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妧看了看莲桂,莲桂正冲她笑。
李妧抬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开门的人脸色登时沉了下来:“李四姑娘……”
里头的刘嬷嬷也皱了皱眉,心说李妧怎么回来了。
而李妧咬了咬唇,将自己那点骄傲揉吧成一团,自个儿先踩到了脚底。
要名,还是要利。
她已经选好了。
李妧迈过门槛,绕过挡路的丫鬟,走到了距离杨幺儿一丈远的地方,她屈身跪了下来:“是我糊涂了,总是冒犯杨姑娘,杨姑娘心胸宽和,不愿与我计较,我反得寸进尺……日后不敢盼姑娘的原谅。但姑娘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为姑娘赴汤蹈火,方才能偿还今日犯下的过错……”
一屋子的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尤其是李香蝶姐妹。
她们与李妧打交道的时候最为长久,她们深知李妧的心高气傲,也深知她的心机手段……现下不可能是装的。因为李妧就算要使手段,也绝不会将自己摆在这样一个低声下气的位置。
她难道真转性了?
又或者……是因为见了某位大人物,方才有了现下的表现。
李香蝶姐妹对视一眼,心下顿时生畏。
杨幺儿喝光了手边的汤,肚里暖极了。
她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指,然后才注意到地上还跪了个人。
此时莲桂也款步进来,向杨幺儿见礼,屈身道:“奴婢莲桂,奉主子命,来伺候姑娘几日。”
杨幺儿不明所以地点着头。
李妧倒是不由多看了一眼。谁能想到这个面容柔美的宫女,却极擅剥人皮呢?这人到了杨姑娘的跟前,倒是甚为规矩,连语气都是温柔的,脸上还挂着笑呢。
莲桂又笑了笑,道:“主子知道姑娘挨人欺负了,便将人唤过去,好生斥骂了一番。如今她倒也知错了,这便来姑娘跟前,向姑娘赔罪了。”
好生斥责了一番?
李妧的嘴角僵硬地扯了扯。
明明是将她剥了皮又灌了药,恩威并施、赏罚共用了一番。
杨幺儿怔怔重复了一遍:“主子?”
主子是谁?
刘嬷嬷看出了她的呆愣,忙从旁悄声道:“她是皇上派给姑娘的。”
噢。
杨幺儿恍然大悟。
主子,便等于皇上。
他怎的还有两个名字呢?
杨幺儿这才看向了李妧,而后小幅度地点着头,道:“好。”
李妧知她少言寡语,听她一个“好”字,心已经回落了大半,只有指尖如刀割一样的疼痛,依旧如影随形。
李妧没再久留,又表了一次忠心,她便速速带人回府了。
回到府中,李老太爷将她传过去问了一句:“如何?”
李妧淡淡一笑:“今日有大收获。”
李老太爷知晓她的本事,闻言,便道:“去歇息吧。”却并未注意到李妧的脸色苍白。
李妧一回到自己的院儿里,便疼得晕了过去。
晕倒前,她特地嘱咐了自己的奶嬷嬷,让她把住院门,不得传出风声,又让嬷嬷去给她缝个手套。
李妧晕了足足两个时辰才醒来。
她将手藏在被子底下,命人去请母亲来说话。
等人到了,李妧便攥着母亲的袖子,道:“从前是女儿愚钝,今日女儿想明白了,既是早定下的婚约,如何好反悔呢?下月有个好日子,便挑了出来,让女儿嫁到柳家去罢。”
……
杨幺儿在闲云楼底下,由李香蝶姐妹陪着晃荡了一个时辰,便有些站不住了。
于是晚膳也在闲云楼用了。
她在闲云楼用了晚膳,离开时,还又撞见了孟泓。
孟泓拱手向她拜道:“今日给姑娘惹麻烦了,是孟某的不是,改日再赔礼。”
杨幺儿想不明白他惹了什么麻烦,不过他既这样说了,想来下回又要送礼了,于是杨幺儿便随意地一点头,上马车离去了。
等回到了杨宅,一日的疲乏袭上心头,刘嬷嬷便早早伺候着杨幺儿睡下了。
杨幺儿睡得迷迷糊糊,全然不知道自己又换了个地儿。
床榻边上,一道身影修长挺拔。
萧弋伸出手指,轻轻碾过她微微张开的唇。
触手一片柔软。
萧弋似是笑了一声:“倒真是朕的锦鲤。”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扒皮比较害怕的小可爱,我要再提醒一次咳咳,小皇帝的属性是阴鸷狠戾,是真·阴鸷狠戾,不是说着玩玩儿的咳。拿现代的三观去要求他,不太现实的。他就是狠到骨子里的人,在他这里只分三种人,有用的、没用的、幺儿。_(:3ゝ
李妧为什么没死,这是一早安排好的剧情,其次,小皇帝杀了她不划算。杀了她,明面上受委屈的就是李家。皇上无缘无故杀宗族嫡女算怎么回事呢?不杀她,反倒是李家将来要吃大亏。
其实我觉得李妧我是难得写得比较聪明的反派了【小声逼逼
第46章 布置宅子
杨幺儿清晨坐在梳妆台前, 宫女捧了一面镜子给她照, 而新来的莲桂则顶替了刘嬷嬷的位置,站在后头给她梳头。
莲桂有一双十分巧的手,她的手指飞快地动作着, 一转眼,便给杨幺儿梳好了一个高椎髻。
杨幺儿伸手摸了摸高高的发髻, 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唇。
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嘴巴肿起来了。
莲桂见状, 柔声问:“姑娘怎么了?”
杨幺儿转过身来,面向莲桂,指了指自己的唇,却并不言语。
莲桂笑了笑, 道:“姑娘的唇形真是好看得紧。”
杨幺儿要问的自不是这个,但以她的性子, 能指给旁人看便已是难得了, 又哪里会往下追溯。
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靠着梳妆台, 脑子里隐隐约约地想。
昨日,有人,按着她的唇,来回,来回地摸。
也不叫摸。
可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别的词了。
我得学写字了,得学更多更多更多……
杨幺儿脑子里懵懵懂懂地生出了这个念头。
杨幺儿满脑子都惦记着写字, 待到晨间李家姐妹来寻她玩耍,她都坐在桌案前,乖乖握着笔,一动也不动。
李家姐妹不敢打搅,生怕哪里犯了错,落得跟李妧一样的下场,便自个儿回去了。
杨幺儿平日里盯着再无聊的事物,都能瞧上整整一天呢,这对着纸墨笔,也一样能乖乖待上一天,连刘嬷嬷来唤她吃饭,都全然不顾。
刘嬷嬷无奈,只好走近了去,低声道:“姑娘不饿吗?今日有水晶肘子,焖鱼唇……”
杨幺儿却入了神一般,连她的话都听不到耳朵里去了。
刘嬷嬷低头一瞧,面上惊讶。
杨幺儿手边已经堆了不少写过的宣纸了。底下散乱着的,字体歪扭、笨拙;顶上摆着的,字体笔划流畅了许多,也不再一个字大一个字小了。
杨姑娘似乎已经学会,如何将字体框定在一个大小了。
这样密密麻麻的,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个字。
但姑娘似乎并不觉得累,就如她蹲下身看花儿能看上一天,坐在椅子上描摹桌案花纹也能描上一天……现如今,她便也能将那几个字来来回回写上一天,毫无杂念。
刘嬷嬷小心地伸出手,随意瞧了两张,然后便忍不住笑道:“皇上若是见了,定会开心。”
她话音落下,杨幺儿手里的笔便“啪嗒”掉了。
大团的墨很快就将宣纸晕透了。
刘嬷嬷吓了一跳,忙抓起了笔,收拾了被晕透的纸张。
刘嬷嬷忍不住又笑了笑,道:“姑娘是不是想皇上了?”
杨幺儿并未应和她的话,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腕瞧了会儿。
刘嬷嬷当她害羞,便拉住了杨幺儿的手,意味深长地道:“姑娘先用饭吧,兴许过不久就见着皇上了。”
杨幺儿并未听出她话里的意味,她乖乖起身,跟着刘嬷嬷去了饭桌旁。
莲桂将食物一一摆好,又取了筷子,塞进杨幺儿的手里。
杨幺儿本能地伸手去握,结果才堪堪一抓住,筷子就掉下去了。刘嬷嬷惊讶地扭头,这才明白过来,方才笔滑落下去,不是因为听见了“皇上”二字,而是因为一动不动写上太久了,手都握不住了,偏她自个儿还毫无所觉……
刘嬷嬷忙吩咐一旁的小宫女:“去打热水来。”她看向杨幺儿,道:“姑娘先敷个手吧,肯定酸得厉害。”
杨幺儿点了下头,只能巴巴地盯着桌上的饭菜。
等敷了手,杨幺儿才总算恢复了些力气,捏着勺子、筷子,倒是不成问题了。
刘嬷嬷一颗心回落了。
她退到一旁站着,却忍不住琢磨起另一桩事儿。
……方才她问姑娘,是不是想皇上了,这段话不会被暗卫传回宫里去罢?
……
“想朕想得笔都握不住了?”萧弋神色古怪,眼底似是含了一丝笑意。
室内寂静,自然没有人敢接皇上的话。
“她知道何为想念吗?”萧弋眼底的笑意更浓了,连带那过分阴沉的眉眼,都好似缀上了点点阳光。
萧弋将跟前的奏疏推开,垂眸低声道:“倒也该让太后从永安宫里头出来了。”
“去问问,礼部准备得如何了。”
说罢,萧弋起身,再不看那堆奏疏。这些日子,他已经全然适应了这些东西。不少人都盼着瞧他的笑话,看他登上天子台、坐于朝堂间,却手足无措,听不懂政事、下不得命令,连大臣们谁是谁,个中牵连关系都记不清,更无从应付。
但,这只是旁人所想。
如今萧弋已经悉数掌握在手。
李妧倒戈,代表着他将来下手,可拿李氏先开刀。
如此整治一番,威势自然而生。
世人多是欺软怕硬,尤其是这些个大臣们,更是只想得利,却不愿受苦。但凡他们吃到半点苦头,日后便会小心起来。不敢再将他视作惠帝一样糊弄。
赵公公领了命,便转身出去了。
萧弋道:“鱼还活着吗?”
“就上回掉了几片鳞,倒没别的伤,如今活得好好的呢。”宫人答道。
萧弋:“嗯,去瞧瞧。”
鱼养在那口大缸里,之后就不曾挪动过,只偶尔换一次晒过的水。
正如宫人说的那样,如今活得好好的呢。
连之前剩下来的那条黑乎乎的,没有宰了吃的鱼,这会儿也都沾了光,一块儿在缸里游得欢腾。
萧弋盯着缸里的鱼看了好一会儿,宫人生怕今日再冒出个蕊儿花儿的,便盯牢了门口,而这时候门外的侍卫也都个个警觉极了,怕有不长眼的来搅了萧弋赏鱼的雅兴。
萧弋看了会儿便走了。
近日他多歇在西暖阁,并不常回涵春室,这边渐渐便更显冷清了。
从前皇宫里也是这样。
尤其他住的地方,窗户闭着,厚重的门帘垂下,里头又点了香。
偶尔是热且闷的,但更多的是阴沉沉的,透着冷气儿。
如今与从前也并无分别。
但萧弋觉得少了些什么,突然一下就变得不适应了,连那日光落在身上,也都察觉不到半分暖意。
大抵是放下了手头的奏疏,这一闲下来,便想得多了。
萧弋嘴角抿了抿,回了西暖阁。
皇上走动,自然是大阵仗的。
燕喜堂那边都得了动静。
蕊儿从察觉到动静开始,便将自个儿裹在了被子里,恨不得将头都跟着埋进去。唯有这样,才能驱走身上如浸水中的寒意。
宫女们瞧见她的模样,心下多有不喜,心道,果真是小家子气。
半晌,等到声音远了。
蕊儿才堪堪抬头,哑声问:“杨姑娘……何时回来?”
“蕊儿姑娘,这不是该你知晓的。”宫女面上是笑着,但话语传递出的意思却是冷的。
蕊儿抠了抠枕头底下。
那儿放着一颗珍珠,从前在永安宫得的。
但这会儿她却只觉得硌手,再也不觉得是富贵是荣华了。
杨幺儿一觉睡醒,发觉宅子里的人多了起来。
她茫然地朝外看去,便见人来人往,往窗户上贴着字,又往屋檐下挂着灯笼。只是人虽多,杨幺儿也并不觉得如何热闹。
她朝刘嬷嬷看去。
刘嬷嬷道:“姑娘,这是布置宅子呢。”
杨幺儿还是满眼懵懂之色。
“姑娘要在这儿接旨呢。”刘嬷嬷道。
她话音落下,便有管家来报,说是李家几个媳妇,带着李香蝶姐妹一并来了。
不一会儿,丫鬟领着她们进了门。
走在前头的大夫人慈和地笑道:“怕宅子里的下人手脚笨,老太太差遣我们来给姑娘瞧一瞧,盯着做好才行。”
刘嬷嬷淡淡笑道:“老夫人有心了。”
“岂敢岂敢。能为姑娘布置宅子,该是我们沾了光。”
正说话间,管家又疾步跑进了门。
而这一回,他跑得更急,更失了风度。待在院中站定,他动了动唇,道:“礼部来人了……”
孟泓携礼到杨宅外的时候,便正撞上礼部的人前来。
那为首者是个穿官服的老头儿,老头儿瞥见他的身影,语气不失恭敬地道:“孟公子。”
孟泓认出他们是谁,明是想露出笑来,但嘴角却向下一拉,只露出了个尴尬又怪异的表情,他道:“走错了。”
老头儿微笑:“不打搅,孟公子请。”
“您请。”
孟泓这便转身,领着几个小厮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