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我还真不知道。”何翠芝道：“这小叶真是的，也不说一声。那你自己去热饭吧，我去看看小叶胳膊怎么样了。”
蒋迎南自己去了厨房热饭吃，吃过了之后他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家门口剥毛栗子。
毛栗子外面的刺壳很难剥，蒋迎南带着手套拿着剪刀，还不时用脚来帮忙。反正里面还有一层壳，弄脏了问题也不大。何翠芝从叶秋凰房里出来，道：“小叶睡下了，看来是摔的疼了。城里来的知青就是娇气了一点，小青今天一天脸色都不好，中午吃了一点点就上楼睡觉了。真是怪事来了，带妹也吃的少，平时就好像饿死鬼附身一样……”
何翠芝在一旁絮絮叨叨，之后干脆也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帮着剥板栗，顺便继续絮絮叨叨。
母子俩动作很快，一背篓的毛栗子看着不少。真正剥出来，还是壳占了大部分，里面的果肉只剥出了两汤碗那么多。
蒋迎南直起身子扭了扭脖子，有些疲劳的站起来，拿起扫把就要把地上没用的壳给扫了。何翠芝抢过扫把道：“你累了一天了，去洗澡歇一歇吧，看你一身上的土。这么大的人了，搞的还像小孩子玩泥巴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蒋迎南觉得何翠芝越来越唠叨了。去了厨房摇了摇头，耳边好像依然萦绕着何翠芝的絮絮叨叨。蒋迎南烧了热水洗澡，在洗的时候他开始怀念淋浴了。
现在还算好的，扥真正到了冬天，用澡盆洗澡估计不是一般的冷。自己这个壮年男人能受了，家里的小孩老人女人可怎么受得了？
他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出去倒洗澡水的时候就看见蒋小宝在厨房里不知道鼓捣什么。蒋迎南走过去道：“小宝，找什么呢？”
蒋小宝吓了一跳，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蒋迎南，蒋迎南道：“你手上怎么拿着刀？”
蒋小宝身体僵硬的看着蒋迎南，之后道：“我那刀削铅笔呢。”
“不是给你买了削铅笔的小刀嘛。”蒋迎南道：“你拿菜刀干什么？”
“小刀……掉了。”小宝微微低着头，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道：“所以我才来拿菜刀的。”
蒋迎南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伸手拿过菜刀，道：“把笔拿来我给你削，你还小，拿菜刀太危险。”
“我不小了。”蒋小宝道：“在家不都是我剁猪草的吗？”
蒋迎南拿刀指着她，“你去不去？”
“去，我这就去。”蒋小宝飞快的跑走，不一会儿拿来了一支铅笔。
蒋迎南对着光线亮的地方给蒋小宝削铅笔，边削边道：“这几天我没看你写字，散文抄的怎么样了？”
“……都抄好了。”小宝道。
蒋迎南点点头，道：“拿来给我看看。”
“不用了。”小宝笑道：“叶姐姐都看过了。”
“是吗？”蒋迎南同样微笑，兄妹俩笑的一样虚假，“那我去问你叶姐姐，你写的怎么样了。”
“哎……哥！”蒋小宝一跺脚道：“一片散文那么多字，我根本抄不完嘛！”
“我说过，不想抄就要背。”蒋迎南捏了一下小宝的耳朵，“你背了吗？”
小宝不说话，鼓着嘴在一旁站着，一看就知道是没有背书。
蒋迎南冷笑道：“蒋小宝，你出息了啊，哥哥问你话你都不搭理了？”
蒋小宝重重的喘了两口，然后大声道：“没有！我没有背，你打我啊！”
“啧。”蒋迎南歪着头道：“你胆肥了啊，敢这么对我说话？”
蒋迎南把菜刀放下，一只手捏着蒋小宝的小耳朵道：“为了让你读书，我又是求爸，又是给你花钱。我给你买文具买书包买新衣服，你要什么给你什么，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早知道你这么不上进，当初不如不让你读书。”
这句话可能刺激到了蒋小宝，她忽然激动起来，伸出双手把蒋迎南捏着她耳朵的手扯了下来。嗓音尖锐的大叫一声：“那你别让我读书好了！又不是我要读的！”
吼完了之后，小宝整张脸都激动的充血变得通红，转身从后院跑出去了。
蒋迎南愣在原地，小宝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躁了？难道是叛逆期到了？
听到声音的何翠芝走过来，“刚刚怎么搞的？”
“没什么。”蒋迎南按下疑惑道：“和小宝说笑话呢。”
“这孩子，就知道大喊大叫的。”何翠芝道：“真该好好读书，这两天她没有以前话多了，看样子读书还真有点用处。小姑娘就应该像小叶那样，文文静静的你看多好？”
蒋迎南不这么看，他觉得小孩子还是应该活泼一点的好。如果从小就压抑小孩子的天性，以后孩子长大了，性格有可能不健全，对一辈子都是有影响的。蒋迎南有种预感，小宝可能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气氛异常沉闷。
几个年轻人全都一句话没有，蒋带妹一门心思吃饭，吕青纠结不已，叶秋凰神思不属。蒋迎南惯来的话不多，小宝也是木着脸吃饭。那两个小的还没有成长到能挑起话题的年纪，只有蒋来喜和何翠芝两人想说点什么又没人接话，难受的不要不要的。
吃过饭之后，年轻人们出奇一致的纷纷回房去了。
蒋来喜坐在门口抽烟，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这句话是他的人生格言。
何翠芝去洗碗，蒋迎南擦了桌子之后就上了楼。蒋小宝的房间里静悄悄的，蒋迎南敲了敲门，“小宝。”
过了一会儿房门大开，小宝看着哥哥。蒋迎南道：“在做什么？”
蒋小宝道：“抄书。”
“嗯，真乖。”蒋迎南摸摸她的脑袋道：“吃糖吗？”说着他摊开手掌，上面有几颗被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糖。
蒋小宝盯着糖看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这下蒋迎南是真感觉稀奇了，蒋小宝居然不爱吃糖了？他道：“哥哥能进去吗？”
农村小孩是没有隐私的，小孩的房间大人都是想进就进的，像蒋迎南这样害争取她同意的，更是头一回了。小宝点点头，蒋迎南走了进去。
房间的小桌子上摆放着一本书，一本本子和一支笔，看来她没有说谎，是真的在抄书。
蒋迎南走过去看了看，蒋小宝的字写得很丑，有大有小，还有深浅不一的。蒋迎南道：“小宝是不是不喜欢抄书？”
蒋小宝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哥哥没有考虑你的想法，这是哥哥的错。”蒋迎南道：“不过你现在的课本太简单了，而且你读书也晚，所以哥哥才想让你抄书，多认点字。”
第五十二章
小宝也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小孩, 哥哥好声好气和她说话，她也软化了一点。不过农村的孩子由于从小的教育问题, 大多数都不会表达自己。即使她心里知道哥哥是对她好, 她也不反感哥哥, 但还是没有说话。
只是站在原地低着头, 像一只蔫头耷脑的鹌鹑, 乖乖的站在原地, 头上还有一撮不听话的头发翘了起来。
蒋迎南道：“一天抄写一篇是有点多, 这样吧, 一个星期背下来一篇好不好？你也有时间玩。”
蒋小宝抬头看了哥哥一眼，然后点点头。
蒋迎南笑了一下, 道：“就因为要抄书的事情不开心吗？心里有事可以和哥哥说, 哥哥比你大, 有些事情都可以帮你想办法。”
蒋小宝抬头看着哥哥，挣扎了一下, 之后摇头。
蒋迎南暗暗叹气, 知道小宝心里肯定有事。但孩子不愿意说他也不能逼着她说, 给孩子太大的压力有时候会起的反效果。
蒋迎南拿起那本散文书, 蒋小宝正好在抄朱自清的背影。蒋迎南道：“上面的字都认识吗？”
蒋小宝道：“有些不认识。”
“知道写的什么意思吗？”蒋迎南道。
“不知道。”小宝很老实的道。
蒋迎南坐在椅子上，道：“这是这个作者写的一篇关于他父亲的散文，他要出远门, 父亲送他上火车。虽然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但他的爸爸还是不放心他, 在火车上……”
蒋迎南慢吞吞的把这个散文的故事说给小宝听, 小宝安静且认真的听完了，之后问：“火车长什么样子？”
蒋迎南看了蒋小宝一眼，然后拿起笔在一张纸上画了一副火车的简图。他道：“火车就是这个样子，只能在底下的两道铁轨上面走。”
小宝趴在桌子上好奇的看道：“火车就只能在两条线上跑，天天路过一样的地方，不会无聊吗？”
“不会呀。”蒋迎南道：“因为坐车的人会变。”
小宝看着那张丑丑的火车图，向往的道：“我也想坐火车。”
“再等等。”蒋迎南道：“等你小学毕业，读初中，哥哥就带你坐火车。”
“还要读初中啊。”小宝道：“学校里的同学都说读完小学认识字就不读了。”
“小宝和他们不一样。”蒋迎南摸摸蒋小宝头上的翘毛，道：“小宝以后要读初中，然后读高中，以后还要考大学。”
小小年纪的蒋小宝从来没有听过这些，她掰着手指道：“小学要五年，初中要三年……哥，高中要几年？”
蒋迎南道：“高中也是三年，大学读四年。”
“哇！”小宝都惊呆了，“那我不是要读十几年的书？等我读完了书，就二十多岁了。”
“嗯。”蒋迎南道：“读完书，小宝就是大人了。”
一直很懂事的小宝忽然道：“可是二十多岁我还在读书，怎么嫁人啊？”
“嗯”蒋迎南没想到小宝会问这个问题，他道：“你很急着嫁人吗？”
“不是。”小宝道：“但是村子里的人不都是十几岁就要嫁人了吗？”
“小宝和她们不一样。”蒋迎南很有耐心的道：“小宝以后是要见大世面的人，你不用怕年纪大了嫁不出去。你也不会嫁给村子里的人的，小宝到时候要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嫁，哥哥会支持你的。”
小小年纪的小宝还不明白哥哥今天对她说的话有什么意义，但是她能感觉到哥哥对她的爱护和包容。蒋小宝抬头看着哥哥，有些话就要脱口而出，之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蒋迎南有点失望，他安抚的笑了笑道：“今天就先不写字了，早点睡觉。”
然后他推门出去了，刚下楼就碰见叶秋凰推门出来。蒋迎南感觉有点尴尬，叶秋凰只看了他一眼，随后就目不斜视的去了厨房。
哎，真愁人。蒋迎南心说，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带妹那样活的快快乐乐的呢？作为一个男人，却天天操着老母亲的心，这样下去会早衰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蒋带妹敲开了蒋迎南的房门，然后爬到了哥哥的床上。蒋迎南无语的翻了个身道：“刚结婚就分开睡吗？我发现你很有自制力哎。”
“什么意思？”蒋带妹小声道：“小青她说她想好了，她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是我媳妇。至于她家里人的事，她以后会好好做工作。她让我跟你讲，这事暂时不告诉爸妈，不想让他们担心。”
“嗯。”蒋迎南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好，我走了啊。”说着蒋带妹又要从床上爬下去，即使房间里漆黑一片，蒋迎南也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子的高兴劲。
他就搞不懂了，有什么好开心的？凭什么这个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操心？蒋迎南一把抓住了蒋带妹的肩膀，把他往床上一按。蒋带妹惊慌道：“哥，干什么呀？”
“好久没和妹你亲近亲近了。”蒋迎南拍拍蒋带妹的胸口道：“今晚咱们兄弟一起睡吧，正好也说说话。”
一想到房间里还有个身娇体软的媳妇在等自己，蒋带妹就觉得心里火急火燎的。他道：“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我媳妇还在等着我呢。”
“你什么意思？”蒋迎南道：“你觉得你媳妇比我这个哥哥还要重要咯？”
“不是……”蒋带妹难受的要死，“哥，有什么事我们明天说好吗？”
蒋迎南道：“我想和我兄弟说说话怎么了？前段时间你房间不能睡人你就来和我挤，现在不需在我这儿睡了，你就嫌弃哥里？”
“我不是……我没有……哥你别这么说……”蒋带妹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那……那行吧，今晚我和哥睡。”
“这才对嘛。”蒋迎南心情终于舒畅了一点，“这才是我的好弟弟。”
蒋带妹躺在蒋迎南身边，一想到媳妇柔软的身体，然后又想到身边躺着的是揍自己无压力的亲哥。就感觉人生一阵绝望，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要遭受这样没有必要的折磨。
第二天早上蒋迎南神清气爽的起床，蒋带妹和吕青打开房门遥遥相望，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满脸的灰败。
两人神情抑郁顶着黑眼圈下了楼，被何翠芝看见了，“你们俩怎么了？没睡好啊？”
蒋带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想媳妇想的睡不着所以才会这样的，于是他就蔫头耷脑的点点头，意思意思混过去就行了。
哪里知道何翠芝误会了，她一脸复杂的道：“你们年轻妈也知道，但是身体最重要，那种事……也不总是……”
吕青：“……”
蒋带妹：“……”
“哎。”何翠芝道：“你个昨天带了狗獾回来，今天中午炖锅子，你们俩多吃点，补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