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似风轻云淡,行动随意,心里却紧张得不行。
想用余光去看冒裕的反应,又怕被他瞧出破绽。
“你要走?”冒裕幽幽地问了一句。
沐萦之没有继续走向前去开门,而是回头看着他,“你还有别的话要说?若是还有话,我就听了再走。”
她仍旧是顺着他的话说,以免激怒他。
冒裕显然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只是笑笑,托着下巴打量着沐萦之。
“那我问你,你到底是怕我,还是不怕我?”
“你说呢?”沐萦之叹了口气。
冒裕哈哈大笑了起来,挠了挠脑袋,又问:“那你觉得是我可怕还是白泽可怕?”
“我是白泽的妻子,怎么会怕他?”
“这样啊,”冒裕的眼神又变了些意味,“看来你是很喜欢白泽的咯?”
沐萦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怕自己答了实话,会激怒他,但她也不能否认。
冒裕伸了一个懒腰,漫不经心道:“那要是白泽没过多久死了,你岂不是会很难过?”
一股怒意涌上沐萦之的心头,不过她并未彻底被冒裕激得失常。
因为前世她记得很清楚,一直到她死的时候,白泽都活得好好的,是镇北大将军。
这一世,他也一定会安安稳稳的。
只是,这个冒裕平白无故地咒白泽,让沐萦之实在愤恨。
她也如冒裕一般,淡淡笑道:“若是你死了,想来你娘也会难过的。”
冒裕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收殓住了,两道目光如雄鹰一般盯着沐萦之,那种杀戮之气又渐渐显了出来。
沐萦之面上淡然,心里也是自嘲。
想好的不要激怒他,偏生他一开始咒白泽她就沉不住气了。
“不用你管。”冒裕丢下这句话,从窗户口翻身就跳了出去。
沐萦之愣愣看着窗口,没想到冒裕如此轻易地离开,她的心甚至比方才他还在的时候跳得更快。
“来人!快来人!”沐萦之回过神来,推开门喊道。
第93章
若不是春晴被敲晕了,脖子后面留了一大片淤青,沐萦之甚至都有些怀疑,冒裕的闯入是不是只是一个梦?
出了这档子事,沐萦之哪里还敢在寺里多住几日,当下便叫醒了白玲和白珍,一齐坐着马车往将军府赶。
将军府里的护卫都是白泽安排的,身手极好,只有在府中,沐萦之方能觉得安心。
“春晴怎么样了?”沐萦之坐在房里,连喝了两碗安神汤,方才觉得心绪平和了些,见夏岚从外面回来便问起春晴的伤势。
夏岚的眼睛有点红,“府医刚才看过了,说她后脑勺遭到重击,如今开了药让敷着。”
春夏秋冬四个丫鬟都是从小一块在沐萦之身边长大的,感情十分要好,如亲姐妹一般,春晴遭了罪,其余三个自是难过。
“她自己觉得怎么样?”
“就是昏昏沉沉地想睡。我过去那会儿她就躺下了。”
“等过几日宫里御医来给我看的时候,我让御医也帮她瞧瞧。”
“我替春晴谢过夫人大恩了。”
沐萦之心中难过。
冒裕很明显是冲她来的,春晴是被殃及的池鱼。
只盼着她能早些好起来才是,便是往后不当差了,沐萦之也能在将军府让她一辈子吃穿不愁。
“若是旁人问起,便说她是在山上跌到,撞到脑袋了。”
夏岚点头:“夫人放心。”
“宫里送来的那个女人可还老实?”
那个北桀女人安置在后院,单给了她一座小院子。
自宫中将她送来那日后,沐萦之就没再过问过她,到底是宫里赐下来的人,沐萦之也不好做得太过。
“我瞧着她挺开心的,还在院里跟伺候她的丫鬟学说中原话。”
是么?
“她的吃穿用度,比照着府里姨娘的份例给吧,往后怎么样,且先观望着,等着风头过去了再说。”
“知道了。”
“也不知怎地,如今咱们这府里,居然有两个伤员。”
夏岚知道沐萦之说的是早前被白泽踢伤的谷雨和今日受伤的春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要不请人到府里做做法事?”
将军府的前身是静郡王府,在许多人眼中是凶宅,沐萦之一说起来,夏岚便觉得是风水的问题。
“过阵子再说吧。”
夏岚见沐萦之真是乏了,要扶她去歇下,沐萦之却摆手,坐到了书桌前面,吩咐夏岚磨墨。
前几日白泽来了信,说已经到了海边。
沐萦之迟迟没有给他回信。
想说的话实在太多。
上次她给他回了短短一句话,这一次若是再只回一句话,只怕他会难受。
旁人都以为白泽是个武将,是个粗人,沐萦之却知道,他心细如发。
她拿着饱蘸浓墨的毛笔,却不知该如何将今日冒裕闯进屋子的事情说给白泽听。
想了许久,方才落笔,先将冯亦彻和苏颐邀她一同开办书院的事告知白泽,并询问他的意见。
终究没把冒裕的事情写上去。
白泽远在千里之外,若是收到这信,不知会急成什么样?
她吩咐丫鬟把信送去驿站,想了想,派人将刘安喊了过来。
刘安一直在将军府规规矩矩地做着毫不起眼的园丁,夏岚把他喊来,说的也是夫人院里的花近来开的不好。
“夫人。”刘安进门后,并未走进来,而是站在门口恭敬道。
沐萦之微微颔首,朝夏岚使了个眼色,夏岚将门拉上,刘安方才离得近些。
“今日我在白马寺后院……”沐萦之将她在白马寺遭遇冒裕的事情向刘安说了一遍。
“夫人的意思,是让我立即去禀告相爷?”
沐萦之点了点头,“你回去,请爹安排两个高手过来,最好是今晚就来。”
“夫人放心,我这就回相府。”
刘安亦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声音肃然了起来,待沐萦之首肯,转身就出去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沐相那边自然极是震惊,一个时辰后,刘安就带着两个人从相府回来了。
“夫人,这是清风,这是清河,他们俩同我一样都是自幼长在相爷身边的,武功与大内高手不相上下。”
沐萦之打量了两人一眼,俱是瘦削的身形,个子亦不高,太阳穴的地方微微凸起。
白泽亦是如此,他告诉沐萦之,练过内家功夫就会有此症状。
沐萦之略微点头,“劳烦两位了。”
“夫人不必客气,护卫相爷和夫人是我等的职责。”
刘安在旁:“相爷还让我告诉夫人,眼下这情形不好出手惩治,如今和谈已定,北桀使团不日将要离京,若是往后得了机会,定会为夫人报仇。”
“我知道了,这一次辛苦了。”
沐萦之见过清风、清河二人后,将他们二人安置在思慕斋中,日夜轮流在她屋外值守。
就这么警觉地度过了五日,刘安来报,说北桀使团已经离京,他亲眼看到冒裕骑在马上出了城,沐萦之心底的巨石方才落下。
不过,她并未立即让清风和清河离开,而是让他们继续守在将军府中。
只是她不再闭门不出,白日里会去花园里转转。
白家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将军府里紧张的气氛他们能感觉到,见着沐萦之也没有多问,除了白永旺,将军府也没有人天天出门。
就这么又过了十日,刘安说北桀使团已经离开了天顺朝的边境,沐萦之才终于放下了心。
亲自领着清风和清河两个人回到相府。
进了书房,沐萦之便朝沐相一拜,“女儿叩谢爹爹。”
“萦萦,快起来,”沐相扶起她,同她一起坐下,“这些日子让你担惊受怕了。”
沐萦之垂眸,没有说话。
“这该死的蛮夷竟敢私闯你的闺房,幸亏他没敢做什么,若是他敢对你行龌龊之事,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沐相说着,握拳在桌上捶了一下。
接待北桀使团是右相的事,使团周遭都是右相安排的人在伺候,沐相若是贸然派人去对冒裕下手,难保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何况这一次北桀来的人,大部分是武将,即使是清风和清河这样的高手,也很难毫无声息的下手。
因此,只能作罢。
沐相沉吟片刻,道:“往后让清风跟在你身边当差,省得再出这样的事。”
沐萦之知道,清风和清河都是沐相身边最顶尖的高手,一直留在沐相身边做暗卫,这次她有事,沐相肯留一个人在她这边,亦是对她这个女儿最大的宠爱。
“这次的事,女儿的确是后怕,想留清风在将军府,等白泽回来的时候,女儿再让清风回爹身边当差。”
“到时候再说吧。”沐相道。
沐萦之迟疑片刻,又道:“女儿……还有一事想请教爹爹。”
“何事?”
“女儿有两位朋友,想在京城开办一家书院。”
沐相微微颔首,正等着沐萦之继续说下去,见沐萦之收了声,便问:“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什么人,连你的面子都不肯给?”
“那倒没有,”沐萦之笑了笑,“他们,想让我做书院的山长。”
“你?”沐相显然有些意外,在得到沐萦之肯定的答复之后,沐相仰头笑了起来。
“爹觉得很可笑吗?”沐萦之的声音变得很低,在心底也找到了答案。
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个女子才学过高都会惹人非议,何况是当书院的山长?
这天下,有几人能有冯亦彻的胸襟和见识?
“不,爹觉得好,很好。”
“可爹为何发笑?”沐萦之不肯信。
“爹是高兴,我没想到萦萦身为女子,居然有这样的野心。”
沐萦之垂眸,没有说话。
“你是想办一座女子书院?”
皇帝的曾祖母孝贤文皇后曾经办过女学,贵族女子纷纷以进入女学为荣,连民间百姓中,也有不少女子学着识文断字,只可惜后来孝贤文皇后过世之后,宫中认为女学花费过多,将其关闭了。
“不是,只是想办一座寻常的书院,不过,若女子想求学,我也可以收下。”
“寻常的书院……”沐相想了想,眉头轻轻皱起。
“爹是不是觉得,一个女子为山长的书院,不会有人前来求学?”
沐相不置可否。
“所以女儿有个设想,想请爹参谋参谋。”
“你说。”
“京城中这几大书院,以明德书院最为兴盛,原因无他,只因明德书院百年来,出过一个状元,三个榜眼,一个探花,还有无数的进士。学子们前去明德书院求学,并不是看书院的山长是男是女,而是在意书院历年来的科考成绩。”
“可你如今,拿不出任何的成绩?”
“爹爹觉得,若女儿的书院能在今年秋试和明年春闱中拔得头筹,来年能否会有人来书院求学?”
“寒窗苦读数十年,谁不想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若你的书院真能在春闱秋试中拔得头筹,必然会有人前来求学。可你现在,让谁去参试呢?”
沐萦之见沐相果真印证了自己的想法,目光中渐渐有了光芒。
以苏颐目前的水平,在乡试中取得靠前的名次不难,再加上沐相的人脉和资源,拔得头筹并不难,至于会试……有冯亦彻这个名震天下的大才子下场,进入头甲便如探囊取物一般。而在殿试中,一切全由皇帝做主,沐萦之有信心去做好这个说客。
冯亦彻中状元之后,他们书院的名号必能响彻天下,若有人因为冯亦彻本身的才学而质疑书院的能力,那么苏颐便是最好的佐证。
一个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的浪荡公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考得乡试头名,试问谁敢不服?
也因为这个原因,连日来笼罩在沐萦之心头的乌云总算是散开了。
第94章
沐萦之从沐相书房出来,又往孙氏那边去了。
“娘。”沐萦之挑帘而入的时候,孙氏正眯着眼躺在美人榻上,让小丫鬟给她捶腿。
见沐萦之来了,孙氏忙坐了起来,叫丫鬟们都退下去。
“萦萦,我听你爹说了,那北桀人……”虽看着沐萦之好好的,但孙氏说起这话时,仍是一脸的惊惧。
沐萦之的原意,是要沐相瞒着孙氏的。
“爹跟娘说了?”
孙氏有些恼了,“你这什么话,有什么事不能跟娘说的?”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娘太过担心,睡不安稳。”
“我只担心你睡得稳不稳!”孙氏道,“是,照我的想法,还是让你搬回相府住最好,不过,你爹不让我闹大动静,我不也忍住没去看你么?你娘是没你学问大,可也不是无知妇孺。”
“女儿知道的,这不就有事求到娘这里来了么?”
“又出什么事了?”孙氏被唬了一跳。
见孙氏想岔了,沐萦之忙笑道,“不是我的事,就是玲儿的事。”
“她怎么了?婚事有眉目了?”
沐萦之点了点头,“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叫做韩祯的,不知道娘有没有见过?”
“韩祯,那孩子见过几次,看着是个不错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