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她身上的标签都是懂事、听话、乖巧,聪明,有天分,是家族的骄傲,父母的掌上明珠,何曾听到过这样扎心的话。
父亲的话,真是让她伤心到绝望。
而这一切,全都来源于一个眼神,一个来自于季珩一的,专注而深情的眼神。
可惜这个眼神并不是给她的,而是给比赛台上的阳白云,一个出身草根,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手不那么正宗的厨艺的女人。
柯贝妮从小就喜欢季珩一,他是她一直在努力追逐的偶像,也是在她少女怀春之时第一个摘取她的芳心的男人。
可是在季珩一的眼中,她永远只是一个小妹妹,就算他无数次揉着她的脑袋说她聪明、可爱,但在他的眼中,从来就没有过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欣赏和喜爱之情。
可是这种她多年苦求而不得的眼神,她居然在电视屏幕中看到了,而这份深情,却是给了一个不可能给予他回应的女人。
在那一刻,柯贝妮突然就固执地认为,只要她也上了那个舞台,展现出自己最好,最有魅力的一面,她也会得到季珩一那样的眼神。
有些东西只要用理智去想一想,就知道绝不可能发生,可是人有的时候,总是愿意用幻想的肥皂泡来蒙蔽自己,柯贝妮总是认为,只要她能拿到舌尖上的城市比赛的冠军,季珩一的眼中就会有她。
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他会怎么看自己呢?肯定是再也看不上她了吧,把她当成是一个虚伪的、心思狠毒的坏女人,以后再也不会理她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柯贝妮就悲从中来,甚至比父亲的责骂更让她伤心。
一阵愉悦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是门铃在响,柯贝妮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塑料杯子,狠狠地朝门的方向扔了过去:“滚!”
不管是谁来了,找她有什么事,她都不想开门,谁都不想见。
可门铃还是不折不挠地一直响着,这声音刺激得柯贝妮简直想要疯掉。
她气冲冲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光着脚冲到门口,狠狠地拽开了门:“干什么!吵死人了。”
却在看到门外来的是什么人的时候突然愣住了:“怎,怎么是你?”天哪,她穿着乱七八糟的家居服,头发乱得像一堆干草,没有化妆就算了,刚刚哭过眼睛一定红肿得像一只桃子!
“啊!”柯贝妮痛苦地捂住了脸,他怎么就来了呢?
“不介意我进来坐一下吧?”季珩一温和地说。
来都来了,柯贝妮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把门拍上把人赶走吧,只好往后退了一步:“进来吧!”
这一挪动脚步,突然感觉到脚心里一阵钻心地疼,“哎呀”一声,差点站立不稳。
季珩一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怎么了?”
柯贝妮忍痛抬起了脚,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是刚刚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块被她砸碎的花瓶碎片,碎瓷片在脚心割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正在不停地往外冒血。
“别动。”季珩一说着,伸手把她抱了起来,跨过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她放到了沙发上。
柯贝妮双手紧紧地捂着脸,简直没脸活了,又被他看到了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以后在他的面前,自己真的是一点儿优点也不剩了吧!
季珩一却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温柔地说:“别害怕,我先帮你包扎一下,然后去医院打破伤风针。”说完去找来医药箱,细心地给她清理起伤口来。
用药用棉球蘸了碘伏去擦洗伤口,在棉球即将碰到伤口的时候,季珩一还用像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说:“别怕,只有一点点疼,忍一下就好了。”说完居然还轻轻地朝她的脚心上吹了一口气。
第242章 道歉
哪怕伤口疼得钻心, 柯贝妮还是从脚心上感觉到了一股麻麻痒痒的感觉,顺着小腿一直传递到心里, 让她的心也仿佛有羽毛拂过, 从心底里痒了起来。
季珩一那么有洁癖,那么讲究的一个人,现在他的手里居然拿着自己的脚, 柯贝妮简直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伤口上的剧痛也感觉不到了,整个人都像漂浮在云端一样,如果受一次伤就能换来他如此温情的对待,那多伤几次也没有关系呀!
季珩一认真地帮她把脚掌包扎好,站起身来:“好了,你先换套衣服, 然后去医院。”
“不都包好了吗?还去医院干什么?”
“打破伤风针。”
“不去了行不行啊?”打针多疼啊,最主要的是, 现在外面传她传成那样,她现在出去, 会不会被人拿烂番茄和臭鸡蛋砸一头啊,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恨不得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出门见人了。
季珩一皱了皱眉:“不行,伤口那么深, 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破伤风针是一定要打的, 好了,别任性。”
“我,我真的不想出去。”
“为什么?”季珩一是真的不明白这些小女生的想法,受伤了要去打破伤风针,这不是最正常不过的程序吗?到她这怎么就变成了想不想去的问题了呢?
“我……”柯贝妮实在是说不出口,也不愿意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说这件事,但她又担心她真的以为那件事是她故意让人这么做的,“季大哥,那件事……”
季珩一闻言微皱了一下眉头,柯贝妮的心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果然他是在意的,他现在一定很看不上自己了。
季珩一接着开口:“这件事你不用再想了,那个人我也会让他好好地受点教训,你以后交朋友也要注意一些,尽量不要再跟这种人扯上联系。”他确实是有点不高兴,不过不是针对柯贝妮,而是那个搞事的富二代。
“季大哥,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季珩一打断了她的话:“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你的意思,你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是要靠这种方式才能得到冠军,你肯定情愿不要!”
还记得她还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季珩一正在跟柯贝妮的父亲学习厨艺,柯贝妮大概才五六岁的样子吧,刚刚开始练习刀工,她父亲让她和另外一个一起学习的小朋友比赛,看谁切得又快又好。
那时候季珩一年纪也不大,看她特别想赢,但是又切不好,要哭不哭的样子很可怜,就好心帮了她一把,偷偷地将自己切的胡萝卜丝跟她切的那些调换了,等她父亲回来检查的时候,很高兴地夸奖了她。
可是柯贝妮发现那些胡萝卜丝根本就不是自己切的,生气地把整个篮子都举起来扔到地上,大声地宣布这次比赛是她输了,不是靠自己的能力赢来的夸奖她不要!
接下来的几天,她没日没夜地泡在厨房里,练习得手臂都肿了,手都抬不起来还不愿意停下来,最终她的刀工不但超越了跟她比赛的小朋友,还超过了所有跟她一起学习的孩子们。
所以季珩一从小就知道,这个小师妹,是一个好胜心极强,同时自尊心也极强的人。
“谢谢你,季大哥!”原来他相信自己,而且还特地在这个时候来照顾自己,那是不是因为,自己对他来说,也是特别的呢?柯贝妮心里甜丝丝地,充满地期待地看着他。
季珩一耐心说:“刚刚你妈妈打电话给我了,让我过来看一看你,小妮,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这么任性了,你爸爸脾气是冲了一点,但他也是真心为你好的,父女俩哪有隔夜仇啊,你消消气就给他打个电话吧,听话,啊!”
柯贝妮的心一下子又如坠冰窖:“原来你是因为他们的嘱托才过来的?”
季珩一还没觉察到她的情绪波动:“当然,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一个当师兄的不好好照顾你,还能让谁来呢?走吧,听话,去打针。“
“那你先告诉我,是我比较好,还是阳白云比较好?”
季珩一无奈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这根本就没什么可比性的啊!”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些小女孩是怎么回事,这有什么可比的,她跟阳白云走的根本就不是同一条路,本就不应该放在一起比。
“那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用看着舞台上的她的那种眼神也看一看我呢?难道是因为我做得还不够好吗?”柯贝妮可怜兮兮地望着季珩一。
季珩一叹了口气:“听师哥的话,别再做这种无谓的斗气了,参加完这次的比赛之后,就乖乖地回家去吧,你爸爸给你安排的跟克莱恩大师学习,这个机会很难得,不要错过了。”
柯贝妮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好吧,我知道了。”看起来他是真的不懂自己的心思,在他眼中,她就只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师妹而已,那她就算再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可她就是不甘心啊,那个叫阳白云的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的?
打破伤风针不是什么大事,季珩一直接带柯贝妮去了距离酒店最近的一家医院,柯贝妮受伤的脚不太方便穿鞋,就直接套了一只宽大的毛绒绒的拖鞋。
下车以后季珩一扶着她走进医院大堂,柯贝妮趁机整个人都挨在了他的身上,他手臂的肌肉真结实啊,好想用力地捏一捏,偷偷地捏一下,他应该不会发觉吧?
柯贝妮伸着小手正在蠢蠢欲动,忽然感觉到季珩一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是阳白云那个讨厌的女人,跟她那个据说是什么青年才俊的男朋友在一起。
一个小男孩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蹿了出来,一头撞到了阳白云的身上,没把别人撞倒,反而是自己往后一仰,摔了一跤。
随即小男孩“哇”地一声,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引起旁边不少路人侧目。
阳白云淡定地把人拉了起来,随手拍一拍他沾上了灰尘的裤腿:“小朋友,姐姐这里有好吃的东西哦!”说着打开手里拎着的一个塑料袋,“你闻闻看,香不香?”
小男孩立刻停下了哭声,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拼命点头:“好香啊!”
“那你想不想吃呢?”
小男孩点头更用力了:“想吃!”
“那你乖乖地听话,不许哭了哦!”阳白云把手里的袋子交给时谦,从包里拿出湿纸巾给小男孩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又把双手也擦干净了,她从小就帮忙照顾院里的小孩,动作熟练得很。
柯贝妮虽然觉得她这样做有故作圣母之嫌,但也还是有些佩服她的,那小男孩哭得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的,换成她肯定擦不下手。
最后阳白云拿出一个蟹壳黄递给小男孩,她这两天正在练习做江城这边的特色点心,刚好今天做了蟹壳黄,顺便带过来探望受伤住院的聂晓红。
刚做好的蟹壳黄香气扑鼻,小男孩一手接过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酥脆松软,有酥皮从他的嘴边纷纷落下,阳白云笑着拍了拍他身前的衣服:“别着急,慢慢吃。”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小刚,小刚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吓死妈妈了,你在吃什么?”
原来是小男孩的家长找过来了,柯贝妮心里得意地想,随便给人东西吃,就等着挨骂吧,现在哪个家长愿意自家孩子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啊,都不知道有没有毒呢!
没想到那女人看了阳白云一眼,突然惊喜地叫了出来:“你不就是电视上美食比赛里的那个谁,阳白云吗?哎呀,我们一家可都是你的忠实粉丝呢,有你参加的每一场比赛都要看的,从第一季开始一场都没落下,我们还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去一趟G市,去亲口吃一下你们白云餐厅出品的菜呢!”
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里遇上粉丝,阳白云笑了笑:“您太过奖了,不过我打算以后在江城也会开一家分店的,到时候还希望能得到你们的捧场呢!对了,这个小男孩是您家的孩子吧!”
女人惊喜道:“真的啊,要在江城开分店?那就太好了!”说着一把扯过孩子,作势在他身上打了几下,“这孩子可皮了,非得好好教训一下不可,我今天带他来看病的,他可能是心里害怕,我一个转身的功夫,就给跑不见了人影,可吓得我。”
阳白云弯下腰,看着小男孩说:“小朋友,你吃了我的点心就要听我的话的对不对?”
小男孩哪还顾得上说话啊,双手抱着点心吃个不停,只顾着一个劲儿地点头,这蟹壳黄真是太好吃了,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女人一听孩子手中的点心是阳白云给他的,简直羡慕得不行,情不自禁地吞了一下口水,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有这福气啊,要不是这是自家孩子,她都忍不住想要骂他几句心理才能平衡了。
不过表面上还是要忍住的:“他还吃了你的点心啊,这怎么好意思呢!”
阳白云继续对小男孩说:“那你吃完以后就要听妈妈的话,乖乖地去看病,身体好了以后才能吃更多好吃的东西,知道吗?”
“知道。”小男孩含糊不清地回答。
阳白云直起身,打开点心袋子:“刚好做了些点心来探望朋友,你也尝尝?”
女人连忙推却:“不用不用,孩子不懂事,我还能像孩子一样嘛!今天谢谢你了,以后等你们家新店开张,我们一定去捧场。”她表面上拒绝得义正辞严,心里却在不停地滴血,她这是拒绝了一份怎样的美味啊,简直恨不得把那个死要面子的自己给打死啊!
阳白云笑了笑,也不强求,见小男孩已经把手里的点心吃完,还眨巴着眼睛一脸期盼地看着她,手里的袋子,便又给了他一个:“拿着,慢慢吃,我们先走了,再见!”
小男孩突然大声说:“姐姐,我长大了也要跟你一样,做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厨师,做最好吃的东西给别人吃。”
在一旁一直默默地跟着季珩一目睹整件事情经过的柯贝妮突然心里像被一根尖锐的针头刺了一下,刺破了那看似坚固实则如肥皂泡般脆弱的外壳,直达那荒芜的内里。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的未来是要做一名很厉害的厨师,可是成为了很厉害的厨师以后要做什么呢?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是长辈们要求她这样做的,好胜心让她不停地付出努力,只为获得一句夸奖和赞赏。
但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厨艺。
连那么一个小男孩,都知道要成为很厉害的厨师是为了做好吃的东西给别人吃,那她呢,她这二十几年来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许正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她才会那么在乎别人的评价,那么迫切地想到得到季珩一赞赏的目光,所以才会在父亲说对她很失望的时候那么伤心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