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生产队就这么多人，土地丈量也好几天了，家家户户的田地也都分毫了，就等着何建党把统计归纳起来宣布结果了。
村子上的喇叭响了，“请全体村民集合，请全体村民集合……”
平时有事都磨磨蹭蹭的村民们，今天跑的异常快，没一会儿工夫就都集中在了何建党家门口的那块空地上。
何建党把桌椅搬到空地上，他坐下来拿出一个笔记本道：“下面我就把土地的分配情况说一下……”
之后他就开始挨家挨户的点名，然后再把分配给他们家的地的大小位置报出来。前面听着都还行，土地分的很公平，也没有偏向谁故意害谁的意思。可大家现在就想听蒋家的地是怎么分的，一个个的都竖着耳朵听着呢。
直到把所有人家分的地都报了出来，到最后何建党道：“蒋来喜家有八口人，水田分了塘边上那一块，还有河边上一块……”
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有点失望，虽说蒋家的地都分的不错，但也没有太过分的样子。何翠芝大晚上的找到人家里去了，结果就是这么个情况？也没见比谁家多分一块地呀。
这时候何建党清清嗓子道：“现在有一件事要和大家商量，蒋来喜家要把那几块水田都换成旱地。不过他们要求一亩水田换两亩的旱地，你们谁家愿意换就赶紧说，这日头太大了，晒的人吃不消。”
他的话刚说完，场面就差点失控起来。还有这种事？还有人愿意用水田换旱地？要知道蒋家的那几块水田都是好水田呀，都不需要怎么施肥的，稻都能长的好。怎么还主动要换地？难道脑子坏了？
蒋来喜脑子坏了就算了，怎么蒋家老大也脑子坏了？大学生的脑子还那么不灵光？
立刻就有人大声道：“这是真的呀？书记你可别唬我们。”
何建党板着脸道：“我什么时候唬过你们？我说的都是真话？有没有要还的？没有的话我就自己还了。”
“有有有……”
想要换地的人那是太多了，谁家不想要蒋家那几块好地？
他们为了能换地，在一起都快打起来了。何建党拍桌子嘶吼都不管用，地就是粮食，粮食就是命，为了命做什么都行？
最后蒋家的水田都换出去了，蒋家本来在山上就分了几块旱地。这下换回来的都是和自己家旱地相邻的地，地都在一起就方便了。不管是翻地还是种地，就是平时管理也方便许多。
蒋迎南在家待了两个月，小学开学比大学要早。今年小花和小业已经六岁了，在家里启蒙也已经一年多时间了。别的不说，拿着本书那上面的字基本上都是认识的。
蒋迎南特意给他们俩买了新书包新衣服，亲自送俩孩子上学。
这年头农村对孩子的教育都不重视，像蒋小宝这样十岁开始读书的都不在少数，这俩孩子一进学校，就成了学校了年纪最小的孩子了。
蒋迎南看着这俩孩子，这么小孩不如小宝厉害，在学校里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他是怎么怎么的不放心，又是专门找了校长，又是找了老师。最后他还叮嘱了小宝，让她多照顾照顾她的侄子侄女。
蒋小宝道：“哥你就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一天，他俩在学校横着走都没问题。”
蒋迎南丝毫没有被安慰到的样子，道：“你都读五年级了，在小学也就一年了，一年之后你走了他俩怎么办呀？你说说你，没事跳级干什么？”
蒋小宝：“……”
第一二五章
面对哥哥的怨念, 蒋小宝简直无法可说。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总是说什么跳级省钱，各种威逼利诱她跳级的。
不过小宝也不小了, 她已经十二岁了, 不再是当初那个十岁的孩子了。长大了的她成熟了许多，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对面哥哥的无理取闹，她已经学会了心平气和的去面对了。
小宝不接茬, 蒋迎南也没什么可以再说的了。他看着坐在课桌后面的俩孩子，心疼的道：“在学校要乖乖读书知道吗？”
两个长的一模一样只能靠发型区分的小孩乖乖点头, 见孩子这么乖, 蒋迎南更心疼了, “有谁欺负你们，就去找老师找姑姑知道吗？”
“知道啦！”
“嗯, 爸爸走了啊。”蒋迎南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学校。
孩子都开始上学了, 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很快他们就会小学毕业, 然后大学毕业, 之后都要各自成家离开自己了。
回家的路上蒋迎南伤感的不行, 他想永远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但是那是不可能的。走到村口的时候就见叶秋凰站在村口的那棵油桐树下, 见他回来叶秋凰笑着迎上去, “回来了呀, 真是的, 为什么不让我也跟着去？”
眼眶还有点红红的蒋迎南此时不想说话, 怕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有些沙哑的嗓音。他冲着叶秋凰笑笑, 然后牵着叶秋凰的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他虽然努力掩饰着, 但叶秋凰是多么在意他？从他出现在眼前就感觉出了蒋迎南的不对劲。
叶秋凰紧紧的握着蒋迎南的手，头轻轻靠在蒋迎南的肩膀上，道：“舍不得孩子？”
蒋迎南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点。”
“没什么好不舍得的。”叶秋凰靠着蒋迎南肩膀道：“孩子都是会长大的。”
“我知道。”蒋迎南心情复杂道：“但是我就是觉得难受，小花小业现在还会对着我撒娇，等再过几年长大了，说不定都不愿意对我讲心事了。”
叶秋凰微笑的安慰这个失落的爸爸，“别怕，过几年我再给你生几个会撒娇的孩子。”
两人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蒋迎南忽然收起笑容道：“不管生几个，孩子都是会长大的。”
“不怕。”叶秋凰摇了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道：“我这不是陪着你呢嘛，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生命终结。”
蒋迎南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这是他两辈子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他觉得可能是秋天到了，自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就是听了这么一句话眼睛里就控制不住的涌起了一股湿意。
他看着前方，看着天空。瓦蓝瓦蓝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他紧紧的牵着叶秋凰的手，两人走过村口的树木，走过田野小路，曾经的蒋迎南就在这里，一转头就看见了下乡知青里的那个女孩，她最漂亮一眼就注意到她了。
两人走过蒋家老屋，两年前的叶秋凰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看见穿着白衬衫的青年朝着自己走来。他的眉眼，在那一刻就烙进了心里。
“回家了。”走到家门口时，蒋迎南偏过头认真的看着叶秋凰道：“等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吧。”
“嗯。”叶秋凰点头道：“真希望早点毕业。”
是啊，谁不希望早点毕业呢？
坐在门口乘凉的吕青靠在自己老公的背上，双眼放空的看着地面。她也想早点毕业，这样她就能天天和她的带妹在一起了，他们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何翠芝从家里出来，见儿子站在院子里，就道：“东西都收拾好了，你们看看还缺什么，妈给你们准备，去了学校不能委屈自己呀。”
妈妈也希望早点毕业，这样就能天天见到儿子了。
走进家里蒋来喜正坐在堂屋里用竹篾编织箩筐，家里的兔子越来越多了，两个儿子还把老屋的猪圈扩建了一下，养了不少猪在里头。他也要多做一些箩筐，好多点地方装红薯。
见蒋迎南进屋，他一边手上不停，一边抬头问道：“这两天就要去学校了吧？”
“嗯。”蒋迎南应了一声。
“哪天呀？”蒋来喜道：“我送你们去吧。”
蒋迎南本来想拒绝的，他不想让蒋来喜太辛苦，他看见了蒋来喜此时的眼神，这眼神是如此熟悉，不就是自己刚刚送孩子去学校时的眼神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而笑道：“爸你还没看过我在省城的房子吧？要不就跟我一起去省城玩两天？”
蒋来喜笑着摆手，“这哪行？走不开，家里离了我不行……”
学校里刚成为小学一年级学生的蒋小花和蒋守业两人正兴奋的看着班上的同学们打打闹闹，姑姑蒋小宝比他们大六岁，已经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了。此时她正站在他们俩面前双手环在胸前，一脸严肃的道：“我说话呢，你们要仔细听着知不知道？”
小花和小业愣愣的看着小宝，小宝道：“虽然你们两个才上学，但我也带着你们两个读了两年的书了，小学一年级的课本太简单了。等哥一走，你们两个就要开始读二年级的书，争取下学期就跳级，知道不？”
两小孩从走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小宝后面转，小宝说什么他们聚听什么，既然姑姑让他们跳级，他们就跳级吧。两小孩一起点头，蒋小宝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她老气横秋的道：“这是为了你们好知不知道？我们家虽然现在条件好了，但是要也要忆苦思甜知道不？学费能省就省，跳一年级就省一年学费，这可是很大一笔钱的。”
小花小业被唬的一愣一愣，都在想很大一笔钱是多大一笔。
小宝多了解他们呀，见他们发愣的样子，就道：“我给你们算，一个学期的学费是一块钱，一年就是两块钱。供销社的糖两分钱一个，一毛钱就是五个，一块钱就是五十个，两块钱就是一百个，你们两个人就是两百颗糖。这可是两百个糖呀，只要跳级一次你们就能省下两百颗糖。”
小花和小业都惊呆了，两人都等着眼睛微微张大嘴巴。原来学费这么贵呀，爸爸花这么大一笔钱让自己读书，他们一定要好好学习绝不能让爸爸的钱白花。
见两个娃成功让自己唬住，蒋小宝得意的笑了笑。等过年哥哥回来，她一定要给哥一个惊喜。
城里的房子都租出去了，家里的猪都养起来了。蒋带妹除了开着拖拉机给城里的各个大买主送肉之外，还在学校旁边的一间门面房里卖起了菜。有猪肉和兔子卖，家里种的蔬菜吃不掉了也会拿一些过来卖。
作为城里为数不多的有固定店铺的卖肉商家，平时的生意那不是一般的好。不少家长在送孩子去学校读书的时候，就顺便在他的店里买点肉回去。
这样一来家里的猪就有点不够卖了，他在给吕青写信的时候把这事提了一句。蒋迎南看见之后就给他出主意，让他把家里的老土房子拆了盖成养猪场。他还特意画了一张图，教蒋迎南应该怎么盖。
后面又让他雇几个人帮忙喂猪帮忙清理猪粪之类的，不用太舍不得工钱。请人带来的利益绝对划算，并且家里人都能轻松许多。
蒋带妹本来还是舍不得花钱雇人的，后来看到后面一想自己累不要紧，不能让爸妈跟着自己受累呀。于是就开始建养猪场，然后开始雇人。雇人倒是简单，村子里有不少年纪还不大，但又不读书了的少年。
正是种田也种不出什么名堂，闲着又浪费粮食的年纪。听说蒋家要雇人养猪，立刻都被父母送过来了。何翠芝挑了几个长的结实又老实的孩子，开始教他们干活，每个月给工钱。
到后来这半大的孩子每年赚的钱比家里大人挣的还多。
因为是第一个开养猪场的人，蒋带妹养猪场的名声很快就传了出去。不少人闻名而来要买猪的，只要是来家里买猪的，距离又不超过县城范围的，蒋带妹都是包送的。
因为哥哥不在，有什么事都是自己干。本来是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时间长了他也变得能在人间侃侃而谈起来。不知不觉身上就有了一股自信，他听蒋迎南的话跟着老刘老李他们投资房地产，专门做了两身材质好又合体的西装，穿在身上出去谈生意。他衣着得体谈得宜，没有人看的出来这个成功人士几年前还是一个农村的傻小子。
蒋带妹刚去隔壁县城谈事情回来，他开着小汽车回村。现在他已经不怎么开拖拉机了，要送货什么的都是让养猪场的员工开拖拉机去送。他现在的日常工作就是出去做宣传谈生意，粗活是不干了，用哥哥的话说就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做，他不能把精力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他把车子停在院子门口，带着人下了车，一进院子就看见何翠芝正拿着鸡准备杀。蒋带妹立刻走过去把西装袖子一撸，道：“妈我来吧，您歇着吧。”
何翠芝笑骂道：“我杀个鸡能累成什么样？仔细你的衣服，贵着呢。”
然后她有看见一个陌生人站在院子里，何翠芝也不意外，自从家里生意越做越大，蒋带妹时不时就要带一下陌生人回家，她都习惯了。既然蒋带妹在杀鸡，何翠芝就帮着招呼道：“哟，一路过来累了吧？进屋喝口水吧。”
那个陌生人手里提着东西往何翠芝面前走了两步，何翠芝伸手去接道：“哎哟，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呀？”
“不是……”那个年轻人尴尬的道：“大娘您误会了，这是我的工具。”
“什么？”何翠芝没太听明白。
蒋带妹蹲在地上一刀结果了那只鸡道：“妈，他是我请回来给家里安装电话的，不是来给你送礼的。”
“电话？”何翠芝一头雾水道：“这是什么东西？”
“电话就是……就是不用写信，隔了很远都能和人说话的。”蒋带妹道：“大哥在省城那边已经安了电话了，特意写信回来让我在家里也装一个，以后你想哥了就给哥打电话，他在那边就能和你说话。”
何翠芝吃惊的道：“我在家里……就能和你哥说话？你哥在省城啊。”
“能说话。”蒋带妹站起来提着鸡尸体道：“别说是在省城了，就是在首都，都能说话。”
何翠芝惊喜的不行，“那快快点把什么电话装起来。”
那年轻人不尴尬了，拎着工具道：“大娘您别急，这就给您安装。”
看着那年轻人在忙活，何翠芝笑的嘴巴合不拢，道：“你说这人怎么这么聪明呢？先是电灯又是电话，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
“那可多了呢。”蒋带妹道：“哥说他在省城都买了电视了，等他回来了，给家里也买一个。”
“这又是什么？”何翠芝笑道：“行吧，我不管你们了，你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你哥哥是不是过几天就毕业了？到时候他就回来了不走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