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中午舅舅家也是上了一桌子的菜。除了一条鱼一盘子红烧肉以及一锅炖鸡是新鲜菜，其他的菜大多是咸菜。什么咸鱼咸肉咸鸭子，还有香肠。何建党说让蒋迎南他们凑合着吃那是开玩笑的，这样的菜放谁面前那也不是凑合呀。
吃过了之后他们三个回家，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家里来了人。
何翠芝正坐在板凳上和人说话，一见他们三个回来，何翠芝正想说话，她对面的妇女就站起来了，道：“这是老大老二和老二媳妇吧？”
蒋迎南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他以为是自己没有完整继承前身记忆的原因，结果一转头，蒋带妹也是一脸茫然。
见孩子都不认识，何翠芝站起来道：“这是表姨妈，快叫人。”
蒋迎南对眼前这个一脸讨好笑容的妇女是一点印象没有，但还是很有礼貌的道：“表姨妈好。”
“哎！”表姨妈笑的牙花都露出来了，“这是老大吧？长的真好，真有出息。”
吕青是个傻白甜，她也不知道蒋家两兄弟对这个姨妈一点印象没有，何翠芝让叫，她就甜甜的叫出了声。
表姨妈听了之后就道：“这老二媳妇俊的，真不愧是城里姑娘。老二真有本事哦，能讨城里姑娘当媳妇……”
各种恭维的话听的蒋迎南直想翻白眼，奈何这是长辈，他也就只能听着了。他看见一旁和表姨妈坐在一个的还有个年轻人，因为皮肤太黑，蒋迎南估摸不准他的年龄。见蒋迎南看过来，那年轻人对着蒋迎南露齿一笑，蒋迎南立刻就被他那一嘴的黄牙给辣了眼睛。
表姨妈的另一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妇女，看样子是这个年轻人的媳妇。全程低着头不说话，看起来十分胆小。那妇女怀里搂着两个孩子，大的有五六岁了，小的看样子只有两三岁，都怯怯的跟着妈妈，不敢说话。
话说半天，表姨妈似乎终于吹捧不下去了，对那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道：“快叫人呀，这是你南子表哥，那是你带妹表弟。”
年轻人站起来，笑着喊了一声，“表哥，表弟。”
蒋迎南点点头，扯了一下嘴角。
看样子是一家老小都来拜年了，真是怪不容易的。蒋迎南都没听说过的，必然不是附近几个村子的，这一家子拖家带口的走了这么远来拜年，真是不容易。
蒋迎南对孩子一向比较温柔，他看着那两个孩子，对何翠芝道：“妈，小宝呢。”
何翠芝道：“在房里看书呢。”
表姨妈立刻道：“哟，女娃也读书啊，这是要考女状元呐……”
后面又是一堆恭维的词，蒋迎南道：“大年初一看什么书，让她下楼带两个孩子玩吧。”
吕青自告奋勇道：“我去喊小宝。”
不一会儿穿着新衣服扎着新头花的小宝就蹦蹦跳跳下楼了，一下楼就道：“小外甥在哪儿呢？”
表姨妈立刻把那俩孩子从妇女怀里拽了出来，道：“小宝，小外甥在这儿呢。”
小宝走到两个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十分破旧的孩子面前，伸手露出手上的几颗糖道：“吃糖吗？”
稍微大一点的孩子眼睛一亮，立刻伸手把蒋小宝手里的糖全拿走了。
表姨妈道：“这孩子，就是贪吃。”
说完也不让孩子说句谢谢，好在蒋小宝也不在意，她现在糖吃的有点多了，对这个还真不放在心上。
之后她就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出去玩了，这个时候午饭已经吃过了，表姨妈一家看样子也是要吃完饭的。吃了晚饭路那么远肯定也是不会回去的，那就必定要留宿了。
眼下蒋家房子虽然大，但房间都是住了人的。
何翠芝还在为难该怎么分配房间，表姨妈一副豪爽的样子道：“哪要这么费神的？就让昌满跟南子睡，你们家不是还住着个知青嘛，让昌满媳妇跟你那个知青睡，两个孩子跟小宝睡吧。”
别的先不说，何翠芝有点为难道：“这是还是问问小叶同不同意吧。”
表姨妈立刻道：“她凭什么不同意？这是老蒋家的房子，让她住就不错了，还敢有不满意的？”
这时候叶秋凰正好从房间里出来，见众人都看着她，她道：“怎么了？”
何翠芝就把这事一说，叶秋凰当然不会说不同意，她以为只是和这个昌满媳妇住一晚上。心说这也没什么，于是就同意了。
蒋迎南一想起昌满那满嘴的黄牙，就觉得十分绝望，但是也不能开口赶人。
事情就暂时这么定下了，蒋迎南在心里祈祷这家人赶快走，那位远方表弟把他蛰伏多年的洁癖症给引发出来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看着一桌子好菜，表姨妈又是一通吹捧。她儿子儿媳还有俩孩子更是一句话不说，就是埋头大吃。
虽说这时候大家都穷，但是礼节还是讲的。比如正月里去亲戚家拜年吃饭，要多吃饭少吃菜。因为大家都不容易，这些菜并不只招待一次客人，一顿吃完了下一顿就没有。大家情况都差不多，所以不管谁去谁家吃饭，都尽量少吃一点肉菜，算是顾全所有人家的面子。
这家人却像是活活饿了好几天了一样，一上桌子就猛吃。蔬菜什么的都不吃，专挑肉菜下筷子，连用来做吉祥物的看鱼也被吃了。
蒋迎南吃了几口，发现菜都差不多了。他没说什么，伸手去舀鸡汤。刚给自己舀了一碗鸡汤，昌满表弟就接过勺子道：“这老母鸡汤闻着就鲜。”
说完就着汤勺就喝了一口，喝完之后又把汤勺放进了汤锅里。
“……”
这下蒋迎南是彻底倒了胃口，他把自己刚舀的一口没喝的鸡汤分给了小花和小业，自己随便吃两口蔬菜吃一碗饭得了。
今天晚上一桌子菜是吃的真干净，就是苦了何翠芝要洗不少碗。叶秋凰不落忍，去厨房帮忙洗碗。
蒋迎南琢磨着没自己什么事了，就想洗洗去睡。刚一动身，表姨妈就道：“南子啊，你是做什么发的财啊？怎么做起了这么大的楼房呀？”
蒋迎南面色淡淡，一言不发的看着手里茶杯里的茶叶。
表姨妈道：“你表弟昌满日子过的苦哦，家里饭都没得吃的，你行行好帮帮你表弟。”
上一次帮大伯家，是因为这是很亲的亲戚了，在加上有蒋来喜在一旁助攻。眼下这表姨妈和蒋来喜是一点关系没有，何翠芝看样子也和她不是很亲，蒋迎南怎么可能会帮她。
他淡淡的道：“怎么帮？”
表姨妈还没说话，昌满表弟就道：“表哥，借点钱吧。”
蒋迎南一抬头，表情立马就变了。不再如之前的淡然，反而带着一股为难与忧郁，让人一看他这个表情就觉得再敢为难他那简直就是畜生都不如了。
“哎，表弟。”蒋迎南忧愁道：“你别看我家房子做的这么好，那都是没办法的事。你也知道我家之前的情况吧，别说是做房子了，带妹那真是媳妇都娶不到啊。我爸我妈就愁啊，愁的整宿整宿说不着，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往下掉……”
蒋迎南说了一堆惨，把表姨妈都说愣了，“那……那后来是怎么赚钱的？”
“哪有钱赚？”蒋迎南道：“那是我有一天进城卖蔬菜，正好碰到一个人倒在路边上，我把他扶起来送回家。哪里想得到他是个有钱人哦，非说要报答我，要给我钱……”
这故事有点吸引人，表姨妈和表弟同时道：“然后呢？”
“这学习雷锋做好事，帮人是应该的，我哪里能要他的钱。”蒋迎南一脸正气的道。
“哎哟，表哥你真是……”昌满肉痛的仿佛那钱是他自己的一样，“给你钱你都不要啊？”
“我没要，不过我想到带妹要娶媳妇就必须要做房。”蒋迎南笑道：“我就找他借了钱，他真是好人呐，不仅借了我钱买砖，还托他水泥厂的朋友送了我几袋子水泥呢。”
“……”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蒋迎南，不同的事表姨妈一家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而蒋家人纯粹是用一种震撼的崇拜的高山仰止的目光看着他。
这故事说的，一套一套的，要不是蒋迎南从来不瞒着家里人，他们都要相信了……
第六十一章
表姨妈一家都愣愣的看着蒋迎南, 昌满结结巴巴道：“所以……这房子是借钱做起来的？”
蒋迎南满眼真诚的看着昌满，重重点头, “是的。”
“那……怎么……”昌满不可置信的道：“那得借多少钱呐？”
“哎。”蒋迎南一脸灰败的道：“慢慢还呗。”
“你不是救了他吗？还要你还钱？”昌满道。
“说好了要还的。”蒋迎南一脸无辜道：“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昌满道：“那也不至于借这么多点啊？做楼房干什么？做个土房子不就行了嘛。”
“表弟呀, 我们家以前是个什么情况？”蒋迎南道：“要不是做个这个楼房, 带妹他能娶到城里媳妇嘛。”
表姨妈道：“村里的姑娘做媳妇不好啊？非要娶城里的大小姐？”
“那倒也不是。”蒋迎南道：“这不是村子里的姑娘, 都不愿意嫁到蒋家来嘛。”
想起之前蒋迎南老婆跑了之后蒋家男人的名声, 表姨妈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道：“你们这新衣服, 还买水果糖, 都是那个人借的钱？”
“哦, 那倒不是。”蒋迎南满眼都是真诚的道：“糖是带妹结婚的时候买的，一直没舍得吃。新衣服的布料是借钱那人送的, 他老婆是在百货大楼上班的, 这种处理布料不需要票, 就给了我们家，当做新屋给的人情。”
“啧。”昌满一拍大腿道：“表哥你真是的, 救了人家的命, 到头来就得了几块布？”
蒋迎南摆摆手, 貌似很羞涩的道：“哎, 哪有救命这么严重？我就是帮了帮忙。”
一起就只听说这个表哥好吃懒做气死人，现在看来何止是气死人呀，简直就是笨死了。别人送钱给他都不要, 非要自己借, 结果欠下这么多债。
昌满道：“你欠这么多钱, 怎么还呀？”
对此蒋迎南表示很心大, 他道：“这个怕什么？人活着还能被屁憋死？我和带妹好好上工，早晚都能把钱还上。”
表姨妈一家本来是来借钱的，借不到钱也要让蒋家帮昌满找个赚钱的事做。哪里知道蒋家表面看起来风光，实际上欠了一屁股的债，简直比他们家还穷。
一直带着小孩在院子里玩，却总是听着屋子里动静的小宝这时候进来了。她大声道：“爸，今晚把菜都吃完了，明天吃什么呀？”
表姨妈一家都是一愣，原本觉得蒋家有钱不缺好菜，所以他们都是敞开了肚子吃。现在问题来了，蒋家还能不能再弄出这么一桌子菜呢？
蒋迎南搓搓手，看起来十分窘迫的道：“吃咸菜，你又不是没吃过。”
小宝嘴巴一咧，张嘴哭道：“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好不容易才等到过年……呜呜呜呜我要吃肉……”
这下子表姨妈一家都臊的恨不得钻地缝里去了，蒋来喜受不了了，道：“哭什么哭？丢人现眼，快滚到楼上睡觉去！”
蒋小宝大哭着上了楼，蒋带妹在一旁十分不是滋味的看着。家里大哥是说起慌来眼睛都不眨，小妹是配合起来天衣无缝，就自己在一旁干坐着，一点用也没有。之后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媳妇，还好媳妇和自己一样，不然自己还有什么脸在这个家里待下去？
既然蒋家已经这么惨了，那其他的什么事都是免谈了。表姨妈已经想好了，明天一大早就走。把人家里的好吃的全吃光了，自己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待下去了。
厨房门口的何翠芝听了这么久的动静，立刻对叶秋凰说把家里的肉都藏起来，明天早上吃红薯粥加腌咸菜。
叶秋凰不傻，听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蒋迎南是什么想法。她一边觉得蒋迎南真是太绝了，一边又想他真的是太能说了，难怪自己从来都说不过他。
晚上睡觉，蒋迎南正在床上躺着。昌满就摸了过来，手一进被窝冰的让人受不了。蒋迎南道：“表弟，你洗脚洗脸了没有？”
昌满满不在乎的道：“洗什么脚？明天一早就走，就不费这种麻烦事了。”
蒋迎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对着昌满道：“去洗脚去洗脚，你不洗脚我受不了。”
昌满惊讶的看着蒋迎南，半晌之后他道：“真是穷讲究。”然后就下楼去洗脚去了。
昌满因为有蒋迎南的要求，下楼洗了脚。那边的昌满媳妇可就不一样了，别看在婆婆面前各种低眉顺眼逆来顺受，在叶秋凰面前她是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叶秋凰为人内敛，再加上这是蒋家的亲戚，昌满媳妇不洗脚她劝了两句没用，也就不再说了。
晚上两人对脚躺在床上，叶秋凰一想到自己被窝里有一双走了一天路都没有洗的脚，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昌满媳妇在黑暗中道：“小叶啊，你今年多大了？”
叶秋凰僵硬的道：“过了年二十。”
“二十不小了哎，是老姑娘了。”昌满媳妇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老大都两岁了。”
叶秋凰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僵硬而不失礼貌的道：“哦。”
“有对象了没有？”
叶秋凰：“没有。”
“二十岁了还没有对象啊？”昌满媳妇语气里慢慢的惊讶与同情道：“你们知青本来就没有娘家在这，再耽误下午，还要不要嫁人了？”
叶秋凰心说如果嫁人之后会变得和你一样，那我宁愿孤独终老。
昌满媳妇还在道：“我们村子上有个光棍，前年死了老婆，现在就想说个媳妇。你别不乐意，毕竟你已经二十岁了。那个光棍总比蒋家老大好吧，人家没孩子，你过去了给他生个娃好好过日子，不比在蒋家寄人篱下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