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让我生气的理由。”库洛洛松开她的手，“那是你自己的东西，你有一切权利支配。”
比起这件事，库洛洛更为关注的是她的手，他牵过琳德指尖看了看：“掐出来的？”
虽然用了疑问的句式，语气分明是笃定的。
一目了然。
“……”
无话可说。
不可避免想起戈薇所说的那件事。
……盗贼除了抢东西还要杀人灭口吗？
这从日常的态度中也不是看不出来，只是突然又直面了这种事情，实在让人无法平静。
“遇到什么事了？”
库洛洛再度开口。
“没……遇到戈薇他们了。”原本是想糊弄过去，转念想到西妮尔也在场，与其等着被报告，还不如现在直接地说出来。
“日暮小姐么。”库洛洛手指搭在唇边，是思考时的惯用姿势，少顷，他淡淡地开口，“那么你知道有关乌特莱一族的事情了吧。”
琳德：“……”
震惊。
绝对的震惊。
除了震惊以外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仅凭一句话便直击重点得出结论，这是何等强悍缜密的思维能力。
“想从什么地方听起，还是说——依照你的分析能力，应该也不会傻到认为自己已经背负了灭族之仇。”库洛洛轻描淡写地予以肯定，手边的书被他随手合在一旁，整个人懒散地靠在沙发背，“那么从另一个既定事实说起好了，乌特莱灭族一事确实是我们所为。”
“……理由呢？”
库洛洛双眼微眯，略显满意地从保持镇定、丝毫不显焦躁的少女身上划过。
“理由么，如果非要为那种事情说出正当理由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从前因后果来说，应该是源于我本人对藏在乌特莱族境内、‘七美色’之一——冰龙的兴趣使然。”
琳德微微睁大了眼，她想起在许久之前，侠客向她讲述“七美色”时那有所古怪的神情。
原来是因为这个。
“冰龙被视为族内圣物，就连本族之人都少有见到，更不会让外人窥探分毫，所以……”
“所以，”琳德背脊神经抽搐般地突然一抖，“……你们就把他们都杀了。”
“确实。”
毫无保留，坦诚至令人甚至觉得这其中是否有诈，库洛洛以最轻松笃定的姿态告知一切，“或许你会对你自己的出现更感兴趣？当时你——”
“等等。”
突兀的，少女出声打断。
受伤的那只手捂住颤抖着嘴唇，仿佛正面临着什么难以忍受的事物，琳德短暂地呛咳几声。
“我并不想听这种事情的叙述，就算我自己出现在那里，我也……”
“不能接受吗？”
库洛洛歪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明明就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你的默认难道不是决定与我们为伍？还是说你迟迟不愿意面对的某些事，不能由我来打破？”
“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非得让我清楚不可？！”
极为罕见的反应，琳德竟然能直接对着库洛洛、也即是在她内心认为是这个团队的中心人物，发出了忍无可忍的斥责。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冷静并非一成不变的固定存在，这种随着事件推移的进行也在不断消耗，库洛洛还偏要在这种情况下刺激她。
——她就不信库洛洛看不出来，这么做明显是故意的。
明明有更进一步的意图，但在面对这样的琳德时，那股骤然令人无力的驱使感让库洛洛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算了。”出乎意料的，少女的平静速度很快，并不像外表纯然的脆弱，“你就是这么恶劣的家伙。我早该知道的。”
库洛洛无害地看着她。
那样子就像是在询问：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所以呢，我当时怎么了。”
带着点不情愿，琳德声调平平地发问。
不得不说，这实在堪称某种微型魔幻现场，毕竟其中一方可是A级犯罪团伙幻影旅团的团长。
更加令人无法释然、轻易将这场面一眼带过的，是库洛洛毫不计较的淡然一笑。
“你应该是偶然出现在那里，先前连我们都没有发现有你的存在，在咒印混乱的恰好时机出现，我差点觉得那不是巧合。”
在库洛洛继续讲述之前，听到这里的琳德已经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先前不是说我告诉过你咒印的作用吗？既然我只是偶然出现在哪里——”
“嗯？”当事人纯良无害地一弯眼，“逗逗你罢了。”
“…………”
被打断也没有生气的姿态，库洛洛对于自己实在是过于包容，这一点琳德不是没有感觉到。
但纵然这样，这个人恶劣的本质也无法掩盖。
“后来么……趁着混乱你就跑了。时机抓得不错，以前应该做过不少优秀的训练，由于我能感受到你的方位，所以轻而易举追上了你。你应该发现怎么样都逃不过，最后直接跳了出来和我正面对打，结果不言而喻。”
点到为止，虽然不算全部，也已经将足够的信息告知。
库洛洛漆黑的眸子随着唇边弧度地拉开而点入碎光：“你看，这部分我可没有骗你。”
“……哦。”
少女僵硬地应了一声，抿唇嘴唇将视线瞥向了窗外。
脑中自动地将所得到的信息不断串联，没有前后矛盾的逻辑漏洞，条理通顺。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说到没有解决的事，其实她内心已经有了成型的猜测。
刚刚的事情更是让她肯定了这一点——
“库洛洛。”少女言辞清淡，毫不迂回地直接道，“如果我受伤的话，你也都能感觉到吧？”
第四十六章
“或者, 换一种说法——你也都会有感觉吧。”
不论自己身体上有什么样的痛觉感受，库洛洛似乎都能比自己更为敏锐的感觉到, 甚至就算是流血, 在血腥味出现之前库洛洛便能发现。
……他绝对是能感觉到。
库洛洛指尖一顿, 有些玩味地道：“这么直白地向我求证吗。”
“我认为这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
如此说着, 琳德索性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来。
原本和她一起回来的西妮尔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说是暂时避避风头, 结果现在也没有回来。
整座基地安静得不像话, 仿佛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在此刻出去，只留下方便开阔的空间为他们所交谈。
“你看, 我们现在关系还算不错, 直接问你也能省去不少麻烦。而且只是这种事, 告诉我也没关系吧。我又不会特意伤害自己来对你做什么。”
“你已经有答案了。”库洛洛笑了一下，“还是说，你想知道更多的？”
琳德理所当然地点头：“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我不会用那种东西来威胁你。”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琳德主动握住了对方的指尖。
双方手掌大小差距明显, 也只能将指尖完全地拢住, 温柔绵软地牵着。
“告诉我也没事吧？”
库洛洛黑沉的视线上移，直到她专注清澈的眼底。
“四倍。”
“嗯？”
“在你身上的痛觉，反映到我身上是四倍。”
四倍？
这是指所有的……
“任何痛觉都是。”
“……”
“不仅如此。”库洛洛反握住她的手, 顺着小巧的骨节一点一点的按压, 仿佛拿在手中把玩的一件珍贵事物, “你的情绪与精神也会影响到我。”
“你……”
即便设想中知道她会影响库洛洛, 但没想到却能影响到这种地步。
一时之间，琳徳几乎无话可说。
——如果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那么她之于库洛洛……
“你啊，实在是很影响人。”库洛洛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腕骨，“看上去没什么事，脑子里总能装那么多东西。不必这种表情，我也不知道你具体在想什么，只是能从情绪上稍微猜测一下罢了。”
就库洛洛那个强大的分析逻辑能力。
所谓“稍微猜测一下”的具体含义……
琳德：“……”
明明前一刻还觉得对方可怜，但下一秒却又分明觉得被牵制的似乎成了自己才对。
不管面对什么境况，眼前这个人还真是丝毫不肯落于下风。
“这样啊。”少女轻吐出一口浊气，心间的一切杂念都暂且拂去，“我知道了。那么还真是辛苦你了。”
“也没有那么严重，现在的你比较好哄。”
仿佛为了印证此言，库洛洛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任凭发丝从指尖流泻，“先前别说是哄你了，连和我说话都不愿意。”
“……那可能是被你吓到了吧。”琳德被温柔的力道触摸得全身一抖，随即站起身，“我去看看西妮尔。”
“他们都不在基地。”
“？”
“展览今天开始，他们去挑感兴趣的东西了。”
“……”
这语气，仿佛是在自家的场地挑水果一样。
打开手边的书，库洛洛又想到什么，抬眼再度看向沉思着的少女：“想去看看吗？”
“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倒是无所谓。不过……”琳德想起先前在路上，西妮尔对自己吐槽的那些话中似乎确实有什么很让人在意的信息，“西妮尔包下的那几家店待会儿大概要送衣服过来了。”
库洛洛：“……”
琳德趁机解释刷好感：“里面也有给你买的。”
库洛洛：“看来我该说谢谢？”
琳德：“不客气。”
库洛洛：“……”
***
得知自己的情绪能够轻而易举地牵动另一个人，这感觉不得不说是非常怪异。如果要看作偶像剧的设定，那么一定是深爱着的表现——大概这也就是咒印从本源诞生，却又逐渐演变为后继影响的缘故吧。
毕竟这咒术本身，其实是个结缘印啊。
想到这一层，琳德原本想要继续问出的、有关除了痛觉一类事情具体情况的心思也随之沉寂下去。
不论如何，她自己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如果再去苦苦追问，还不知道会引来对方的何种反应。
（那么就暂且心照不宣地沉默好了。）
两人的出行方式意外的十分生活气，是乘坐出租车。
当然，要说库洛洛是什么气质绝然到不像是会乘坐这种交通工具、而更应该直接飞着去目的地的话，也实在是愚蠢过头了。
琳德惊讶的自然也不是这一点，而是库洛洛在外的一贯形象再度发挥起了作用。
开车的司机先生一眼就选中了库洛洛开始倾吐心事，且不论这是不是本地人开朗好客的本性所致，但如果就连“夫妻之间”的事情都要拿出来说两句，多少也超越了陌生人初一见面的界限。
——从表情上来看，库洛洛本人似乎对这种“作用”并不怎么乐见其成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