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往里走,寻找着胖胖的身影,按寻常来说,她这会已经起来准备早膳了。
果不其然,她在院子里找到正打扫的胖胖,急忙跑上去询问。
“小小,你怎么来了?”胖胖看见人也不意外,只揉了揉眼,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胖胖,二少爷现在怎么样?你昨天怎么没回来啊?”杜小小连声追问。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应该没事了吧。他被打也不是第一回了。”胖胖打了个哈欠,继续扫着地,“我昨天在三夫人的吩咐下,又是熬药又是炖补品,折腾完出来都半夜了,你也知道我不敢走夜路,所以就在茶水间里趴着睡了一晚,到这会,我脖子还疼着。”
杜小小明白地点点头,望了眼四周,“那二少爷呢?还没起来吗?”
“你现在来是肯定找不到人的,二少爷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一个人呆着。伤没好,他是不会出来的。”胖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带着点鼻音又道:“不过你也可以去看看,你知道我最不会安慰人,你去比我去合适。”
“胖胖,你是不是着凉了,你的脸色好差哦。”杜小小担心地拿手背贴着她的额头,见是有些发烫,紧张说道:“肯定是你昨晚没注意,着了风了。你别扫了,快去休息,回头我来帮你收拾。”
胖胖吸了吸鼻子,“我煮碗姜汤喝就好了,你先去看看二少爷吧,他最近也够倒霉的,你去让他出出气也好。”
“胖胖,你真没良心。”杜小小已经习惯被她拿来打趣,噗地笑了声,然后好奇问道:“对了,你说二少爷最近倒霉,他怎么了?”
胖胖将扫帚搁在一旁,拉着她坐在石阶上,小声说道:“这个我也是听秋桐说的,没准的事情,你听听就算了,别说出去。”
杜小小明白的点点头,保证说道:“我嘴巴最紧了,你不让我说的事情,我死都不会说的。”
胖胖不怎么相信地瞥了她一眼,不过依旧开口说道:“你最近忙着三少爷会试的事情,所以不知道。其实自你们从老宅回来,就不断有人找上门要债,不过都被大少爷和二少爷压了下来,所以老爷还不知道。我听秋桐说有人扬言二少爷要是再不赔定金,他们就上门来闹事了。商号里的管事也被他们催得焦头烂额,二少爷为此都好几个晚上没睡了,没想到昨天又发生了大少爷的事情……”
杜小小吃惊不已,“怎么会这样?是府里的商号出事情了吗?还有大少爷怎么会被抓的?”
胖胖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二少爷没和我说,我自然也不会去问。不行了,我头重地厉害,我去切生姜去,你要是担心二少爷就过去看看吧,延着这小路走,就是二少爷的后院了。我想他应该起来了。”
杜小小顺着她的手指过去,发现是路边的一条荒草丛生的小径。杂草稍稍掩盖了路径,但依稀能看出路形极为工整,在转弯处,还有示意的石跺,石跺花纹简洁细致,不似俗物。
“好,那我等会来看你。你先别忙了。”杜小小收回视线,扶着胖胖起来,将人扶到厨房才放心地回到烈园的后院赶。
她压着草走入捷径,绕过一个弯,一幅美景顿入眼帘。
只见前面有一座小巧的庭院,红墙黑瓦,庭院周围野花怒放,各种颜色争奇斗妍,里面传一阵悦耳的琴声,似有若无,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跟着去听个真切。
杜小小一个闪神,停下来凝神细听,琴声低沉婉转,似有些不得志之意。
她随着琴声进了院子,令她惊讶的是,庭院前赫然有座石雕精致的凉亭,凉亭周围还留有几分的空隙,里面流出了一排清澈的水,水流的终点是一个直径有两人高的池子,池子的水面挺着几朵粉色的荷花,绿色的荷叶悠然地在水面漂浮着。
她再仔细一看,原来正是凉亭里有一个人在弹琴。
一身素白的长衫,黑色的长发束成一个冠,有一部分黑发披在脑后。
杜小小看着与平常完全不同的二少爷,一下怔然地没了反应。
气质冷然中带着卓越,此刻专注弹琴的他另有一番味道,冷然中竟矛盾地有几分激狂。
杜小小静立了片刻,那琴声也逐渐停止,最后余音袅袅,终是平静了。
“你来了。”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如玉石相击,动人之极。
杜小小惊讶,这个语气,难道二少爷知道她会来?
“二少爷,您的伤怎么样了?”因为隔的远,看不太清,她不禁迟疑地唤了一声,“抹了药,已经消下去了。”司徒景烈并不看她,只是双手仍放在琴面上,轻轻地拨动琴弦。神态颇为悠闲,神情却很冷淡。
“哦。”杜小小很不习惯这样的他,眼睛看着人,有点傻笑道:“那奴婢就放心了。”
“你很担心我?”醇厚的男性嗓音响起。
“啊?”杜小小被这暧昧的语调吓到,心头扑腾了一下。
司徒景烈没有马上接话,而是调了几个音,过了片刻,他才说道:“竟然来了,今日就与我出去一趟吧,我会派人和三弟说的。”
***
司徒景烈连早膳都未用,换上身最爱的红衣后,就带着杜小小直接去了司徒商号。
“二少爷,您是不是要去各个商铺巡视?”商号的主管事上前问他。
“今日去不了了,天香楼,凤羽楼,御龙阁的几名管事都一大早地拜上了请贴,我得去趟才行。”司徒景烈淡淡说道。
管事闻言,不禁皱了脸。心猜这些管事都是为了月上清拖产一事而来,今年收成不好,桃子大减,他们酿制不出月上清也是没办法啊。只是先前收了人家的定金,如今交不出货,也不怪那些管事个个逼上门来,只是以往他们还会卖大少爷一个面子,可如今……哎,眼下的司徒府还真是多事之秋。
“放心,不会有事的。”司徒景烈看出管事担忧,用手拍了下他肩膀,示意安慰。管事点点头,也尽量将担忧收起来。
“我们走吧。”司徒景烈看了杜小小一眼,开了扇子走出商号。
御龙阁,二楼最大最豪华的厢房里,大大小小的酒楼管事、掌柜坐了满厅,整个大厅像是被一片愁云笼罩一般,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二公子,您欠我们的八十坛月上清已经拖了三个月,敢问什么时候可以交货?”一名身形瘦弱,眼神精练地男子看着司徒景烈,逼问道。
“二公子,我们凤羽楼的五十坛,如今还欠着十坛,那银子我们是一早给你们了的,贵商号要是交不出货,那就请按合约上写的,十倍赔偿定金……”
“二少,我也知道您的难处,可是我们大伙都是放着自家的三亩地不耕,来帮二少采桃淹制,这工人的辛苦钱,您不能不给啊……”
“二少,还有我们天香楼,之前大公子在时,我们说好的,今年的南方新茶和北方干货都会由我们天香楼先行挑选再卖给其他商家,可是现在我们连货物的影子都没看见。您之前也答应等这月中的官盐到了,就卖我们天香楼一百石,可是如今你们收了银子,却迟迟不交货,难不成是想空手套白狼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连声相逼。司徒景烈仿佛没听见,淡定自若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还轻轻摇着扇子,一副悠然自得之相。
杜小小咽了咽口水,手心因为过度紧张出了不少手汗,胸口更是“咚咚”地跳个不停。二少爷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也不说句话,那些人都跟要吃了他似的,好可怕。
“大伙都静静,先让我们的二少爷好好想想吧。”安抚的声音从旁而出。
几名掌柜有些惊讶,这周家的二少爷不是司徒家最大的债主么,怎么还这么沉的住气。几人互看了一眼,不解这个把他们召集在一起的周老板,怎么又帮起司徒家来了?
“周老板说得好,大伙还是容我好好想想。”司徒景烈微微一笑,端起了手旁的茶盏,自在地饮起茶来。
几名掌柜见他没当成回事情,不禁觉得气愤,但见人最大债主都没开腔,他们这些被欠的小头哪好意思多说什么。
周文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司徒景烈,司徒景容下狱,这是他没想到的。可是他更没想到的是司徒景烈竟会跟个无事人一样出现在他眼前。
难道他一点也不顾念手足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过度,12点还有一更,正在修文……
第50章 不平事三起
静静把茶饮尽,司徒景烈这才缓缓抬眼,看着眼前的众人,不紧不慢道:“今年雨水大减,桃子失产,这些情况大伙都是知道的。眼下情势,我们也无法乐观,但是以前承诺大伙的,我们会竭尽全力做到,希望大家能多给予点时间宽容。”
“又是时间,我们给的时间还少么。”其中一名掌柜一脸激动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损失了多少,你们交不出货,我们一来损失银子,二来损失信誉,两头没讨着好,你还叫我们再宽容,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是,你们言而无信也就罢了,把定金退给我们,我们也愿意息事宁人,可是如今您大少爷二少爷一起躲着我们,算个什么事情啊!”
“张老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司徒商号造成我们这么大的损失,起码要他们赔十倍才可以!”一旁有人怒容直道。
这么大损失?司徒景烈在心里冷笑,除了月上清交不上货,该还的该偿的,他都用卖了珍宝斋的银子还上了。剩下的那些货物的定金赔偿,都是大哥一手经营的,想来大哥也做了安排,只是昨日出了事,顾不上了。
还十倍偿还,这些人真当他们司徒府是冤大头不成。
司徒景烈嘴角微挑,放下茶盏,漫不经心回应,“大家的担忧和着急,我很能理解。可是眼下我们商号正处周转不便,大家也知道我不过是个三当家,很多事情都无权过问,这样吧,你们再给我三天时间,这事你们容我好好想想,三天后我定给大伙一个满意答复。”
几名管事被这不冷不热的语气说得来气,正要发作,司徒景烈突然又道:“我并没有要推卸的意思,只是大伙说的那些干货新茶一向是我大哥负责,我不好妄下决定。容我回去想好,再问过我大哥的意思,三日后此时再来和你们商讨。”
几人听到会由司徒景容出面,脸色也微微缓了下来。见他一副做不了主的样子,心里都涌上股轻视。这个花花公子也就骗女人在行,做生意横竖还不成气候,不然怎么会自己手上的产业都守不住,弄得又是卖酒楼又是卖酒方这么难看。难怪司徒老爷至今都没出面,估计是放手不管,让他自生自灭了。
周文岩见他们都没有再为难的意思,眼眸微转,疑惑问道:“景烈,你说问过景容的意思?他不是犯了事,被官府收监不准探视么?”
“什么?司徒景容出事了?”几名管事都脸色大变。
“是啊,听说是因为在官盐里做了手脚,拿私盐参着官盐卖,被盐运史查到,所以下令连人带铺都给羁押了。”周文岩闲闲地又道了一句,见众人神色紧张,心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司徒景烈冷冷地看了眼周文岩,脸色阴沉了许多,嘴角却缓缓地勾了个弧度。
几名管事你看我我看你,私下商量了会,最终决定把心一横,几步向前,逼向司徒景烈。
司徒景烈起身相迎,正欲开口。
“其他话我们也不多说了。”一名管事抬手阻止了司徒景烈要说的话,冷着脸道:“今日二公子,若不能给我们个交代,我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那么,众管事想我如何给个交代?”司徒景烈轻轻问了句,手里的扇子一点点合上。
“白纸黑字上写的,本金加赔金,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不然别怪我们告去官府,无情无义。”
真无耻,说得好象现在很有情有义一样。杜小小心头不屑,打心里瞧不上眼前这些人。
司徒景烈笑了笑,都说世道炎凉、人心冷漠,如今他还真是见识到了。当初官盐被劫,他四处筹借银子,他们左右推辞,诸多借口。
后来,若不是他低价卖了名下一间酒楼一间珍宝斋,以高于市面二十倍的价格,重新买回别地的官盐偷偷补上,他司徒景烈怕是早就身陷牢笼,等候处决了。可笑那批来路清白的官盐却被冠上了私盐的恶名,而且还连累了大哥入狱,累及了商号的名声,当真是得不偿失。
他们所谓的连本带利,即便加上十倍的赔金,也不过几百万两。竟然要,他就全数还给他们,就怕他们没有胆子接。
司徒景烈心里发了狠,嘴角笑容却越发明媚和悦,扇柄更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心。一旁的杜小小看在眼里,心惊莫名。
只觉得二少爷这样子,好吓人啊。
就在这时,周文岩也起身来到,适时出声,打了个圆场,“张老板这话说的,未免也太伤和气了。景烈兄的为人,我们还不清楚么,向来是说一有一,说二是二,竟然他说宽限几日,不如我们就再给他几日吧。而且我们不看僧面也要看司徒老爷的佛面啊,司徒商号建立近三十年,根基地位在春藤国内一向无人可及,就凭司徒老爷打下的江山基础,怎会连眼前小小的难关都度不过……”
“司徒老爷要是在意,早就出面了,怎会拖到今日。而且谁知道几日后是不是又要我们给几日。”一管事正在气头,语气不满地打断。
“就是,万一过几日来,连人影都找不见,我们的银子是不是周老板你来赔?”
“这……”周文岩有些迟疑,他心里倒是想应下,让司徒景烈顺水欠他个人情,可是一下子要动用这么多银子,必须要王爷首肯才行。
“其实周老板也说得在理,司徒商号虽然由大少爷接管多年,可是这真正做主的人还是司徒老爷啊。我们也别太着急,这大少爷的事情还不定是场误会,兴许过两天就出来了。如今我们咄咄相逼,反伤了与司徒家的和气,对我们自己是没有半点好处啊。”凤羽楼的掌柜深思想了会,拉住几名管事小声商讨了几句。
最后那句“没有半点好处”,让众人一下冷静下来。刚才说陈词激昂的管事不禁暗暗后悔,几人对视一眼,都准备说些什么挽回下局面。
不料,还没开口,那头的司徒景烈突然叹了一声,语气颇为感伤。
“既然事已如此,景烈哪敢多加强留。”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只是不想曾经交情一场,合作也是欢愉,怎料会到今日局面。”
“不不……二少爷你听我说……”其中一管事尴尬的打断话。
“不,还是诸位管事听我说吧。”司徒景烈缓缓吐了口气,语气沉沉说道,“我不怪众位管事对司徒商号失去信心,毕竟是我们商号失信大伙在前,惹上官非在后,怪只怪我天生愚笨,成事不足,没让诸位管事一图日进斗金之感,反受凭白损失之苦,因此失望而归,这全都是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