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远,倪子衿听不到他们两人在说什么。
正当倪子衿在犹豫是给他们两人让出空间还是走过去宣示自己的主权时,手臂突然被人握住。
倪子衿侧头,却看到陆逸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
“逸白?”
“我们出去走走吧,让他们两人单独待一会儿,颜颜现在需要我哥。”
陆逸白对倪子衿说道。
因为这话,倪子衿的眉头不着痕迹的拧了一下。
陆逸深是她的老公,别的女人需要他,她就得大方的让出来?
似乎没有这个道理吧?
倪子衿眸光一闪,瞥见了陆逸白淡蓝色针织衫上的血迹,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走出急诊室,来到了医院的外面,倪子衿总算觉得头没有那么晕了,忍不住问道:“童颜怎么了?”
“割腕。”
陆逸白简单的陈述。
倪子衿惊讶的侧头看向陆逸白,他眉目间却布满阴云。
“怎么会?”
“前段时间医生就说颜颜有抑郁症的倾向,到现在已经发展成中度了。”
陆逸白眸光冰冷。
倪子衿抿着唇,并未说话,神色之间透出淡淡的不悦。
她怎么有种感觉,陆逸白在责怪她?
“子衿,你消失五年,这五年一直都是颜颜陪在我哥身边,大家都说他们两是一对,可是你突然回来了,突然和我哥领了证,颜颜一时接受不了,她心里伤心,却没法发泄出来,一是她和我哥没有确立关系,她想喊冤都没法喊,二是怕你和我哥闹矛盾,所以她只能把所有的苦往肚子里咽,时间长了肯定会出问题。她今天割腕,要不是我发现的早,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子衿,好歹是一条人命,在颜颜的病痊愈之前,你能不能宽容大度一点,让我哥分出一点时间给颜颜?颜颜现在真的很需要我哥。”
倪子衿听到这话,真的很想笑。
事实上她确实笑出来了。
眸光一片清冷,倪子衿就这样看着陆逸白,突然觉得陆逸白很陌生,再也不是那个会开导她的知心好友了。
倪子衿淡淡的笑了笑,将目光转向别处,说道:“你把童颜患上抑郁症的责任全部推到我和陆逸深的身上,那我要是拒绝你的提议,是不是显得我太没有人性了?”
“子衿,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逸白连忙说道。
然而,倪子衿已经不想继续和陆逸白多说什么了,抬步离开前,留下一句:“你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
……
环境嘈杂的急诊室内,陆逸深被童颜紧紧的抱着,不得不微俯下身子。
陆逸深微微侧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方才明明看到了倪子衿进来了,这会儿却没有见到人。
或许是注意到了陆逸深的动作,童颜说道:“逸深哥,你在找子衿吗?她看到你来看我,会不会生你的气啊?”
声音带着哭腔,梨花带雨的样子,着实惹人怜爱。
陆逸深闻言,收回视线,抬手在童颜的脸上给她擦了擦眼泪,说道:“不会的。”
“肯定会的,子衿很介意我跟你相处。”童颜抽噎了几声,将搭在陆逸深腰间的手收了回去,仰头看着陆逸深,委委屈屈的说道:“要不你赶紧去找子衿吧,你们的婚礼没多少天了,不要因为我吵架。”
“她不会的,你放心。”
陆逸深仍旧这样说道,幽深的视线看了一眼童颜缠着纱布的手腕,说:“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我……”童颜一副做错了事情知道错了的样子,咬着唇,“发病的时候,就想着自己死掉了就好了,控制不住的伤害自己。”
“你死掉了,你想过你爸妈吗?他们可就你一个孩子,你想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陆逸深厉声说道。
童颜更委屈了,眼界一眨,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啊,逸深哥……其实我不想死的,我都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和喜欢的人一起去喜欢的地方,还没有好好的享受过人生,我真的不想死,但是……”
说到这,童颜看了陆逸深一眼,突然停了下来,低垂着眼眸。
陆逸深眸光深谙,追问道:“但是什么?”
“逸深哥……”童颜怯怯喏喏的抬眸,“我们一起长大,我喜欢你都有十多年了,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虽然你从来不回应我的感情,你一直说把我当妹妹看待,但是我没有办法不喜欢你。你结婚,我真的很伤心,特别是今天,子衿说你掌握了我抄袭的证据,你竟然还默认,是不是为了子衿,你什么事都可以做,包括侮辱我践踏我的尊严?”
童颜轻颤着眼睫,视线紧紧的凝在陆逸深英俊的脸庞上,“你明明说过,纵使你结婚了,你还是会向以前一样待我的,可是我觉得你待我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每一句都是对陆逸深的控诉。
陆逸深的眼眸一片漆黑,面色沉郁。
夹在两个女人中间,他注定当不了一个好男人。
“颜颜,子衿是我妻子,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我不能不考虑她的情绪,而你终究会找到你自己的良人,你不能把你的悲喜加注在我的身上,我没法共同负责两个女人的悲喜,以后,你要是需要我帮忙,我会尽量帮你,至于抄袭的事情,虽然五年前就被下了定论,但是子衿一直跟我说她没有抄袭。”
“那逸深哥你相信了吗?所以你觉得是我抄的?”
童颜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身下的被单,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
陆逸深双眸深谙,说道:“没有找出证据,我不会随意诬陷你的。”
“你还想着要找证据,那就说明你不相信我!”
童颜蓦地从床上做起来,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陆逸深眼疾手快的制止了,“颜颜,你别这么冲动。”
“没有冲动,我只是没有办法接受!”童颜歇斯底里的抬头看着陆逸深,说道:“谁怀疑我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你都怀疑我,我觉得我不如死了算了!”
“颜颜你冷静点。”陆逸深两只手掐着童颜的肩膀将她按在床上,说道:“如果你没有抄袭,又何必这样以死相逼?你大可以理直气壮的跟我说‘你不可能找到证据’。”
“我……”
因为这话,童颜蓦地愣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串眼泪流下来。
两只手渐渐的攥住陆逸深的手,楚楚可怜的说道:“逸深哥,我只是希望我在我喜欢的人的心目中有一个好形象罢了……”
“哥。”
在童颜的声泪俱下中,陆逸白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陆逸深闻声侧头看向陆逸白,往旁边退了一步,对陆逸白说道:“你先哄哄颜颜,她的情绪太激动了。”
说着,陆逸深便抬步想要离开急诊室去外面找一下倪子衿。
陆逸白似是看穿了陆逸深的意图,说道:“哥,子衿已经离开了。”
男人的脚步一顿,回头:“什么时候?”
“大概有十分钟了吧,子衿不会出什么事的,颜颜需要的是你,不是我。”陆逸白说道,“颜颜得这个病,本就容易胡思乱想,一点点小事都会让她发病,哥,你的那些话会让她心里很乱导致病情恶化的。”
正文 第79章 我很荣幸
陆逸深眸光微深,看向此刻像是瓷娃娃一样一摔就会碎的童颜,最终妥协了,说道:“这几天你就不要去公司了,我现在送你回家。”
“但是……”童颜垂眸,看向自己被医生处理过的手腕,怯怯懦懦的说道:“我爸妈看到我这样会担心的,我想先去买个什么东西遮一遮手上的伤。”
“那走吧,我陪你去。”
陆逸深说道,视线不自觉的看向手腕上的手表,眉心微蹙,不知道子衿离开医院去了哪里。
……
离开医院后,倪子衿漫无目的的走着。
期间一直和文茵在微信上随便聊着,文茵跟倪子衿提了一下她在给李家爷爷买礼物。
倪子衿打开日历看了一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后天就是李家爷爷的生日宴了。
李家爷爷早就放了话出去,生日谁的礼也不收。
倪子衿想,虽然李家爷爷放了话,但她消失五年,回来后又一直没有去看他,空着手去有点说不过去。
礼物不在乎贵重,但总是要表明自己的心意。
经这一提,倪子衿当即扬手拦了一辆车去古玩市场。
在古玩市场逛了很久,倪子衿最终买了一副围棋。
以前倪子衿去看李家爷爷的时候,就总被抓着陪他下围棋。
从古玩市场出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倪子衿突然就很想家。
不是她和陆逸深的家,而是她一出生就为她遮风挡雨的家。
当年离开的时候走的很匆忙,她都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就被送上了飞机,现在也不知道家里是一番怎么样的场景。
这样想着,倪子衿往四周看了看,找公交站。
公交和地铁是她以前最常用的交通方式。
家里并不富裕,父亲是警察,母亲在事业单位上班,家里住的房子是以前母亲单位分的房子。
地段比较偏远,自然和檀宫那样的富人区比不上。
从古玩市场并没有直达到以前的家里的公交,中间转了一趟车,几乎花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阔别五年没有回来这里,一下公交车,熟悉的环境一下子便让倪子衿红了眼眶。
倪子衿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来拍照。
想发一点这边的照片让哥哥倪煜宸看看。
倪煜宸离家的时间更长。
他大二时便去了法国留学,一年难得回家一次,后来父亲出事,便一直没有回来过了。
“老板,五百块钱刮刮乐!”
倪子衿再次按下快门,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个时间点,街道旁边摆了很多夜宵摊子,生意不错。
倪子衿循着声音抬眸看去,就见徐妓站在一个杂货店铺门口,从包包里拿出钱包抽了几张人民币出来。
杂货铺的老板似乎和徐妓很熟,听到徐妓的声音后,说道:“哟,徐老板,又过来买刮刮乐了,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
“最近忙。”
徐妓笑着说道,把钱递给了老板。
徐妓捧着一堆刮刮乐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桌子上已经有不少烤串和啤酒,看来是已经来了一阵了。
倪子衿扯了扯唇角,迈步朝徐妓那边走了过去。
“徐妓姐。”
走到桌子旁边,倪子衿唤了徐妓一声。
正埋头用硬币刮刮刮乐的徐妓闻声抬头,见到倪子衿,愣了一瞬,脸上立即漾开笑容,“真巧啊,在这碰见你。”
“可不是。”倪子衿笑笑,指了指徐妓对面的凳子,问道:“我能在这坐下吗?”
“坐吧。”说着,徐妓又指了指桌上的食物,“点了很多,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你要不嫌弃就帮我吃一点。”
“我正好饿了。”
倪子衿笑,坐下后不客气的拿了一串烤翅,然后又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
徐妓一直在刮刮刮乐,偶尔仰头灌一口啤酒,嘴里淬道:“什么玩意儿,又没中!”
倪子衿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向徐妓,感觉每次见到她,她都给人一种不一样的形象。
此刻,徐妓显然是一副痴迷刮刮乐,想要借着刮刮乐中大奖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模样。
倪子衿觉得这样的徐妓还挺有趣的,不禁笑出了声,问道:“徐妓姐,你经常来买这个吗?”
徐妓手里就剩几张了,闻声看了一眼倪子衿,又低头继续刮。
刮到最后一张,仍旧没有中奖。
徐妓捧起桌上一堆已经被刮开的刮刮乐,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扔,而后端起面前的啤酒,喝了一口,才说道:“也不经常,有时间才会过来。”
倪子衿抿唇低低的笑,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调侃道:“徐妓姐你想通过这个发家致富么?”
徐妓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长叹一声,说道:“还真不瞒你,我第一次买这玩意儿,就是想发家致富来着。”
说着,徐妓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望向夜宵摊老板在外面架起的灯泡,目光悠远,似乎在光亮处,看到了她第一次买刮刮乐的场景。
“我第一次买刮刮乐,是在我人生的最低谷时期,那时候我妈死了,我男朋友在国外,我想买张机票飞到我男朋友身边去,但是我身上只有五百块钱,正愁该怎么办时,听到电视里在放新闻,说有个人买刮刮乐中了一百万。”
说着,徐妓不自觉的笑了出来,这笑容里掺满了自嘲,“我听到这个新闻时,义无反顾的把我身上的500块钱拿来买刮刮乐了,以为能绝处逢生,哪知是雪上加霜,500块钱刮刮乐,只中了五块钱。大概只有绝望两个字能形容我当时的状态的,后来我拿着这五块钱,跟人借手机给我男朋友发短信,说了分手。”
“为什么……说分手?”
倪子衿神色微顿,迟疑的问道。
徐妓收回视线,垂下眼眸,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异国恋,我高兴的时候,他不在身边,我伤心的时候,他也不在身边,他家不富裕,机票钱都要省吃俭用才能省下来,我不能一想他就让他回来陪我,况且他也忙。这样的恋爱,我真的觉得很累,尤其是我妈死了的那段时间,我撑不下去了。”
倪子衿抿着唇,沉默了。
突然就想起哥哥倪煜宸。
他在法国留学那段时间,也是因为机票钱太贵,所以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生活有千万种姿态,每个光鲜亮丽的人,或许都有一段晦涩的过往。
“买刮刮乐,现在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徐妓突然笑了笑,说道:“有时候我想,如果我当时买刮刮乐中了奖,不要一百万,哪怕就是一张机票钱,或许我现在会和我当时的男朋友生活的很幸福,心里总有一种执念,只要刮刮乐中了奖,我接下来的人生就会很幸福。”
倪子衿看着徐妓,或许因为都是有过往的人,倪子衿觉得自己完全能理解徐妓心里的执念。
倪子衿端起面前的啤酒罐举到中间,说道:“那我祝你刮刮乐中大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