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学堂里听到有人在背地里说他走狗屎运,顾芸娘高攀上贵人,他也跟着鸡犬升天,到时候能分到一大笔的家产。顾芸娘很会算计,带着无亲无故,前夫的孩子嫁给苏景年,就是想要多捞家产。
他没有想贪图他们的家产,他们愿意收留他,他心里很感激。他现在做回顾芸娘的外甥,就是彻底从争夺家产的嫌疑里摘出来,害怕那些人骂顾芸娘更难听的话。
余多味心里很清楚,顾芸娘对他是真的好,无论他是她的儿子,还是她的外甥,她都不会亏待他。
他很知足。
顾芸娘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脸蛋。
余多味跟着婢女离开。
苏景年将余多味的话听在耳朵里,他望着余多味的眸光深邃,转而对顾芸娘道:“只是一个称呼,你对他的爱并不会因此改变。”
顾芸娘点头。
饭菜已经全都凉了,重新热一遍,大家全都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吃完,便回去歇着。
天色黑下来之后,顾传宗和韩氏过来接余宝音。
看到不省人事的余宝音,韩氏趴在床边痛哭流涕。
心里一片悔意。
她如果真的是为了这两个孩子好,就该将他们接在身边自己教养,将对顾十娘的愧疚弥补在两个孩子身上。而不是逃避,不愿意去面对顾十娘的离世,将顾芸娘嫁过去。
她不但失去两个女儿,还一同失去一个外孙女。
迟了。
一切都醒悟得太迟!
得知事情的始末,顾传宗一直没有说话,他也没有颜面将余多味带走,毕竟他也没有这个能力抚养两个孩子。
“对不起。”顾传宗眼睛里布满血丝,喉口哽咽。
顾芸娘垂着眼睫,没有去看顾传宗。
韩氏心里一阵后怕,没有想到余宝音如此偏执极端,如果不是余多味推开她,她会拉着余多味一起摔下去。想到这个可能,韩氏惊出一身冷汗。
她抹着眼泪,对顾芸娘说道:“芸娘,我对不住你,从未给你关爱,没有做到一个母亲的职责,莫怪你不愿意认我。宝音这孩子根子坏了,她算是得到了报应,希望她经过这一事,能够醒悟过来。娘……我……我今日就带她回去。”
这是她唯一能为顾芸娘做的事情,照顾好余宝音,不让她成为顾芸娘的拖累。
顾芸娘点头,让人将他们送出府。
韩氏望着烛光下的顾芸娘,她的面容与她有几分相似,那一双眼睛不像她和顾传宗,而是像她的祖母,生得美极了。她从未好好的看过顾芸娘,只知道她生得美,可她的生命与美貌全都是她赋予的,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该好好疼爱她。可她那时候鬼迷心窍,失望顾芸娘不是一个带把的,又一心想要留住富贵,盼望着顾十娘成龙成凤,将顾芸娘丢给顾大刀,不闻不问,又因她木讷而十分不喜。
却忘了,每个孩子都该是母亲的心头肉,都有可爱喜人的模样,不是天性木讷,与她的生活息息相关。
顾十娘六岁生辰,顾芸娘正好是半岁,顾大刀抱着她回来。顾芸娘张开胖嘟嘟的莲藕手,朝着她喊娘。
明明那是送走后第一次相见,她张口喊的第一句是娘。
而今她却不要娘了。
不,不是的,一直是自己不要她!
所以她才会如此决绝。
韩氏潸然泪下。
一切都是命定,不能强求!
顾芸娘不知韩氏想到什么落下悔恨的泪水,可她的悔恨来地太迟,伤害已经造成,原主已经看不见。
她背转过身,不去看韩氏。
“你……好好保重。”韩氏留下一个红布包,带着余宝音离开。
顾芸娘看着布包有些出神,拆开里面装着两套衣裳。
她幽幽叹息一声,吩咐浣纱准备香烛和火盆。
顾芸娘寻一处静谧的地方,点燃香烛,将衣裳给烧了。
原主一直跟在顾大刀身边生活,顾大刀知道儿媳妇的偏心,对原主很好,却不希望她与父母之间感情疏淡,平日里经常说起顾传宗与韩氏的好话,希望原主不怨怪他们,主动亲近他们,毕竟他护不了原主一辈子,顾传宗与韩氏才是原主的依靠。
原主心中很羡慕顾十娘得韩氏宠爱,她心里知道爹娘并不喜欢她,心里仍是有一丝期盼,是韩氏将她对爹娘的孺慕之情掐断。饶是如此,心里仍是有一些念想。
如今韩氏悔恨,为原主做了两身衣裳,顾芸娘便将这两套衣裳烧给原主。
慰藉她的亡灵。
火盆里的火燃尽,顾芸娘搓了搓手臂,转身准备回去,便见苏景年站在不远处。
顾芸娘微微一笑,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将手递给他。
苏景年握着她的手,两个人相携回屋。
——
翌日。
一行人吃完早膳,出发去京城。
离去之前,马车停在杏林医馆门前。
商枝进去问郎中余宝音的情况。
郎中摇头,“没有苏醒的迹象,给她扎针,没有任何的反应。”
商枝点了点头,让他继续观察。
有时候大脑机能处在恢复期,会一直在昏迷之中。
如果三个月之后,仍是不能醒来,便能够初步断定是植物人。
如果九个月醒不过来,苏醒的概率便会降低许多。
商枝制定一套治疗方案,让郎中按照这个方案去治疗。
顾芸娘听到他们的对话,心情复杂,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全看余宝音的造化了。
商枝看人很准,余宝音比栓子还要糟糕。处处讨好顾芸娘,每一次说她错了,却没有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或许是将她自己的隐忍,当做成改变。
她贪图富贵,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这才是最致命的。
栓子起码还有一点良知,他也并不虚荣。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商枝拍了拍顾芸娘的肩膀,“经历生死,多数会改头换面。”
“或许吧。”
“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赶路吧!”
顾芸娘与商枝一同坐上马车。
苏景年见她的模样,便知余宝音的情况不大好。
“生死有命。”
顾芸娘倒是没有多想,余宝音是真的咎由自取。
“希望她能够吸取这次教训。”
如果有机会的话。
余多味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书在看,耳朵却是听着苏景年与顾芸娘的谈话,他捏紧了书册,牙齿咬着唇瓣泛着白。
顾芸娘从车柜里取出一盘点心放在余多味的面前,“你早上没有吃多少,饿了吧?”
余多味吃不下。
顾芸娘收回点心,取出一个苹果,削皮,切块,放在他面前。
“吃了。”
余多味慢吞吞的拿着一块苹果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滑入咽喉,明明酸甜的滋味刚刚好,可他却觉得鼻子也酸了,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兔子似的望着顾芸娘,“她……会死吗?”
“不会。”顾芸娘很肯定。
余多味‘哦’了一声。
不会死就好。
心里终于大定。
不论余宝音再坏,都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他不希望她死。
希望她能够大彻大悟,痛改前非。
赶了四五天的路,他们终于到了京城。
商枝与薛慎之直接回李宅。
苏景年带着顾芸娘回平阳候府。
余多味还没有出过远门,就连镇上都很少去,除了一开始恹恹的,后来被沿途的景致吸引,他兴致勃勃地看了一路风景,也见识过许多繁华的地方。
他就像跳出井底的青蛙,见识到更宽阔的天空。
今日到达京城,余多味兴奋又紧张。
兴奋是能够看见人人向往的京都,紧张的是害怕苏景年的爹娘不喜欢他和顾芸娘。
繁华喧闹的街道与吆喝声,也吸引不了余多味。
顾芸娘掀开车帘子,看着熟悉的又陌生的京城。在她的记忆里面,只阔别了几个月,可实际上已经有五年光景。
顾芸娘抱着余多味坐在怀里,让他看看京城,“多味喜欢吗?”手指梳理着余多味的头发,看着街边的摊贩,不禁笑道:“这里和我们沿途来的府城并无什么区别,只有在权贵中心,才能体会出不同。那是一个阶层分明的地方,不是让人喜欢的地儿。”
顾芸娘垂下帘子。
有的人拼了命往里面钻,也有人想要抽身而去。
前者如过江之鲫,令人趋之若鹜。
后者寥寥无几。
她摸了摸余多味的脑袋,决定在京城这段时间,不带余多味参加任何的宴会,以免在他小小的内心造成伤害。
毕竟她出身平民,无权无势的小人物也就罢了,还是一个寡妇。
京城里的消息向来灵通,她的身份早就被人扒干净了吧?
的确是如此。
苏景年的身份不同往日而语,他的名声好了许多,毕竟他对文曲颜的深情众人看在眼里,纷纷派人上门说亲,却一律被人拒绝。如今苏景年突然成亲,当然会很好奇是何方神圣,能够嫁给顾芸娘,各方势力全都派人去探查,这一查,让人大跌眼镜,全都当做一场笑话来看。
还有人戏称,鳏夫与寡妇,倒也是绝配。
余多味并不懂,在他心里却知道,顾芸娘说的都是对的。
他只需要听顾芸娘的话去做即可。
平阳候府的人,早已听到动静,知道苏景年会带着新婚妻子回府。
早有侍卫在城门口等着,见到他们的马车,便快速回府通知苏易与苏越。
兄弟俩从府中出来,远远就看见苏景年的马车驶来。
小厮上前帮忙搬箱笼,婢女井然有序的拜见苏景年与顾芸娘,领着顾芸娘与余多味进府。
余多味看着庄严肃穆的侯府,紧了紧拳头,寸步不离的跟在顾芸娘身边。
“今晚家宴。”苏易与苏越站在苏景年两边,朝大厅走起,“一路舟车劳顿,该让你们回去洗漱一番,晚上直接来参加家宴。月儿担心三弟妹拘谨,人多会放不开,便先与妯娌认个脸。”
“大嫂费心了。”苏景年没有婉拒姜皎月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