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祖她今天消停了吗——辛垣辞
时间:2019-01-10 10:52:32

  瑶夙还在想着他的那句话,忽然被人拉了一把,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整个人都到了他怀里。
  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脖子,瑶夙下意识躲了一下,那只手把她扣得更紧,一张脸近在跟前,低声道:“别动。”
  紫色灵力萦绕在指尖,瑶夙只觉得脖子有些凉,伸手去摸的时候,方才被金雅的尖指甲划出来的伤口已经愈合。
  北胤眉间怒气未散,柔和了几分的浅淡眼眸从她身上挪开之后又变得冷森森的,盯得人出了一脸虚汗。
  “日后谁再伤她分毫,本尊必让她十倍奉还!”
  铿锵凛然地掷出了这么一句话,北胤拉着瑶夙的手进了殿内,身后一阵冷森森的妖风刮过,将殿门合了起来。
  瑶夙挣了好几下才挣开他的手,嘴里小声的咕哝着,前方的人忽然转过身来,眼睛竟然红了一圈!
  “你是傻子吗?金雅让你你就过去?她是矢屿的女儿你知不知道?她在妖界的女妖君中修为算是拔尖超群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瑶夙被他一连串的低吼声吼得有些冷,方才还在嘀咕的话自觉地就脱口出来了,“我还没说你在里面呆着这么久才出去……”
  “我若是一开始就出去把你拉回来了你以为她不会怀疑?阿幺,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还是不要随便走动的好,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怕我保不住你。”
  瑶夙从未见过一个男子红着眼眶说这样的话,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反应了许久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歌意思,只从乾坤袋里取出来一只酒葫芦递了过去。
  “我听你的话没有出王宫,托了个小妖从妖市上给我沽来了一壶酒,兴冲冲就跑过来想跟你一起喝,我哪知道她会在门口。”
  北胤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接过她手里的酒葫芦,拔出塞子喝了一大口。
  瑶夙从他手里抢了回来,生怕被他喝完了,赶紧举起来也灌了一大口,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于是生平第一次,被酒呛了个半死!
  她若是没有理解错,方才北胤的话,是在紧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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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夙几乎是夺门而逃,酒葫芦落在地上洒了半壶酒水,醇烈的酒香溢在空气中,殿内的少年垂手立着,半晌无言,默默弯身捡起酒葫芦。
  瑶夙自是不知被她扔在了殿里的北胤是什么样的神情,只知道自己整颗心都是乱的。
  从太燕山门见他的第一眼,她便喜欢他,但也不是她爹娘或者常合上神和元胥太子的那种喜欢,只是因为他好看,因为他会默默揽着师兄的名头替她做许多事情。
  北胤说的话她不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是,他们相识不久,仙与妖本身便是万万年敌对的立场,他为何会生了这样的心思?又为何这般直白地告诉她?
  自古仙妖不两立,她不能一直呆在妖界,总归是要回去的,届时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和他相处?
  理不清的关系越想越烦乱,瑶夙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再去寻北胤,而他也跟约好了似的,没有命人来传召,也没有亲自过来。
  同一座宫墙围起来的女妖君们天天在门外叽叽喳喳的闲谈,讨论着妖皇陛下终于厌烦了这张脸,她们该如何如何方能获得陛下的芳心云云,又讥又酸的女声一个高过一个,生怕屋子里的人听不见。
  瑶夙被外头的人吵得越发烦闷,开了后头的窗子跳了出去。
  若是在雍圣殿,不等她出去,她娘就会甩出一道神力将吵嚷的人扔到山脚下,可偏偏这里不是昆仑山,她也不是顶着自己的脸的小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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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行到了一处地方。
  夹道两排高大的蓝花楹树,紫色的花瓣落满了整条小道,人走在上面没有半点声响,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还有些氤氲的水汽。
  小道的尽头是一处暖泉,蓝花楹树木像一堵天然的墙,在四周围了个结实,泉边生了半人高的芝草香兰,与蓝紫色的云盖一同倒映在蒙蒙水面上,如梦似幻。
  她爹白晔神君在紫霞殿有一处药池子,可疗元固基。这暖泉效用虽没有那药池子强,也是有些功效在里头的。
  此处不是人人都来得,除了妖皇魔君,便是一些身份高的妖君和前不久扎堆送进来的女妖君,那些个女妖君见不到妖皇的时候就喜欢成群结队到这里来,这会儿她们正在她寝殿门前高声挖苦,此处四下无人,反而清静。
  瑶夙心里窝着事一连闷神了好几日,此刻扑面而来的温热水汽和着四周花草的香味,终于让她舒了一大口气。
  褪下的外衣被她随意扔到一旁光滑的大石上,只着了一件贴身的亵衣便下了水。
  水面上落了许多蓝花楹的花瓣,腾起的温热水雾仿佛都带上了这种蓝紫的颜色。
  温温的暖暖的泉水包裹着全身,瑶夙只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伸手舀出一泼水从肩头浇下,水顺着光白的肩膀流回池子中,花瓣则三三两两留在了肩头、手臂和亵衣上。
  她不是没洗过花瓣浴,这样的花瓣浴倒确实是第一次,满心的愁暂时都抛到了脑后,眉目间终于有了笑意,双手伸出捧起了水扑到自己脸上,又觉得不过瘾,干脆憋了一口气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水里。
  过往她是怕水的,连院子里的池子都不敢走得太近,今日整个人进了水里都没有一丝慌张惶恐,倒也是奇事,不由得在脑子里浮现乱七八糟的念头,妖界、人界、仙界……
  瑶夙忽然怔了一下,从水里猛地冒出头来,愣了愣神,忽然抬手轻轻将面前一小块的花瓣拨开,水面涟漪轻泛,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
  水中倒映出一张女子的脸,几缕打湿的额发紧贴着白皙的面颊,发上肩上都是蓝紫色的花,螓首蛾眉,目似清泓,眉目之间和端坐雍圣殿的那两位都有着几分相似之处,正是瑶夙她本人的样貌!
  抬手抚上额心,原本点在那里的一处殷红已经不见了。
  她这些天沐浴洗脸都避着额间那点红痕,方才一时忘记了,扎进水里脑袋过了一圈想起了北胤,才记起他点在额头上的幻化容貌的血痕,一旦被水净去,自然也就恢复了原貌。
  “诶……”瑶夙重重叹了一口气,本不想去见北胤,这下怕是不去都不成了。
  要去找他也还罢了,她现在变回了自己的样子,若是在路上遇上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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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这么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轻笑声,谈论的仿佛正是“乌兰”她本人,连带着轻笑声都有些嘲讽的意味。
  瑶夙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即往水里潜下去几分,巴不得她们没看到自己,好寻机会开溜。
  “哎哟,这是哪位姐妹?这么早就一个人来泡澡,也不叫上我们几个?”
  一道不适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瑶夙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睡下的手掌握成了拳,若有人过来非要瞧她的模样,就不客气地一圈打过去。
  岸上的人见她不应答,不屑地“嘁”了几声,随即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应该是准备脱衣服下来沐浴,忽然又是一声刻意的叫唤声,一位女妖君刻意捏着尖细的嗓音,道:“这不是乌兰妖君的衣物吗?我说怎么在外面喊了这么多声都不应答,原来是在这儿啊?”
  “乌兰姐姐也是的,大家住在同一堵红墙里,少不得互相走动一起约着来洗个澡,偏生姐姐你不爱和我们热络。”
  “你瞧你,胡说什么?乌兰妖君可是陛下宠爱的女君,指不定将来要做妖后,哪能和咱们这种见不着的一块儿走动。”
  “不见得吧?陛下可是一连好几日不曾见她了,我看啊,也就是图个新鲜劲儿,看得久了就腻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在她身后说道,刻薄的言语不比在她门外说的要少,还有不少重复的话,看来是以为她没听到那些话,可以在这里又重复一遍。
  瑶夙恨恨地咬了咬牙,都说妖界民风开放,看来这王宫之内的风气也和凡间红墙青瓦的宫城无异,明明是发起疯来满口獠牙两手利爪的女妖君,偏要捏着嗓子学那些宫墙里的女人。
  不过,这七七八八的声音里面,始终没有听到那个金雅妖君的声音,她一向将“乌兰”视作眼中钉,难不成正在房里关着房门思索着怎么对付她?
  天公爷爷像是听见了她内心的声音存心逗她玩儿似的,在她心中正隐隐忐忑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金雅冷哼的声音。
  借着,便听她冷言冷语道:“乌兰妖女好大架子,我们这么多人同你说话,你竟都不愿意回头瞧我们一眼么?”
  经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才反应过来似的,立即又七嘴八舌说道起来,说着说着竟群情激愤,不知是谁带的头,“噗通”一声下了水,要抓她过去教训。
  有了先行的表率者,便有了第二个追随者,三四个人一起下了水朝她这边走来。
  闭紧的眼睛睁开,眼睫上的水滴落下,打在了重新覆满水面的花瓣上。
  水下的手已经握上了左腕上的银环,衣物都在岸边不能立刻遁逃,若真叫她们发现了自己并不是乌兰,那边只能杀妖灭口了。
  说灭口也许夸大了些,这些日子虽然将身上的封印又冲得松了些,身上的神力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她们人多,金雅的妖力也不弱,能从这里逃脱已是万幸。
  两只手一左一右抓上了她的肩膀,瑶夙牙关一松正要默念仙诀化出银节索,忽然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脸边飞过,打在了肩头的两只手上。
  身后的人吃痛抽回手,正要怒声呵斥,抬头看见来人,纷纷像被人拔了毛的鹌鹑,低下了头不敢再出声。
  正前方两棵蓝花楹树中间行出来一人,金边黑袍,云纹靴踩在铺满花瓣的地面上没有半分声响,明明周身沐着蓝紫色的花海的光晕,周身却是清冷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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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陛下……”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其他人才回过神来似的,全然不似方才的闹市争吵,齐齐唤了一声。
  瑶夙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已经像雨点水面,泛起了一层又一层轻漪。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一直在这里,见她来了便躲了起来?还是一直随着她,却没有出来?
  北胤与她的目光短暂对接了一下,便挪开了视线,逡巡一圈,沉声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陛下,我们只是想和乌兰姐姐开玩笑……”
  “出去!”北胤厉声开口打断了说话的女妖君。
  “陛下……”
  “本尊要和乌兰妖君鸳鸯浴,你们都出去!够明白了吗?!”北胤沉着脸,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地又说了一遍。
  众女妖君一齐转头看向金雅,北胤的目光却再没有分给任何一个人,顾自解着身上的衣袍,等着她们动作。
  金雅冷冷“哼”了一声,转身的动作十分大,带起了一阵不小的妖风,其他人见状,赶紧穿衣的穿衣、上岸的上岸,不多时,便都撤出了这片林子。
  瑶夙松了一口气,右手从银环上撤离,再看北胤时,他已经脱得只剩下一身雪白的贴身衣物,也下了水,在离她稍远一些的地方坐下。
  想着他方才说要和她一起洗鸳鸯浴,瑶夙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心知跟男子一同泡澡十分不妥,正想起身离开,身后的人忽然叫住了她。
  “你这样出去,回不到寝殿就会被人抓住。”他道。
  瑶夙刚迈开的步子停了下来,他说的这是事实,不管是她用这张脸,还是用自己的仙术幻化成乌兰的样子,都很快会被人发现,除了留在这里和他相对,还真没有别的法子。
  她在心里暗暗对自己道:“我就过去让他在我眉心再蘸一滴血,化了容貌我就走!”
  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心情,瑶夙猛地转回了身,动作大得溅起了水花,将靠在岸边的人惊了一下。
  北胤伸着双手懒懒搭在岸边的两侧光滑青石上,神情惬意全然不见方才阴沉的模样,而他的面前,飘着一只小托盘,盘上拖着一只白瓷酒壶和两只精致的小酒杯。
  酒香夹杂在花香里,若有似无地钻进了她的鼻子,瑶夙舔了舔牙齿,很没有骨气地蹭了过去,那天匆匆从他房间冲出来浪费了一壶好久,她到现在还心疼。
  北胤见她过来,笑着斟满了两只杯子,递了一杯给她,瑶夙接过一口饮尽,砸了咂嘴,只觉得小杯喝着太过不痛快,又不好拿着酒壶对着嘴喝。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北胤将托盘往她面前推了推,笑道:“想喝便喝吧,欠你的一壶酒。倒是看不出来仙君里竟有你这般爱喝酒的,按说两位上神都不是好酒的人?”
  瑶夙提着酒壶,就着细小的壶嘴往嘴里灌了满满一口咽下,才有了些心满意足的模样,瞧着面前的人也没了这几日的忧愁和疑虑,只觉得,这张脸还是初见时的模样,好看得惊艳。
  “谁知道呢!许是他们两太淡了,凑在一起起了相反的作用,生了我这烈的。”
  犹自往嘴里灌着酒,身前的人忽然伸过一只手拨了拨她额前的湿发,瑶夙骇得一下子愣住了,平生第二次呛了一口酒,咳得头昏眼花。
  好半天终于平缓了下来,瑶夙一手捂着口鼻,只觉得周身都灌满了酒气,察觉到身后替她抚气的手还没有停下动作,身子不由得又僵了一下,不动声色扭动了一下离他远了一些。
  她只穿了件堪堪遮挡身前的亵衣,还被水浸得透透的,肩背裸/露着光滑的肌肤,虽然他的视线很自觉地没有落在她身上,但总归是很!不!妥!!
  北胤牵了牵嘴角,很自然地将手收回,顺手将飘远的托盘往回拉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瑶夙只觉得,置身于一片蓝紫色的幻境之中,对面的人仿佛从一出来就披上了这样的柔光,只是耳根和脖子,似乎有大片的红晕。
  花香酒香,景美人美,一切都好到了极点,只除了略微有些尴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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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瑶夙觉得自己快要泡得发胀,才终于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想来你应该暂时还不想见到我,你不去找我,我便暗暗瞧你一瞧,总归要看到你安全才放心。”
  他一句话说得极其缓慢,神情认真无比,浅色的眼睛不像过往那般淡漠凉薄,看得瑶夙越发地不自在。
  重新将酒壶拿在手上,猛地又灌了一口。
  这酒不够辛辣劲头也不够足,但就是要有这么一口,她才能把闷在心里好几天的话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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