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钰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对宋鸾说孩子的事,可是拖的越久,宋鸾对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感情就越深。
宋鸾突然间想,貌似和赵南钰这样生活一辈子也没有那么可怕,如果她能改变他呢?不让他和原书里一样,最后黑化成个变态呢?
她承认,这个孩子的出现的确打消了部分她离开的念头。
宋鸾想通了些事情,心胸都宽阔了,顺带觉得赵南钰更好看更顺眼,又白又嫩。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了个吻,脸皮不够厚,亲完之后脸红脖子粗。
赵南钰弯了弯唇,笑容里却含着苦意。
*
赵南钰这天夜里终究还是没有把流掉孩子这几个字说出口,他在书房里干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眼睛通红,看着有些狼狈。
赵南钰疲惫的走到卧房,打开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的是他吩咐下人提前做好的小孩子穿的衣裳,手指轻轻抚过,指尖微微颤抖。
赵南钰表情冷淡的找了个有锁的箱子,把这些刚做好的衣裳全都给锁进了箱子里,这辈子都不会再打开。
长痛不如短痛,早说对宋鸾更好,他迈开沉重的步子,脚底下似乎灌了铅,一步步缓慢的挪到她的屋子。
宋鸾躺在院子的摇椅上,身上盖着薄毯,暖洋洋的日光温柔的落在她的脸庞,她神情安逸,仿佛睡了过去。
赵南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并没有叫醒她,安静的看着她,俯下身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
宋鸾睁开眼睛,神色朦胧。
赵南钰问:“是我吵醒你了吗?”
宋鸾摇头,“不是,我做梦啦!”
“做了什么梦,笑的这么甜。”
“我梦见孩子踢我啦!”
才两个多月的孩子,怎么会踢人呢?梦也仅仅是梦而已。
赵南钰低眸,“是吗?”
宋鸾自己是头一回怀孕,什么都不懂,什么事也都觉得新鲜,她美滋滋的摸了摸肚子,“别看他现在是小小的一个,但我觉得将来他出来了肯定很皮。”
宋鸾说着便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兴高采烈的说:“你试试看,他会不会和你打招呼。”
赵南钰的手在上面停留了好一会儿,“他还不会踢人。”
宋鸾回道:“我知道,我只是想提前和他打个招呼。多和他说话,他将来才会和我亲近呀。”
赵南钰再也听不下去,他握着她的小手,那双淡淡的仿佛永远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满满的沉痛都快溢出,他看着她,那几个字呼之欲出,在唇边辗转,最终,他还是狠下心肠,缓缓说道:“阿鸾,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
他没有问她好不好,就是心意已决。
宋鸾愣了很久很久,整个人都呆滞住了,“你在说什么?”
什么叫不要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要的是一条命啊。
赵南钰狼狈的避开她的目光,咽了咽喉咙,声音发苦,他苦涩的说:“这个孩子,真的不能要。”
第六十章
宋鸾佩服自己此刻还能很冷静的问他,“为什么?”
赵南钰紧紧抱着她,咬紧牙关,一字一句极为缓慢的同她解释,“我问过大夫了,你的身体不好,不能要。”
宋鸾呼吸不上来,脸白如纸,她想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来,可是男人的力气太大了,她被困在他怀中,“就因为这个吗?”
她不太相信,是,的确她这副身子弱,多灾多病的,可这些日子她都有在好好吃药,已经不像之前那段时间动不动就胸闷晕倒了。
“我们不要了,我不能让你有丢性命的风险。”
宋鸾红着眼眶,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我没有那么脆弱的,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她仰着脸,努力不让眼眶中晶莹剔透的泪珠掉下来,她说:“一直都是你在做决定,这一回也该轮到我自己做决定了吧。”
赵南钰猜到她不会轻易就妥协,他咬牙继续说道:“你听话。”
他伸出手指替她抹干净眼角的水光,“我们有识哥儿就够了。”
宋鸾鼻子发酸,喉咙酸涩的说不出话来,滚烫的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止都止不住,“我不听,凭什么?嗯!?凭什么所有事情都要由你来做决定,什么都得听你的?”
这个孩子在她的肚子里才一点点大,她怎么忍心因为他的一句话,或者是大夫的一句话就放弃呢?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开口,“我会好好吃药,好好照顾自己,我跟你保证,生产那天我和孩子都不会出任何的问题。”
赵南钰的眼睛腥红一片,抱着她,缓慢的说道:“我们还有识哥儿,我不能拿你冒险。”
想了想,赵南钰摸着她的脸颊,缓缓的说:“我可以不要孩子,但是我不能失去你。”
明明是那么动听的情话,宋鸾扯了扯嘴角想笑来着,但是她实在笑不出来即便是嘲讽的笑都笑不出。
宋鸾默默点头,她努力扬起嘴角,对他笑了笑,只不过笑容很难看。
她问:“如果我这辈子身体都好不起来,我是不是就再也不能要孩子?若是以后又意外怀上,就得和这次一样,怀了也得流掉,我问你是不是?”
赵南钰颤抖着手,紧搂住她,像是永远都不想松开,呼吸间凌冽的气刮的他喉咙疼,他脑仁发胀,煎熬不已,“我也不是很喜欢孩子,我们只要识哥儿就够了。”
一个孩子就足够了。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去想女儿的事。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她的命更重要。
宋鸾心如死灰,神情麻木的待在他的怀抱中,她双目无神,空洞的望着远方,眼睛里已经流不出泪水了。
她忽然想起来,这具身体是中过毒的,尽管心知肚明,当初她还是装模作样的问过赵南钰是谁给她下的毒?
她体内的毒迟迟没有解药,这些日子赵南钰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但是丝毫没有表露出要把解药给她的意思。
宋鸾摸着的肚子,苦笑一声,从知道这个孩子到现在,日子并不长,她逐渐接受期盼着孩子的到来,可她很快就要留不住她了。
宋鸾闭上眼睛,心里还是很难过的,她这些日子也学着怎么照顾孩子,日夜胡思乱想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想给他准备好多好看的衣服,想好了以后要把他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而这个梦,亲手被赵南钰给粉碎了。
宋鸾心里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恨意,如果不是赵南钰对她下毒,她这具身躯也不会衰败成这样,孩子也不会被牵连。
在此之前,她也曾经想过,将来安分守己的待在他身边,哪怕两人感情不深,但还有两个孩子。
生活需要磨合,日子久了,她觉得她和赵南钰还是能够好好相处的。
可现在她忽然就不这么想了,如果赵南钰执意要流掉这个孩子,她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手无缚鸡之力。
以前看书的时候,宋鸾身为局外人,没有办法对书中的人物感同身受,没办法理解女主的做法,她觉得矫情做作。而当她身为书中人,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奈。
孩子这件事会成为她心里的一根刺,永远都拔不出来,静静的插在心口上,隐隐发疼。
她会无缘无故的怨恨赵南钰,看见旁人的小孩都会想起来他们曾经拥有过最后又失去的那个孩子。
宋鸾睁开眼,语气平淡,“赵南钰,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吧?”
“我不会。”
宋鸾有气无力的笑了笑,连说了两遍,“那就好那就好。”
果然是男主,待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一样心狠手辣。
*
傍晚的时候,厨房里已经煎好了堕胎药,黑糊糊滚烫的一碗药被丫鬟端进了她的屋子。
赵南钰亲手接过碗,放在桌子上,一整天没睡,他眼中的血丝越发的严重,他默不作声的望着坐在床上的女人。
宋鸾穿着单薄的中衣,抱着双腿缩在墙角,那会儿哭的太累,后来居然睡了过去。
宋鸾很奇怪的是,她睡得很熟很香甜。
她并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一直在说梦话,说的话没头没尾,让人听不明白。
宋鸾抱紧自己,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手和脚怎么都捂不热,她的一双眼睛有些肿,看起来十分可怜。
赵南钰端着药走到床边,他煞白的脸也没什么血色,手里的汤药还冒着滚烫的热气,他启唇低声道:“喝药吧。”
过了良久,宋鸾才抬起脸,葡萄似的漆黑的眼睛珠子直勾勾的望着他,皓白的手腕哆哆嗦嗦的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指尖也在发抖。
赵南钰轻声叹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喂你。”
宋鸾咽了咽喉咙,肩膀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她用很小的声音,可怜巴巴的说了一句,“可不可以不喝呢?”
赵南钰指尖一顿,“不要怕,我陪你受着呢。”
他亲手种下的苦果,当然要他自己尝。
药喂到她的嘴边,宋鸾还是躲开了,她低着脸,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过两天再喝吧,我想多陪陪他两天。”
这只是推脱之词,宋鸾没打算喝这碗堕胎药,赵南钰能狠下心她不行。
赵南钰不敢逼她逼的太狠,将手里的药放回了桌子上,应了一声,“好。”
他又问:“你饿不饿?”
宋鸾中午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应该是饿了的。
她摇头,话语尖酸刻薄,“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吃的下去吗?”
赵南钰叹气道:“没胃口也得吃,饿坏了怎么办?”
宋鸾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
赵南钰也不恼,吩咐丫鬟把晚膳端了进来,宋鸾连看都不看一眼,可没过多久她就想通了,犯不着和他置气,到时候挨饿的是她自己。
她捡起筷子好歹是吃了两口饭,虽然还是吃的不太多。
赵南钰好像也没么食欲,几乎是和她一起停的筷子。
晚膳过后。
宋鸾一脸不想多理他的模样,赵南钰也就识趣的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他走之后不久,宋鸾慢吞吞的下了床,双腿无力,一步步的挪到梳妆台前,用了点力气把边上上了锁的箱子给拿了出来。
那里面放着她所有值钱的首饰,大多是金饰,没什么现钱。
箱子怪沉的,她拧眉想了一会儿,从一堆金灿灿的首饰中挑了一些看起来就很值钱的,一股脑的包在一块碎布里面。
回想起方才赵南钰给她递药的画面,宋鸾胸口发闷,有些窒息。
她不死心,也不相信无药可医。
她觉得总会有办法的,不会那么的绝望。
现在她只想逃开这个地方,这些金银首饰应该能当不少的钱,有了钱,她可以自己找大夫,想办法。
宋鸾还记得原主有很多的值钱的首饰都放在怀瑾的小院子里,她可以去找怀瑾,换了钱就溜。
至于赵南钰,这段日子应该没空来管他,过完年,皇帝病重怕是好不了。
京城变天,六殿下上位,身为心腹的赵南钰那时估计要忙的脚不沾地,没精力也没时间找她。
她能理解赵南钰的做法。
原书的男主到后期就是个偏执的神经病,把喜欢的人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把女主照顾的非常好,万事都由他亲手准备,女主连受伤都不曾有过。
所以,赵南钰想掌控她的生死,不让她冒一丁点的风险,不让难产这件事有发生的机会,完全符合他的人设。
宋鸾理解他,但也会责怪他。
她不能改变心理扭曲的人的想法,所以她要跑路了。
她要离赵南钰远远的。
第六十一章
宋鸾知道身边有赵南钰安插的眼线,可能还不止一个。她提前收拾好了包袱,里面多是能换钱的金银珠宝,她只带了一套换洗的衣裳。
无疑,赵南钰很了解她。这两天院子门前守了几个从前不曾见过的人,身材魁梧,面相凶悍。宋鸾听说赵南钰的表妹来找过她一次,却是被这几个男人拦在了外面。至于她自己,出是出的去,但身后跟着甩也甩不掉的尾巴。
三夫人照常过来找她说话时,还很奇怪的问她,“院子门前守着的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三夫人在心里想,跟看管犯人一样,阿钰即便看重宋鸾肚子里的孩子,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府里也没有哪个人要去害她?何必如此慎重呢。
宋鸾扯起嘴角,略带讽刺意味的笑了笑,“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他说这些京城里不太安定,多几个人守着他也放心。”
三夫人也不知道朝堂上的事,赵三爷又是个混日子的,她更是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她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她也没打算多留,看她面色尚可,也就放心了,她起身,“我去老太太请安,你如今有了身子以后每个月的请安也就都免了吧。”
宋鸾说了声好。
三夫人刚走没多久,林嬷嬷领着识哥儿进了屋。
识哥儿被裹得像是个粽子,一进屋他便摘了斗篷,拍了拍上面的细雪,小脸白嫩嫩,走到宋鸾跟前,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娘亲。”
宋鸾摸了摸他的头顶,“识哥儿来啦。”
“嗯。”他小心翼翼的靠在她身上,知道母亲怀孕了之后都不敢抱着她了,更不敢往她的怀里扑。
他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宋鸾,问道:“弟弟还有多久才会出来啊?”
宋鸾手顿在半空,随后眼睛弯了弯,“你怎么就知道是弟弟呢?万一是妹妹怎么办呀?识哥儿就不喜欢妹妹了吗?”
识哥儿仔细想过之后,答道:“也会喜欢的。”
其实他更喜欢弟弟,识哥儿不太喜欢小女孩,他有个表妹,叽叽喳喳,每次对他都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他嘴上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心里还是嫌表妹很烦人。
宋鸾捧着识哥儿的脸,静静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沉默良久,她将识哥儿抱在怀中,亲了亲他的脸颊,“你永远是娘亲的心肝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