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望天崖,听了沈年与姜迟的对话,知道内情的人,笑出了声,心想地煞这句话说得没错。
年年微微一笑,慢悠悠地道,“我口中的城主是铸剑公子,姜流。”
反应过来的人哄堂大笑。
地煞涨红了脸,在场谁人不知,那姜流与姜禾乃双生,至今也就二十一岁,这年城左护法,欺人太甚。
“既然年城有了新城主,我这个想当祭司的人理应去拜会,故事改日再讲。诸位,陆某先行一步。” 陆晓生站起来出了客栈,直接往城主府去。
年福看着远去的背影,推了推身旁的人,“年月,你不拦着?”
年月理直气壮道,“年年没发话。”
年年嘴角挂着一抹笑,“就陆晓生那三脚猫的功夫,城主府他进不去。”
城主府内,姜流早已醒来,盯着床幔不说话,见夏黄泉进来,终于问了句:“辛忱呢?”辛忱那么在乎姜禾,但凡姜禾还有一线生机,他都不会放弃。
夏黄泉摆了摆手,“教主啊,估计离疯不远了。一会跳崖,一会潜水,这会不知所踪。”顿了顿,“你既然已经成了年城城主,我该告辞了。”
想想就头大,教主不知所踪,巫越教肯定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回去处理。
“这段日子,谢谢你。”
夏黄泉呵呵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愿我们等的人都能回来。”
一家人?姜流撇了撇嘴,没有反驳,夏黄泉竟然说姜禾主动求嫁辛忱,这事他暂且就不计较。等姜禾回来了,爹娘不在了,他这个做哥哥的,自是还要替她好好把关。辛忱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冷,不会照顾人。
“城主,门外有人求见,说是你的故人。”
姜流看着眼前的人,城主府这些随从,很是特别,这进入角色的速度比他还快。自己都没适应城主这头衔,底下的人已经叫开了,只因为年年的一句话。
他哪知道,自从姜迟与无咎开始长长久久的闭关,城主府一切事宜都交给了左右两位护法。而右护法年月都是听左护法年年的,所以放眼整个城主府,年年威信最高。
更何况,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们时日无多了。早点进入角色,只是盼着姜流能早日承担起城主的大任。
“姓甚名谁,是男是女?”
“说是与你齐名,男的。见不见?”
与自己齐名,呵,要是辛忱早就闯进来了,估计门外的人是陆晓生,此人可恶又可恨,姜流咬牙切齿,“见。”
于是三脚猫功夫的陆晓生轻轻松松,大摇大摆地进了城主府。回府的年月知道后大笑出声,年年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又很没出息地把笑声憋了回去。
姜流尽量装作不着急,把脱口而出的姜禾压了下去,“陆公子,为何而来?”
陆晓生直言不讳,“为年城祭司的位置。”
“你是无咎的师弟?”
“是。”
“恢复了神识,占卜一流?”
“是。”
“找到姜禾,我就考虑考虑。”
“生死不论?”
快速发问的姜流忽然愣住了,“生死不论。”
“你的考虑考虑,有几成机会?”
“死三成,生七成。”
陆晓生转身就走,出了城主府,刚好遇上安顿好一切转身就听闻公子去了城主府匆忙找过来的陆衡。
“吩咐下去,沿着护城河寻找、打捞姜禾,越快越好。”
“是,公子,姜禾难道还活着?”
“我也希望她还活着,可掐指一算,她现在已经死了。”陆晓生叹息一声,“想要坐上祭司的位置,看来还得多花点心思。”
陆衡不解,“公子为何要做祭司?”
陆晓生笑了笑,没有回答。这种生来的印记,有的人很明显,比如自己,比如姜禾,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发觉。
第107章 不负姜禾意
风调雨顺, 日复一日。但凡离年城近的人,遇见河流, 都会不自主地多看看, 盼着多看的这一眼, 能发现姜禾。
然而,没有谁找到姜禾的蛛丝马迹。
一日, 随从来报,“城主,陆公子求见。”半个月来, 陆公子求见城主不下十次, 每次都被拒之门外。
“老规矩。”
“属下问了, 他说这次有姜禾的消息。”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姜流缓缓地道,“那就把人放进来吧。”
不同以往带着陆衡,此次陆晓生是一个人来的,折扇也收了起来,只见他手中捧着个陶罐子, 走得分外小心。
不等他开口, 姜流已经问出了声, “姜禾在哪?”
陆晓生道,“我已经把她带来了。”
姜流快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左右瞧了瞧,不见人影。“在哪?”
陆晓生看看姜流,再看看手中的陶罐, 不言而喻,在这,罐子里。
“这,这个罐子里的是?”姜流吞吞吐吐,不敢置信,更不愿相信。可对面的人却点了点头,还把罐子一把塞到了他的怀里,并嘱咐道,“抱稳了。”
姜流仿佛承受不起一个罐子的重量,整个人跌坐在椅子里,这才稳住。
下一刻怒气上涌,“你怎么敢烧?”转瞬又狐疑道,“这肯定是你拿来骗人的,里面肯定不是姜禾。”
陆晓生分外肯定,“是姜禾,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见对方语气如此肯定,姜流忽然觉得手里的陶罐发烫,竟然失去了掀开盖子一看的勇气。
陆晓生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人的反应,哆哆嗦嗦,终于还是掀开了盖子,脸色铁青,吼了一句“滚出去!”
望天崖上,年月挽起袖子,弯腰蹲下,把一根根带点绿意的树枝种在了地里。修为高,耳力好,自然是听见了姜流的一声“滚出去”,不知谁惹得好脾气的城主动怒。
只是疑惑,却依然不为所动,继续手里的活,直到年年微笑着走了过来。有点奇怪,以前年年很少主动找他,冰封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接过年年递来的水,年月这才问道:“城主怎么了?”
“是陆晓生,他捧着一个陶罐,说把姜禾带了回来。”
“咳咳……”大口喝水的年月忽然呛住,咳得满脸通红,“真的是姜禾?”
“城主颤颤巍巍地打开陶罐,发现里面是一罐水。”年年想着当时的情形,这事要是搁自己身上也会怒,“偏陆晓生还一本正经地解释,姜禾已经化为江河,河水就是她,她就是河水。”
年月不敢置信,“所以他找了半个月,就带来了一罐河水?”
“是。”
“你相信他的话吗?”
“有点信,不然为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沿着护城河,搜了半个月,都没有半点消息。”
“也许漂到更远的地方了呢?”
年年好笑道,“更远,能远到琼南不成?”要知道,一个人沿着河流,七拐八绕,半个月是到不了琼南的。
“如果一切如陆晓生所说,河水是她,她是河水,那她到琼南,甚至更远的,只要有水的地方,又有什么稀奇?”
年年凝视年月,“你变了。”变得能说会道,也会想着去说服她了。
年月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年护法,城主府以后靠你了。”
“不是还有城主吗?”
“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年年心底明白,对面的人时日无多,想要退缩。
“恰逢春天,城主府今年的选拔一定会很热闹,我今后就两件事,教武、种地。”
“你真狠心。”内心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年年觉得有些尴尬,自己岂能如此扭捏,故又补充道,“把城主府那么重的担子交给我一人。”
听着“你真狠心”四个字,年月心跳加速,以为最后那层窗户纸就要捅破了,可年年接下来的话,让他松了一口气。内心的感觉很复杂,有些轻松,又有些遗憾。
“对不起,解封后,习武之人只有常人的寿命,如今年城岌岌可危,我最多也就五十年,时间太少,我担心自己训练不出下一批守城护民的人。”
年年莫名有些生气,“那还种什么地?”
“春风化雨,百废待兴,万物生长。”年月环顾四周,“我不想辜负了江流河水的好意。”
因为生气有些激动的年年忽然平复了下来,“嗯”了一声。好一会又指着地里,明知故问,“你这种的什么?”
“葡萄。”
“好,一起种吧。”见年月愣在那不动,又补充道,“我也喜欢吃葡萄。”年月呵呵一笑,并没有说,就是为你种的。
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半个月的辛忱,其实一直没有离开望天崖。有时在水里,有时在树上。
在水里时是清醒的,只有一个目标找姜禾。在树上时是沉睡的,梦里还在找姜禾。隐匿在崖边的大树上,隐约听到年城两大护法的对话。
醒来时,零星记得一句话,一个地名。
“春风化雨,万物生长,不辜负江河流水的好意。”
从怀中摸出了姜禾送的那根树枝,眼前又浮现窝在他怀里的那个姑娘,闷闷地问他,“如果只是一日夫妻,又或者只有一个时辰呢?”
“定不负姜禾意。”当时自己如此说。
那时的“不负姜禾意”有两层意思,一是对嫁娶的期许,无论是一瞬,还是千年万年,都不负她;二是尊重与成全,不阻止她斩断接天链。
姜禾就是江河,有江河的地方就有姜禾。
“不负姜禾意”,如今她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清晨,天刚蒙蒙亮,明丫推开房门,打算去井边画一朵向日葵,再睡个回笼觉。
趁着天未亮,画一朵。那样的话,姐姐要是在清晨回来了,今天也算她等待的日子,到时候,哼哼哼……明丫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
井边有人!
比严伯瘦,比姐姐高。明丫大着胆子走近,眼前的人虽然衣衫皱巴巴的,胡子拉渣,但确实是认识的,“哥哥!”
最后的几步路,明丫是跑过去的,一颗心高兴得要飞起,既然哥哥来了,姐姐还会远吗?
不知在庭院里站了多久,腿有些僵,明丫扑过来,抱着他的腿,辛忱有些不稳。下意识就想把人推开,他不习惯与人靠得这么近。
“哥哥,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饿的?”不等辛忱推开,明丫已经松开了他,准备去厨房找吃的了。
巫越教,穹二的日子越过越好,眉飞色舞,“护法,教主去了琼南。”
与眉飞色舞的穹二不同,夏黄泉听了这话,嘴角一抽,“路过巫越教都不会回来。”
穹二嘿嘿一笑,不敢说是教主吩咐,一切等他到了琼南再告诉护法,他只是听命行事。“教主在哪不都一样吗?该做的一样都没落下。”
夏黄泉忽然道,“你说,我们要不要把巫越教迁到琼南去?”
“护法,这事我哪知道。”穹二回想了一下,“不过,教主有吩咐,让我们多练功、种地。”
得,这就是不愿意了。做护法如此劳心劳力,也是够了,当务之急是培养几个得力的人,自己好清闲清闲,“其他门派有什么情况?”
“陆晓生还是没有攻破城主,当上祭司;索西征已经接任昆仑派掌门;至于无垢山庄,钟怀远庄主的位子名存实亡。”
“哦,他又游手好闲到哪里了?”夏黄泉顿了顿,“我有时挺羡慕他的。”
“大概在东远城的某个小村落,他以前还挺潇洒的,自从昆仑派的秦悠把他从一家青楼里提溜出来,我感觉他就像丧家之犬,失了一份惬意,满世界的躲躲藏藏。”
夏黄泉疑惑道,“丧家之犬是这么用的?”
穹二挠了挠头,“可能吧,属下也不确定。”
天已大亮,日头升起,是个晴天。辛忱坐在井边,伸出手,一个一个摸出姜禾刻的包子。
“哥哥,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直觉对方心情不好,明丫问得小心翼翼。
“她呀,或许早就回来了,或许再也不会回来。”辛忱并没有要照顾一个小姑娘幼小心灵的觉悟。倒是小姑娘自有一套自我治愈的法子。
“那哥哥也刻包子,一天一个,姐姐也许会失约,但终究会回来的,就跟哥哥一样。”
辛忱摸着手下的包子,心中默默数着,不说话。
“姐姐说,哥哥会给我种满园子的向日葵。”
“她还说,让我给一小只种一池莲蓬。”辛忱失笑,在自己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地方,姜禾到底替他许下了多少诺言?他不知道,他也不忍心拒绝。
穹二不来时,天人湖的刘管事,在这一块小地方,那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人。今日,他却颤颤巍巍迎来了真正能呼风唤雨的人。
只见他狗腿道,“教主,您有什么吩咐?”
辛忱望着眼前的天人湖,一汪碧水,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像极了质地上乘,极具灵气的翡翠,“说说你们挖天人湖的事。”
“天人湖可是大功德一件,琼南整年不下雨,走的走,死的死,当时只剩下几百号人,每日靠着从琼江分到的一桶水,艰难度日……”
刘管事事无巨细,从头开始讲,辛忱也不嫌他啰嗦,只是听着。
“几百号人,挖了将近一个月,天人坑才初具规模,那些日子虽然辛苦,但好歹有了事做,有银子赚,有水喝,算是旱灾以来最好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