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座,景照煜伸手掏烟,一番摸索,拿出了两颗糖。
“江眠,张手。”景照煜平视着前方,对江眠说。
江眠侧过身,真伸出了手。
一颗糖,从景照煜的手上掉落到了她手心里,仿佛没有重量地压在了她掌心上,却让她右手缩了一下。
“薄荷味。”景照煜说。
江眠收回手:“谢谢。”
因为抽烟的关系,景照煜随身都会带几颗糖,有时候不方便抽的时候解解瘾,或也清新一下口气。
景照煜自己剥开一个,送入了嘴里。
江眠坐在旁边,低头剥糖,她觉得自己现在真奇怪,剥颗糖也扭扭捏捏,受不了自己,江眠侧过头。
驾驶座,景照煜抿了下嘴,一颗糖果从左脸颊里滚到右脸颊里,又从右脸颊里滚到了左脸颊里,舌头搅动。
像是跟一颗糖接起了吻。
景照煜暗骂一声操,感觉自己也不比写骚扰信的小子好多少,都是有所企图,心思不纯。
——
车子来到了天水一玥的附近。天水一玥是龙海码头上的一家娱乐场所。这边鱼龙混杂,有娱乐场所,也有海鲜加工场。
还有一个保安亭。
景照煜对这片区域还算了解,因为离开龙海之前他就住在这里,同他妈一起。不过他以前的家早拆了,仍然不变是码头的大致模样。小时候他在码头的破船上跟程明朗打架,程明朗上跳下串得像是一只猴子,结果还是被他打趴了。
程明朗大他几岁,对此非常不服气,他就每天都让他服气一下,后面两人倒是成了朋友。
景照煜与江眠说了自己的童年往事,江眠想到景照煜只比她大两岁,小时候她也会跟安莉来码头买海鲜,开口说:“说不定小时候我们见过。”
这句话,由女生来说似乎有些不矜持。可是江眠至始至终只是别人看她矜持,她并不是一个喜欢遮掩的人。
“我想也是。”景照煜忽得望了过来,嘴角上扬地笑起来,好看的面容多了一份显而易见的促狭,他又说,“我突然想到小时候见过的一个小女孩,每次路过这里都是踮着脚走路,生怕路面污水把鞋子弄脏了,那个女孩应该就是你。”
景照煜又对她开玩笑,像是在补习班时候说她官小姐。
不过这次江眠不恼,也不羞,轻落落地回应说:“你说是就是,反正我记不得了。”
没想到江眠会丢给他这句话,撩得景照煜猝不及防,目光直直地落在江眠脸庞。
江眠真的只是很随意地回景照煜而已……
因为不解,她眨了眨眼睛。
景照煜低下头,没什么了,江眠不是有意的,是他自己想法太多。“咔嚓”一声,景照煜解开安全带,对江眠说:“你在这边的保安亭等我,我会给你消息,如果半个小时我没下来,你就自己打车离开。”
江眠摇起了头。
景照煜解释:“这是为了你安全考虑。”
江眠开口:“我走之前,总要打个报警电话。”
景照煜笑了一下,是年轻男孩会有的那种痞笑。相处久了,才知道江眠说话特别冷幽默,他想了想说:“别担心,我会处理好。”
“如果有危险,你就直接下来。”江眠说,眼神和语气都很明确。
“知道,放心。”景照煜轻松一笑。
景照煜放江眠下了车,然后两人交换了手机,景照煜的手机在她这里,她的手机给了景照煜。原因是对方不仅知道她就读的班级,还知道她的手机号码。
大清早,就给她发了具体的见面地址。
江眠等在保安亭,亭里亭外好几个安保小哥,视线里景照煜驱车远离了她;白色的jeep车最终停在了天水一玥的外面。
等在天水一玥的人,是江睿的一位狐朋狗友。江睿自己也在场,还有张勇峰他们,总共一大帮子人。因为有了上次教训,江睿知道江眠肯定会带张大贺过来,那他们就趁着这个机会来个“瓮中捉鳖”。
江眠是他堂姐,他自然不会伤害她,何况他的朋友对江眠也是真的喜欢。自从江眠在网上火了,说话聊天更是三句不离江眠,什么天籁之音,什么龙海小龙女,希望他把堂姐介绍给他认识。
所以,江睿就想了这个主意,让张勇峰写了一封告白信给江眠。威胁江眠过来。
他了解江眠,最怕人骚扰,更怕他人源源不停地骚扰她,现在大伯出事没人管她了,江眠肯定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纠缠。加上张大贺跟她走得近,很有可能就像上次那样,她带上张大贺一块过来。
从头到尾,他们要对付的人就是屁颠屁颠跟在江眠后面的张大贺。
包厢里,张勇峰又拨了电话过去,手机接通。
里面传来一道女声:“那个,你好……我到了,请问玉兰包厢在哪儿呀?”
随即,手机挂断。
张勇峰握着手机对江睿说:“你姐问我玉兰包厢在哪儿?”
“确定是我姐吗?”
“确定,是女的声音,也是你姐的手机接通。”
就在这时,张勇峰手机又进来一条短信:“我在二楼洗手间,你过来找我。”
张勇峰把手机给江睿看,江睿说:“那你去带她上来啊。”
“你姐认识我啊。”
“那就戴个口罩帽子。”
……
洗手间,景照煜对替他打电话的女孩道谢,女孩久呆娱乐场所,面朝着景照煜仍是红了红脸;景照煜侧了侧身,示意女孩先离开。
女人离开了洗手台,景照煜打开镀金的水龙头,洗起了手。
动作细致又缓慢。
另一边,张勇峰带一朋友下来了。他没有见过景照煜,景照煜却见过张勇峰,不仅知道张勇峰,还知道跟张勇峰一块活跃的那一帮子。
每一张脸,他都从程明朗的公安系统里拷贝过来,在脑里认真确认过他们的容貌。
不过,来到洗手间的人不是张勇峰,是张勇峰的另一个朋友,景照煜背对着大理石墙面擦拭双手的时候,后背被人一拍。
明亮温润的水晶灯笼罩在他头顶,景照煜身姿笔挺地回过头。
对方矮景照煜一个头,平视的角度只能看到景照煜脖子两则的竖领,以及被竖领挡住三分之一的侧脸。
这个男人,长得可真够俊的。
“有女孩等在这里吗?”对方问他,口气还算客气。
“什么女孩?”景照煜眉头一蹙,反问对方,面容冷淡,声线干燥。语气更是谈不上客气了。
……
……
……
十几分钟后,景照煜拉扯着瘸着腿的张勇峰上了自己停在外面的jeep车。他力气本就大,又有技巧,张勇峰一米七五的个头,在景照煜手里就像拎着一头待宰的羔羊。
前面洗手间,上来问话的人是张勇峰的朋友,但是张勇峰也跟着过来。他动手之后,张勇峰就上来了。
现在,景照煜拉扯张勇峰下来,特意留着张勇峰的朋友上去打报告。
张勇峰被塞进车里,景照煜就用背包里随身携带的登山绳绑住了他,绑法就像之前对张大贺那条狗一样。从头到尾,景照煜面容冷静,眼神凌厉,对张勇峰下手更是谈不上轻重,对待贺哈哈他还有两分留情,对张勇峰更不需要刻意留意了。
张勇峰在他眼里,简直比畜生还畜生。
发动车子,景照煜带着张勇峰离开了天水一玥;待玉兰包厢里其他人追下来,只有一溜儿的尾气。
保安亭里江眠收到了景照煜发来的消息:“事情解决了,你自己打车回去,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晚上见。”
消息是一条条发过来。
因为景照煜发消息的时候,他还在开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操着手机。因为张勇峰躺在后座开始反抗,他一边骂了几句,一边还不忘在手机里输入一句“晚上见。”
景照煜觉得自己被魔怔了,不是做出绑架张勇峰的事,而是他对江眠的态度。
没有驱车多久,景照煜停了下车,一把劲儿直接拉着张勇峰下来,来到了一个废弃的海鲜加工场。
这里没有人,他带张勇峰这里自然有他的目的。
宗兴的事,原本他以为突破口在张大贺那里,事实可能在张勇峰这里。
……
一个不留心,江之河跟丢了车子;无奈之下,他给景照煜拨了电话过去,结果接听的人却是自己的女儿江眠……
江眠不知道景照煜还要处理什么事,因为景照煜不接自己电话,心急如焚。
天水一玥下来一帮不三不四的年轻人,其中还有自己的堂弟,江眠隐隐约约明白了整件事,她上前逮住江睿,揪着他的耳朵,江睿哎哎地叫起来。
“我现在不跟你闹了,我兄弟都被人抓走了!”江睿推开了江眠。
说完带着人,走了。
抓走江睿兄弟人是谁?景照煜吗?江眠没有多想,也跟上了江睿。就算景照煜身手好,可是对着江睿这一帮人,不可能讨到便宜。
甚至可能还会被江睿报复。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江之河车子绕了两圈,终于在龙海码头的路口看到了自己女儿,只见她跟着一帮小青年跑。江之河急不可耐,拍打着方向盘,按了两下喇叭,可是前方正严重堵车,等他从前面路口绕过来再追上女儿,眠儿早不见踪影了。
就在这时,副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
贺哈哈跳下了车。
车门是贺哈哈自己打开的,原因是他也看到了江眠,直觉告诉他,江眠会有危险,他英雄救美的机会来了!
趁着最后两秒绿灯,张大贺飞奔着四条腿,从马路这端杀到了另一端。就像一匹穿梭在城市里的孤狼。
狗本就比人矫健,何况张大贺做人的时候也是如风般的少年。
也幸好……
他真的赶过来了。
江睿找到了景照煜车停的地方,留两个人手制服了江眠,不要上前拖自己后腿;剩下的全部往里面冲,齐力对付绑走张勇峰的景照煜。
贺哈哈气势汹汹追赶过来的时候,江眠正被两小子桎梏在泛黑的铁门上,贺哈哈对着他们来了一声凶狠地吠叫——
“嗷呜!”
江眠和两个小子回过头了,比起江眠的震惊,两小子似乎不怕它。
也是,一般人怎么会怕哈士奇,除了怕它拆家,其他真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贺哈哈并不是一般的哈士奇!!!下了战书之后,贺哈哈几乎飞檐走壁地跳上了铁门,一个高高的跳跃,借着反力,骑上了绑架江眠的两个臭小子。
一个人,已经被它(他)推倒在了地上。
江眠被松开了手。
“汪!”张大贺朝江眠打招呼。
同时,江眠一个漂亮、标准的旋风腿,毫不留力地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原本两对一,江眠才会被他们制服,现在她和赶来的贺哈哈合力,一人一狗,对付两个小子简直轻轻松松。
紧急关头,江眠也没有时间琢磨哈哈为什么又出现在了现场,张大贺是不是也来了。她一股脑儿地往里面跑去,试图阻止江睿动手对付景照煜。
来不及了——
里面早已经动起了手。
十几个人正在对付景照煜一个人。
贺哈哈讨厌景照煜没错,但是如果江睿和景照煜打架他要帮谁?毫无疑问,肯定是帮景照煜对付江睿。
江睿一直占据他讨厌人里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比起来,景照煜才位居第二。
因为景照煜带走了张勇峰,江睿直接带人操家伙跟景照煜干起来,对江眠来说,最好的解决方式是阻止一切。但是,贺哈哈不同意,又是一个跳跃,它(他)又杀气腾腾地冲了上去。
打架的人群里,多了一条哈士奇,一条身手不凡的哈士奇。
就是这条狗,上次咬了张勇峰和江睿。
……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家用SUV新能源车停在了江眠旁边,江眠一看这车子,又懵了,因为这车是她爸江校长的。
车里下来江之大贺。
“张大贺……”他不仅骑她的小电瓶,他居然还开她爸的车!
来不及解释了,江之河对女儿说:“你先上车!”丢下这句话,江之河也从地上拿起一根木块,冲了上去。
自然,江之河也是要上前阻止的,至于为什么拿木块,完全是为了自卫。
因为“张大贺”也上场了,手里还带着家伙,江睿他们动起手来更加疯狂,尤其对张大贺那条狗,原本就有仇,现在新恨旧仇一块算了。
江睿手里有一根铁质的管子。
终于等到这条狗骑在张勇峰背上,江睿举着铁管子就往狗脑袋上打去。
“哈哈!”
“贺哈哈!!”
随着两声呼叫,原本骑在张勇峰背上的贺哈哈变成了挂在张勇峰背上,然后缓缓滑落了十几公分,接着,啪嗒一声,重重地掉落在了地上。
因为对贺哈哈下手的人是江睿。
江之河不仅急坏,还气坏了,可是他来不及说什么,只能趴下身检查贺哈哈,贺哈哈两眼一闭,没反应了。
“哈哈……哈哈啊!”
“江睿,你——”江之河愤怒地抬起脸,怒不可遏地叫停江睿。
江睿哪知道张大贺是自己大伯,同样挥着铁棒,欲要朝张大贺的肩膀挥过去。
“大贺!”景照煜出声提醒,可惜距离大贺五米外,要阻止江睿也是鞭长莫及。江睿原本也是作势,吓唬张大贺,只要张大贺稍微侧过身就能躲开,偏偏张大贺不仅没有闪躲。
还抬起了手。
江睿和张大贺干过好几次架,清楚张大贺干架时不管不顾的样子,一急,真对张大贺招呼过去。
“张大贺!”
前方,江眠也跑了过去,然而,一时之间,大贺也好,哈哈也好,都被打趴在了地上。只有景照煜还站着,眼里的寒意如同破裂的冰块一样骤然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