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源自然是不满的,哪哪都不满。觉得自己已经被亏待了很多年,陈述偷了许多年他的幸福,现在还被这样对待,太不公平!爷爷晚年时他还闹了很多次,最终也没有改变什么。
爷爷临去世时,陈家的药材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偌大的产业,爷爷还是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给了自家这一支。
对爷爷陈中云是感激的,能对外姓人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
可伯父陈源呢,对这个结果如何看就不用说了。要不是这些年来,他和爸爸陈述在医术上很有天分,帮着公司弄出了很多新处方,估计早就被赶出公司了。
一旦起了疑心,陈中云心里又开始烦躁,无名火再次冒了出来。
他想起许多人说过,爸爸陈述和自己一样,小时候一切正常。从吴家回到陈家没多久,爸爸妈妈结婚了,那时候才暴露了他的暴力短板。
陈中云听别人暗自嘀咕过,说他们父子不是陈家人,就算享受了富贵,骨子里还是乡巴佬的性子。
发怒!叱骂!打人!哪怕衣着光鲜,没素质的事他们依旧是样样干,卑劣的性子根本改不好。
最关键的是,因为脾气不好,在公司里父子俩与旁人关系都不怎么样。哪怕占着两成股份,在大事上他们也完全没什么话语权,基本活动范围就是在实验室,试验新品,拿工资拿分红,与公司管理层完全脱节。
陈中云甚至因为自己的脾气,与教授师兄们关系闹僵,最近丢掉了与母校的合作项目,这也是他失去理智痛打母子俩的诱因。
以前没细想过,一直以为是遗传自父亲,再加上体检一切正常。陈中云哪怕不太喜欢伯父的嘴脸,但他占着股份拿着分红,便只埋头尽心尽力做自己的事,从来没多想过,如今却是冒出了一身冷汗。
老药方那么多,全都掌握在伯父那一支手中。大多数情况下父子俩吃住也都在公司,他们要弄出一两样来毒害自己和父亲,岂不是轻而易举?
陈中云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脑门上也惊出一头的汗。
他深知这个怀疑很危险,但一旦有了疑心,他明后天必然要带父亲去外地确认一下病情。海市医药行业关系复杂,陈中云并不能完全信任。
下定决心后,陈中云舒一口气,那种难以压制的恼怒感觉又来了。
他闭眼想了一些开心的事,才慢慢恢复正常,对何甜甜道:“被您一提醒,我心里确实有点怀疑。如果证实了事情确实是真的,那我可能得做点什么了。”
也没提他不相信算命的话。
说完,他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陈佳禾说:“佳禾,这些天你就先住在外面的酒店吧,尽量不要回家。如果事情糟糕的话,爸爸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以前是爸爸错了,爸爸也知道,但没法改,一直觉得自己畜生不如,连脾气都控制不了,爸爸也希望能尽快恢复过来,以后再也不那样对我的佳禾了。”
“爸爸。”
陈佳禾听了个全程,得知一切可能是下毒的缘故,这会儿也有点哽咽。
“去吧。何老师,佳禾在外面就托你多尽点心了。”
说着陈中云站起来,歪歪斜斜对何甜甜鞠了个躬。
“放心吧,孩子会好好地。”
何甜甜目的达到,也坦然受了这一躬。
离开前,她又对陈中云嘱咐一句:“如果可以的话,这些天尽量不要喝别人给的水,再亲近的人也不要。你的毒不出意外就是从水上来的。”
陈中云并不信这种算命的东西,不过既然怀疑,吃的喝的他肯定都会注意,于是也没反驳,直接点了头。
回去一路上,陈佳禾都沉默不语,何甜甜明白他心情还没完全恢复,因此也不打扰他。
直到进入学校了,何甜甜才来得及问道:“佳禾,你爸爸现在还是在读的学生吗?”
这问题听起来挺没头没脑的。
不过何甜甜好奇大半天了。
陈佳禾听到她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摇摇头道:“没有在读啊。不过,爸爸一个月有大半个月会往学校里跑,他有很多研究都是跟教授合作的,大概……可能……也、也算是学生?”
陈佳禾挠挠头,说的话自己都不相信。
何甜甜却觉出点味道来了。
半工半读,是这个意思吗?也算半个学生咯。
那他出现数据板就不算奇怪了,视频影像范围小而模糊,可能也是因为不是正经学生。
何甜甜安心了,同时也有一些失落。
系统是昨天才升级的,她还以为是升级以后可以检测的范围扩大了呢,原来是自己多想了。
何甜甜不知道陈父是去哪里体检的,从警局回来后陈佳禾便住进了学校附近的酒店。她以为这样的毒想检查出来需要很久,谁知三天后陈父就回来了,还特地开车过来,说有事相求何甜甜帮忙。
第37章 037
短短三天时间,再见面时何甜甜就觉得陈中云有了一些不同。
精神气足了。脸上虽然仍带着衰败和戾气,额头上的“川”字却舒展开来,甚至有了一些笑影。
想起上次在警察局见面时,陈中云动不动就要发怒的场景,变化不可谓不大,何甜甜都觉得惊奇的很。
她很快有了个猜测,心中微微一喜,连忙问道:“陈先生回来这么快,你们这是检查出来了?”
陈中云难得笑了一下,嗯一声点头道:“查出来了,是一种古药方,能刺激人雄激素增多,长时间下去容易大脑神经受损,一次性大量投喂的话会直接致死。”
说着,他把家里的情况以及大致的猜测也说了一遍。
他这次是直接去首都找的朋友,结果出来后父子俩沉默了一下午。
想想他们开始发怒到现在的时间,可见对方每次量放的都不多,但又一直持续不断地给他们下毒,免得失去药效。积少成多之下,体内毒素已经不少。
这么严重!
何甜甜吓了一跳:“那你们……你们吃了那么久,从结婚到现在得有二十年了吧,再吃下去岂不是要短寿?”
确实如此。
他还好些,这种药方最大的特点就是无色无味不容易被察觉,可一旦发现,对父子俩来说要调理并不是难事。陈中云调理几年大概就能完全恢复正常。
可父亲年纪大了,他吃了将近五十年。如今得知兄弟竟然给自己下毒,不敢置信后就是颓废郁郁,精神上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早就不成了。
而且,这种药方里还添加有诛砂等物,他和父亲都是人到四十便未老先衰,也有受此刺激的缘故。
可笑他们研究药物研究了一辈子,到头来,连自己快要被毒死了都没察觉。
“还要多谢何老师提醒,要不是您说起这一桩,可能我们还要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一辈子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陈中云说着就觉得可笑又愤恨,不过他有意控制着自己的脾气,面上看不大出来。
即便如此,何甜甜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任谁被这样欺骗还替人当牛做马卖命一辈子,都会觉得难过的。
“我也没做什么,主要是为了佳禾。对了,你今天特意找到学校,是要接佳禾回去吗?”
陈中云摇摇头:“我是来找您的,我父亲想见您。听说是您提醒才发现了中毒,他回来后就想拜访您。只是老人家受的打击太大,如今还在家里卧床躺着,根本不能出屋见风,就只能委屈您跟我过去了。一是想谢谢您,二来,父亲也是有些问题想当面请教您。”
“你太客气了,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刚好下午没课,我这就跟你过去。”
从帮人到现在,虽然被感激的次数直线上升,但这样当面被夸赞,何甜甜还是有些小羞涩的。
坐上陈中云的车,约莫半个小时后,两人抵达陈家的宅子。
陈述看面相有九十多岁,长得又干又瘦,脸上皱纹遍布,衰老的迹象十分明显。他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沙发上,要不是陈中云路上说明了父亲才六十多岁,何甜甜差点都要将他认作是陈中云的爷爷。
何甜甜看到陈述后,很快就愣住了。
却不是因为他的衰老,而是跟上回见到陈中云一样,陈述的头顶居然也出现了数据板!
何甜甜:!!!!
“您就是何老师吧!还让您特意跑过来一样,真是对不住了,快请坐。”
陈述让着何甜甜坐下,见何甜甜盯着自己的头顶看,倒不会有被冒犯的感觉。
他已经听儿子说了,那天在警察局见何甜甜第一面时,她就是这么看人的,想来这就是她所谓的看相。
与儿子不同,陈述这种老人对神鬼之事其实还是挺相信的。再说那天何甜甜说的那么精准,她提了一句中毒,他们顺着一查果然查出来了,说明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甚至,他觉得何甜甜可能是那种开了天眼的奇人,于是对她十分尊敬。
等何甜甜看完收回目光了,陈述也没问她看出了什么,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请求。
“何老师,我知道您有一些异于寻常人的本事,我今天请您过来,是想请您帮一个人看看相。我先说出来,您要是觉得能算最好,不能算也是没缘分,您看看如何?”
人家话说的那么客气,而且也不强求,何甜甜来都来了,自然不会拒绝。
陈述慢慢就把这个人说了。
原来他说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侄子。
当年他回吴家后不久,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吴父就暴毙了。
陈述是吴父的老来子,吴父去世时已经有六十岁,吃了多年的苦又家破人亡,临去前精神不太正常,还老是冲陈述发火打人。
那时候陈述经历了身份上的巨大落差,对这个家本来就没什么归属感,看到吴父发火打人更是十分排斥。甚至直到他死,陈述都没觉得又太大的伤心感觉。
他一直养在陈家,心里早就将陈家当做归属。那时候刚好赶上灾荒年,饿死的人有不少,吴父和侄子先后去世,许多人都说是饿死的,陈述那时候也这样觉得,可此时再想想,却觉得吴父骤然的暴躁很不正常。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说不定吴父和他们一样,都是中毒的。只不过吴父是一下子服用了大剂量所以直接暴毙。
陈述能猜到却不敢这样猜,因为那时候陈家当家人还是父亲。父亲对他一直很好,陈述也因为这份好才对陈源百般忍耐,甚至心甘情愿的给陈家当牛做马。
如果吴父真的是被毒死的,唯一可能下手的人就是父亲。甚至后来他和陈中云中毒的种种,可能都有父亲的参与。毕竟他中毒时恰好是再回陈家的时候,父亲尚且好好活在世上。
这意味着什么?
陈述真的不敢想。
听了陈述的描述,在看看陈述头顶的视频,何甜甜叹了口气,摇头道:“一个死去那么久的人,只靠生辰八字,我是算不出来什么的。”
何甜甜如此说完吗,陈述脸上并没有露出太过失望的表情,像是早就猜到的模样。
他甚至还有一丝庆幸,因为这样的话,他就不必把已经死去的父亲想的那么不堪。
正要松一口气,就听何甜甜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你父亲的我看不了,你的命格我却能看的一清二楚。来之前陈先生跟我说过你们家的事,说你和陈源是在庙里无意间被抱错的,可我看到的却不是这样,分明是有人故意把你换过来的,那个人没看错的话,应该就是年轻时候的陈爷爷。”
何甜甜说着,手指一指,直接指向了桌子上拜访的合照。
合照里坐在最中间那位满头银发的慈祥老人,赫然就是已经死去的陈爷爷。
第38章 038
何甜甜话音刚落,对面两个人便立刻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随后,两人面色一肃,同时开口出声,断然道:
“你说什么?”
“这不可能!”
陈中云压下满心的震撼和疑虑,转头望向惊坐起来的陈述。
陈述服药时间长,短短几天的调理,对他来说作用并不大。
刚刚一直刻意压制的情况下还好,如今乍然闻听何甜甜非议已经死去的陈爷爷,顿时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见他面皮紫涨,干瘦的脸上青筋暴起,显得面目十分狰狞。
陈中云看着却十分痛心!
陈家欺人太甚!
他失声惊叫:“爸!到现在你还心存幻想吗?你想想你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对何甜甜的话,他还是无法全然相信。但何甜甜就是一个老师,欺骗他们对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陈中云想不出她骗人的理由。
再说,又有中毒的事在前面隔着,陈中云觉得她这个断定,应该是有自己的道理。
陈老爷子手里握着方子,父亲当年中毒发怒他不可能不知道,却放任不管。要说他纯洁无瑕与这件事完全不相干,陈中云不是三岁小孩子,根本就不相信。
陈述听到儿子的话,却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一样,一下子倒坐在沙发上,满脸的茫然。
最不想去想的可能摆放在他的面前!陈述完全不敢面对自己。回想之前的六十多年,竟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个笑话。
被人毒害了将近五十年,毫无察觉就算了。
如果最开始的换子就是一场局,那他对陈老爷子的感激算什么?这些年自以为的“父子情”又算什么?
更不要说,如果吴父死的蹊跷,也是被这种毒给毒害死的,那他就是认贼作父!就是个畜生。
与父亲的难受郁郁不同,陈中云此时显得理智的多。
他现在只想把来龙去脉弄清楚,再也不想当被蒙在鼓里的糊涂虫了。
见父亲情绪稳定下来了,陈中云亲自递了一杯茶给何甜甜,问道:“何老师,父亲他情绪不稳定,这才一时激动,希望您不要跟他计较。”
“不会,我能理解老爷子的感觉。那个人毕竟是养育他长大成人的父亲,而且还一直对他很好。换做是我,如果有个陌生人来跟我说这个话,我也无法接受。”
何甜甜接过茶,却没喝。
她现在对“在外面喝水”、尤其是喝别人递来的水这件事已经有了点阴影,哪怕知道陈中云不会对她做什么,但还是不敢。
毕竟,想一想陈家父子的教训,多么惨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