略显僵硬的弧度,收放自如的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琳德浑身紧绷地看着那枚尖锐的钉子刺向自己的脸,错觉般觉得伊尔迷此时此刻的心情似乎不错。
——……他在愉悦些什么啊?
下一秒,琳德便失去了意识,后颈上的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若非自身,很难看出眼前的人在瞬息间到底做了怎么样的手脚。
……
如果说昏迷中也能够有意识的话,大概就是琳德目前所处的状况。
当然,要把这成为‘梦’或者是过往记忆的投射也不错。
大片的阳光,开满鲜花的庭院,如茵的草地上铺洒着使人近乎沉溺的温暖与明亮。
似乎有什么很严厉的人正在教导她有关格斗技巧一类的,使用的方法是实战。
心底蓦地滋生出一股对身边人的尊敬,以及远处看不清面容的那些人的亲切。
“……也多少让这孩子休息一下,昨天连夜出任务,一整个晚上大概也就睡了两个小时吧。”其中一个人朝着这个方向说话,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身形埋在树荫下,看不清任何的特征。
前面有个无法分辨的人名。
不管怎么想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喊了一声什么。
“……哼。”是男性的声音,身高需要仰头才能看见,态度有些潜移默化中所感觉出的冷傲,“她太弱了。让她这么走出去,实在丢我的脸。”
“她的特质本身也不是战斗型的。”那人丝毫不为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所退缩,以非常冷静的旁观语调径直陈述着,“而且……她都快站不稳了吧。”
身边的人顿时投来无比凌厉的视线,明明没有说话,只是在梦境之中也能感受到那份威胁——‘敢倒下就试试看’。
陡然间仿佛是有电流窜过,击中了浑噩的大脑。
琳德于昏睡中醒来。
眼前并无任何特别的景象,更没有什么灿烂的阳光与润泽的草地。
刚刚苏醒的少女不由自主捂住了心脏部位,不知名的悲伤与哀恸正从其间缓缓退潮,让人忍不住咬紧牙关,去克制那抑制不住的微小颤抖。
“————”
这个时候,嗓子已经不能发出声音了。
琳德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感觉到异常,钉子不知道到底是深入进去还是怎么样,总之表面是光滑正常的就好。想象不出会被易容成什么样子,于是索性不去看清。
毕竟设想一下脸部有不止一枚的钉子放置其间,实在也不是什么良好的心理体验。
所处的地方像是地下室,或者是什么地窖之类的,仔细闻了闻,是酒的味道。
是酒窖啊。
不知道有多深。
琳德站了起来,终于能适应黑暗环境的眼睛派上了用场,但棘手的是,她发现不止是伊尔迷原本说的那些,她的力气也像被抽空了一样。
刚刚站起来的脚没能支撑多久,脱力一般倒了回去。
该说庆幸伊尔迷没有把她绑起来吗?
琳德有些冷淡,甚至可以说是漠不关心地这样想着。
这种冷漠的态度有些不正常,不过她也没有办法去改变现状,毕竟她现在觉得很累。
总之,女孩子的发泄方式中有一样是男生不可以随便启用的。
那就是眼泪。
琳德试了一下,也哭不出来。
悲怆与抑郁的情绪持续环抱着她,既不能挣脱也无法打破。
这不可知源头所来的情绪简直令人绝望,身心双重疲惫下,琳德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做些什么的念头弗一升起,瞥见了不远处矮凳上的放着的东西。
琳德想了想,决定去拿起来,即便会耗费很大的力气。
[逃跑的话后果会很严重哦。]
“……”
琳德呼吸一窒,觉得这个地下室的封闭环境实在令人喘不过气。
所以说‘货物’的精神状态真的是不用考虑的啊。
——谁会真的会吓到,反正也不会被杀……吧。
琳德面无表情地这么想着,撕碎了手里的纸条。
她刚刚看过了,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和用作通风以免窒息的高处狭口,后者的难度不言而喻,前者明显被封死,屋内没有任何的辅助工具,如果一定要强行突破,按照她现在这种状况大概是要拿躯体去硬撞了。
当然,琳德自己非常清楚,肯定是把自己撞伤了都撞不开的。
‘不行无谋之勇。’
这点是当然的,如果没能真的逃出去哪怕是呼吸一瞬的自由空气,到头来还要被伊尔迷发现意图逃跑的真相而做出相应的惩罚,那绝对是最悲催的结局。
琳德试着从饥饿程度上判断时间已经过去的多久,意外的还算好用,大概是六个小时以上。
她握拳,想要抓住那一丝状似存在却又不断流逝的力量,一步步地走到了门边。
不知道伊尔迷有没有在门上做些什么手脚。
就从他那种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大概是有的。
琳德将撕碎的纸条扔出去试探,外面没什么反应。
正在她动用那失忆的大脑以求获得部分可用知识时,头顶上方传来了一阵震荡。
伴随着几不可闻的吼声。
琳德从没有一刻觉得窝金的大嗓门如此时一般亲切过。
她迅速地收回手,甚至没有考虑过他们可能错过的分支结局,而是对库洛洛马上会找到她这一点深信不疑,于是琳德没有多做无谓的事,堪称安静和顺地站在门口附近等待着不久后人影的靠近。
这群人走路都没什么声音,琳德在看见库洛洛的那一刻,想笑又想哭的情绪一起涌上来,由于不知道到底该宣泄哪种,最后还是尽力维持了表面上的镇定,也就是旁人眼中所看来的面无表情。
库洛洛则不同,看见她时就笑了。
无声的,仅仅只是唇角上扬的浅淡弧度。
但却让人如沐春风。
明明是盗贼首领,却就是有这种欺骗人心的能力。
“这个人是……”
“琳德。”
在窝金迟疑着说出前半句的同时,库洛洛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不仅是回答,更像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那毋庸置疑的笃定态度更是让人心头一颤。
琳德循声对上他的眼睛,黑沉如墨,点缀光源便像是放入星辰的夜空。
在困难的处境下会不自觉地美化前来相救的对象,科学上有个名叫“吊桥理论”的大概是在说这个意思。
琳德不可否认地出现了这种状况。
“退后。”库洛洛抬起手,具现化出盗贼的极意,声音在环境的衬托下清朗而不容拒绝,“不要伤到自己。”
看似巨大的阵仗,最后解开伊尔迷所设下的禁制时也不过是清脆的“咔哒”响声,琳德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在库洛洛朝她走来的同时,她率先握住了对方伸出的手腕。
是一个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
库洛洛:听说有人要爬墙
第二十八章
最先发现琳德不能说话的是库洛洛。
说是发现, 根本是仍在酒窖中便已察觉,当即伸出手, 琳德下意识躲了。
但她随即捏紧了库洛洛的手腕, 牵引着对方转过手心。
库洛洛任由她泛着凉意的指尖在自己掌心划过, 奇异的触感随即在手中蔓延。
“可能永远变不回去吗?”
库洛洛低声重复着, 神情像是在思考, 却并不显迟疑, 指腹搭在少女的颈间微微摩挲,指尖触上微凉的肌肤, 热度顿时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
琳德开始缩了缩, 最终还是柔顺地安静下来。
“这上面确实有一种独特的念力。”库洛洛垂眼看着眼前的少女, 能一眼看出那份不加掩饰的信任与清澈,想说的话无形变更,最终也只是安抚道, “别怕, 没事的。”
“?”
琳德无声地以眼神询问——然后呢。
“那也只能让对方亲手解开了。”库洛洛收回手, 游刃有余的模样却并未维持多久,望见少女脸上神情时整个人都随之一顿。
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放松,承接少女那堪称耍赖的一拳。
并不重。
没什么力道。
少女脸上的怨念与生气时而陡然愈发鲜活的面孔才是更为主要, 双眸熠熠生辉, 是与平静时截然不同的耀眼模样。
恰在此时, 站在出口处的侠客扬声喊道:“琳德没事吧?”
“啊, 大概没事吧!”以更加高亢声音回复的是站在狭小门外的窝金,他丝毫没有为了什么掩藏的意思, 就这么直直地将他眼中的所见事实辅以绝对清晰嘹亮的嗓音宣告出去,“那丫头蹭在团长怀里撒娇呢!”
琳德:“……”
偏偏侠客这时带着笑的声音还悠悠传来:“噢,这样啊。那让团长把琳德抱出来吧,我们还有别的事呢。”
琳德:“………”
窝金很愉快地应声,转头就朝着这边喊:“团长,把这丫头抱走吧!出去再腻歪!”
琳德:“……………”
她立刻收回手,撤开于库洛洛之间的距离,转身径直朝外走了出去。
这含义丰富的避嫌动作却多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窝金露出了那种揶揄又暗示深厚的、所谓“男人都懂”的笑意,还不忘最后补一句:
“哈哈,害什么羞啊?”
回应他的是少女没什么威慑力的忿忿一眼,以及脚下急于加速而险些不稳、多少显出几分落荒而逃狼狈之态的纤细背影。
窝金顿时放声大笑起来。
侠客在出口处接她上去,看清她此刻的容貌,不可避免地一愣:“噢~这就是揍敌客家的易容术吗?近看也毫无瑕疵呢。”
琳德伸手搭在侠客的掌心,后者还在饶有兴致地提议:“琳德,待会儿让我近距离研究研究,说不定还有什么意外之喜呢。”
少女颇显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库洛洛和窝金随后上来,侠客立即转了调笑的模式,带着认真询问道:“现在赶去派克那里吗?”
“嗯。”库洛洛颔首,过来自然地将琳德接手,视线不容忽视地在她的面容上定格两秒。
琳德眨了下眼,在他手背轻轻地写:[很丑吗]
库洛洛微微笑了,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少女乖顺地伏在他怀里,分外依赖柔软:“没有。”
只是没有以前看起来顺眼罢了。
……
路上琳德才有空从侠客的嘴里拼凑出最近这几天所发生的事。
“之前接到派克的消息,没想到去查看的途中被人拦截了。”侠客状似无奈地摊手,“陷阱和埋伏倒没什么,一回去却发现你被人劫走了。按照戈薇小姐的描述,我们猜是伊尔迷·揍敌客的手笔,那位犬夜叉本来是想帮忙寻找,但他能闻到的距离有限,你的……嗯,气味也消失得很快,看来伊尔迷·揍敌客是带着你马不停蹄地赶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