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锦绣之路——秀木成林
时间:2019-01-05 10:24:02

  这种场合并不适合她多说,除非长辈主动询问,否则她应保持沉默。
  她也乐得沉默,应承长辈是她的本领之一,但她和荀太夫人才头次见面,实在没什么感情可言,客套的应承既然可免,那就免了吧。
  她之前没来过冀州。
  晏珣身体不好,彭夫人生了晏辞以后也是,姐弟二人自陪伴在父母身边,因此祖父偶尔去冀州寻老友喝酒畅谈,她们也没跟着去。
  因此以前除了来太原的霍父,晏蓉并未见过其他霍家人。
  倒是荀太夫人见过晏珣,晏珣未娶妻前,曾随父亲来邺城拜见过太夫人,不多,也就几回。
  不过就这几回,也足够回忆过去并拉近关系了。荀太夫人余光见晏蓉接了漆匣,收回视线,问晏珣:“子渊,多年不见你了,你如今身体可有见好?”
  少年及幼年时期的晏珣,苍白瘦削,看得荀太夫人胆战心惊。晏祖父只有一子,青年丧妻后也无再娶打算,这么一个病弱孩子,实在让人不得不悬心。
  “还好,这几年病也少了些。”晏珣拱手:“珣谢太夫人关怀。”
  “那就好,那就好,你儿女俱全,福气还在后头呢。”
  一眨眼二十年过去了,当年老害怕长不大的孩子已娶妻生子,虽病歪歪的,但也好生过来了。反倒是当年健壮得很的,一个个俱已不在她跟前了。
  荀太夫人略伤感,须臾她抛开,今儿要说的是大喜事,那些过去的休要再想。
  到底是数十年的旧相识,她和晏珣叙了许久话,生疏感渐少,荀太夫人看着差不多了,就笑着看了眼晏蓉,问:“子渊,这是你的女儿?养得真好。”
  要是被夸的是晏珣本人,他肯定非常谦逊,但现在被快夸是他的儿女,他一生最为之骄傲的佳儿佳女,因此晏珣嘴里虽说着:“太夫人谬赞了。”
  实则他嘴角翘起,还捋了把胡须。
  晏蓉继续保持端庄微笑状,正暗暗好笑,余光却见霍珩似笑非笑看自己一眼,他端起茶盏遮住嘴角笑意。
  这人!
  她偷偷瞪了他一眼。
  两人相处得十分好,霍珩年长,还隐隐带些纵容,他的态度,让晏蓉坦露出真性情。
  她瞪了他一眼,霍珩笑而不语,晏蓉暗暗咬牙,只是不待她再有其他小动作,却被上首荀太夫人的一番话惊得瞠目结舌。
  “……子渊你女儿养得好,教我老婆子垂涎,偏我命里无缘,膝下孙女是一个俱无。子渊,不若你这女儿给了我家,可好?”
  荀太夫人笑吟吟,指了指进屋后甚少发言的霍珩:“老婆子有个好孙子,正好配了你的好女儿,我两家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
  她和霍珩?!
  这一席话得太快太突然,晏蓉吓了一大跳,她美眸圆睁,倏地抬头看向荀太夫人。
  荀太夫人面带笑意,虽语气轻松,但很明显,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心一慌,连忙侧头看霍珩。
  霍珩恰好也看着她,定定的,一双深邃的眸子更显黝黑,映着从槛窗投射如室内的阳光,流光溢彩。
  晏蓉可以清晰看到,他一双瞳仁中倒映着自己,小小的,一脸错愕。
 
 
第28章 情意
  他过分幽深的眼神,让晏蓉心肝一颤, 下意识避了避, 她又赶紧去看父亲。
  晏珣闻言也是一愣。
  这趟本是来拜见故旧长辈的, 他之前还真没有谈及儿女婚事的心理准备。他与面带笑意却认真的荀太夫人对视一眼,又迅速回头看了看一脸震惊的爱女,以及霍珩。
  青年剑眉长目, 宽肩窄腰, 闲适跽坐于荀太夫人左下手, 宽袍大袖一身藏蓝深衣。他虽不披战甲,一身气势也多有收敛,闲闲就坐也不说话,但却是个始终教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好一个英伟青年!
  统御一州军民,上马能征伐四方,下马能治世救民, 仪表堂堂, 进退有度。
  最最关键的是,据这二日观察, 他待晏蓉极亲切, 而晏蓉和他也是相谈甚欢。
  晏珣心下大动。
  他立即想起早前曾与妻子说过的话。
  事实上,作为有一个适龄女儿的父母, 尤其晏蓉还有过比较的特殊经历,晏珣和彭夫人私底下已多次讨论过爱女的婚事。
  霍珩这个与晏蓉携手离开洛阳, 并一路关照的前未婚夫, 也不可避免出现过在话题中。夫妇二人对其赞不绝口, 又遗憾又惋惜,恨晏庆当年逼迫,让爱女失去一个这么好的未婚夫。
  不过嗟叹归嗟叹,说过也就算了,晏氏先毁的婚约,即使霍氏体恤,双方恢复通家之好,他们也没想过霍氏能再次聘晏蓉为妇。
  彭夫人扪心自问,换了自己是荀太夫人,恐怕也会有点疙瘩的,霍珩是谁?有权有势英伟年轻如他,哪家贵女聘不得?
  没想他洛阳一行,与晏蓉结伴同行,竟会有这般发展。
  晏珣忽然想起这二日霍珩对自己的礼遇有加,对晏蓉的体贴关怀。他也是个男子,揭开那层“世交”的面纱,他恍然大悟。
  他看向霍珩,目光有几分了然。
  霍珩适时开口:“伯父,我会照顾好阿蓉表妹的,请伯父放心。”
  他声音不高,语调平缓,不疾不徐说来,却一脸正色,教人毫不怀疑他话中承诺。
  晏珣心绪几转,其实已趋向同意,只是一来他还没问过爱女的意见;二来作为女方尊长,他却不能一口答应,以免失了世家之女的贵重。
  他沉吟片刻,道:“伯瑾自是极好,只是珣膝下仅一女,爱愈性命,太夫人可容珣略略思量,明日再给予答复?”
  晏珣态度略带骄矜,却十分平和,未见推脱之意,他的意思,可窥一斑。
  起居室中众人自然瞧得分明,霍珩唇角翘了翘,荀太夫人立即笑道:“那是自然,子渊自可细细思量,老身静候佳音!”
  作为晏珣的女儿,晏蓉了解父亲甚矣,她心“砰砰”狂跳,愣愣半晌,缓缓侧头,再次看向霍珩。
  霍珩一直用余光关注着她,见她动作,立即看了过来。
  青年一脸平和,黝黑的瞳仁却深邃似海,定定看着她,似平静无波,却又似暗潮汹涌,旋涡急转,仿要将她吸进其中。
  晏蓉心中一慌,连忙垂下眼睑低头,不敢再看。
  他要娶她?
  她要嫁给他了吗?
  晏蓉急促喘了口气,仍觉恍在梦中,思绪繁杂,上首长辈们的谈话她根本无法再留意听。
  好在没多久谈话的结束,荀太夫人留客,让晏珣父女不许见外,就宿在家中好生留几日。
  晏珣欣然从命。
  他适时面露疲态,荀太夫人笑着说:“那你们先去歇歇,这一路赶路可不轻松。”她又吩咐孙子:“伯瑾,你送送你伯父和晏家表妹。”
  “谨遵祖母之命。”
  霍珩率先站起,一抬手:“伯父,表妹,请。”
  “伯瑾请。”
  晏珣越看霍珩越满意,这未来翁婿二人心照不宣,并肩走在一起,如常交谈。晏蓉则低头跟在后面。
  给晏氏父女下榻的屋舍早就准备好了,是溧阳居东侧不远的扶云居。宽敞的房舍院落,洒扫得一尘不染,仆役女侍齐备,个个规矩之余带着十二万分恭敬。
  晏氏女将是这大宅的女主人,已经不算秘密,谁也不敢轻慢分毫。
  到了扶云居院门,霍珩瞥了眼一直没有抬头看他的晏蓉,对晏珣笑道:“伯父好生歇息,无需拘谨。”顿了顿,他又说:“我看阿蓉表妹精神尚可,如今菊园秋菊开得正盛,不若,我领表妹走动一番,松乏松乏?”
  晏蓉眼睫颤了颤,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霍珩正垂眸看她,晏珣看了二人一眼,他挥挥手:“去吧。”
  他是个过来人,知道得让两个年轻人先沟通一下,于是道:“阿蓉,你与伯瑾走动一番亦可。”
  晏蓉“嗯”了一声,父亲的意思她明白,和霍珩交流一下也好的,她就同意了。
  二人目送晏珣进了屋,霍珩低头,缓声道:“表妹,我们走吧。”
  晏蓉点点头,霍珩率先转身,往西边缓步而去。
  她跟上。
  世交之子,远方表兄,突然摇身一变就要成夫婿了,晏蓉的心情十分复杂,说实话盏茶之前,她根本想都没想过。
  她抬眸,将视线放在一步之前的男子身上。
  青年身材高大颀长,首次在晏蓉面前穿的广袖深衣,一身藏蓝,优雅稳重,少了那种隐隐让人不安的压迫感,多了世家公子的骄矜贵气。他腿长步幅必然大,却为了迁就她,徐徐而行,步伐迈得不大。
  晏蓉方恍觉,他只要和她并肩而行,似乎都是以这般频率走动的,她从来未曾觉得吃力过。
  真可以说是很体贴了。
  沿着青石甬道,踏上宽敞的回廊,他在最上一层阶梯上停下,侧身回首,含笑等她。
  却刚好撞上晏蓉直直看向他背部的视线。
  四目相接。
  他神色温和,眸光专注,晏蓉被他看得热血上涌,脸皮烫了烫。
  突如其来的新关系未能让人轻易适应,她却不是扭捏做派,虽觉得不甚自然,但仍缓步上了台阶,站在他身边。
  二人并肩而行。
  进了菊园,假山流水,一园颜色各异的秋菊迎着微冷的风傲然绽放,二人却并未赏花,而是径直进了东侧一个小亭,相对而坐。
  晏蓉本有一肚子话要问,临了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正略略沉吟,霍珩却突然开了口,问:“表妹,你可是觉得愚兄有何不妥之处?”
  “你可是不愿?”
  不愿什么?
  当然是不愿嫁给他。
  “并不是。”晏蓉脱口而出。
  话出口后,她仔细想想,霍珩很好,对她也十分照顾,是她少有观感不错的外男之一。嫁他,她内心其实并不排斥,只是此前从未有过这个想法导致过分惊诧而已。
  但也并无不可。
  他挺不错的,就个人条件而言,绝对是难得的好夫婿了,最可贵的是,两人不算盲婚哑嫁,是有感情基础的。
  晏蓉扪心自问,她大概不会找到比他更合适的结婚对象了,何况爹娘也满意。
  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这么一想,她诸般复杂情绪去了不少,心慌的感觉也轻了,人镇定了下来。
  她的回答取悦了霍珩,他含笑,温声问:“那你为何未见欢颜?”
  难道她应该一听这消息就欢喜得跳起来么?你以为你是香饽饽?也不让人消化一下,她有些没好气,抬眼看他,却见他眉目带笑,眸中还有一丝并未遮掩的柔情。
  和在黄河南岸茅草房中的惊鸿一瞥一模一样,他的专心凝视,当时险些让她误以为对方情愫暗生。
  晏蓉蓦然回想,才知道自己当初还真不是自作多情。
  她两颊有些发热,忙垂下眼睑不再和他对视,老老实实地说:“只是当初从未想过你我会再续前缘,太夫人突然提起,我不敢置信罢了。”
  “如此甚好。”
  霍珩垂眸,眼前少女如玉脂般的白皙面庞慢慢染上一层淡粉,从脸颊蔓延到露出衣领外的那一小截玉颈,他身心大畅,却不动声色,语调继续和缓。
  “我还以为姨母已另替你物色了婚配人选,因而你……”
  说到这里,霍珩剑眉微微一蹙。是啊,晏蓉早到了婚配之龄,像她这么大的世家贵女基本都嫁人了,早些的膝下连孩子都不止一个了,爱女回归,晏珣和彭夫人肯定琢磨过她的婚事的。
  事实上,这几月他一直命人盯着晋阳太守府,就是为防自己暂时远离,短短时间内晏蓉会许婚。
  但消息传回,太守府并无这方面的消息,既无喜讯传出,也未见彭夫人领女儿出门或宴请适龄未婚公子。
  他心念一转,忽然想起晏蓉还有个投奔而来的亲表兄,每天都出入太守府给彭夫人夫妇请安,他微笑立即一敛。
  “表妹,难道姨母真有属意之人?”
  霍珩不动声色问:“莫不是,你那彭家表兄?”
  “并不是。”
  晏蓉有些讶异,霍珩还知道她的表哥彭澈?她迅速抬头,见霍珩虽面色依旧温和,但一双黑眸却紧盯着自己。
  “也无此事。”
  母亲先前确实有撮合二人的意思,但说属意就过了,父母亲都是以她的意愿为主的。当然了,这些个中曲折并不适合告诉霍珩,哪怕他此刻一脸温和。
  她说了另一个事实:“父亲母亲并不会枉顾我的意愿替我定亲,我从前亦未有婚配打算,只是,我阿娘却想让我留在晋阳,留在她身边。”
  “那你是怎生想的?”
  “我?我亦舍不得家人,既无意中人,我当时只恍惚想过,要不招赘好了,可以一辈子留在晋阳,留在父母膝下。”
  彭夫人慈母心,晏蓉也孝顺,但这个想法却很不妥当,霍珩立即拧眉轻斥:“荒谬!你如何能有这般想法?要知道这世上除了懒散无赖之人,余者即便孑然一身,也不会有入赘之念!”
  绝嗣上门当赘婿,当世男儿一大耻辱也,凡是有点本事,有点能耐,有点骨气的男人,即使娶不上婆娘也不会考虑。
  晏蓉讪讪,她母亲也是这么说的。
  哪怕自己觉得仍有些操作性,家奴不在时人婚配名单中,但优秀者不少,有愿意入赘者也未定。她觉得与共用黄瓜相比,寻摸人和说服父母虽难,但仍值得努力一番。
  当然了,这些现在俱不必再提了,且她也不可能和霍珩坦言相告。
  对方轻斥她一番,反而让她找回先前二人相处时的熟悉感,她态度自然了许多,轻哼一声,睨着他半开玩笑道:“我这不是不喜欢夫君纳姬妾嘛。”
  既然想起公用黄瓜的问题,她不得不提前给霍珩打个底子,二人婚事几乎算定下了,现在霍珩无姬妾,但谁能保证以后也没有。
  她来了此间快二十年,心理调节不是没有做过,婚姻未必一定有爱情,有孩子有自己生活,搭伙着日子也不是不能过。只不过,霍珩现在是没有的,他若有的话,她态度肯定会变。
  “我若要纳姬妾,早就纳了,何须等到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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