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白云心中一动,莫非这才是她身上的那些装修复制券的正确用法?白云茶楼的装修,并不是只能用来开茶楼,开酒家饭店也是一样的,那她为什么不能在每一个城市都开一家拥有当地特色的餐馆呢?
比如说就在海城开一家文昌鸡饭店?
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鸡叫声,一只花母鸡从后面飞窜了出来,一边“咯咯”叫,一边扑棱着翅膀四下奔逃。
而刚才的那个男人,则一身狼狈地追了出来:“我看你还往哪儿跑!”突然纵身一扑,整个人把花母鸡扑到了地上,花母鸡高亢地叫了一声,被男人掐住了脖子拎到后厨去了。
把阳白云一群人惊得目瞪口呆。
“阳姐,你觉得我们今天真能吃上文昌鸡饭吗?”
“能,能吃上的吧!”阳白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要是实在不行,那我待会请你们去吃海鲜大餐的宵夜吧!”
在等待的过程中,阳白云想起好像她还没学会做文昌鸡饭呢,这段时间想着要来海城参加比赛,光顾着学各种海鲜的做法了,连忙拿出手机,从积分商城里找到文昌鸡饭。
一看这个菜谱,居然是属于独门秘方类别里的,比其他的大众菜谱贵了一倍多。
不是吧,阳白云心想,这文昌鸡饭不都已经成了海城的特色了吗?这海城的厨师,哪个不会做这道菜啊,怎么就好意思叫做独门秘方了?
不过不管贵不贵,还是要学的,阳白云点进菜谱的详细说明,发现这竟然是传承自一百多年前的海城顺记,天哪,原来顺记并不是普通的顺记,而是有着百年历史传承的老店啊!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这家百年老店竟然落魄如斯?
传统的没落,或许是因为因循守旧,不知变通,不能适应时代的发展,导致被时代发展的洪流所淘汰,也有可能是因为某些传统行业赚的钱不多,导致从事这些行业的人越来越少,后继无人,只能逐渐没落。
文昌鸡饭既然能成为海城的传统美食,不应该是没有市场的,那只能是他们家的后辈没有本事,没能把祖先的本领传承下来了。
等阳白云把文昌鸡饭的做法学会,又闭上眼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鼻端传来了鸡肉的香味,刚才那个男人手里托着一个巨大的托盘,将五份文昌鸡饭送了出来。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了一个圆形的白色瓷碟,碟子里有一个饭团和半碟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白斩鸡,鸡肉雪白,皮色淡黄,油润而有光泽。
另外还有一碟蘸酱和一碗只飘着几粒葱花的清鸡汤。
看起来倒是挺像样的。
阳白云他们一行人都饿了大半天,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闻到鸡肉的香味顿时食指大动,忍不住提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不过他们这几个都是有水平的厨师,可不是随便可以糊弄的,不会因为肚子特别饿便会丧失了判断力,只不过吃了几口,几个人对视的目光中便明明白白地表达出了一个讯息:“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会难吃,但也绝对说不上是特别好吃,也就是够得上可以开店的水平,如果这家店不是开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冷清地方,而是像白云餐厅那样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居民区,生意应该还算得上是不错的。
但是,谁也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这就是海城文昌鸡饭的最高水平。
不过好像这鸡还不错。
男人把饭送上来之后,拿了块抹布站在一旁擦桌子,暗地里却竖起了耳朵,想听听看他们会说些什么话。
不过阳白云这边大家都是有教养的人,自然不会随意说别人的不好之处,只是阳白云说了一句:“老板,你这是正宗的文昌鸡啊!”
阳白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可不是说文昌地区出产的鸡就能够叫做文昌鸡的,就算是同样的鸡种,饲养方式不一样,养出来的鸡肉,味道也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真正的文昌鸡,是要放在大榕树底下散养,主要以进食榕树籽为主,以及自行捕食虫子、蚱蜢等补充动物蛋白,一早一晚,还要补充喂养大米、米糠和番薯等农作物。
放养足六个月之后,鸡仔就算是长成了,可是还不能马上进行宰杀,还要将鸡关在安静避光处,不让它随意走动,静养育肥三十天,在这三十天内,要用花生饼、椰子饼、椰丝、薯茨和大米饭混合着喂养,这样特殊喂养出来的文昌鸡,才能具有皮脆薄、骨细软,肉质嫩滑,肥而不腻等特点。
但是,在这个一切都追求高效益、高产出的年代,如果谁一定要按照这样的方式来饲养文昌鸡,那一定是没有出路的,就算能熬到把鸡养出来,在售价上跟现代化的养殖场出产的鸡相比,也是完全没有竞争力的。
所以,在这里居然能够吃到真正正宗的文昌鸡,阳白云还有挺意外的。
正在旁边擦桌子的男人猛地转过身来,眼睛一亮:“这位客人真是识货,我敢拍着胸脯说一句,在整个海城,除了我这儿,你再也吃不到比这里更正宗的文昌鸡了。”
“可惜呀!”阳白云摇了摇头,“鸡是真的好鸡,可惜厨师却不是一个好厨师,还以为顺记文昌鸡饭有多了不起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阳姐!”刘雨泓轻唤她一声,阳姐她平时也不是这么刻薄的人啊,今天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时谦看着他们摇摇头,示意不要多管,刘雨泓他们几个人只好低下头默默地吃饭,越吃就越觉得可惜了,鸡真的是好鸡,可惜煮得有些过火了,鸡肉有些柴,鸡皮也不够爽脆,还有鸡饭也太过油腻了一些,盐下得有些重了。
这厨师的手艺,真的不怎么样。
男人听到这话,不由得涨红了脸:“这,这不是正宗的顺记文昌鸡饭。”
“咦,你这里不是顺记吗?”
“是顺记。”
“那为什么用来招待我们的不是正宗的顺记文昌鸡饭?莫非是看不起我们,所以不用真正的文昌鸡饭来招待?”
“当然不是,只不过,只不过……”其中的原因,男人怎么也无法对着这几个陌生人说出口。
“只不过是因为,你根本就没学会怎么做正宗的顺记文昌鸡饭,对吧?”
“你……”男人猛地抬头盯着阳白云,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脸色羞愧难当,脖子上的青筋都迸起来了,最终狠狠地一咬牙,“对,我不会做!”
阳白云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这家店是祖传的吧,你是老板对吗?”
“那又怎么样?”男人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刺猬。
“那就说明你们家的传承,就要断在你的手里了,啧啧,还真是可惜呢!”
除时谦之外的另外三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阳白云,这人该不是被什么附体了吧?他们的阳姐从来就不是这样一个刻薄的人啊!
可能是阳白云的表现太过让人震惊,以致于他们都说不出话来了。
时谦低声说:“你们先出去逛逛吧,逛完了自己回酒店。”
刘雨泓等三人虽然还有些好奇,但白哥都发话了,他们也不好意思继续逗留,赶紧告辞飞快地离开了。
男人见他们一下子走了三个人,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跨出一步,挡在阳白云和大门之间:“我告诉你,就算你们再怎么挑刺,饭钱也还是要交的!”
开玩笑,他自己都快要吃不起饭了,还给他们做饭吃,想赖账?门儿都没有!
阳白云从包包里拿出五百块钱拍在桌上:“五百是吧?就看在这正宗的文昌鸡上,也是值得的,既然你们还能坚持用古法喂养文昌鸡,可见对这份传统还是很重视的,你说,要是你父母知道了你把这家店弄成这样,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第222章 文昌鸡饭
这话算是触到了这男人的痛脚了, 他浑身的血液都直往头上冲,气得脸红脖子粗, 一把抓起桌上的钞票吼道:“吃完了就滚,我家里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阳白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难道你就不想让顺记文昌鸡饭在你的手里重新发扬光大起来?”
男人楞了一下,忽然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说得轻巧, 哪有那么容易。“
“容不容易,那得要试过才知道。”
男人脸上现出悲愤的神色:“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试过?”
他已经很努力地去试了, 刚刚接手餐厅的时候,他甚至连杀鸡都不会,为了学习怎么做文昌鸡饭, 他特地跑到别的饭店去打工, 偷偷地学习手艺, 到现在能做出这样的文昌鸡饭, 已经是付出了很大努力的结果了。
可他就是做不出来顺记本来应该有的口味,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估计,其实你连真正的顺记文昌鸡饭该怎么做, 也还没学会吧?啧啧, 你到底是怎么当上顺记的继承人的?难道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当的吗?”
男人的脸色已经黑得无法形容了,阳白云的这些话摆明了就是看不起他,他本来应该生气才对的, 可是他真的无话可说, 惭愧透顶。
他嘶哑着嗓子, 嘴硬地说:“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真正的顺记文昌鸡饭?”
“我当然知道, 因为我就会做啊?怎么样,要不要我做一份给你试试看?”
“这不可能!”男人斩钉截铁地说,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会做顺记文昌鸡饭的人,如今,是连一个也没有了。
父亲去世之后,他为了选择学艺的地点,曾经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尝遍了全海城所有的文昌鸡饭,没有哪一家能做出父亲的味道。
“话不要说那么满,试一试就知道了嘛!”阳白云又拿出五百块钱,“我刚才没吃饱,想自己再做一份来吃,五百块钱买你一只文昌鸡,再借你家厨房用一下,够不够?”
有钱赚不赚是傻子,他正好还差几百块钱交上两个月的水电费呢,要是再不交,再过几天就该停水停电了。
男人一伸手把钱拿起来塞进裤子口袋里:“来吧!”把阳白云和时谦带进去后面院子的鸡舍里,“鸡都在里面了,你自己挑吧!要是迟来几天,你们啊,是再也找不到真正正宗的文昌鸡了。”
反正家里的文昌鸡也没剩几只了,饲料也快用完了,这几天再卖不出去,他也要杀来自己吃掉的。
这些鸡是他父母精挑细选的鸡种,花钱请乡下亲戚家的老太太帮忙养的,就散养在村子里的那几棵大榕树下,每天清早放出来,太阳下山后才关回去,一整天在外面跑,捡食地上的榕树籽长大,养足六个月后才带回家里来育肥,育肥期间的口粮也是精心配制的。
真要把所有的人工成本、时间成本和饲料成本都算进去的话,就算一只卖两百块钱,那也是不赚钱的。
不但是鸡,就连做鸡饭用的大米也十分讲究,一定要农村里自己种的,不打农药不加化肥的大米,可现在农民种田都讲究现代化了,真的这样种,那产量多低啊,没人愿意那么干的,就算种来自家吃的也不值当。
所以他们家店里一直以来用的大米,也都是他父母专门请人种的,按照他们的法子来种,不打农药,不加化肥,亩产只有一百多斤,却要按照别人亩产六七百斤的总价来给钱,甚至要更贵一些。
因为人家说了,这样种田辛苦,有了杂草不能用除草剂,还得弯腰去拔,还有用农家肥又脏又臭的,这些都得加钱。
这么一算起来,他们家的饭也是比别人家要贵上好几倍的。
所以就算当初他父母还在世的时候,这家店的经营也已经很艰难了,同样分量的一碟文昌鸡饭,别人家的价钱都是一降再降,比如说同是一条文海街上,树那头的饭店,装修得富丽堂皇的,一份看起来分量十足,油光水滑的文昌鸡饭,只要三十八块钱。
而他们这家门脸破落的小店,同样的一份饭,却要一百块钱,换成你是游客,你会去吃哪一家?
可谁也不知道,就这一百块钱,也是他父母想尽了办法压缩成本,才勉强定出来的售价,真的是一毛钱都不能再少了。
这一百块钱一份的售价维持了好几年,这几年家里是怎么过来的,过得有多艰难,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帮忙种田养鸡的亲戚不停诉说生活艰难要求给多点钱,水电煤气费用也在不停地涨,就连店铺每个月要交给街道的卫生费,也从原来的十块钱一个月涨到了十五块一个月。
可是来吃饭的客人却越来越少,除了一些忠实的老顾客,是再也没有年轻人上门了,老顾客也越来越少,有些是年纪大了,吃不动了,有些却是想来就再也来不了了。
还有一些顾客,本身家里也不宽裕,不能经常来吃,最多也就是一个月来一两次。
男人的父母,就是为了这些人,坚守着这一份传统,苦守了一年又一年,直到……
阳白云已经从鸡舍里挑了一只鸡出来,手法十分熟练地割颈放血、去毛除脏,在几乎完全没有破坏一整只鸡完整的形状的情况下,将一只文昌鸡处理干净了。
文昌鸡的体型娇小,皮色十分黄润,阳白云看着也忍不住赞了一句:“真是好鸡。”
随即在鸡嗉囊口插|进一个瓷汤勺,将鸡脚扭转反插在鸡下腹洞内固定好,再将鸡头仰屈,用翅膀窝夹住。
男人暗暗点头,这女人说她会做文昌鸡饭,这一点看来是不假的,从手法就看得出来,是个熟练的老手,但要说能做出他父亲的味道,那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这一套动作男人从小到大看了无数遍,刚开始的时候,父亲还会一边做,一边循循善诱地教导,鸡嗉囊口的瓷汤勺,是为了煮鸡的时候方便汤水在鸡腹腔中对流,受热均匀,将鸡摆出那样的造型,是为了能让煮出来以后的鸡头能向后仰起。
可惜他那时候不懂事,每次一听到父亲又在唠叨,总是用双手捂住耳朵,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听不听,我才不要学呢,学这个又赚不了钱。”
是啊,赚不了钱,所以家里一直那么穷,父母因为给不了他像别的小孩一样的好生活而满心愧疚,哪怕他从来不愿意学习他们的手艺继承家业,他们也不敢对他说一句重话。
那时候大家都想着来日方长,要学的话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慢慢学,可是谁又能想得到,上天会把你不去珍惜的东西说收走就收走了,连一个后悔的机会都不给你呢!
如今他哪怕想听父亲再说一句,都听不到了啊!
阳白云熟练的动作让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看父亲煮鸡的时候,连动作和神态都是那么像,这是只有真心喜爱厨艺,真正把手里的食材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作品的人,才会有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