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有根隐形的线牵扯着他俩,割舍不断的。
裴燃瞥了眼后视镜,点头,“嗯。”
“之前在妈书房里看到过她的毕业照。”他扯了扯嘴角,在谈及荆星河时才隐隐有了点人情味。
之前还是闷葫芦一个,半晌打不出话来,导致车内气氛常常陷入相顾两无言的尴尬。
裴启岩抓到了突破口,挑了挑眉,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小姑娘做什么工作的?”
“作者。”裴燃并不打算做过多的掩瞒,在他看来,荆星河迟早要曝光在自己父母面前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顿了顿,又画蛇添足地解释:“写小说的。”
虎口卡着方向盘,倏地,掌心似乎冒了汗。
刹车缓缓踩下,停于十字路口的红灯前,裴燃抿了抿唇,侧眸望了眼自己的父亲,想了想,又迫不及待地给荆星河拉印象分,“作品都翻拍电视剧了,现在在剧组当编剧。”
他缓缓地勾起唇,语气听起来还挺骄傲。
绿灯亮起,放刹车,踩油门。
“………”
裴启岩抿着唇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听起来工作有点不稳定不靠谱,估计也是全凭自己喜欢才做这一行的,能赚到自己花花用用就行。
他拧了拧眉,视线从儿子身上移开,瞥向车窗外,路旁光秃秃的梧桐树不断后退,只思忖片刻,他就妥协了。
感情的事情,最忌讳其他人的干预。
裴燃他自己喜欢就好,当然只要对方是个好女孩。
裴启岩眯了眯眼,心中百转千回,又觉得自己儿子的眼光是毋庸置疑的,须臾,才摘下眼镜叹了口气道:“比你有出息多了,人家小姑娘至少还知道出去闯事业。”
“你呢,就只知道守着你那网吧,就没想过做点其他事?”
“没想过。”
裴燃回答:“家里有一个人有事业心就够了。”
读书时想着仗剑走天涯,等毕了业,在社会上沉浮了几年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得格外享受安逸生活了。
网咖盈利高,老板当得好好的,又何必舍弃轻松的日子。
而且,他喜欢捯饬电脑,研究互联网。
“我跟您刚好相反。”
“大概从您身上看到的教训太多了,我引以为戒,就想做个顾家的男人。”淡淡的语气总夹杂着点点嘲讽。
裴启岩无言以对。
他知道,自己的怒气是最不该对妻子和儿子发的,发不了火,又不甘让父子俩的话题就此沉了。
抬手捏了捏鼻梁,任由空间倏地安静下来,不一会儿,想起了什么,“哎”了一声,“编剧这行不好混吧。”
“你妈妈教出这么多学生,你女朋友是哪一届的?”
车厢内充斥着暖气,感受不到外面呼啸着的刺骨的冷。
关了车载音乐,周围瞬间就安静下来。
这会儿闲聊家常般,其实也没有多严肃。
裴燃眸子微闪,“应届的。”
然后,几乎是下意识的。
裴老父亲笑,“相比较而言,你有点老了。”
“………”
暖气的作用似乎弱了一些,莫名地阴风阵阵。
又到十字路口,再开过去就能把人送回家了,此时此刻的裴燃心情很是复杂,食指抬起又放下,带着节奏敲着方向盘,他郁闷地想:老吗?
“应届的话刚进行业都会吃点苦头。”裴老父亲明显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没有察觉到因为自己说错的话而让裴燃有了情绪上的波动,他只是非常客观地给出如今社会上许多行业职场里普遍存在的问题。
话音一落,裴燃就来了个急刹车。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声响,本来应该直行的,却倏地掉了头,往回开了。
“爸,我觉得您可以先见见您未来儿媳。”
“您不是说您今天休息吗?我们一起吃个饭,以后在妈那里我也好给你说说话。”
裴燃当然记得荆星河给他打电话,委屈巴巴地向他吐槽同剧组的另一个编剧是如何看她不顺眼给她使绊子的。
弄死他麽,有的是法子。
就像现在,有免费的副市长,不用白不用。
舌尖轻轻抵住腮帮子上的软柔,右侧脸颊上被顶地往外凸了凸,裴燃神情自若,微微眯着眼。
裴启岩脊背一凉:“?????”
总感觉此行目的并不单纯。
至少,不是去见未来儿媳那么简单。
…………
………
很快的,裴启岩忐忑的猜想就得到了证实。
他没有想到自己去修复和裴燃的父子关系要从裴燃女朋友入手,他这是赤.裸.裸地被自己儿子给利用了。
而且还是彻底利用,假借见未来儿媳妇的由头,实则是想用他的身份,明目张胆地玩一出狐假虎威。
荆星河忽然没有心思去看演员演地好不好了,她心情真的糟糕透了,就像吃了屎一样恶心难受。
收起小板凳,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可怜又委屈。
手里拿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木棍,冲着地板画圈圈。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画个圈圈诅咒你。
她不怕,什么也不怕。
不许掉眼泪。
反正这群渣渣,肯定都没有好下场。
她握着拳头,相当地义愤填膺。
明明已经躲在很角落里了,怎么还有那么多议论纷纷?
“是不是啊?”
“是的吧。”
“海城副市长,以前在帝都的。”
“他怎么会来这里啊?”
“鬼知道,难不成是视察?”
“你信吗?”
“他身边那男人谁啊,好帅噢。”
“你看看你看看,投资商都迎上去了,怪不得人家有钱,逮着机会就往上凑,扩充人脉,啧啧啧。”
………
荆星河被吵地脑壳疼。
她好不容易平复好的心情又渐渐崩溃了。
好想回家抱裴燃燃噢,抱着他再把自己的凄惨遭遇告诉他,引起公愤才好。
抱膝蹲在墙角,耷拉着脑袋,垂着眼,一声不吭。
木棍戳啊戳,恨不得把地步戳出个洞来。
直到眼前忽然出现几双鞋。
以及听到了半个多小时前还在她耳边叨叨背景的声音。
此时此刻,声音过于阿谀奉承。
而其中一双鞋子,AJ,她真的特别熟悉。
虽然说世界上有很多人都穿这款鞋,但是……
她总感觉站在她跟前的就是她男朋友,裴燃燃。
“荆星河。”
果然。
荆星河虎躯一震。
慢吞吞地抬起头,就见裴燃懒懒地靠在一旁,眯着眼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大概是看见她红了的眼眶,俊眉微微一皱,神情更严肃了,他伸出手,牵她起来。
蹲久了,脚都开始发麻了。
好不容易站好,没来得及问出“你怎么来了”的话来,荆星河的注意力立马就被裴燃身旁的那位气宇轩昂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吸引走,好熟悉的一张脸啊,总感觉在哪里看到过。
她探究般地往前凑了凑,眨眨眼。
中年男子也冲着她眨眨眼。
她又侧眸瞥了一眼裴燃,再望回来。
啊,和她男朋友好像啊。
别不是亲戚……父子吧?
父子的话,她这么快就见家长了吗?
荆星河吓得木棍都掉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开口叫人。顷刻间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受的那些委屈,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在心底尖叫,很是手足无措。
太突然了,怎么办呀。
妈呀,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
好半晌,她咽了咽口水,期期艾艾地,“爸。”
荆星河:“………”
啊,一头撞死自己算了。
裴启岩笑眯眯道:“爸爸在。”
裴燃:“………”
章利泽:“…………………………………………”
第56章 距离正一米
#056
在章利泽从最开始摸爬滚打到如今可以纵情享受的四十几年人生中,就没有经历过比现在更绝望的时刻,那瑟瑟缩缩声情并茂的一声“爸”,就似利箭,直直地射向他的心脏,扼制了他的命脉,让他跪地不起。
章利泽忘记了逢迎奉承,不敢置信地往后小退了一步,再悄悄望了眼裴启岩,瞬间,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
本来以为会是在软硬兼施下最容易拿下的一棵小白菜,哪曾想这一脚会直愣愣地踢到铁板上了。
温度极低却有点点刺眼的阳光落在他后背,章利泽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他快要恨死林维了。
想的什么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他娘的全都是狗屁。
林维自认为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想利用他搞臭抹黑荆星河,而他则可以反利用林维的抹黑在荆星河无路可走的时候再次站出来提起权.色.交易。
以达到合作双方的互惠互利。
计划多恶毒啊,如果裴启岩没有突然出现,说不定用不了两天,这张细网就悄悄地为荆星河布下去了。
大脑高速运转,不断找寻退路间。
章利泽突然想起,这两人一个姓裴一个姓荆。
他缓了缓自己已经惊慌失措到不行的情绪,抱以一丝侥幸的心理,抿了抿害怕到干裂的唇,继续点头哈腰:“裴副市长,这是您女儿?”
荆星河黑漆漆的眸子像是被水浸润过似的,十分好看讨喜,只是,她的眼眶却一片通红。
密密长长似两把刷子的眼睫上不知怎地,还弄上了一小颗透明的小泪珠,没挂多长时间,就见她眼睫轻轻一颤,小泪珠就刷地掉落下来,滴在水泥地板上。
这一看就是刚刚受过委屈自个儿偷偷躲到一旁抹眼泪了,再瞧方才一直在自己跟前谄媚聒噪自称是什么什么公司现在在投资什么什么剧的所谓的投资人现在一副被雷劈了的惊恐害怕的模样,裴启岩蹙了蹙眉,当即眯起眼认真打量了这位投资商。
特别是这位投资商问他话时语气中的疑问。
像是在强烈期盼得到他给出的否定答案。
裴启岩在官场这么多年,妥妥的就是一只老狐狸。
再说了,到了他这个年龄,有些事情,一眼就能看破。
小姑娘初入社会,踏进职场,也挺不容易。
这般又憨又乖的模样看着不知道比裴燃这臭小子顺心多少,再者,也是裴燃这臭小子找的女朋友。
一家人总该护着一家人的。
裴启岩抿着唇沉吟数秒,视线随意一瞥,就瞥见此刻的他儿子裴燃的脸色冷地能翻天,冷到结冰的浅棕瞳仁里隐隐燃烧着冻火。须臾,又在那小姑娘撇撇嘴小心翼翼去勾他手指的时候,裴燃募地软了神情,抬手,大拇指指腹压在小姑娘的眼角处轻轻摩挲了几下,像是在安抚。
裴启岩挑了下眉,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
“不是。”他淡淡道。
常年身居高位,有点不怒自威。
闻言,章利泽浑浊的眸子倏地一亮,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裴启岩微微一笑,指了下裴燃,“我儿子。”
顿了顿,又看向荆星河,“我儿媳。”他这样补充。
章利泽:“………”
荆星河:“………”
…………
………
白云淡薄稀疏,却也非常奋力地遮挡了光晕一圈圈散开的暖阳,只是云层并不紧紧拢在一块儿,些许的缝隙就足以让束束光线找到机会成为“漏网之鱼”。
荆星河除了有点不好意思外,余下的就是懵逼。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反正特别复杂,复杂到压根说不出话来,她怕自己又嘴瓢又喊爸。
裴燃的爸爸出现地实在是太突然了,这一瞬间,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
她该颁一面锦旗给裴叔叔的。
荆星河恍恍惚惚地思忖着,连什么时候被裴燃揽住肩膀的都不知道,混沌的脑海里依稀跳出“副市长”三个字,她咬了咬唇,倒吸了一口凉气。
嚇,她男朋友原来是真的“太子爷”。
完了完了完了,家庭背景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不安地抬眸,眼睫似乎都要颤成筛子。
下一秒,裴燃抬手,轻轻揉了下她的头发,将她头发揉乱了,微微扬了扬唇,转瞬即逝。
荆星河忽然心就静了下来。
裴叔叔都说她是他儿媳了,不用怕了。
副市长一言,驷马难追。
要……要……要是真……真追到了,那她……她也不怕。
大不了,把她家裴燃扑倒了再说。
“待会儿工作多吗?”裴燃垂下脑袋俯在她耳边问她。
耳朵微痒,缓缓发烫。
荆星河伸手捏了捏耳垂,眼一眯,望进裴燃的眸子里,怔忪数秒,她才倏地回了神,“不多。”
虽然事发突然,但后续真的要严阵以待了。
“我下午都有空的。”
接下来两天的剧本她都有修改过细化过的,算是超前完成了任务,时间也都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