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梦蹙眉,犹豫半响,终于开口:“在路上看见了个给人算卦谋生的神棍,小姐心里好奇,就问了几句。谁知道那神棍连话都不会讲,只说小姐三月里有不好的事情。这婚期已到,小姐心中也烦闷,怕是被神棍影响了心情。”
徐氏把手里的活计放在小托盘上呵斥道:“哪个不长眼的这样说?”
她心中是极其担忧的。江宝珠那种小孩子脾气,平日里又倔的像头牛,听的话印在脑子里,怕是有影响。
这一边,江宝珠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睁眼闭眼全都是诸祁那副炙热可怕的样子。
唉,做人为什么这么难。
东宫,夜中寂静,几只鸟儿扑棱着翅膀自夜幕中飞过。
和寂静的夜晚完全不同,诸祁的心里像是野火燎原。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她,把她娇弱的身躯抱在怀里,他们两个就是天生一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拆散,他喜欢闻一闻她发梢淡淡的香气,像绿墙旁边种着的丁香花,单单是闻味道就足以令人目眩神迷,他又怎么能放开她她那样娇小,又白皙又软糯,眼睛红彤彤的时候像是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不想让她哭,又更想让她哭。
诸祁的心思是极复杂的,又是极其简单的。凡事他看上了的东西,就一定会攥在手里,紧紧的攥着,再也不放手。或许这是天生注定的,他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就惧怕,惧怕自己喜欢的东西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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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婚前
与此同时,江宝珠打了个喷嚏。
被人惦记上的滋味真不好受。她难过的揉了揉鼻子,又缩进了被窝里。
东宫勤政殿。
乘风收到了眠月从江南放飞的鸽子,双手把信笺递给诸祁。
诸祁打开书桌上的《兵书十卷》,眼中无波无澜。
窗外日头渐渐落下去了,山丘成了黑色的寂静剪影。宫檐欲飞,远山如黛,暮色渐浓,诺大的宫殿依旧寂静无声。
诸祁把手指尖上夹着的纸条放在火焰上,火焰便徐徐燃烧了起来。诸祁面无表情,棱角分明的五官在火光下晦暗不明,看那纸条成了灰烬,他才说:“江南的宁德顺同朝中大臣私下交信,你怎么看?”
乘风颔首:“曾经在夏朝,君主昏庸,宠妃惑乱朝纲。臣子起兵谋反,胎珠暗结。便是朝廷外相与朝廷里重臣暗自私通书信,正像如今宁德顺一般。”
诸祁:“那是君主昏庸才有此种揭竿起义,现如今可不同了。”
乘风点头:“乱臣贼子,按律当诛。”
窗外月影横斜,竹影摇曳。诸祁看着窗外横斜的枝影,眼底暗自汹涌着暗潮。他心底暗自重复,乱臣贼子,按律应诛。
与此同时,江南宁德顺府上。书房里暗香浮动,暗自缠绕的烟气朦胧,看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宁德顺是曾经的在朝重臣,一度目中无人,被贬到江南,但他觉得自己心高气傲,十分不老实,暗地里做了许多勾当。
一旁的黑衣人静静垂首立于一侧,压低声音道:“主子,朝廷那边来消息了。皇帝年纪已老,感上了风寒。听旁的重臣说,怕是有退位做太上皇之意。”
宁德顺啧了一声:“太上皇?他想的倒是好。”
本来下臣是不得随便议论君主的,可宁德顺可不会管这些。他双眼一眯,显得整个人即狡诈又阴滑:“想当年攻打前朝的时候,我们宁家也出了不少血汗。可是那皇帝老儿用之即取,抛之即去。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万里觅封侯,如今却只能到江南这种寒酸地方做个小官。我宁家一向高傲,怎能容忍此等屈辱?”
黑影勾起了一个笑容:“自然是忍不了的。若是你宁家出兵谋反,我一定全力支持。”
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书架后面看不见的地方有一点明黄色纱布裙角,听了两个人的谈话之后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暮色里。
皇帝确实是感了风寒,但是却没有那么严重。近几日的朝中大事完全由诸祁一手包揽。除了几个支持诸睿的大臣十分不满外,没有什么人敢提出异义。
养心殿里侍疾的妃子源源不断,最劳心的依旧是皇后。殿里庄严,燃着淡淡熏香,皇帝闭着眼睛在龙榻上小憩,皇后坐在一侧,细细用热毛巾擦拭着。
皇帝已经年逾五十,亦是头发花白,疲态尽显。朝中大事繁多,甚是乏累,所以一朝吹了寒风,便惹上了风热,病来如山倒,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愈合。
皇帝咳嗽一声:“什么时候了?”
皇后低声回答:“回皇上,已经酋时三刻了。”
皇帝有些艰难的坐起身子,看着窗外的沉沉暮色:“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皇后先是一愣,继而淡笑:“太阳今日落下去了,明日依旧会照常升起的。”
皇帝又咳嗽一声,只是摇头:“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皇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皇上又攥着她的手看着她。皇后心中微动,她有好久没有这样的温情时刻了。皇上端详她半响,脸上带着笑的开口道:“佳儿,你也老了。”
皇后不禁抬起手轻轻触摸自己的脸颊,上面皮肤松弛,早就已经没有了当时的嫩滑白皙。她恍惚叹气:“是啊。这一晃眼二十年,日子怎么过的这样快?”
皇帝闭上眼睛,想起皇后嫁给他做妻子的第一夜。当时他还只是个没有权利的王爷,被许了正妃,就是舒贺叶拉佳氏。
她家是名门大家,皇帝当时权利微小,又自卑,以为自己配不上。谁知新婚第一晚,舒贺叶拉佳氏便像看出来了他心里所想似的,拉住他的手,细细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夫君了。往后的日子我必将尽心侍奉,与你夫妻同心,同甘共苦。”
舒贺叶拉佳氏说的一字顿一字,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心中震撼,也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这对年轻的夫妇就这样相互交换了自己的真心。
最后,皇帝在风云暗涌的皇室争斗中一举夺嫡,登上帝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封舒贺叶拉佳氏为皇后。一晃,便是二十年烟消云散。
皇帝不禁感叹:“佳儿,朕有多久没有这样唤过你了?”
皇后的眼底不禁弥漫出一股淡然的哀伤。生在帝王家中,有许多东西都是身不由己。她做完皇帝妻子,理应当母仪天下,贤良淑德。所以这二十年来,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涌进来,人老珠黄的女子退出去。好在皇帝对她依旧真心,但是真心,永远不能安抚皇后夜深人静里寂静的悲哀。
皇后紧紧的握住皇帝的手,慢慢摇了摇头。
皇上脸上艰难,又问道:“佳儿,你怨恨朕吗?”
皇后摇头:“臣妾不敢。”
皇上继续道:“我把皇位传给祁儿,你心底有怨言也是应当。但是你看,睿儿还年幼,现在天下难平,又有贪官污吏败坏风气,这一大摊子,睿儿怎能处理?”
皇后微微蹙眉,思索片刻:“无论皇帝做什么,臣妾都支持您。”
皇上的手指颤抖,喃喃自语:“一晃十几年,祁儿睿儿也长大了。”
他又咳嗽几声,疲惫至极的闭上眼睛。一阵轻风吹拂,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年少轻狂,登上皇位,睥睨天下的样子。
那时光阴正好,可是不过方寸间,就匆匆忙忙变了样子。
门口站着的福禄公公亦是深深地垂着头,直到一个小太监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福禄公公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他连忙走到殿里深深颔首:“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皇帝应允:“让他进来。”
诸祁走进来,行礼之后问了皇帝近况,又说了些进来朝堂之上发生的诸多事宜。
皇帝叹口气,对皇后说:“皇后,你也累了,先退下休息去吧。朕有话要对祁儿讲。”
皇后担忧的看了皇帝一眼,才起身:“臣妾告退。”
诸祁亦微微颔首:“恭送皇额娘。”
皇后走了,到了翊坤宫中,坐在暖榻上喝了口茶水。她只觉得心里不宁,又无计可施,索性喊梨灯寻来几个帕子,一针一线的绣着。
养心殿里,诸祁垂首站在一旁。皇帝端详他半响,才开口道:“祁儿,你过来,到父皇的身边来。”
诸祁微微蹙眉,但依旧向前走几步,坐到皇帝身边。
皇帝看着这个身形修长,面容英俊的儿子,心里满是满意。同时又有一股浓浓的愧疚之情包围着他。他沉声道:“父皇老了。”
诸祁看着他。皇帝的确老了,眼眸之间里皆是疲惫,但诸祁思索半响,答到:“父皇正值壮年,怎么会老?”
皇上摇了摇头,长茧的双手轻轻的覆盖住诸祁的手。诸祁受不了这样的亲昵,几乎是一瞬间就把手抽开了。皇帝微微停顿,继而叹气道:“祁儿,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还在埋怨父皇吗?”
诸祁眼眸之中皆是冰凉。
埋怨?他何德何能有资格埋怨皇帝?
诸祁冷笑一声,但是面色依旧一片平和,轻声说:“没有。儿臣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知子莫如父,皇帝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想法。他倚在榻子上的脊背,不禁挺直有些激动的喊道:“朕知道,你还在怨恨朕,就是因为当年,你母妃!”
诸祁一怔,似乎是被说到痛处,冷冷的看着他。
皇帝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祁儿,你还年幼,懂不了这其中的复杂缘由。”
诸祁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冰天雪地里,结了冰的湖面,和一双飘在湖面上被冻住了的金缕鞋。
他冷冷的笑了一下:“是,儿臣年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跳入冰凉的湖水里却无计可施,都是儿臣不好,没有尽好儿臣的职责。”
皇帝猛然抓住诸祁的手:“并非如此!祁儿,这并非是你的错。你天资聪颖,自五岁起便读书识字,而且是朕的第一个儿子。朕对你喜爱有加,所以不想让你知道其中缘由,你能明白父皇心意吗?”
诸祁抿起唇角,冰凉的唇畔形成一条直线。
这对父子了僵持在榻边。宛如老僧入定,养心殿里陷入了长长久久的一片沉默里。
福公公立在外面,眼观鼻鼻观心。
皇帝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诸祁终是心软,把瓷杯倒了茶水,晾到合适温度时才递给他。皇帝轻轻抿了一口,苍白的脸上才出现了抹红润。他沉沉的叹了口气:“祁儿。不管你明不明白,这天下终究是你的。西北胡狄是朕的心腹大患,朕只希望你能够子承父业,好好将这大晟朝的国泰民安延续下去。”
诸祁心底略有些复杂,沉默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诸祁什么时候才能娶到宝珠呢
第20章 礼节
大晟朝民宿风物富饶相同,太子妃迎娶也有过程。
天下皆知,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的婚期定在三月初,拂堤杨柳醉春烟的好时节。
江家里的丫鬟婆子早就牢牢记住了规矩,成婚礼前一天,江家须将妆奁送到太子宫中,里面是金银细软,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虽说东宫不缺这些,但是祖制也是不能少的。里面也有一些皇帝的御赐之物,必须又江家德高望重的族人乘马车送过去,内务府设宴款待,再在日暮前回来,寻一个好兆头。
成婚当日,太子殿下要穿的喜服必须早早的制好,在吉时前三个时辰送到东宫。太子须身穿蟒袍到皇帝,皇后面前行三跪九叩大礼。
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负责迎娶新人。
先期选取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妻一人率内管领妻等八名担任随侍女官,分别到太子妃家与太子宫敬侯,步军统领负责清理自宫门到太子妃家的道路。
这一切都打点好了之后,太子即刻出发,迎娶太子妃。
到那时必定是个全城瞩目的好日子,一个差错都不能出。
徐氏早就被封了诰命夫人。今时不同往日,她脸上也有了神采,将一众下人都叫到正厅里议事。
江宝珠这几天一直缩在房里没有出门。她一贯胆小如鼠,经常自己用一些莫须有的臆想出来的东西吓唬自己。才从算命老头那里回来不到三日,宝珠眼睑下早就布了小层阴影,那都是晚上做噩梦吓出来的。
比方说昨日,她梦见自己身上穿着鸳鸯戏水的红色喜服,盖着鲜艳的红色盖头坐在床榻上。诸祁醉醺醺的走过来,眼眸里炙热滚烫,扑过来轻轻的一挑,她身上的薄衫就成了碎片。她怕的要命,想赶快逃跑,诸祁就带着冷冰冰的笑容把她从榻上提起来,直接砍了手腕子泡酸菜。
“啊……好疼!”江宝珠今天早上是被疼醒的。连早膳都没有好好吃。
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江宝珠瑟瑟发抖,她真的不想被泡成泡椒酸菜。闻梦见她一直在屋里憋着,便取出纸鸢来劝她:“小姐,您别一直在屋子里焖着了。我看今天外面天气晴朗,我们去放纸鸢吧。”
江宝珠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不想去。”
闻梦连忙过来拉她的手:“来嘛,在屋子里憋着迟早会憋出病来的。”
外面风渐渐变暖和了,迎春花的花骨朵都开始往外抽条。墙壁上的树叶子也长出来了嫩芽,娇滴滴的,在微风中打着颤。
江宝珠迷茫的叹了口气,任由闻梦给她换了身鹅黄色的鲜亮春日衣衫,她又挽了个元宝发髻,额头间缀着一个小小的月牙坠子。闻梦眼前一亮:“我们的小姐真是愈发楚楚动人了。”
江宝珠提不起兴趣,手里攥着纸鸢推门而出,垂着头走了几步路,到了后院。
后院里空旷,又有风,是个放纸鸢的好地方。闻梦连忙喊道:“小姐,起风了,您放手啊!”
江宝珠呆滞的盯着那个纸鸢。单薄的一层纸,在风里发颤。她最后还是没有放起来,慢吞吞的走到闻梦身边,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闻梦不解道:“小姐,您怎么过来了?为什么没有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