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和殷予订亲之后,林太后便对她没有了往日的关照和热情,不要说见她了,竟是连一句话都没有的。她不肯见,魏元音也不好自己送上门去自讨没趣。可是竟然命人来回音宫喊她过去,这还是头一遭。
更意外的是,在她先将人打发回去表示自己要准备一下之后。
薛行竟然敛了那白胖和善的面上平日里那笑眯眯的神情,平静的同时还有三分严肃:“太后召你去寿安宫,你可知道是有何事?”
魏元音垂下眼帘略略思考了下:“我又哪里猜得出来太后娘娘的意思,只是她既然召我,我总不能不去的。”
“是不能去。”薛子期原本还品尝着一片水晶肘肉,听到魏元音的话便撂下筷子,慢条斯理地看着那小姑娘,“太后素来不喜摄政王,这点你比谁都清楚,如今陛下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第一个却要将你叫过去,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好事坏事,那毕竟也是父皇的亲生母亲。”魏元音当然知道林太后恨屋及乌的情绪,是以更明白自己的存在在寿安宫已经很是惹嫌了,“总归寿安宫又吃不了人,我去了不管有什么事就软着些总可以的。”
薛行摇摇头,这丫头总是将事情想得这样简单。
若是林太后如此好打发,也不会当了太后了,先帝纵然敬爱自己的发妻,却也有更宠爱的存在。敬询太子故去,先帝竟然撇去自己爱妃的独子相宁王,反而立了向来在政务上面不怎么通达的殷承晖,即可见这位林太后的手段。
可是这里头又涉及到一些往事,他总不能掰开了揉碎了说给魏元音听,只能给儿子使一个眼色,让他仔细劝着点。
魏元音却好似执意一般:“后宫中不可留外男,虽然薛叔和薛大人是充作医生才进来的,但此时也该回该回的地方去了。”
因着父亲的关系,魏元音到底是管薛行叫了一声叔,就如同在赵郡的其余叔叔婶婶那样。
薛子期唇角微抿,知道这姑娘下定决心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劝不动了,只能颔首:“你自己小心着些,若是有什么事情……”
若是有什么事情他能怎么样呢?薛子期有些黯然。这里是皇宫,并不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他的人也不可能随意安插进来,倘若魏元音真出了什么事情,他想要救都来不及。
还是太大意了。被大家捧在心尖尖上的魏家小姐进了宫,他们怎么敢一点准备都没有的。
薛行见状,递了一枚翠玉扳指给魏元音:“你拿着这个,若情况不对,就带上。”
却没说这扳指究竟有什么用。
便是薛子期,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薛行。顿时了然,他虽然不曾在皇宫中布下什么眼线,可是爹爹未必没有,便是爹爹再怎么要求他放弃之前的事情,也没轻易把曾经安插下的人手给撤下来。
想到这一点,终究是安心了些许。
魏元音看着掌心里安安静静躺着的扳指,心中微震,看向薛行的目光也有些不自然。
她素来清楚各方势力都不会太踏实,纵然如今这皇帝不太争气,也有很多人孜孜不倦的在皇宫里夹杂自己的人手,可是真有人把这个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顿时心中滋味莫名。
甚至不知道是该站在皇室的角度谴责这件事,还是应当感谢此时这些东西这些人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将扳指收起来,同薛行和薛子期道了谢,随意收拾打整了一番就直接向着寿安宫去了。
今日恰巧是圆月,将皇宫里的小路映的还算敞亮,她身后一左一右跟着茭白和月白,再后面便是三五个侍女和宦官。这样的一群人若是在白天并不怎么显眼,可是夜色落下以后皇宫里鲜少有人走动,此时便显得格外引人注意了,于是从回音宫到寿安宫的一路几乎有三四个禁卫军过来询问是何人。
魏元音知道如今形势太过紧张,和那些禁卫军说话也尽量客气些。
知道她是去寿安宫的,还有禁卫军表示惊讶:“太后娘娘往日早早就熄灯了,此时寿安宫还亮堂着,原来竟是在等待公主殿下。”
“竟是劳皇祖母久等了。”魏元音从禁卫军的话中也听出来些许的不寻常,但依然摆出客客气气又娇俏的笑容。
这一段路本来不算长,可是魏元音却断断续续走了好久。等到了寿安宫门前时,早就有人在等着了,再仔细一看,是个嬷嬷,却好似是太后身边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她扫了魏元音一行人一眼,并未说什么,直接将人给领了进去。
寿安宫内灯火辉煌,林太后靠在一张软塌上小憩,周围的人都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惊醒。
然而,魏元音等人的脚步声却还是落在了林太后的耳中,她掀起眼帘,定定的看了魏元音一会儿,忽然面色一厉,快声道:“来人,快给我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殷小予:媳妇有麻烦了怎么破!在线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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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子肥来啦~
以后差不多两日一更,么么哒~
第五十六章
魏元音眸光微凝,还未来得及说什么, 便见十数人从宫殿两侧鱼贯而出, 将她们团团围住。
“您这是?”她的心沉了沉,纵然知道来者不善, 却不曾想太后竟然连半分颜面也不肯给。
林太后面色不变, 云淡风轻地从嬷嬷手中接过茶盏。
“公主刚到盛安不久, 身边之人到底松懈不周, 这才使得皇帝遭了祸事,哀家到底是皇帝的血亲, 少不得要替公主将这些下人管教管教了。”
一番话说得既含蓄又生疏, 还透着十足十的威严。
茭白和月白都是魏元音的心腹, 而其余侍女宦官又是她回音宫的宫人, 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将这些人扣下管教,兴许还会从中揪出什么‘刺客’,这与断了魏元音的左膀右臂无异。
她若护不住这些人, 纵然能全身而退, 今后只怕也难在宫中立足。
竟不知为何太后会对自己仇恨如斯。
魏元音心思转了几转, 才缓缓开口道:“太后所言,自然是对的,这些人确实尚需管教, 只是如今父皇这档子事,怕是并非出在我回音宫中。”
大家心知肚明, 其实魏元音这番话不无道理。宫里人或许并不是每一个都清楚皇帝中毒的事情,可在场的, 不是心腹便是贴身,最是耳聪目明,早便清楚其中关节,自然也知道,这种毒是一日不可断的。
这皇宫中,也就御膳房做得到,又和回音宫能有什么关系。皇帝又没有日日都去回音宫。要说皇帝天天在自己女儿宫中吃饭给中了毒,那可真成了笑话。
纵然魏元音这样说了,林太后本身的目的却不是想查清究竟是谁下的毒,只是琢磨着要借着这样的机会对这未来的摄政王妃打压一番。
是的,如今在林太后的眼中,魏元音已经不是她爱子的养女,更不是林家孙女辈的亲人。在得知她与摄政王定亲的那一刻,她心中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兄长靖国公说得果然是对的,这丫头就同她那娘亲一个模样。
见魏元音竟然直接点出其中关节落了她的脸面,林太后面上终于带了不悦:“公主到底是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怕是在觉得哀家故意污蔑你回音宫。”
“祁安不敢。”魏元音从来都没有如此觉得林太后这般难缠过。
寿安宫内弥漫着诡异的宁静,压抑的是心怀鬼胎和心思莫测,谁都摸不清对方下一步是什么样的路数。
就在魏元音以为两个人就会这样对峙到三更半夜的时候,忽然由外向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宦官的唱和:“皇上驾到。”
少女的眸中闪过惊异,父皇晚膳时间就去皇后宫中了,按照他万事不操心的性子,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也属正常,这次怎么消息如此灵通。
“母后,您这是做什么?”殷承晖大步跨入,看到数名侍卫宫人将魏元音团团围住,登时就变了一副脸色,“小音音若是做了什么惹得您生气,我替她为您赔不是就是,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林太后看向正对着自己嬉皮笑脸的儿子,心中又涌上来了恨铁不成钢以及满满的无力感。她闭了闭眼睛:“你中毒之事并不是小事。”
无论如何,她都铁了心要给魏元音一番教训了。
殷承晖又如何不知林太后此时的愤怒来自于摄政王,可是这么久的矛盾他都没能化解,如今反而又拖进去了一个魏元音,在听到消息的时候,他瞬间觉得自己就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匆匆赶了过来。
此时听见林太后把他中毒的事情和回音宫联系起来,登时头上就冒了冷汗:“母后,阿音都中了毒,这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了。”
林太后眸光微闪:“我什么时候说和她有关系了?不过就是想查查这些疏懒的下人罢了。”
“既然太后想要查,那祁安就陪太后一起查。”从皇帝出现的惊讶中回过神来,魏元音定了定心,缓缓开口。
殷承晖诧异回头:“音音!”
他自然不认为魏元音留下来会受到什么迫害,但到底会有几分委屈,更何况,若是让摄政王皇叔知道了,这其中还不知会有什么波澜。
见魏元音面色坚定,殷承晖无奈之下又去看太后:“母后,阿音到底是一国公主,还是护国功臣的遗孤,这样传出去以后不好。”
原本太后还有几分狐疑,听到殷承晖的话之后,也不知道触动了她的哪根神经,她微微眯了眼睛:“来人,去给祁安公主布置寝殿。”
两边竟是谁也劝不动。
可是事情并不出在回音宫,魏元音就算留在这里能查到什么?怕不是太后要将那些宫人屈打成招。
殷承晖向来善于插科打诨,并且这一套无论是谁都很吃,却没想到如今却碰了钉子,还一碰就碰了俩。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没用,硬生生就调和不了这些事。
魏元音见他面色不好,只得出言宽慰道:“父皇莫要多想,便是太后不讲,这件事我也要深究到底的,先从回音宫盘查起来也是好事,不若父皇先回去休息。”
可她心思转了转,又将眉头皱起来:“或者我将月白和露白给您先使唤着,这几日的餐点便让她们去小厨房做。”
现在的魏元音,除了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人,谁都信不过。
可是她信不过别人,同样也有人信不过她,只说太后,便是眉头一皱:“你身边都缺人,做什么还匀给你父皇,哀家只需从身边抽调一个嬷嬷便可。”
魏元音原本就是想着宽慰皇帝而已,于是对太后的话也没有反驳,反而十分认同。
如果太后能有自己的法子是最好不过,也免得到时候又出了什么事情直接找到她头上来。
“如此,明日我便着手此事,太后静候佳音就是。”她屈膝行礼之后便见到那位去帮她收拾寝殿的宫人回来。
随意絮叨了几句,再留给殷承晖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宫人出去了。
太后到底是还不想给人留下一些苛待小辈的印象,于是这寝殿收拾的也十分妥当,只是身边竟然只留了一个茭白,剩下的人都让太后给扣了去。
“殿下,您做什么非要跳这个坑。”
魏元音摇摇头:“我若是不跳下来,又怎么能勾的动背后之人。”
“您莫非知道是谁了?”茭白目露惊疑,若是如此,为何不直接去查。
“有个猜测,可是却不敢相信。”魏元音苦笑,“若真是有关系,我竟真不知这皇宫里又有谁是可信的了。”
叹了一声,她褪下衣物散开头发,仰面躺在柔软的绸被上,眸中全是深思,竟有些睡不着之感。
魏元音睁着眼看着幔帐待了一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等茭白进来服侍自家公主之时,就见公主顶着两个青眼圈,目光沉静,顿时给吓了一跳。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茭白心里也很是不踏实,太后说把殿下留下就留下,不带一丝含糊,可若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魏元音轻轻摇头,示意茭白噤声,在别人的底盘,须知隔墙有耳。
茭白既心疼又气苦,连忙拿了胭脂水粉给魏元音上妆,企图遮掩一二,没想到却直接被魏元音拿手挡了挡:“不必了,就这样吧,总有人得看见才行。”
茭白还没听出来个所以然,主仆二人便听到了外面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所幸魏元音除了这两个青黑色的眼圈之外都已经收拾妥当。
堪堪往外头走了两步将名义上的养母徐慧给迎了进来,徐慧显然面上颇为着急,见着了魏元音紧着忙着上下打量了后又牢牢握住少女的一双柔胰:“阿音可是昨夜没能休息的好?”
魏元音淡淡笑了笑:“殿中只有一壶凉茶,母后只怕还要再等上一等了。”
“我无妨的。”徐慧微微摇头,“昨日陛下回了凤宁宫便说了这事儿,他不好来的太勤快,我便今日趁着给太后请安来看看你,你可缺些什么?”
旋而又压下声音道:“你且放心,陛下和摄政王已经是在想办法了。”
“虽然总有些不尽如人意,但却清净的很。”魏元音直视着徐慧一双温婉又清亮的眼眸,“却不知母后对这地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若是我,便觉得你在这地方太受委屈。”不知怎的,徐慧竟然觉得少女的一双眼眸难以直视,下意识的就回避了目光。
魏元音似乎没有注意到徐慧的动作,徐徐道:“委屈倒是不觉得,就是颇为想念母后的手艺,可惜母后只肯给父皇,我却鲜少能够沾光。”
“你不说,我竟然忘了。”徐慧连忙命侍女端上来食盒,“晓得你八成没有如意的早膳可以用,出来前便给你做了些吃食。”
茭白打开食盒呈给魏元音看,里面具是各式点心。
魏元音捏起一块梨花糕来:“母后极为擅长将这小小的点心做的可口又精致,若是我,不知道要把那厨房砸了几次才能做出一块来,可见厨艺这档子事还是要天赋的。”
“天赋谈不上。”谁都喜欢自己被夸奖,徐慧也不例外,她温婉笑道,“只是极为喜爱,便钻研的有十足的用心。”
魏元音喟叹一声,慢条斯理道:“既然是真心喜爱,又为什么要用来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