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方才不过提上一嘴,压根就不敢想宋鸾会答应。
不过应下来也好,之前的三年,小姐和姑爷都是一前一后去的宋府,从来不曾一起过。
用早膳时,宋鸾问她,“昨晚赵南钰是在哪里过夜的?”
“姑爷回前院了。”
她“哦”了下,便没再出声。
到了快要吃午饭的时辰,识哥儿蹬着他的小短腿忽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身边竟然也没有个人跟着,阳春之下,小小的人儿被日光映着的脸晶莹透白,他似乎不太高兴,微微撅起嘴。
识哥儿把宋鸾吓了一跳,她蹲下身子,视线与他齐平,对上他清澈的双眼,问道:“你怎么过来啦?”
识哥儿往前走了两步,脚下没稳住,像是要往她的怀里扑,宋鸾赶忙接住他,才发现识哥儿的鞋子穿反了,她忍不住笑了笑,“怎么啦?鞋子都穿反了。”
小孩子被她这么笑了一下,脸顿时涨的通红,害臊的不行,趴在她的怀里,别扭的问:“您生病了吗?”
识哥儿还是没能叫她一声娘,语气尊敬生疏。
他也是今天早晨写完了父亲交代要写完的字,才从父亲口中听来的,之后他都没什么精神,玩具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方才别别扭扭的问父亲能不能过来看一看?得了准许,他立马穿上鞋子踩着小靴子就朝这边奔了过来。
也许是心急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他连鞋子都穿反了。
宋鸾摸了摸他的脸,轻拧了一把,“哎呀你都知道啦,我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哦。”在孩子面前,她的话不自觉就开始变多,不像面对赵南钰,他问一句她答一句,甚至巴不得两个人都当哑巴,谁也不要说话才好。
她也不管识哥儿的意愿,直接将他抱了起来,问:“吃过午饭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吃?”
识哥儿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声音很小很小,软糯的回:“要。”
他伸出小手头一回主动搂住她的脖子,宋鸾顺势将他抱了起来,母子两个难得有如此惬意和谐的场面。
赵南钰过来时,丫鬟们才刚刚将饭摆好,宋鸾也没想到他一声招呼都没打直接就来了。
识哥儿坐的端端正正,乖巧的喊了一声父亲。
赵南钰揉揉他的脑袋,随即将目光转到宋鸾脸上,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的视线太专注,他想不注意到都困难。
宋鸾咳了两声,摇了摇头,“没什么。”她放下筷子,心里在打鼓,咬咬牙,她仰着头,满脸高傲,语气生硬的说道:“过两天是我父亲的生辰,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宋鸾也不想主动开这个口,显得很突兀。可是没有办法啊,她不说赵南钰更是不会主动提起。
她要说,还得凶凶的说。
赵南钰呵了一声,唇角微微上扬,他笑起来比不笑还要漂亮。
他的双眸盯的宋鸾心里发毛,就在她以为他准备做些什么时,他一声应了下来,“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阿鸾:我超凶。
阿钰:是是是是是是
第十四章
转眼就到了宋鸾父亲的生辰,她心里也没数,不知道宋父对这个女儿是个什么态度,老实说,宋家一家子在《权臣》这本书里都炮灰的不能再炮灰。
她坐在床上,暴躁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如果可以她希望赵南钰不要去宋家。
原因很简单,宋家看不上他,肯定也没人对他有好脸。但是岳父的生辰,他不去也说不过去。
宋鸾想的脑壳疼,啊的低低叫了声,整个人扑在被子里,把脸埋在里面,一双小腿在空气中胡乱踢。
赵南钰起的比她早多了,她琢磨着他应该出上早朝了,便开始肆无忌惮放飞自我,根本不怕被他看见。
可是宋鸾不知道,这天赵南钰特意请了假,并未去上朝也不用去大理寺,他在院子里练完剑,额头还冒着汗珠,掀开帘子就看见在床上扑棱的人儿,细白的小腿在被子外晃荡,的头发也被弄的乱七八糟的,像个跟自己发脾气的小疯子。
赵南钰倚靠在门边看着她发了一通脾气,然后笑脸吟吟的出声,“锤被子锤的开心吗?”
宋鸾脑子嗡的响了一声,火速抬起头来,瞪圆了眼珠子傻里傻气的看着他,“啊?”
他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用去上早朝吗?
愣够了她猛然回神,拢好耳边的碎发,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声音小小的,“我没锤。”
赵南钰笑了下,“好了,不要跟自己置气,起床洗脸梳妆,我们今日可不能迟到了。”
他宠溺的语气像是在和小孩子说话。
宋鸾稀里糊涂的点头,又稀里糊涂的从床上爬下来,准备换衣服的时候,看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转过头,张牙舞爪的说:“你出去。”
相处的日子越久,宋鸾原本的爪牙就露出来了,她甚至有点小聪明,知道在赵南钰面前有哪些事是可以放纵的。
“好,我出去。”赵南钰很贴心的还替她放下了帘子。
宋鸾的衣橱里放着琳琅满目的衣裳,颜色最多的是红色,一件比一件艳丽,只有几件崭新的素色衣裳,这一看原主就没穿过,八成是嫌弃不好看。
她认真的想了想,最终还是挑了套桃红色的齐腰襦裙,亮眼的颜色更能衬出她的脾性,若是今日回娘家她穿了一身素,估摸着家里几个姑娘都怀疑她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但凡是大场合,只要有青年才俊和世家小姐们出现的地方,原主必定是要把自己打扮的十分漂亮,风风光光的出现在众人眼里。
宋鸾梳妆打扮好之后,赵南钰也吩咐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生辰礼给拿了过来。
他静静坐着,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很有耐心的在等里间的那个女人出来。
宋鸾从里间出去迎面就对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赵南钰很专注的盯着她看。
她精巧的小脸一看就是仔细上过妆了的,肌肤细腻,瓷白如玉,这回她脸上艳丽的妆容看着并不惹人厌,少了几分俗气,反而将她的美衬托淋漓尽致。
赵南钰从她脸上看见了从前的影子,她向来都是喜欢浓妆艳抹,也总是穿的要让人一眼就能看得见的那种。
他微微颔首,“很漂亮。”
宋鸾脸皮再厚也禁不起他直白的夸奖,耳根子都有些发烫,她佯装镇定的回了句,“你今天也格外英俊。”
赵南钰穿了件青色的圆领直袖袍衫,身长玉立,腰间挂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白玉冠将他的头发束了起来,下颚线条竟有些凌厉,听见她的话之后,他的唇角轻轻往上扬了几分,似乎很吃她的吹捧。
赵南钰将他跟前的东西推了过去,缓缓的说:“你看看这礼你父亲会不会喜欢?”
宋鸾看了两眼,随即道:“他喜欢的。”
赵南钰准备的是一副砚台,她对这种东西完全没有了解,看不出个门道,而她爹是个朝廷文官,对于纸笔墨砚应当都是偏爱的。这份礼送过去也不算寒酸,中规中矩。
“那就好。”他抿了一小口的茶,又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嗯。”她回道。
这次回宋府,夫妻两个还得把识哥儿给带上,小孩子见到外祖父外祖母的机会屈指可数。
识哥儿穿的喜气洋洋,可能是这两日天气还很凉,他的衣服包的很严实,看起来比平时圆润。
他安静的站在府门前的马车边上等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的鞋尖看,等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忽然紧张起来,袖子下的手指攥的紧紧,有些期盼,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
宋鸾上前摸摸他的头,“等多久了呀?”
识哥儿不自在的别开脸,耳朵泛红,“没……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呀?”
识哥儿经不起逗弄,回答不上来的问他干脆就不回答,抿着嘴唇不开口说话了。
宋鸾又揉揉他的脸,心里叹道,识哥儿小正经小可爱一个。
小小的人儿认真严肃的模样,让她心都化软了。
赵南钰看了眼她,又看了看识哥儿,随即开口,“上马车吧。”
宋鸾本来还想抱着识哥儿爬上马车,发现难度太大后果断放弃了。
马车里比外边暖和多了,她的手脚也渐渐回暖,识哥儿就坐在她边上,赵南钰靠着车窗。
马车里面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下三个人,矮桌上还布了些零食碎嘴,垫肚子用的。
气氛有些僵硬,一时没人吱声,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毛。宋鸾大着胆子,轻轻抱过识哥儿,把人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问:“识哥儿,你要不要吃东西?”
识哥儿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摇头,“我不饿,母亲,我吃过的。”
“好吧。”
赵南钰突然伸出手指捏了块红豆糕,递到宋鸾的嘴角,她被他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他微微一笑,“我看你好像很想吃。”
她的确是很想吃,早晨起了个大早没来得及用膳,到现在她还饿着呢。
宋鸾仰着脸,不让自己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她理直气壮夺过赵南钰手里的红豆糕,往自己嘴里一塞,边吃边嘟囔,“我才不要你喂。”
赵南钰听见这句话后挑了挑眉,但他没有吭声,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吃东西。
识哥儿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舔了舔唇,心想道,那红豆糕一定很好吃吧,娘亲吃的那么开心,他看着都觉得馋了。
他的小手偷偷的抓住了娘亲的衣角,好像这样抓住之后现在的娘亲就不会跑了。
赵府同宋府隔了大半个京城,马车徐徐行进,宋鸾垫饱了肚子,一大一小的人又都不主动说话,摇摇晃晃的马车弄得她昏昏欲睡,而她怀里的识哥儿枕着她的胸口也闭上了眼睛。
赵南钰放下手里的书,静静的盯着他们看,母子两个睡得都很熟,睡颜恬静,宋鸾的一只手还有意无意的护着识哥儿的腰,防止他从她的腿上掉下去。
赵南钰很少去仔细看宋鸾,当年的婚事于他而言是无所谓的,娶谁不是娶呢?
哪怕是之后她对他的不屑,她带来的漫无止境的羞辱,赵南钰都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女人罢了。收拾起来并不难,捏死她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这些天宋鸾对他的讨好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他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她有意无意的示弱?
赵南钰笑了笑,他认真的端详着眼前的女人,越看越心痒,无疑她的长相是非常漂亮的,五官明艳动人,垂落的睫毛乌黑浓密,红唇微微张开,不太好的睡姿使得她的衣领都有些乱。
他默默的伸出手,亲自替她整理好衣裳,却也没忍住,他冰凉的手指慢慢的从她脸颊边缘划过,似乎在描摹她的轮廓。
酣睡中的人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浑身一颤,皱起了眉毛。
赵南钰挑眉,若无其事的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宋鸾睡了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宋府的门前,宋鸾的父亲在官场上正得意,生辰礼搞的也很气派,这还没到时辰,门前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
宋鸾听着外边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转过头来问赵南钰,“到了?”
“嗯。”
他先一步下了马车,随后又将没醒的识哥儿单手抱在肩头,又朝她伸出手,“来,我扶你。”
夫妻两个琴瑟和鸣的出现在宋家大门,看懵了一干人等,果然活的长久什么都能看见,宋家最漂亮的三小姐居然和她丈夫一起回娘家了!?
被众人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宋鸾还觉得很不好意思,相比之下,赵南钰就镇定多了,面不改色、目不斜视,踩着靴子直直的朝里走。
宋鸾昂首挺胸,摆出了很冷漠的表情,她满脸高傲走在赵南钰身边。
宋鸾的母亲是府里的林姨娘,她早早就盼着女儿回来,知道她已经到了的消息之后,赶紧去了前院,远远的就瞧见了她的心肝女儿。
林姨娘冲上去,她拉着宋鸾的手,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个遍,忽然哀叹道:“我的宝啊!你……你在赵家都吃了多少苦?小脸上的肉都瘦没了,头上连个像样的簪子也没有,娘的心口都泛疼。”
那一刻,宋鸾觉着原主的娘亲好像还不错……
林姨娘装模作样的抹了把眼泪,这才将眼神移到她身边的赵南钰,淡淡瞥了眼,也没对他说什么难听的话,就是极为不屑的哼了声,指桑骂槐,“可怜了我的宝,当初你嫁的不好,娘也该料想到你婚后日子不好过,却也不曾想到会狼狈至此,没有漂亮衣裳漂亮首饰,就连吃都吃不饱,我可怜的女儿啊。”
宋鸾:“……”
赵南钰微笑着听,丝毫怒气都没有彰显出来,只不过宋鸾觉得他掐着她腰的手指好像越来越用力了。
腰被掐的真特么疼。
第十五章
宋鸾嘶了一声,张了张嘴解释道:“没没没,娘,我过的还是很好的。”
除开后来毒入骨髓痛不欲生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那段日子,原主这一生到死之前都还过的不错,赵南钰在衣食住行上都不曾亏待过她。
林姨娘脸上就差写着“我不相信”这四个字,宋鸾的话非但没有安慰到她,反而越描越黑。
女儿和赵南钰的婚事,她当初就是不同意的,可惜她并不能决定,老爷一拍板便没了回转的余地。林姨娘本家是江南的大商户,家底富足,从小就活在锦衣华服玉盘珍馐当中,后来许给宋鸾的父亲宋濂也不是低嫁。
宋濂乃是朝廷大官,一个商户之女能嫁进来已经是很不错了,这些年宋濂待她还算不错,对几个儿女一视同仁,个个都很宠爱。而林姨娘又不缺钱,屋子里最多的就是金银珠宝了,打小就觉得钱权是个好东西,也将这套思想全都教给了宋鸾。
她本人心肠倒是不坏,但是宋鸾娇蛮势利的性格有一半的功劳都要归她,把这个宝贝女儿当成眼珠子一样宠着,不舍得打从来也没骂过一句,哪怕是宋鸾真的犯错了,她也能颠倒黑白说成是别人的错。
骂谁都可以就是不能骂她女儿,谁都有可能错了但是她女儿不可能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