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片刻,北胤脸上现出难色,道:“目前矢屿驻守王城,主妖界政务和王城的兵权,王城以外的辖权和兵权调派都在獠牙手上。几个月前我从这里离开去仙界的时候,这里只有妖狐族原本稀零的几个守卫,这会儿突然有了动作,莫不是他发现了什么?”
“听刚才那位刀面妖君的意思,是云修他们也想到了从这里进来,被那个妖兵发现了将他们找来的?这狼族也是,起个名字都这么随意的吗……人间有一种地方小食叫‘刀削面’,可好吃了!”
“……”北胤没料到她居然能将话头转移得如此天衣无缝,顿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接回原来的话头,道:“那妖兵不是妖狐族的,也就是说,獠牙早就调派了妖兵看守这里,云修他们被碰上,并非时运不济。”
“哦?”瑶夙脑子里登时浮现出了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义父”,“看来这獠牙明面上瞧着没矢屿那么多坏水,心里对该干什么,可是明镜似的。”
“他看上去像个做事没什么脑筋的粗人,可是能和矢屿抗衡三万年,就不是个简单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先不管,云修和他家师姐绝对不能落到他手里!仙界的人闯入妖界领地,若是被矢屿知道了也插一只手进来,他们两还能活命吗?!”
想起那日紫色妖火烧遍太燕门,魔君矢屿可是扬言要屠门的,若被他发现了,就算顾着他的身份留下一口气,也定是要折腾得半死不活。
思及此,她一把拉上北胤,赶着要去救人,谁知一把居然没拉动,再用力拽了一把,还是纹丝不动,这才停了下来回过头去看他。
太阳已经升起,将他脸上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可她却觉得她似乎看不懂他的神情,像担忧,像悲愤,像无奈。
北胤反手将她的手腕扣在怀里,声音不像他惯常对她说话那般温柔,沉沉地道:“趁现在守卫还不严,你赶紧回去,我会护着他们等你寻人来救。”
“不行!”瑶夙一口回绝了他,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在他眼里看到了一抹厉色,也顾不得深究,斩钉截铁道:“若是要回去,我要带着他们一起走!你也听到了,獠牙要加强看守,一定是所有驻地的通道都严加把守,到时候进不进得来还不知道。况且……万一……万一他们等不到我回来……”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们……”
“北胤!”她打断他,也用那种深沉的、悠远的目光,望进他的眼睛里,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害怕,我害怕除了你以外妖界的其他人,也害怕这样会牵连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部分会不会铺垫感情太多了显得枯燥??
☆、第二十四章
明晃晃的白日里想要从妖兵手里把人救走而不暴露, 实在是和让石头开花一样异想天开,不论暴露哪一个身份, 对瑶夙都十分不利。
北胤虽然是妖皇,但在矢屿的监视下,离开王宫太久都不妥当, 何况他现在还悄悄出了皇城,为了避免被发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瑶夙只得跟他再三保证自己不会鲁莽行事,才劝服了他先行回去。
狼族的领地似乎离着有些路途, 一行十几个人走了整整一个白日都没到, 偏偏走的路还是荒凉偏僻的小道,瑶夙一路跟着, 为了避免被发现,还捏着个隐身诀时刻注意着以防失了效。
所幸,妖界的白日只有三个时辰, 实在是短得可怜, 对她却十分裨益。
在夜幕完全黑下来的时候, 刀面终于走近了一个聚居着妖族的小镇,虽然比不得王城里热闹,总算是有了人声。
出乎意料的是, 刀面并未在任何一间酒馆或客栈歇下,而是领着手下押着犯人,在普通妖民的注视下穿过了镇子,来到了三里外的一处妖邸。
说是府邸, 不过是依山挖出来的洞穴,装一个富丽堂皇的大门,再在门口放几个守卫,给他那妖精山洞添得气派一些。
那山洞妖气比方才的镇子还要足,为了避免隐身诀失效,瑶夙特意离得远了些。
只见他们在门外侯了一会儿,便迎出来一个人,通身暗沉沉的颜色,和妖界其他人无二。那人客客气气地对刀面弯腰行礼,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看了被五花大绑的云修和焉蓉一眼,了然地点点头,侧身将他们迎了进去。
照着瑶夙的猜测,应该是刀面为了看押好他的俘虏,避开了寻常妖族开设的客栈,特意寻了驻在此处的妖君,将人关进他的府里。
不得不说,狼族的人,心思却是比长相细密许多。
她能耍小技巧从王城的暗牢里逃出来,可也从这妖君的府邸里将人救出来确实是一桩难事,况且云修他师姐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想不暴露踪迹把人带出来不是件简单的事。
就算暴露了踪迹,依照她现在的神力怕是也打不过那两个妖君。
瑶夙叼着根草杆子蹲在一块大石上,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犯起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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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响亮的鸣叫声划破了漆黑的天际。
守在大门口的妖兵惊了一下,不知道往上空抛出个什么东西,三丈高的高空登时一片炫亮,将这片不算空旷的地方照得亮堂堂的。
“在哪里!”一人高声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大鸟扑腾着翅膀冲进了黑暗里,消失的地方还留下了一点五彩斑斓的灵光。
那分明就不是妖界该有的鸟类,倒像断尾的五彩花凤凰,几名守卫相觑了一眼,抽了腰间的兵器追了上去,只留下一人进去禀报。
瑶夙跟着妖族守卫溜进了山洞,洞门关上,将外头紫月的光隔得一点不剩,山壁带着点凉意,连火光都是冷的。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整个身子僵成了一条人棍,伸手去抽腰间的刀。
瑶夙眼神一凛,快速躲过他劈来的冷刀,反手朝着他的后劲重重一击,那比她高上一个头的妖兵便倒在了地上,匍匐在她投下的阴影里。
声她轻声“啐”了一口,将斗篷的帽檐拉低了一些,施了个障眼法盖住了妖兵的身子,尽量贴着山壁往里面行走。
这里的妖力盖过了她目前恢复的灵力,隐身诀已经不顶用了,山洞的石道太过安静,静得连蹑着手脚走路都会有细小的回声,不得不慎之又慎。
走了片刻,前方出现两条分岔路口,一条灯火通明,隐约可以听见另一头传来的丝竹之声;另一条只有寥寥火光,空气中带着潮湿的霉味。
几乎不需要思索,瑶夙抬步就往昏暗的那条道去。
墙上的火把静静燃着,一面墙被火光映照得透亮,相比之下另一面昏暗许多,正好将她的身影笼罩在阴影之下。
尽头是一道十几级的阶梯,底下只有微弱的亮光,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瑶夙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取下墙上插着的一支火把,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把匕首握在手里,小心翼翼摸了下去。
底下果真是关人的囚室,空间不大,隔成了三间,和暗牢一样用木栅栏隔着,设了结界通了电流,从里面是没法打开逃出去的。
瑶夙一眼就看到了关在最里边一间的云修和焉蓉,蓬头垢面地缩在角落里,可怜得像街上流浪的猫。
这妖君府邸私设的囚房没有王城里的暗牢牢固,只能防住里面的人逃不出来,防不住外面有人来救,瑶夙三两下破了那小结界,一脚踹开了牢房的门。
云修此时才察觉到有人来了,身子明显颤了一下,将焉蓉护在了身后。
后者靠在她肩上歪歪斜斜欲倒不倒的样子,看来是已经受不住先晕了过去。
瑶夙从来看过云修这样的眼神,既愤怒又恐惧,像一头被逼到无路可走的小兽,随时可能反扑上来倒咬一口。
可她现在也没有闲余的功夫和他解释,手上的银匕首闪过一道白光,手起刀落,将他身上结实的捆仙索切成了八大段,再用同样的手法迅速而潇洒地将焉蓉身上的绳索也割断了去。
整个过程云修一直用那种恶狠狠的眼神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直到身上一松,他的脸上才出现了诧异的神色,将身上的断绳扔到地上,不确定地问道:“瑶夙?”
“哟呵?”瑶夙发出一声表示稀罕的惊叹,“小殿下认出我啦?!”
他伸手稳稳扶住了从肩头滑落的焉蓉,眉头皱成了一副锦绣河山图,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说出来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问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我这副模样怎么了?比你们两者狼狈样子好多了!”瑶夙自小和他一起长大,深谙他的脾性,就算是他现在的样子有些落魄,也还是没忍住要在嘴上功夫赢他。
虽然逞着口舌之快,她还是有些担心他们两的伤势,伸手拉了他一把,跟他一起合力将焉蓉扶起来背在了他的背上。
“我进来得太顺畅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是先出去再说。”
说罢,她伸手将帽檐重新拉低,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匕首,走在了前面打头阵。
云修将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咽下了喉咙泛上来的一口腥甜,默默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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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面通往上面的石阶统共十六级,三个人屏住了呼吸,贴着墙角,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瑶夙举着火把走在最前头,半个身子已经露在了外面,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越往上走视野越开阔,上到最后一级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紧跟在她身后的云修清楚看见了她脚下不自然的停顿动作,可是前面挡着个人看不到上面的情况,只得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成了瓮里的王八了。”不紧不慢的语调从上头传来,瑶夙的眼睛死死盯着正前方,手里握着的匕首流转着银光,透明而纯粹。
前方十步远的地方,黑压压站了一群妖兵,将这条出去的唯一通道堵得连让一只蚊子飞出去的空隙都没有。
瑶夙踩上了最后一级,将云修让了出来,后者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乍一看到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将背上的人拖稳了一点。
他往瑶夙身边靠近了一点,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小声问她,“你的乾坤袋里还有没有那种扔出去烧开一片的火球?以前我们炸澜丰仙君的练武场的那种?”
“……”瑶夙用一种十分嫌弃的眼神睨了他一眼,毫不犹豫道:“没有!”
且不说她从她娘那里挖过来的宝贝大多都是孤品,就她那次胆大包天跟他一起放的火差点烧了半个九重天宫,那种危险品早就被她娘没收回去碾成了粉末。
“那怎么办?你神力恢复了多少?打不打得过?”
性命关头,云修难得地没有和她抬杠,他现在受了伤,再加上一个昏迷的焉蓉,面前这一堆黑压压的妖兵都只能靠瑶夙来对付。
瑶夙难得地也对他正经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比了个“五”的手势,顿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玩笑道:“打不过我就把你们丢在这里送死呗。”
“我可是为了……”
“死到临头你们还能唧唧歪歪地说悄悄话呢?”一道粗犷的男音打断了云修的话,封闭的通道里掀起一道妖风,一团黑雾从妖兵头顶上冒了过来,落在他们前面,化了人形,正是一路押着他们来这里的刀面妖君。
跟在他后面的妖君要同他说话,被他抬手阻住了,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瑶夙打量,眼瞳里折射着幽绿色的光,像盯紧了猎物的恶狼,连带着眼角蜿蜒而下的刀疤都十分狰狞可怖。
好一会儿,他才放声笑了起来,不是那种计谋得逞的笑容,而是那种即将将一网打尽的人化为飞灰的阴森可怖的笑。
“早就听说从矢屿那儿逃走了一个仙族的人,没想到和这两个人果然是同伴,打开了一道门,就乖乖地进来受死。”
“呵!”瑶夙冷冷笑了一声,宽大的帽檐将她的表情全都遮挡了起来,为她增添了一点底气,冷声道:“谁死还说不定呢!”
“女娃娃?”刀面脸上一闪而过诧异的神色,“倒是比这两个挣扎了一会儿就任人鱼肉的好多了,本君还以为仙界安逸了这么多年孬种越发多了。硬气归硬气,话可不能说大!本君杀人素来连魂带魄斩得一点不剩永不超生,你这般英勇,本君就留一具全尸给你!”
“呸!”瑶夙隔着大老远远远“啐”了他一口,将手上的银匕首扔给云修,一转手将银节索执在了手上,长索通身流转着银光,若是这些妖兵上次在太燕门出现过,就会发现这银光比上次更强盛、更纯粹。
“要打就打!都说妖族的人杀伐果断,没想到打个架都这么拖拖拉拉!”
说话间,挥出去的长索像灵活的银蛇,卷起一个妖兵就甩了出去,蛇头灵活一转,袭向了为首的刀面。
刀面目光一凛,拔刀出鞘,与银节索击在一起。他那刀从材质到流转的妖光都是冷冷的黑色,大抵是件能够把铁削成泥的兵器,一刀没能把长索斩断,脸上现出了些微惊疑之色。
瑶夙的本意并不是和这些妖兵正面厮杀,银节索在她手上灵活舞动,一面把两边的人卷到后边开道,一面灵巧地和刀面过招,有意引他往后退,将道路空出来。
云修隔着三步的距离跟在瑶夙身后,焉蓉的脑袋伏在他的肩头,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吟声,大抵是被这妖气压迫得难受。可这种时候也无暇他顾,这条性命得脱了危险才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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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通道不算长,很快就退到了外头较大的通道,这些妖兵杀不尽似的,好不容易看到了头又补上一群堵住了视线,被甩到后面的妖兵又爬了起来,三人脸上都带着厮杀过后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血的味道。
翳珀锐利的鸣叫声从外头传来,一股冷风从破开的大门灌了进来,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山洞的通道内凝结起来,将山壁和活物都冻成了僵硬的冰棍。
这冰霜似乎有意绕开他们三人,寒冷从皮沁到骨子里,身上却没有像这些妖兵一样结霜。
大抵是受了冷气和风的影响,洞内的火把都熄灭了,只有三两支隔得远的还摇曳着微弱的火光。
瑶夙和云修对视一眼,正要推开这群结霜的人出去,就见一只大鸟展着五彩羽翼飞了进来,一爪抓着瑶夙,一爪抓着云修和焉蓉,在对它而言不算宽敞的通道里转了个身,颠簸地飞了出去。
提着他们三人像是花了老大的力气一般,一出洞口就把他们丢了下来,低低鸣了一声,化作一缕红色的轻烟转进了她的乾坤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