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瑜低声一笑,默默转过身背对两人,其他人也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冷冷的瞥了眼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顾秦没有说话,直接往回走,后面的夏桐连忙关上门,眼巴巴的跟了上去。
屋里果然要暖和不少,夏桐紧紧抓着男人胳膊,继续“忏悔”起来,“昨日是臣妾一时冲动,才会误会了王爷,您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计较的对不对?”
隔着衣袍,也能感受到那双小手的冰凉,顾秦微微皱眉,却不再多看她一眼,继续一脸严肃的坐在那批阅公文。
对方能见她,说明就已经原谅自己一大半了,夏桐只能殷勤的在那里研墨,许是手真的冻僵了,连墨条都拿不稳,还溅了几滴在手上。
正准备用手帕擦拭,可小手忽然被人握住,就跟落入炭火中一般炙热,手背上的墨汁也被一条灰色锦帕瞬间擦拭。
“没心肝的东西。”
男人拧着眉,冷峻的轮廓上透着浓浓的不悦,恨不得立马将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扔进蛇窟。
夏桐知道对方只是喜欢吓自己,便也大着胆子紧紧拉住他滚烫的大手,轻轻晃了晃,“只有这样,才能显出王爷的大人有大量呀?”
许是刚刚在外面吹久了风,那小巧的鼻尖还泛着微红,整个脖子都缩进了斗篷里,只留下半张发白的小脸在外面,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
剑眉轻蹙,男人还是妥协似的将人拉进怀里,抬手摘下她毛茸茸的斗篷帽,声音清冷,“怎么手那么凉。”
捂了这么久还是冷的,这女人是冰做的不成。
四目相对,夏桐不禁红着脸缓缓低下头,声音轻细,“谁叫王爷刚刚不让我进来。”
第51章 内奸
“如此说来, 还是本王的错?”男人眉梢微动。
夏桐连忙摇摇头, 水灵灵的大眼眨啊眨的道:“是我不懂事,不识好人心, 都是臣妾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瞧着那张冻的发白的小脸, 顾秦唇角一抿,这条小泥鳅见风使舵倒是无人能及。
不多时,便有人送上热腾腾的姜茶,等暖了暖身子后,夏桐才搬了把红木圆凳坐在他身侧,一边替他磨着墨,眼角的余光总是若有若无的扫过男人手中的公文。
其实她很好奇, 为什么反派那么相信她,无论是什么事情,他似乎从来没有避讳过自己,反倒是她总是怀疑对方的用心。
但无意间瞄到折子上“罂粟”两个字时,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很好看?”
折子骤然被人合上,只见男人正目光幽幽的望着自己,夏桐有些尴尬的扭过头,继续若无其事的研墨,“这墨条与之前的似乎不一样了, 没有之前那么香,手感也没有以往的好。”
她还在那自圆其说,碎碎叨叨, 顾秦深深的看了她眼,声音低沉,“这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
小手一顿,她默默看了眼泛着墨汁的砚台,一时间不禁慢慢低下头,神色有些复杂,她本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想到之前女主的话,似乎反派父亲的死和她们夏侯府的确有关系。
而且在那种时候,她们夏侯府还落井下石的退了婚,就算反派要报复她们夏侯府也是无可厚非,她根本没有资格去生对方的气。
“想起了,便拿出来罢了。”顾秦神色晦涩不明的望着面前的宣纸,唇角一抿,“父亲说,每个文臣都该为自己写下的每个字负责,最后,他也的确做到了。”
屋内气氛有些沉重,这是第一次她们聊到以往的旧事,可是世界就是如此,清廉的人未必会有好下场,反派父亲就是太过认真,触动了世家的利益,故而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书里也写了,顾秦变成如今这样,多半是因为他父亲的影响,既然做个廉政为民的好官无用,那便成为一个人人讨伐的恶臣。
纵然如反派这般人人畏惧的存在,可能在他心里,父亲的死应该是他心中最过不去的那个坎,顾家被抄家那日,他才十岁。
“对不起。”她低下头,面上带着抹歉疚。
瞥了眼一旁的女子,男人只是抬手覆上她脑袋,目光深邃一片,“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夏侯府也是如此。”
猛地抬头,夏桐忽然有些急切,“那我父亲……”
“本王说的是夏侯府。”
他神情不变,忽而回过头继续一脸严谨的批阅公文,夏桐愣了愣,等回过神时又是心中一喜,对方这意思,只要她爹娘和府中分家,就不用被牵连了?
“可是我娘亲身子本来就弱,天牢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要是娘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她忽然眼巴巴的看着男人道。
后者连一个眼神也未曾给她,只是薄唇微启,“你想如何?”
柳眉一弯,夏桐立马凑过脑袋轻声道:“能不能把我娘亲先放出来。”
“得寸进尺。”男人声音低沉。
撇撇嘴,夏桐忽然紧紧抱住对方胳膊,小脸上带着抹哀求,“那……那……能不能给娘亲一些好的膳食?”
天牢那里都是一些馊饭馊菜,长久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话落,男人依旧不为所动的翻阅着公文,冷峻的轮廓不带丝毫情绪,“日后让本王做事前,记得先拿出你的诚意。”
夏桐:“……”
看着男人完美立体的侧颜,夏桐皱着眉一副欲言又止,这不是欺负人嘛,她一个一穷二白的弱女子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公文的翻阅声,屋外冷风吹打着窗扇,发出阵阵闷声,夏桐皱着小脸盯了男人许久,对方依旧视若无睹的做着自己的事。
不知想到什么,须臾,夏桐忽然脸一红,咬咬牙,慢慢凑过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男人侧脸上亲了一下,下一刻,又腾地起身,低着头飞快的跑出了书房。
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温热,瞥了眼被狠狠合上房门,顾秦嘴角微勾,低下头继续批阅公文。
——
回到自己房间,夏桐还是觉得脸颊阵阵发烫,可一边也只能继续安慰自己,反派有钱有势,人又长的帅,虽然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对她喊打喊杀,可到底也没动过手,所以就算做个王妃应该没什么不好的。
“主子,王爷怎么说?”芳瑜见她一回来就神情闪躲,不由觉得奇怪。
安慰了自己一会,夏桐终于释怀了,她并不是为了救人而出卖色相,只是在和自己合法丈夫交流“感情”。
“我也不知道朝中的具体局势如何,而且那三皇子还找到了所谓的证据,不过我相信王爷。”夏桐解下斗篷,过去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见主子是真的想开了,芳瑜也是很高兴,跟着下去给她拿吃的。
许是想到什么,夏桐忽然往衣橱方向走,虽说人应该留些底牌,不过她既然决定相信对方,就要说到做到,免得以后被人发现,有理也解释不清。
证据里有一张地图,那应该是反派练兵养兵的地方,虽然不知道女主是怎么弄到的,不过如果真的被人发现,不仅反派的底牌会被暴露,到时候明面上也是被万人所指。
只是等打开衣橱,放证据的暗格里却只有一些亵衣肚兜,之前放在这的证据却是凭空消失了。
感觉脑中好像有根弦断了,夏桐连忙在其他地方翻找起来,可怎么找东西就不见影子。
知道东西在这的只有芳瑜和清儿,可如果芳瑜要动手,当初完全可以说没有在城隍庙拿到东西,也不必如此麻烦,可如果是清儿的话,她甚至比芳瑜更希望自己做一个真正的王妃,又怎么会拿走东西陷她于不义?
越想越烦,夏桐又在房间其他地方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东西,可其他人怎么会没事翻她放肚兜的暗格?
如果东西被有心人利用,那反派的底牌不就是全都暴露了吗!
夏桐只觉得脑中思绪万千,也不知东西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可连男二那种高手进入王府都会被人发现,能悄无声息拿走证据的人肯定是府里的人,而且就在她身边!
等芳瑜回来时,夏桐把事情和她说了下,后者显得比她更讶异。
“奴婢也不相信清儿会做出此事,只能是院中其他人所为,不过此事主子可以与王爷坦白,这样王爷心中也会有个底,不然等日后出了事,您再去解释怕是百口莫辩。”芳瑜一脸凝重的道。
夏桐靠在软榻上沉思了许久,虽然芳瑜说的很有道理,可如果她现在说了,反派要是知道自己还留着底牌对付他,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肯定会对她很失望。
“我再想想。”她叹口气,神情凝重。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她此刻的心情,只是谁又会知道东西藏在那个地方?
一夜辗转难眠,次日夏凝又传来消息,约她见面,毕竟都是为了自己爹娘,夏桐还是跟着看看对方想说什么。
见面的地方是金月茶楼,好歹是自己的地方,不过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是反派开的,背地里还流传着这是太子的产业。
等到地方后,那掌柜的就殷勤的迎了上来,夏桐摆摆手让他不用理会自己,免得被察觉出来什么,这个秘密据点可就暴露了。
隔间里茶香四溢,只见一个身着蓝霞双绣掐花罗裳的女子正在那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沏茶,眉宇间难掩忧色,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待看到来人时,忍不住轻叹一声,“我本想去王府的,可母亲说我不该与摄政王府走的太近,这样会连累国公府的声誉。”
夏桐没有说话,径直来到对面坐下,解下狐裘,扭头去看楼下的杂耍,不知何时底下杂耍的已经换了一批人,是一对十一二岁的姐弟,身形消瘦,晃晃悠悠的踩在独脚椅上,头上还顶着一叠瓷碗,底下的人都在拍手叫好。
“世子说今日上朝时,三皇子不仅拿出了证据,诬陷是府中一个厨房的丫鬟下的毒,还说那个丫鬟是受了大伯的指使。”夏凝沉沉的叹口气,语气沉重,“不仅如此,还有人声称我们夏侯府贪赃枉法,还拿出了大伯他们滥用职权谋取暴利的证据,如今皇上龙颜大怒,已经让顺天府彻底调整夏侯府,就算此次太子殿下无事,我们府中数百年的基业……怕也是要不保。”
说到这,夏凝忍不住低下头无奈的吸了口气,如此一来,她在国公府的地位怕是更加难保了。
闻言,夏桐皱紧眉头没有说话,夏侯府要倒她不意外,也大概明白反派要做什么,毕竟哪个世家又是干净的,就连她爹也不能说彻彻底底的干净,不过她相信对方一定不会骗她。
“日后府中也只剩下你我二人,定要相互依靠才行。”夏凝颇为感叹的拉住她手。
见对方一副伤感戚戚的模样,夏桐顺势就把手抽了回来,颇为不悦的道:“堂姐说的什么话,事情还未到最后,怎知会是最坏的结果?”
夏凝一噎,正想说什么,却忽然站起了身,颇为讶异的看向门外,“世子怎来了?”
夏桐扭过头,只见门口的确站了一个一袭白袍芝兰玉树的男子,身边还跟着一脸憔悴的林沁,想来太子出事她也不好过,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知这兄妹俩怎么来这了。
“回家看看娘亲,听闻嫂嫂与王妃在这喝茶,便想来看看了,太子殿下至今昏迷不醒,你们倒是闲情雅致的很。”林沁沉着脸,眉眼间带着抹阴郁。
话落,不等夏凝解释,那边的林弈却是不悦的扫了眼自家妹妹,“我与你说过多次,殿下中毒与夏侯府并无干系,你何必将怨气牵扯在他人身上。”
一段时间未见,男子眉宇间已经带着抹成熟的气质,夏桐觉得其实这个堂姐挺好命的,就算夏侯府没了,看样子这个世子还是挺维护她的。
闻言,夏凝面上却并无欣喜,依旧低着头站在那一言不发,倒是林沁十分不满的瞪向自己哥哥,“如今殿下生死未卜,你还帮着外人说话,在你眼里是不是连国公府都不要了?!”
说完,又狠狠瞪向夏桐,跟着直接带人径直离去,脸色格外难看。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哥哥依旧对那夏桐念念不忘,屡次三番的帮着夏侯府还不是为了这个女人,她如今却是十分后悔,当初就不该让这两人见面,如今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林沁走了,夏桐也只能看着对面的林弈道:“多谢世子信任,不知现下太子殿下如何了?”
女子一袭品竹色素雪绢云形千水裙身形娉婷动人,依旧眉眼如画眼神清澈柔和,明明只见过几次,林弈觉得,这道身影好似烙进了心中,久久驱散不开。
“殿下中了塞外奇毒醉春风,如今太医只能延迟毒性蔓延,解药尚在研制中。”林弈收回视线,声音温润如玉。
闻言,夏桐却突然想到什么,记得书中女主也曾经被女配下过这种毒,可却被身边的芳瑜给解了。
霎那间,她立马回头看了眼芳瑜,后者眸光一闪,依旧低着头不曾言语,只是神色间带着抹意外,这毒不是已经失传了吗?
“其实王妃不必担忧,夏大人清者自清,想必不会有事的。”知道对方心中定然担忧,林弈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见此,一旁的夏凝心中却满是讽刺,直到今日,世子也未曾如此耐心的安慰过自己,哪怕这个堂妹嫁人了也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世子不是要回府吗?也免得母亲担忧。”她忽然走过去柔声道。
话落,夏桐也对着两人微微颔首,“世子大义,我夏侯府必铭记在心。”
看了眼神色淡然的女子,林弈眸光复杂,随即还是与夏凝并肩离去。
重新靠坐在椅子上,夏桐拧着眉一脸忧色,现在证据还不见了,雪上加霜说的就是她此刻的处境。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芳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可曾听过这种毒?”
话落,后者顿了顿,还是上前正声道:“自然是听过,不过恕奴婢多嘴,太子殿下的事主子还是少管为妙,免得再次惹怒王爷。”
闻言,方木椅上的女子倒是未在说什么,只是唉声叹气的看着下面的杂耍,心不在焉的想着什么。
“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不想真是你。”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夏桐回过头,只见沈莘面上扬着笑,裹着一袭素锦狐裘漫步走近,眉眼间顾盼生辉,气色明显要比往日好上许多,可见伤势定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