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扶正了她的发簪,扬起温润笑意低头对她轻声道:“好看。”
辰星觉得自己的脸似乎开始有些发烫,怕被润玉发现丢人,于是连忙微垂着眼道:“耽误了好一会儿了,你要赶紧去找卯日星君了,我也要回去歇息了。那我们……晚上再见。”
说完,她转身离开,那背影不知为何似乎有那么一两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白衣的仙人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嘴角噙着的笑,许久没有放下。
辰星回到栖梧宫时,天色将明未明。辰星悄声进了锦觅的房间,看到锦觅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走了过去在她床榻边上坐下。辰星看了一会儿,伸手拉过锦觅的手腕,捏了个法诀,锦觅的手腕浮现出一条幽蓝色的手绳,辰星划破自己的手指在绳上轻点了一下,闭上眼睛连掐了数个法诀,直到自己有些脱力,才见那一滴悬在绳上的血珠渗入,而后幽蓝色的绳子的颜色变得又深了两分,在锦觅腕间闪了闪,消失不见。锦觅梦中嘟囔了一声,动了动身子,辰星便顺势松开她的手腕。她又看了锦觅一会儿,手掌悬在锦觅心口,却只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那颗封印了锦觅情魄的陨丹,拿它毫无办法。
她自出生起对发生的一切心知肚明,四千多年来一直照顾自己今生难得的血脉相连的妹妹锦觅,时常忧心当年母亲先花神算得的情劫,和锦觅出生便服下的陨丹。她其实并不能理解和赞同先花神为让锦觅避开情劫而喂她陨丹的行为。为避情劫而断□□,总有种违背天性不合天道之感,时常让她觉得危机重重。身为上神的先花神未必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怕是当时深受情伤,又命不久矣,到底行事有些偏激了吧……
四千年了,辰星早就发觉陨丹绝的怕不只是锦觅对男女情爱的感触,她对世间众情,都缺了那么一些感知。即便是她,与锦觅朝夕相伴四千年,怕也并未真的让她生出实实在在的亲情,这丫头只是知道对自己好的人,自己也要对她好而已。她多年来的陪伴照料,加上那两分源自血脉的好感,也不过让锦觅对她对了一些对旁人没有的依赖罢了,说起来,她也不是不气馁的。九百多年前肉肉身死一事,似乎猛地打破了锦觅对友情的封印,让她一夕之间,比过去那几千年过了都有了些人情味。也正是因此,辰星才从不阻拦和干涉锦觅千方百计想要复活肉肉,和因为那件事而与彦佑相交的事。肉肉之死是个破口,也是锦觅的心结。
如今的辰星,只有上仙境的修为,没有把握在不伤锦觅的情况下动手取出陨丹,而取陨丹这事,知道内情的众位芳主定不会同意,事关锦觅,事关她们姐妹身世,她也实在找不到人商量。等她修为再精进一些么……好在,如今锦觅一切安稳,她还有时间。
辰星伸手给锦觅掖了掖被角,摸了摸她睡得凌乱的额发,叹了口气,起身离开锦觅房间。
初升的晨光照在金碧辉煌的栖梧宫,映出的光影让辰星觉得有些刺眼,更觉得多日未曾好好歇息,眼睛格外干涩不适。她默默地回了房间,脸色比进锦觅房间前白了两分,等回到自己房里扑倒在床上时,心里还在想:这回是真要好好睡一下了。
锦觅醒过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如往常一般穿戴好就跑去辰星的房间推门进去,谁知道往里走了两步就看到辰星躺在床上睡得极熟,她进来的时候唤了好几声,辰星都没有被吵醒。锦觅赶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想了想,昨天狐狸仙才说过阿姐十分疲惫,要让阿姐好生歇息,不必日日陪着自己的事。于是又看了辰星一眼,见她呼吸平稳睡得很熟,转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还轻轻地将门扉掩好。才一转身,就差点儿撞上身前的旭凤,她吓得险些叫出了声,猛地想起屋里还睡着的辰星,连忙咬牙咽下,而后一把拉过旭凤的手往远处拖,旭凤居然也没有反抗,直到被拖到院子里,锦觅松开了他的手他才开口问道:“在我栖梧宫里,像小贼一样,成什么样子?”
锦觅仰着头:“我阿姐在睡觉呢!我那是怕吵醒她!”说着,想起自己是在辰星房门外遇到旭凤,于是好奇地问道:“不过凤凰你去我阿姐门外干什么啊?你有事找我阿姐么?”
旭凤轻咳了一声,撇开头没去看锦觅:“昨夜不是有人说要给我做鲜花饼?昨夜天晚了没做,现在……”
锦觅听了眼睛转了一转:“可是你昨晚不是说你不喜欢吃鲜花饼么?”
旭凤竖起眉毛瞪她:“我不喜欢你就不做了?”
锦觅奇怪:“你都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做?”
“你!”
“哎呀,不跟你说了,我还要跟狐狸仙约好了要早点儿过去呢!走啦走啦!”
眼瞧着锦觅欢快地从自己眼前跑出了栖梧宫,旭凤咬了咬牙,一甩袍子转身离开。
辰星这一觉睡得极沉,等她模糊醒过来,窗外已经夜色高悬。
暗道一声不好,她赶忙从床上爬起来,却一个踉跄险些又栽回去。看来硬分了一滴心头血出去果然有些勉强,但此刻却暂且顾不上许多。她整理了一下衣裳,戴好星石发簪,连忙出了门往布星台而去。
等她到了布星台,空旷的石台上,白衣的仙人独自坐在他惯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只是眼前没有矮几,座下没有软垫,偌大的布星台上只有他一个的侧影,静静地坐在那里,远远地看不清表情,却能感到那股似乎从骨子里偷出来的寂寥冷清。
辰星只觉得心头一酸,连忙放重了脚步奔了过去。
润玉听到脚步声侧首看过来,见到她的身影的那一瞬间,眼光亮如星斗,嘴角勾起的笑意,将整片星空衬成了背景。
辰星永远都记得那个场景,漫天星光之中,那个侧身看着她微笑的白衣仙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进度是不是有点儿慢?到现在第三集剧情都没能开展起来。。。好尴尬
第11章却步
见她走来,那原本一身孤清之气独自坐在地上的白衣仙人几乎是一瞬间散了满身的冷寂,面上含着温暖的笑意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只是当她越走越近,他的神色却变了,猛地站起身来,几步疾行迎面到了她面前。
看着突然紧锁眉头面色不佳地走到自己跟前的润玉,辰星也停下了脚步,微微仰着头看他。
他伸出手来,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隔着一寸的时候停了下来,顿了片刻攥紧拳头将手重新放下。辰星看着他戴着浅蓝色晶莹珠串的手靠近自己的脸颊,一时间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一些,他的手没有继续向前反而收了回去的时候,她也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心头堵了一口气。
“怎么脸色这样难看?难不成你受了伤?还是修炼出了岔子?”
认识他这么久,辰星还是第一次听他的话说得这样着急,看着眼前人颇为焦急的神色,她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当他见她不答,伸手要去探她的手腕脉息之时她才猛地回过神,急急躲开。
她躲开了他的手,润玉站在原地愣了一愣,抿了抿嘴唇,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辰星突然有点儿心疼,上前用双手握住他的手臂,在他略有些惊讶地看过来的时候扯出笑来对着他道:“我真的没事,你也知道,我自己就是医者,若真有什么,我怎么可能自己心里没有数呢?”
润玉的双臂感到她手心的温热,隔着衣袖熨烫,似乎一下子驱散了方才她躲开的刹那涌起的寒意。
见润玉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辰星顿了顿,继续道:“我今天白日里没陪锦觅,在自己房里好好睡了一觉。只是一不小心,睡得太沉,刚刚才醒过来,这才来晚了。”她微微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润玉,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吧?”
润玉轻叹了一声:“润玉没有生气。”
“真的?”
“嗯。”
辰星松了一口气,松开抓着润玉手臂的手:“那就好。”
手臂上的温度突然消失,他顿了一下,抬眼看着辰星:“辰星难得好好歇息,睡得沉是好事,今夜本不必过来这一趟的。”
润玉的声音平静和缓,辰星却恍惚想到了她刚才匆匆赶来的时候,他孤身坐在布星台上的冷寂样子,心头涌上万千难言滋味:“那可不行。我与你约好了今晚要过来,怎么能失约呢?”
润玉看她说得认真,有些泛白的脸上挂着与气色并不相符的暖融笑意,心中先是一疼,紧接着缓缓涌上的便是一阵阵的微醺。
润玉看她的目光让她有些瞧不太懂,却也有些让她心慌,摸了摸头上嵌着星石的发簪,连忙转开话题:“对了,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呆在布星台,还比不上小乖乖到处寻梦哪里都去瞧瞧。今日你既然布完星了,左右无事,我们去旁的地方走走?润玉昨天提到,这星石是从落星潭里捞来炼制的,那落星潭我很是好奇,不如,今夜带我去瞧瞧,如何?”
润玉顶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却是摇了摇头。
辰星完全没有想到润玉会拒绝:“不行?为什么?”
他靠近了两分,又细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色,看得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辰星面色不佳,似乎有些伤了元气,应当好生歇息才是。今夜你能来这一趟,润玉心中已经很是感愧。眼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辰星听他说自己伤了元气,虽然他话语中没有半分指责之意,她却不由得有些心虚,因而没有出声反驳。
润玉叹了口气:“还有,接下来几日,也不必过来了。”
她连忙抬起头看他,却见他神色极为认真:“才一日不见,你便伤了身子。其间因由,辰星若是不想说,润玉可以不问。只是润玉也希望,你既身为医者精通药理,就要能记得好生照料你自己。这些天就留在……留在栖梧宫好生歇息调养,夜里不要再出来了。”
辰星听了,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又被他打断。
润玉勾唇笑得极是温柔:“待辰星好转过来,润玉再与你去落星潭一游,可好?”
迎着他的笑,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等辰星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孤立在布星台上的白衣仙人低下了头,握紧拳头,默然不语。
他是这天界身份尴尬处境凄凉的大殿,身无长物。到如今,却是连为她寻些珍稀灵药都做不到。她是医者,炼药之术更是了得,他能给她的,怕不如她自己所有的,而她没有的,他却没有能力给得了她……
另一边,辰星头一回在夜色未散时回到栖梧宫。等她进了房间,照了照镜子,看来看去,只觉得自己的脸色确实在细看之下有那么两分不好,但也没有特别明显,毕竟她出门去布星台的路上怕露出什么行迹来,吞了好几颗培元丹,不想,润玉竟一眼就瞧出她的不对劲。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镜中的美人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不过……真要将养几日夜晚不出门么?
天色将明,润玉独自走在去交班的路上,突然脚步一顿,低头一看,果然自己腿上不知何时缠了许多红线。他叹了口气,笑了笑出声道:
“叔父。”
大红色衣袍少年郎模样的月下仙人显出身形,走了过来,脸上故作严肃:
“没良心的小子,有多久没来看叔父了?”
“是侄儿的不是,平日里布星挂夜,昼夜颠倒,总是怕扰了叔父。”说着,将腿上缠绕的红线取下托在手中,还给月下仙人。
“哼,借口。”月下仙人接过润玉递过来的红线,没有多说,面上严肃神色没绷得了多久,很快换上一脸坏笑,拉开润玉,往他身前身后各处打量。
“叔父?”
哪儿都没瞧见人,月下仙人很是不满:“人呢?”
“……叔父找谁?”
“你个臭小子,跟我装糊涂呢!我是问你小辰星人呢?她不是夜夜都去布星台陪你么?昨日小锦觅来姻缘府,小辰星没跟来,在栖梧宫睡着。这白日里睡足了,可不就是为了晚上来陪你的?这会儿她人藏哪儿去了?怎么没和你在一块儿?”
润玉愣了一愣,低头回道:“辰星她……身体有些不适,先回去歇息了。”
“身体不适?前几天就瞧着小辰星很是疲惫,难不成昨日睡了一天没歇息够?”月下仙人看了一眼面前长身而立的润玉,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哎呀你这个木头!小辰星不舒服,你就让她回去歇息就完啦?就不做点儿别的?”
“……叔父是说?”
“当然是把人接走啊!”月下仙人越说越觉得有理,正好趁此机会把小辰星弄去璇玑宫,把小锦觅丢给凤娃朝夕相处,甚好甚好!月下仙人笑眯了眼睛,对着愣了一下的润玉接着道:“这小辰星一个人在那栖梧宫里,这身体不舒服,也没个人照料,怎么能让人放心呢?当然得有个妥帖心细的,日日相伴,这心情舒爽了身子才好得快嘛!这些日子听说你们夜夜在布星台相会,彼此甚是熟悉,聊得也投机,不正是最好的人选?你白日里亲自照料着小辰星,这晚上她还能陪你布星值夜,这才叫朝夕相伴呢!”
不得不说,月下仙人的一番话,说得润玉心头一动,这股念头涌了起来,几乎压制不住。但……
默了片刻,润玉还是拱了拱手低头道:“璇玑宫清冷,怕不利于辰星养病。叔父所说,还是算了吧。”
“哎!”月下仙人听了一急:“我说大侄子你怎么傻了呢?璇玑宫清冷,那小辰星去了不就不清冷了?等她去了,你们日日伴在一处,吟诗作对,品酒论茶,谈情说爱……”
“叔父!”润玉急急打断了月下仙人的畅想,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真的压制不住心里那股答应下来的念头:“时辰差不多了,润玉还要去与卯日星君交班,就先告辞了。”
“哎!”月下仙人跳着脚看着润玉的背影从眼前消失,磨了磨牙,很是恨铁不成钢。他在原地转了几圈,心思一动,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一砸,自言自语道:“这边这个木头说不通,还有另一边儿呢!我就不信不能把小辰星弄去璇玑宫!”
自言自语地念叨完了,月下仙人双手背后,慢慢踱着步子离开,嘴里念念有词地想着事情该从哪里入手,一边想着一边回了姻缘府。
栖梧宫。
辰星回房之后打坐调息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气虚,又服了一颗丹药,便躺下歇息。已经有段日子不在夜里入睡了,她本以为自己会有些睡不着,谁知也许是真的有些伤了身,精神不济,朦胧间,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