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小一颗,可是能量不小,这都咳了半天了。
“看把我们娇娇吓的!滚出去!”见柳氏不哭了,韩国公太夫人顿时沉下了脸,指着柳氏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惦记什么,只是都给我收了!这国公府里做主的都还没死呢!就算你心里想要什么,也得等我死了。”
她的目光冰冷,柳氏顿时吓了一跳,只觉得那双苍老却锐利的眼看进了自己的心里去。她打从去年儿子中了秀才,如今外头都盛赞韩誉,因此自己也得意了几分,却没想到韩国公太夫人依旧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太夫人的心里眼里都是韩国公夫人,竟然到了如今还不肯与她和解。
“我……”
“你刚刚不是自称贱妾的么?”韩国公太夫人露出几分讥讽。
这贱妾二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和从太夫人嘴里说出来意义自然是不同的,柳氏一张茶水淋漓的脸顿时死人一样惨白。
她抬头,哆哆嗦嗦地看着韩国公太夫人。
刚刚刚刚进门的春风得意早就烟消云散。
这快一年的光鲜亮丽,不过是韩国公太夫人的一杯茶,一句话,就把她打回了原形。
她本以为韩国公太夫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
莫非就因为如今,韩国公夫人有了身孕?
将心中的惊疑不定都压在心底,柳氏是个十分明白眼色的女人,不然不能十几年如一日地拢住韩国公的心,也不能一介妾侍却跟庆王妃姐妹情深不是?
她急忙垂下了头,柔顺地低声说道,“一切都是姬妾不懂事,求老太太饶恕贱妾这一次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碎了一口银牙,却柔顺卑微地给太夫人磕头,忍着此刻主子与丫鬟环视的屈辱,将自己白生生的额头抵在地上。
尊严都荡然无存。
第10章
见她服软,韩国公太夫人才冷哼一声。
韩国公赔笑,看都不敢看柳氏一眼,给太夫人端了一碗茶来。
“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既然做了妾侍,就要有妾侍的规矩,哪家世家能见你这样勾勾搭搭?且还有一事。就算阿誉出息,我骂了你与阿誉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儿的妾侍,就算生了阿誉,也得明白,阿誉是韩国公府的大公子不假,可是有我这个祖母,有嫡母在,这才是他的体面。你一个妾侍的体面,本就与阿誉无关,明白么?不要给阿誉丢脸了,出去吧。”
她还倒打一耙,瞪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刚刚说自己不给韩誉这个面子,偏要说柳氏给韩誉丢脸。
柳氏恨不能一口咬死面前这老太太,然而面上依旧妩媚乖顺,低声说道,“贱妾知道。”
她这样委屈,韩国公这颗心可给心疼坏了。
只是他自幼知道母亲的厉害,竟也不敢说什么。
多说一句,恐怕柳氏的命都要没了。
早年他那死鬼老爹后院儿也有无数姬妾,可是如今那些姬妾在哪儿呢?
韩国公太夫人能在老国公姬妾成群的情况里,韩国公府四子两女皆是嫡出,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的了。
不能人家吃了几天斋,就当人家老太太做了菩萨不是?
“你先回去吧。”心里想着等回头好好儿安慰爱妾,韩国公叫捂着脸不敢抬头的柳氏退出去,笑了一下,这才带着几分诚恳地对太夫人轻声说道,“母亲,这是阿琪的婚事,儿子说给你听听。”他抿了抿嘴角,只觉得自己饿得够呛,然而太夫人没有开饭的意思,不得不饿着肚皮在韩国公夫人关切的目光里轻声说道,“儿子给阿琪寻的这户人家,是安王世子。”
“安王?”韩国公太夫人微微皱眉轻声说道,“我家与安王素无往来,怎么安王府求娶我家阿琪?”
“这有什么,一家有女百家求,阿琪在京都之中也有几分美名,自然安王也有耳闻。且阿琪乃是国公府嫡长女,这身份也赔得起安王世子妃的位置。”
韩国公面上带笑,见韩国公太夫人并未拒绝,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得意来。倒是见阿琪抱着穿着小红褂子的胖团子坐在一旁听着,不由皱眉说道,“小女儿家家的,听这些也不害臊!这是你能听的么?”他觉得阿琪这脸皮有点儿厚。
知道自己要找人家儿了,不知道羞涩,反倒听得兴致勃勃,眉飞色舞的。
“父亲这是在给我说亲,夫君是与我要过一辈子的夫君,我怎么听不得?不仅我听得,我还要打听得。”阿琪本性厉害爽朗,一点儿都不在意韩国公这份嫌弃,仰头挑眉说道,“父亲也别说什么安王府好不好的。安王府与我家虽然素无往来,不过安王府有一样儿我是知道的。安王妃贤惠,安王府妻妾和睦,如今安王府光庶子就有七个,听说安王世子还友爱兄弟,前些时候我都听人说起,说是陛下叫安王世子进宫辅佐太子,可是安王世子却把机会给了庶出的弟弟,是也不是?”
“兄弟情深啊!”韩国公不由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感慨。
这份兄弟情深,实在叫人热泪盈眶。
韩国公太夫人却听出了几分意思。
“你等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这世家豪门的女眷虽然俱在一块儿常说八卦,不过韩国公太夫人已经上了年纪,并不大在外走动,不过是韩国公夫人在外往来。
她虽然也曾经听过了几分安王妃的贤惠美名,那可是京都出了名儿的贤惠人儿,不仅不嫉不妒看着安王美人无数地往府里划拉,还主动把身边的美人送去给安王红袖添香,那在京都之中十分有美名,把个京都四大妒妇之一河间王妃的娘家韩国公府给比的……
韩国公太夫人都觉得贤惠太过,这是要完的节奏。
果然,听到安王世子竟然让了东宫太子面前的位置,韩国公太夫人便越发不悦了。
虽然兄弟情深是要紧,不过把自己日后的前程给了庶出的弟弟,这不是安王世子愚蠢,就是安王世子在安王面前不及庶出的弟弟们得宠,不得不让。
无论是哪一种,叫韩国公太夫人说,这婚事就不怎么样了。
安王世子自己愿意怎么让都无所谓,可是若是日后阿琪进门,难道也要阿琪跟着让?
有些事,是不能退让的。
她早年常教导自己的长女河间王妃,有些东西,宁愿背负恶名也绝不能让。
比如男人,哪怕被人骂妒妇,不贤,也决不能让给别的女人。
安王妃这样的榜样在,不会日后也得要求自个儿儿媳“贤惠”吧?
“这婚事不成。”韩国公太夫人之前对这安王世子没有恶感,也对安王妃贤良淑德没什么意见,不过要叫自家长孙女嫁到这样的人家去苦熬,那也是决不能同意的。
阿琪是她心里最惦念的孙女儿,她这样为难她的婚事不过是希望阿琪幸福。怎么可能把阿琪嫁到安王家去吃苦,故作贤良却有苦说不出?她直摇头,韩国公顿时急了,急忙探身过来问道,“母亲为何不愿意?”
“安王府妾侍庶子太多,做世子妃必然辛苦,你舍得?”
韩国公有什么舍不得的。
出一个嫡女,换一个亲王妃的姻亲,他还觉得赚了呢。
韩国公府这样风光显赫,除了他们兄弟在京都之中显赫,不也是因两个妹妹都做了亲王妃的缘故?
韩国公嫡女做安王世子妃,那也是很可以的了。
“母亲,您好好儿想想,这是别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安王乃是亲王,又是陛下的弟弟,虽不及庆王与陛下兄弟情深,可怎么也是与陛下最亲近的一个不是?阿琪若嫁了安王,咱们这府里就又出了一个王妃。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韩国公耐心地想要劝说韩国公太夫人,韩国公太夫人却说什么都不肯,他急了,不由有些不快地说道,“母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做父亲的都乐意,母亲何必抗拒?”
“父母之命?我还是你老娘呢!我说这婚事做不得,你听从了么?”韩国公太夫人拍案,冷冷地问道。
韩国公:……
韩国公被噎得够呛,半晌没说出话来。
大意了。
早知道就应该先跟安王把这件事给说定了再说。
如今在韩国公太夫人面前过了明路,他竟不能做主了。
“没有安王世子,阿琪恐怕最多做国公夫人,做个侯夫人,母亲,你舍得?”
“我只舍不得叫孙女儿见那三妻四妾。”
“阿琪怎么可能会嫉妒。”那不成了他那个妒妇妹妹河间王妃了么……
河间王妃的恶名真的是叫韩国公受够了。
他一世英雄,因为女人简直灰头土脸。
帝都谁人不知韩国公府显赫,可是最出名的还是因韩国公府之中,京都四大妒妇,韩国公府就贡献了两个呢。
一个外嫁的河间王妃霸占河间王府,河间王恨不能当和尚,另一个嫁进门的韩国公府四太太明仪郡主,仗着自己出身宗室王府,嫁进门十几年没有怀孕,依旧霸占四老爷不许纳妾。
触目惊心啊。
这要是自己养出个闺女也是个妒妇,那韩国公这老脸真的就没了,他顽强地对韩国公太夫人说道,“这做女子的,就该温柔贤惠,怎么可以嫉妒呢?且就算是日后安王世子姬妾成群,可是她乃是原配嫡妻,谁都越不过她去。风光体面,做着大好的世子妃,亲王妃,这日子不是很好么。”他恨不能苦口婆心,然而阿琪素来知道韩国公无利不起早的,见他如此卖力推销安王世子,嘴角不由勾起了几分讥讽。
她刚刚都已经露出意思不愿去和安王世子有什么纠葛,可是她父亲却……
这一副必定有亏心事的损样儿,叫阿琪内心十分警惕了。
韩国公太夫人也看出来了,突然冷笑了一声。
“从前可没见你对阿琪这样用心慈爱。”
韩国公偏爱柳氏所出的庶女阿萱,素日里哪里把阿琪放在眼里过。
这样一心一意为阿琪的婚事在她这里磨磨蹭蹭,越发叫人心中疑惑。
“母亲,您也想想。一个女人,若能做亲王妃,这一生也不算是辜负了啊。”
“我说不行!”
阿菀趴在长姐的怀里呆呆地听着韩国公把这门婚事给吹得天花乱坠的,眨了眨眼睛。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韩国公太夫人身边,一副弱柳扶风,婀娜柔媚的阿萱的身上。
纤细婀娜,容色娇美的女孩子的眼底,在听到韩国公口口声声亲王妃的时候,眼底多了几分野望。
很心动呀。
第11章
阿菀并不讨厌有野心的姑娘。
阿萱心里有野心,仿佛也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韩国公这么喜欢这门亲事,总不能自己嫁过去给安王世子当世子妃不是?
既然阿琪不乐意,那如果韩国公有能耐,就把阿萱嫁过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只不过阿菀与阿萱之间的关系不怎么样。
阿萱是养在柳氏膝下的庶女,素日里虽然也常常来韩国公太夫人面前讨好,然而韩国公太夫人却并不对她另眼相看,什么风流才女,满腹诗书,在韩国公太夫人的面前都不怎么好使。
诗情画意留给别人欣赏也就算了,韩国公太夫人更喜欢明白懂事,心胸宽阔的女孩儿。且阿菀一回京都就被抱到韩国公太夫人膝下抚养,恨不能天天睡在一个屋子里,不论什么都是最好,难免叫阿萱感怀自身,因此是不大乐意和阿菀十分亲近的。
她更喜欢与阿恬在一块儿。
不过阿菀也不大乐意理会她。
前些时候阿菀不过是因刚刚初来乍到,为了和姐妹们一块儿感情好点儿分了姐妹们一些边关带来的稀罕宝石,这怎么也算是示好,阿萱就幽幽地给她来了一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阿菀:……
阿菀从此以后,对这位号称诗画双绝的堂姐就敬而远之了。
胖团子,娇花儿一朵儿的,怎么可能承受这样的言辞的刀锋呢?
爱要不要。
因此宝石到底最后没给这堂姐,阿萱还因此病了一场,据说内心十分伤心被堂妹看不起。
不过论起娇贵娇花儿需要旁人爱惜,谁比得过旷世白莲胖团子。
阿菀也顿时病倒,据说被姐姐竟然一句话就指责自己给伤透了心,因此夜夜做噩梦,天天都不敢说话了。不叫阿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还不天天在阿菀的面前装白莲花恶心人?只有叫她知道自己那招不好使,才叫她能离阿菀远点儿。
果然,阿萱虽最后在韩国公太夫人的震怒之后乖乖地来给阿菀道了歉,却自觉自己与阿菀结下了梁子,与她关系不怎么样,敬而远之。
然而在阿菀的心里这算啥呢,不过是春风细雨,也没怎么把阿萱这小菜给放在心上,谁在家里也不是为了宅斗的不是。
她此刻小小一团,脸上带着天真乖巧的笑容仰头左看看阿琪,右看看韩国公,就见韩国公说得唾沫横飞,慷慨激昂,韩国公太夫人岿然不动,揉了揉小肚皮,露出几分哀怨。需要滋养爱护的胖团子饿了,她大伯到底啥时候才能结束演讲?
“母亲?”韩国公总算是说完了。
他急忙侧头喝茶,一头,露出期待的表情。
韩国公太夫人被闹得头疼,只干巴巴一句话。
“不行。”
韩国公刚刚进门时的满腔快乐兴奋全都被这一盆冷水给泼得干净,他嘴角抽搐,又觉得愤怒,又觉得无力,反正心情特别悲愤,恨不能碧血控诉青天,却不敢反抗自家厉害的老娘,只能叹了一声缓缓起身说道,“这件事儿子已经与安王府应下。若是婚事不成,难免得罪了安王。母亲,请您为韩国公府仔细斟酌。”
虽然当今皇帝并不怎么喜欢安王这个异母弟,不过看在所谓的兄友弟恭上,总不会苛待,宫中年年赏赐,安王的赏赐也总是很厚的。
韩国公一想到自家的长女若是做了安王世子妃,血脉流传在皇家,都觉得心里快乐。
“不行。”
“您!”韩国公脸色扭曲,见韩国公夫人一副只听婆婆话的样子,顿了顿脚,到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