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脸有些红,长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小气。她想想江忍背了她半座山, 是个人都吃不消。她这样确实不太好。
于是她拉开拉链,把白色保温杯拿出来。
里面装了早上出门特地准备用来补充体力的葡萄糖水,水杯有些年头了,底部是一朵小巧的杜鹃花。她拧开瓶盖,把瓶盖当成水杯,将糖水倒进去。然后递给江忍。
他却不接:“给我杯子啊, 谁他妈要用盖子喝。”
她眼睛纯净, 认认真真道:“盖子很干净的。”
她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你不喝算了。”
江忍笑得不行:“别, 我喝。”
他接过那盖子,几口喝了,很甜,渗入骨髓的甜。
他眼尖,看见了她书包透出来的缝里还带了饭盒。江忍伸手把它拿出来,孟听动作没他快,还没反应过来,饭盒就到了他手里。
顶部是透明的,他能一眼就看到里面简简单单的蛋炒饭。
孟听急了:“你还给我。”
她下意识去抢,他略微一抬手,孟听站起来才发现没人家高。他拿在了她努力一点能够得着的距离,果然这姑娘踮脚去抢。
江忍低笑一声,饭盒再举高一点。她险些扑进他怀里。
孟听学舞蹈,身体柔韧性很好,轻巧远离他,却恼得不行,她知道江忍故意使坏,饭盒也不要了。
孟听难免有几分委屈,被强迫着登上了这座山,饭还被这个混蛋抢了。
他是不是做惯了混混,总喜欢抢她东西呀。
她抬步子就要下山。
江忍皱了皱眉,山上风大,她眼睛吹久了风本就干涩,偏偏却湿漉漉的。看上去委屈又可怜,他心中又好笑又怜惜,怕她真饿着肚子下山了。
他心里软得不行,别人登山带轻便的面包饼干,她却乖乖想着吃饭。这饭盒都不轻,加上饭沉甸甸的。长了张好看又纯真的脸,性子还可爱得不行。
有种近乎认真温柔的傻气。
江忍拉住她书包,不让她离开,也不说话,几下把大树旁背着风的石头擦干净。然后把饭盒放上去,他知道她嫌弃自己:“别生气啊,我错了好不好。”
他说:“你吃饭,我帮你看着,有人上山来我会避开的。”
他说完,当真离她远远的。
江忍怕自己一身汗她嫌弃臭,坐在上山的路口望着山下。
他本就活得随性,在斜坡上一坐,长腿曲起,手搭在膝盖上,替她看着还会不会有人上山。
孟听看着石头上的饭盒,半晌都没说话。
少年背对她坐着,他肩膀宽阔,动作不羁。她看见江忍下意识摸了摸兜里,摸出了一盒烟,然后顿了顿,又若无其事放回去。
她不知道这山多高,但是一路走来,哪怕是个成年强壮的男人爬上来,也会累得够呛。
江忍性格桀骜,他上山连水都不带,更不会带吃的。
孟听蹲下来,装饭盒的袋子里有两个勺子。原本是她为赵暖橙准备的。
她把饭分了一小半出来,然后走过去,在他错愕的目光下,蹲下把那一大半和勺子给他。
这回她没再给他盖子。
自己那份用盖子盛的。
那份饭放在他手中,似乎还带了点别样的温度。
江少这辈子什么没吃过,然而看着手中这分量并不多、卖相也很一般的饭,他唇角忍不住上弯:“真给我啊。”
她点点头。
那年青山苍翠,老树枝丫随着风摇摆。漫山的野草在秋季变成黄色,有种葱茏金色的美丽。
他坐在山间,她抬眸间茶色的眼瞳带着认真的意味:“江忍,你可不可以别抢我东西啦。”
他眼中含着笑意:“好。”
“也不要强迫人。”
“好。”
她惊讶他怎么那么好说话,眼里也带上了点点璀璨的星光:“你也别来找我了,好好念书吧。”
这回他不说话了,半晌他把两份饭换了下,多的塞她回她手里:“吃你的饭,再凑过来老子亲你一口你信不信。”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要脸么?
下一刻在他越靠越近时一把推开他脑袋。
这一手有点重,推在他黑发上。
孟听见他难看的脸色,下意识慌了。平时班上总有男生说,男人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男人的头不能碰的。
她虽然不懂为什么不能,但是她刚刚推开他很重。
江忍笑起来痞坏痞坏的,有种别样的帅。
不笑的时候却很肃冷。
凶巴巴到像要打人,这时候哪怕是和江忍处惯了的贺俊明他们心里也发慌。
孟听看着他,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
江忍气笑了。
气得心肝疼。
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娘一点怕不是要好点。她从哪里看出他会打她了。
想亲她是认真的,被推开他也料到了。她那么嫌弃他,肯定不给亲呗。他只是忍不住试探那一点万分之一,自己犯贱。
他说:“再看我,把你从山上扔下去。”
孟听心想,他脾气怎么那么坏啊。她连忙跑回去了,四周的小红旗飘飘扬扬,这本来是给爬山者的勋章,可惜大家都放弃了。
它们最后竟然都属于江忍。
江忍看着手里这点饭,啧,这他妈点饭,小瞧谁呢。即便一整盒给他他也吃不饱,然而他还是吃得干干净净。
他们下山前,孟听想着不能白来一趟:“大家原本是上来向古树许愿的。”
江忍抬眸看了眼古树。
“所以你要许愿吗。”他辛辛苦苦爬上来,可以许愿考上大学,人生顺利之类的。
江忍说:“它不灵。”
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笑得有点儿坏:“我知道什么灵,听不听啊好学生。”江忍垂眸。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耳朵尖都泛红了:“不听。”
他低笑道:“你羞什么啊,实话都不敢听。”
反正她不听的!
她拉好拉链准备下山,要是再慢一点,可能都赶不上同学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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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点人数集合下山的时候,樊惠茵才发现不对劲,他们一班少了两个人,那两人是孟听和赵暖橙。
想想孟听之前眼睛不好,还是两个女孩子不见,樊惠茵有点担心,连忙班上有没有人看见孟听她们。
班上男生说:“刚刚看她们走一起的,但是后面大家都找了地方休息,就没有看见了。”
樊老师这下马上给带队其他老师合计:“学生少了两个怎么办?”
那群老师也是脸色大变,想了想总不能再发动学生去找,山里信号不好,就连老师之间也不好联系。
“留几个老师找人,其余把学生带下去,总不能继续逗留了。”
下山的信号很快发出来。
学生们既松了口气,又觉得下山也是一条漫长的路。
孟听下去的时候,遇见了脸色沮丧的赵暖橙,她还吃力地往山上走想要找孟听。她边走边吃饼干,噎得快翻白眼了。
见了孟听,差点哭出声:“听听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
孟听心中感动,却也心疼她,连忙拍拍她的背,让她喝点水。
“我没事,对不起。我们下山吧。”
赵暖橙看了眼她身边的江忍,饼干总算咽下去了。
孟听对江忍道:“谢谢你,我要回去了。”
江忍知道她们很快就能和七中那群人汇合,这次不勉强,把书包还给了她。包的侧面,一面小红旗迎风飘扬。
孟听取出小红旗递给他:“我用不着这个。”她拿到了才不正常。
她一早就明白,不能和江忍有太多牵扯的。他如果不强迫她上山,就如江忍想的那样,她话都不会和他说。
他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黯淡下来。
他沉默着接过来,看着她和赵暖橙下山。
赵暖橙脸上的表情很熟悉,对他又畏惧又生气,孟听应该也是这样看他的。
他看着这面蠢爆了的红旗,心中烧了一团难以熄灭的火,直接扔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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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俊明他们喘着气找过来的时候,江忍靠着一棵松柏在吸烟。
黑发少年垂着眸,有几分冰冷的意味。
烟被他夹在修长的双指尖,与山间常年不散的雾气倒是有几分像。
贺俊明嘿嘿笑:“怎么样啊忍哥。”
方谭机智多了,一看忍哥这脸色就知道没成啊。所以他也不问,心里为二傻子贺俊明点了根蜡。
江忍弯唇:“你过来我告诉你。”
贺俊明:“……”好歹是从小长大的兄弟,他总算反应过来了,连忙摆手,“我不想知道了忍哥,我错了。”
江忍也没心情收拾他。
“走了,下山。”
江忍穿上外套,她人都走了,他在这里做什么。
然而走了好几步,江忍又忍不住回了头。泥土里,那面蠢爆了的小旗子被随意丢弃在树下。
她不要的东西。
他顿了顿,走回去把它捡起来,泥土拍干净,妥帖放回自己外套里。
几个男生用呆滞的表情看着他。
他理也没理。
贺俊明见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那么个破玩意儿……简直一言难尽。
他说:“忍哥你认真的啊。”
见江忍沉默,贺俊明第一次语重心长劝他,严肃了脸:“算了吧忍哥,孟听是七中校花,还是他们年级第一,小时候班上的好学生都不会搭理我们,要么吹个口哨就被吓哭。孟听那样的,都不是一类人你知道么,太难追了。”
他更想说的是,何必作践自己。
江忍始终没说话,然而小旗子贴近胸膛,烧得他心跟着疼。
何翰也忍不住劝:“是啊是啊,我也觉得不成。”
等走远了。
他才低声回道:“你们懂个屁。”
半晌他笑了,那泛着疼的地方,生出细如丝缕的甜。你们懂什么……
第21章 我怕你疼
有了第一批爬山同学的前车之鉴, 后面的班级就不要求爬到山顶了。等“万古山”之行结束, 已经十一月下旬了。
天气只有几度, 学生们穿着也臃肿起来。
上次的月考成绩樊惠茵让关小叶贴班上, 大家纷纷围过去看自己成绩。不出意料,年级第一又是孟听。
学校红榜一轮更换,第二是舒杨。
赵暖橙在手心呵了口气, 艳羡道:“听听,你又是年级第一啊,真厉害。”她顿了顿,视线在第二的名额上顿了顿, “他们二班的舒杨也很厉害啊, 只差你三分。”
舒杨确实很聪明, 孟听看着和自己名字并排的舒杨。鲜少有人知道他们是姐弟,关系淡漠的姐弟,孟听上辈子直到自己处境尴尬,舒杨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认亲的意思,于是两人默契地缄口不言。谁又能想到,她死是因为去找在山体滑坡中的舒杨呢?
孟听一时怔忪, 不知道她死了,舒杨有没有被找回来。
月末的时候樊惠茵在班上宣布学生们要去打乙肝预防针。
班上许多女生忧心忡忡,对打针有恐惧。
樊老师说:“这周六排好队,去医院打。H市中心医院, 班长负责组织一下, 这个是免费的, 也是自愿的,为了同学们的身体,大家最好去打一下。”
关小叶拿了个本子下来统计要打针的人数,大家好一起去。
孟听在“去”那一栏下面打了个勾。
赵暖橙问她:“听听你怕打针吗?”
孟听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嗯,有点。”那种针刺进血肉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赵暖橙也怕,她在“不去”那一栏停了很久,为了健康还是视死如归勾了一个“去”。
最后班上只有几个人不去。
关小叶放学的时候拍了怕讲台说:“那明天我们班统一集合,大家记得带上学生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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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才职高也宣布了要打针的消息。
贺俊明他们是不去的,越是有钱的人,越注意身体。基本从小这类针都打齐全了。
生活委员彭波怕他们,统计的时候就略过了他们。
江忍把手机放下:“彭波。”
彭波受宠若惊回头,语无伦次:“忍哥,不不江忍同学。”
贺俊明笑得抽搐:“哈哈哈!”
江忍第一天来这个班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他不好惹。班上的同学基本都怕他,私底下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估计平时八卦的时候称呼是年级大佬忍哥,这时候彭波不小心说漏嘴了,他脸色都白了。
江忍翘着腿,漫不经心道:“统计本给我。”
彭波赶紧给他。
江忍在自己名字后面写了个去,然后把本子丢过去,彭波手忙脚乱地接住。
何翰说:“忍哥你没打这个针啊?”
江忍挺直接:“打了。”
何翰说:“那你还去打一次有什么用啊?”
这回倒是贺俊明第一个反应过来:“几所学校都要去打,忍哥想去碰碰看他的小宝贝去不去。”
江忍笑道:“滚。”
但也没否认。
两所学校虽然挨得近,但是平时想要见孟听一面挺不容易的。他们这群人不止在利才出名,七中认识他们的也不少。孟听一放学就跟着赵暖橙坐公交回家了,她在学生堆里,江忍想和她说说话都很难。
周六一大早七中的学生就来了,关小叶和付文飞连忙让大家排好队。
孟听一眼望过去,乌压压的全是学生,周末大家都没穿校服,一时还真分不清谁是哪所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