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然的，这么大的孩子正是要妈妈的时候。只是蒋迎南不可能接受柯招娣，也不愿意把孩子让给柯招娣，这事没法两全，就只能尽量减小对小孩的伤害了。
蒋迎南进了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着。蒋带妹道：“大哥，究竟怎么样了？大……柯招娣现在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蒋迎南坐下道：“她一直躲在山上，这么长时间下来人都不成样子了。以前确实是我对不起她，就让她好好过日子吧，怪不容易的。”
蒋带妹还想再说话，何翠芝对他使了个眼色。见蒋迎南现在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她不想让儿子太烦神。
叶秋凰好半天没翻一页书，可以听见堂屋里有人在说话，就是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
蒋迎南道：“过段时间吧，让小花小业和柯招娣见上一面。”
何翠芝眼睛一瞪，刚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蒋迎南就道：“毕竟是亲妈，总不能一面都不让见。”
“哼!”何翠芝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行行行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管你了。”
说完就气呼呼的走了，蒋迎南无奈一笑，吕青凑近了道：“大哥，这下你就是真正的单身了吧？”
蒋迎南看向她，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吕青道：“秋凰不愿意嫁给你没关系，我在学校里还认识几个女知青老师，改天我给你介绍。”
“你很闲吗？”蒋迎南道：“书看了吗？是不是不想考大学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没考上，我就立马把你扫地出门你信不信？”
吕青吓的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蒋带妹立刻护着媳妇道：“哥你这什么干什么？吕青胆子小，禁不住吓。”
“你有胆子这么和我说话了？”蒋迎南微微眯眼道：“是不是以后都不想要钱了？”
于是蒋带妹和吕青就这样脸色苍白的站在一起，目送那个制造恐慌的男人上了楼，之后一起齐刷刷打了个哆嗦。
蒋迎南上了楼，在房间了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感觉心绪难平，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本书。随便翻了两页，他毕竟也是个大学毕业生，虽说多年不拿课本基本上都忘的差不多了，但总比零基础要好一点。
而且他英语底子好，以前的工作经常要用到英语，所以英语倒是没放下。他随便翻了两页书，可以看出来这时候的考题比后来的要简单一些，而且因为这是恢复高考没多久，所有学校都缺学生，这时候的录取分数线也不会太高。
蒋迎南看着这书沉默了一下，心说自己是不是也能考呢？
他脑子乱糟糟的，想了很多。后来一想，要不就先考着，就算考上了他还不是想读就读？
而且高考结束之后开学了，政策应该就变了。自己不会一直呆在农村的，能出去也好。只是自己不在家，也不知道带妹能不能靠点谱。
想着想着蒋迎南就想叹气，家里弟弟太不省心，自己干什么都束手束脚的。
下楼的时候正好碰见叶秋凰捧着茶杯出来，忽然狭路相逢，蒋迎南张张嘴巴想说点什么。叶秋凰一撇头，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直接就走了。
“唉。”蒋迎南无可奈何，只能这样算了。
时间说快过的也很快，叶秋凰就这样对蒋迎南视而不见了好几个月。眼看着清明要到了，都开始准备栽秧了。这期间唯一有改变的就是，吕青走去上班终于不再要死要活了。她走习惯了，每天走这么长的路身体也好了，整个人的精神气更足了。
这天下着雨，但是上次进城的时候已经说好了今天要送点兔子给老李。做生意最讲的就是一个诚信，蒋迎南站在屋檐底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上蒋带妹一起准备进城。
兄弟俩穿上斗笠所以，挑着担子走在泥泞的路上。一步一滑的，蒋迎南道：“慢点走，不着急。”
“知道！”蒋带妹在后面道：“出门前爸说了，要买点纸钱回来，清明要上坟呢。”
蒋迎南答应着，两人进了城把东西送到了老刘家，雨就下的更大了。老刘看着这天气，道：“这鬼天气路不好走，要不就在我家歇一晚，明天再走吧。”
蒋迎南看着窗外，摇了摇头道：“这雨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停下来呢，要是回不去就赶不上清明了，还是趁着大雨刚下不久，赶紧回去吧。”
他既然这么说，老刘也不好留人了。兄弟俩买了纸钱，就挑着担子急匆匆的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有一条山路，一下水路边的特别滑。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脚上的鞋子都没法看了。蒋迎南懊恼道：“忘了买两双胶鞋了。”
蒋带妹在前头跑，“哥快走吧，雨越来越大了。”
蒋迎南皱眉道：“慢一点，淋点雨也没……呃啊！”
蒋带妹听到动静转身一看，就看见哥哥已经不在身后了。原地留下了一只箩筐，再看坡底下另一只箩筐还在翻滚。他心里一慌，大喊一声：“哥！”
蒋来喜站在屋檐底下看着屋外的大雨，春天到了棉衣都脱了。他抽了一口烟，忧虑道：“这大雨下的，老大老二怎么还没回来？”
叶秋凰正好出房门喝水，听见蒋来喜的担忧，她看了一眼门外。心里感觉闷闷的，大概是雨天气压的关系吧。
这时候外面一阵走路的声音传来，就见蒋来喜露出笑容，“人回来了。”
叶秋凰不欲和蒋迎南见面，正准备回房避开，就见浑身湿透宛如落汤鸡的蒋带妹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蒋来喜道：“你怎么搞的？你斗笠呢？”
“爸！”蒋带妹凄厉的叫了一声：“哥……哥他掉下去了！”
叶秋凰霍然回头，手中的搪瓷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惊的在场的人都是心中一跳。
站在厨房门口的何翠芝冲出来，抓着蒋带妹的肩膀道：“什么？你说什么？老大怎么了？”
“大哥……他个他从山路上掉下去了。”蒋带妹惊慌失措道：“我下去找人了，没找到，不知道人滚到哪里去了……”
何翠芝脸一白，往后就是一倒。叶秋凰急忙扶住她，蒋来喜道：“这怎么搞的？”
“老头子哎，快去找老大！”何翠芝哆哆嗦嗦的挥着手，“喊人，快一点，我的老大哦……”
蒋来喜二话不说，冒着雨就冲了出去，蒋带妹想了想也冲了出去。吕青从楼上下来，就只看见了他们在雨中的背影。
第六十九章
蒋来喜去了蒋迎南大伯家叫人去了, 蒋带妹去了何建党家。现在还没到农忙的时候，下雨天一家人都在家里。一听到这个事, 两家人立刻就把雨披穿上把斗笠带上就要跟着去找人。
一群人跟着蒋带妹走到村子门口的时候, 就看见叶秋凰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多久了。
雨水冲刷下来, 叶秋凰的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模糊, 她道：“大娘非要出来找人, 被我和吕青拦住了, 我要和你们一起找。”
下大雨的在山上找人本来就危险, 大家虽然着急但出来找人的都是家里男人, 哪有女人这个天出来的？蒋带妹正想让她回家去别添乱，蒋来喜就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带路！”
蒋带妹被这一声吼, 想起了哥哥还危险着, 就没再管叶秋凰了, 带着人匆匆往出事地点跑。
叶秋凰一声不吭的跟在后头，出了村子走了一段路程就是山路了。前面说过山路特别滑, 一面上高高的山体, 一面是陡峭的滑坡。叶秋凰一个女人, 体力本来就不够, 再加上也不是从小生在农村走惯了山路的。
她一步一滑，都到后来都是手脚并用了。
前面的人因为急着去救人，也没谁顾得上她, 她和大家的距离就渐渐拉远。
将带着带着人冒雨走到了之前出事的地方, 路上还歪着一只箩筐。他指着底下道：“我哥就是从这里滚下去的。”
何建党往底下看了一眼, 皱了皱眉头, 然后道：“救人要紧，都下去吧。”
等叶秋凰赶到这里的时候，他们都下去一半了，叶秋凰二话不说也往地下爬。春天来了，山坡上长了野草，抓着野草下去要比直接抠泥巴要好一点。但是这种野草非常锋利，抓的不好手上就破了。
叶秋凰一路往下爬，也没注意这点。等她下去了之后，手上污水和血水混成一片，看样子惨的不行。
大家一边找人一边大喊，叶秋凰头上的斗笠歪了，雨水打在脸上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她冻的嘴唇发紫，还在四处找人。
这山坡上石头多，人就这么滚下去中途难免会改变方向，所以众人搜查的范围也更广。叶秋凰看着就担心，万一滚下去的途中脑袋磕到石头了可怎么办？
大雨冲刷着坡地，把人滚下去的痕迹都冲没了。众人只能乱找，叶秋凰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一滑差点没摔个劈叉。虽然没摔到，但是膝盖在一旁的碎石头上磕了一下，钻心的疼。
她一手捂着膝盖，还没站起来，就看见石头堆里有个东西。叶秋凰把那东西拿过来一看，那是一盒雪花膏。这个村子里一年到头不间断的用雪花膏的，也就只有蒋家了。而出门别的不想着买，第一个就把这种东西买好的，除了蒋迎南也是没谁了。
叶秋凰激动了一下，顺着这个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底下的松树林里，叶秋凰往四下一看，没看见人，她双手拢成喇叭状放在嘴前，大喊一声：“蒋迎南！”
“蒋迎南！！”
“蒋迎南！！！”
喊了两声没人答应，叶秋凰拳头不自觉捏紧，又往旁边走了两步。忽然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声音，叶秋凰反射的偏头道：“蒋迎南？”
没有人回答她，她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听着。然后她听见一阵微弱的刺啦声，听起来好像是划石头的声音。叶秋凰睁着通红的眼睛，循着那微弱的声音往旁边走着，走了一段距离，看见石头后面露出了一双腿。
她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就看见蒋迎南躺在石头后面，头上是血，身上一片狼藉。右手里攥着一块石头，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大石头上划拉着。
看到他的那一刻，叶秋凰的泪水瞬间就流下来了。她跑过去跪在地上去抱蒋迎南的头，蒋迎南眼睛微微睁着，似乎在看他似乎很茫然。
叶秋凰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摸到了满手的血，她抖着嗓子道：“你怎么样了？”
蒋迎南没有说话，看样子是不能说话了。叶秋凰深吸口气然后仰着头大喊一声：“人在这里！”
“人在这里呀！！”
叶秋凰低下头，泪流满面。
她摸着蒋迎南的脸，道：“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这时候她感觉手上一紧，是蒋迎南握住了她的手。叶秋凰擦了一把眼泪，道：“没事的，马上就没事了。”
蒋迎南牵着她的手，嘴巴微微颤动。叶秋凰以为她有话要说，就把耳朵凑进了，道：“你说，我听着呢。”
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声音，这时候她感觉脸上一凉，蒋迎南的另外一只手摸在了她的脸上。似乎是在给她擦眼泪，让她别哭了。
叶秋凰的泪水更加汹涌，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就知道欺负我，你都这样了还让我不哭，是世界怎么会有你这么坏的人？你简直坏透了……”
一动不能动的蒋迎南就这样看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这时候蒋带妹他们过来了，一看见蒋迎南这个样子，何建党就道：“这不行，必须送去医院了。”
大家一起把蒋迎南抬上了山坡，叶秋凰跟在旁边，把自己头上的斗笠摘下来挡在蒋迎南的头部。蒋迎南这个样子被送回家的时候，何翠芝哭的在地上都起不来了。
何建党道：“先把人收拾干净，我去赶牛车过来，必须马上把人送去医院。”
大家七手八脚的给蒋迎南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吕青惊呼一声指着叶秋凰的腿道：“秋凰，你腿怎么了？”
叶秋凰低头一看，之前膝盖疼的位置已经染红了一大片，看来是弄伤了。
何建党等人进屋准备抬蒋迎南出去的时候，对叶秋凰道：“小叶就别跟着了，把腿上的伤处理一下吧。”
叶秋凰手抖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蒋迎南，就要放开手。却发现蒋迎南抓着她的手抓的紧紧的，她这样根本挣脱不开。
叶秋凰一愣，然后道：“让我跟着吧，我也去。”
何建党赶着牛车把蒋迎南送进了医院，他这个情况一进医院，就要送去手术室。叶秋凰的手还被蒋迎南抓着，在护士的催促声中，叶秋凰一狠心把他的手掰开了下来。
看着蒋迎南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大门关上了。腿上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袭来，叶秋凰一个站不稳摔倒在医院的走廊上。
蒋来喜走过去拉她，“哎呀你这个腿……医生，医生！她这个腿出了这么多血……”
叶秋凰被送去治腿，腿上的伤口还蛮深的，幸运的是没有伤到胫骨。只要不沾水，好好养着，也就没有大事。
她腿上绑着一截纱布，跟着蒋家人一起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安静的等待着。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叶秋凰不知道那个时候蒋迎南握着她的手，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手上也缠了一层纱布，伤口消过毒了，医生说有点发炎。
等了不知道多久，等到叶秋凰浑身都快要冷透了的时候，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开了。
医生一头大汗的出来，道：“谁是病人家属？”
蒋来喜走过去道：“我是，我是他爸爸。”
“哦，病人已经没事了，不过还要住院一段时间，你去办理住院手续吧。”
蒋来喜一听，大喜道：“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大夫摆摆手道：“应该的，去办手续去吧……”
叶秋凰又哭了，她怕眼泪碰到伤口，都不敢擦眼泪。就这样一边流着泪，一边又忍不住笑。
蒋迎南被推了出来，头上缠着绷带的样子看起来像个阿拉伯人。叶秋凰一看就笑了出来，然后跟着他一瘸一拐的进了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