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桑瑜打包票,“最多睡得久一点。”
蓝钦妥协,等烧烤和啤酒纷纷上桌,他也打开自己的保温桶,把汤倒出来,跟桑瑜的酒杯相碰。
他喝半杯,桑瑜喝一杯,神色语速特别正常,笑笑闹闹吃得停不下来。
他喝一杯,桑瑜喝三杯,脸颊染了微红,娇娇地赖在他身上。
他把汤喝完,桑瑜开了第二瓶,还想往杯子里倒,被蓝钦按住,下笔重了些,“不能喝了。”
桑瑜鼓了鼓脸,迷蒙看他,尖尖的下巴都红了一小片,口齿清晰说:“钦钦你不疼我了,你以后……”
以后怎么样,她又垂下头不肯说。
蓝钦不放心,把她搂到腿上,她身体摇晃时,正好一串眼泪在灯光里轻轻坠下,有如闪过的流星。
她身上软了,趴进他怀里,拽着他的毛衣怯怯地问:“……你以后,了解我更多以后,会不会就不疼我了。”
蓝钦听清的一刻,心里疼得像是刀绞斧凿,张开口想告诉她,喉咙里用尽力气,只有扯痛的暗哑。
他把桑瑜抱起,留了超额的钱离开人声鼎沸的烧烤店,这里离江边不远,对面就有通往江堤的台阶。
夜风略微起了,柔软湿润,桑瑜在他怀里不老实,闹着不想回去,勾着他的后颈是死命磨蹭,含含糊糊说:“钦钦,你带我去江边看看好不好……”
蓝钦把外套帽子扣在她头上,沿着昏暗的台阶往下走。
桑瑜醉得迷迷糊糊,酒的后劲儿愈发往上涌,来回不安地乱动,蓝钦紧张地护着她,脚下台阶的缺口一时没注意到,眼看着要跌倒,他怕伤到她,下意识向侧面摔,左侧手肘结结实实撞在坚硬的石板上。
蓝钦闷哼,手上力气半点没有放松,把桑瑜护得更紧。
他忍着疼站稳,唇上发白干涸,桑瑜颠颠簸簸睁开眼,伸手摸了摸,“钦钦,你嘴唇好干,是不是需要我……”
话音落下,她带着酒气的红唇欺近,绵软地覆盖滋润,缠绵搅动。
四周安静,远处有车声经过,月色如纱,江面被风掀起波澜。
蓝钦忘了疼,转身把她抵在撞过的石板上,手垫着她的背压过去,直到感觉她不会呼吸,才轻舔着她唇角略略放开,胸腔剧烈起伏。
桑瑜脱力地往他颈窝一靠,有点缺氧,半睡半晕过去,蓝钦托起她往回走,刚迈上两步,手机铃声在静夜里骤然响起。
蓝钦一顿。
不是他的,是小鱼的。
第一遍他没有管,紧接着响起第二遍,隐隐透着急不可待,蓝钦皱皱眉,循声找到手机,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却极其熟悉,是小鱼的家。
她家……
蓝钦握着手机,她妈妈,其他家人,都在那里。
他意识到可能有急事,而小鱼睡得很沉,周围没人可以帮忙。
蓝钦立即脱掉外套垫在地上,把桑瑜小心放下让她靠着墙,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一边接通电话。
里面声音嘈杂,传出急促高亢的女人声音,“桑瑜,你妈病倒了在医院!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蓝钦咽喉发胀,千言万语堵得几乎干呕,他迅速打开语音软件,输入汉字,没等点到语音转换,女声又叫道:“说话啊桑瑜!你要不回来我可不管了啊!”
他指尖一颤,急忙点下转换,平平的电子音说出半句,女声彻底不耐烦,“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根本听不清楚,我把病房发你手机上,你看着办吧!她死活我可不管!”
对方直接挂断。
寂静里,只留下语音软件在机械地继续播放。
蓝钦双眼发红,在伤疤犹在的喉咙上用力掐了几下,狠狠扣住手心,他用最快速度给在附近等待的陈叔发信息通知来接,把桑瑜抱起。
左臂用力时,撞过的手肘酸麻剧痛,他咬牙强忍,把人稳稳护好,大步冲上台阶,五分钟后,熟悉的深灰轿车沿路驶来,戛然停下。
陈叔跑下车给蓝钦打开车门,“先生,直接开车去?”
蓝钦匆匆点头,飞机高铁要等不说,以小鱼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做到,开车是最快的,凌晨就能抵达。
“好,我开得快,你别急,”陈叔百忙中瞄到他手臂的不自然,“你怎么了?”
蓝钦摇头,全部注意力都在桑瑜身上。
她醉了睡着,明显不舒服,脸颊绯红,呼吸沉重。
蓝钦扶她躺下,拿自己的腿做枕头,手掌盖在她的额头上暖着,她拱了拱,抓住他的衣角,在最安心的气息里稳了下去。
深夜。
陈叔一路飞驰,比预计更早到达相距几百公里的县城,按导航找到地址上的医院住院部,门前清冷肃穆,大厅灯火通明。
“先生,提前联系医院打听过了,”陈叔脸色沉重,“桑小姐家庭关系近几年越发差,现在楼上病房里,怕是不怎么太平。”
蓝钦没空回应,忙着把车里备用的宽大厚外衣裹在桑瑜身上。
她昏昏沉沉还是没醒。
陈叔为难,“要不先把桑小姐留车里?或者找个酒店?”
蓝钦斩钉截铁摇头。
他不可能放小鱼一个人。
蓝钦打开车门,先一步下去,俯身扶着桑瑜坐在椅边,让她倒进自己怀里。
不管里面什么情况。
他是桑瑜的男朋友,他都能解决。
蓝钦手肘疼得没了知觉,但他这些年过来,唯有忍耐最擅长,他咬住牙关,像抱小孩那样把她紧紧拥在胸口,帮她理了理凌乱的衣服,迈上医院斑驳的台阶。
第51章 神仙·51
医院是民营的, 有些年头了, 设施环境都偏老旧, 住院部大厅的地砖破了不少边角, 沿路过去, 墙面沉暗,电梯一部失灵,一部停在最顶楼。
零点已过, 无人走动, 到处空荡死寂。
陈叔手机此起彼伏的响, 来的多是信息,他迅速查看后调成振动,比蓝钦走快两步,把电梯按亮, 低声说:“先生, 时间太紧也太晚,目前了解的还不够详细。”
“桑小姐家里的矛盾主要是因为房子, ”陈叔把已知的情况尽可能简单表述, 说到关键时顿了顿, “……就是桑小姐过去住的,你熟悉的那套。当年是她外公外婆给女儿的嫁妆,不过没有更名过户, 去年老两口意外过世, 没来得及留遗嘱, 遗产分配的时候, 她家的虎狼亲戚就盯上了,最近又赶上那块地皮拆迁,给几百万补偿款,所以都等不及了。”
说话间,电梯到达一楼,提示音短促暗哑。
蓝钦把怀里的人往上托了托,眼睫微动。
陈叔挡着金属门护他进去,继续说更重要的信息,“宋女士那边刚来了反馈,跟这边两家医院的股东大会都正式协商过了,很顺利,不出十分钟,应该都可以到位。”
蓝钦略一点头,桑瑜在他胸前难受地动动,嗓子里含糊地小声哼了哼,他忙腾出吃重困难的左手,摸摸她的背。
电梯一路迟缓上行,陈叔眉头紧皱着,犹豫说:“先生,同是医疗系统,咱们又肯砸大钱办小事,宋女士要这边做什么根本是轻而易举,可她偏要趁机对你提条件……”
他不满嘀咕,“这哪是奶奶对孙子的作为,有时候我真不懂她在急什么,三番五次地勉强你。”
蓝钦面色微白,表情没有因为陈叔的话波动分毫,专心关注着桑瑜的反应。
电梯经过下面三层时,俱是宁谧,刚到四层,就隐约听到些许响动,等到五层开门时,静夜仿佛一下子被光线和声音割裂。
病区走廊里本该熄灯,现在却是一片大亮,斜对着电梯的病房里,隔着门板传出沉闷争吵声,值班的医护们聚在外面,敲门警告安静,还不时向两侧挥手,示意其他患者不要随便出来。
“哎,这么晚还不消停,再下去是不是得报警?”
“报什么警,”有医生说,“里面有认识咱院长的,说了不管嘛,不过看这情况是够过份的,一堆男男女女欺负个有病的女人,趁人之危啊。”
蓝钦敛眸,冷芒淡淡溢出,他帮桑瑜理顺微乱的长发,腰背挺直,踏上走廊地面的方砖。
陈叔紧随其后,接收到蓝钦眼神,看看手机训练有素说:“这边的院长保证五分钟到位,转院那边也差不多了,救护车正要出发。”
蓝钦扫了眼墙上悬挂的钟表,对陈叔示意。
陈叔活动脖子,“先生放心,全按你安排的做,该说什么我懂,不会临场给你掉链子,你只管顾好桑小姐。”
蓝钦目光停在表盘上,倒数五分钟。
秒针滴答转过三圈,剩下两分钟时,不远处护士站猛地有座机铃声呼啸而起,惊起病房外围守的医护,有人跑去接电话,有人不经意侧目,注意到身后修长静立的人影,吓了一跳,冲蓝钦失声问:“你们是谁?什么事?”
蓝钦唇角冷勾,安抚地拍拍桑瑜,向前一迈。
陈叔有如得到信号,大步抢上前,交代一句“不用管我们是谁,去照电话说里说的办,别耽误时间”,说完,他挥开这群看热闹的医护,大掌按上,病房门吱呀轻动。
里面七嘴八舌的声音立时从缝隙传出,撕破了遮挡,清晰震耳——
“到底签不签?!还拖什么!”
“你老公做那种丑事,我们还把房子给你住这么长时间,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别想再往下耗,今晚上这遗产放弃协议你非签不可!”
病床上的人剧烈咳嗽,细柔无助的暗哑哭声夹在其中断断续续,“房子是爸妈给我的,你们逼死我好了,反正我活着也拖累小鱼!”
“桑瑜?”女人讽刺地哼笑,“我之前给她打电话说你住了院,她可一个字都没应,你不会指望她回来帮你吧?就算她回来,又能怎么样?一个光会伺候人的穷丫头,出去混两年就能上天了不成——”
一句话尚未说完,病房门“砰”的发出震颤,应声而开,门板重重撞在墙上。
屋内一瞬间鸦雀无声,围着病床的一群人不约而同抬头,满脸惊诧。
陈叔率先进入,面目阴沉,一扫往日温和,满身彪悍匪气尽露,他环视一圈,恭恭敬敬侧过身让出通道,“先生,您慢点,当心别碰着桑小姐。”
满室男男女女少说也有七八个,都上了些岁数,个个神色狰狞,瞠目结舌瞪着门口迎光而站的年轻男人。
高挑身形,衣着不俗,皮肤在简陋灯管下泛着玉质的清净冷白,五官线条锋利,微蹙的眉心下,一双慑人的眼睛颜色相异,骨子里的矜贵再添上淡漠森寒,叫人不敢直视。
单一眼,就足能看出不是跟他们同在一个世界的人。
“你……”人堆里,站出一个算是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瘦削脸颊抽动,下意识不敢对蓝钦太放肆,“你谁啊?少多管闲事啊,我告诉你,这儿院长可是我朋友,没看见外面的人都不敢随便进来?赶紧出去!”
蓝钦完全把他当空气,又朝里走了一步。
“没听见我说话?”中年男人吞咽一下,强行加重语气,“别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