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馆——少地瓜
时间:2019-01-10 11:00:48

  新明州本地有一特产红杏,外形如杏,色艳红,然极酸,空口难以吞咽,却极其适合做蜜饯果子,又有人酿造红杏果酒,酸甜可口,回味悠长。
  展鸰打发荷花出去买了一篓子回来,被酸的眼斜口歪后发现肉厚核小,十分适合熬制果酱和做果干,就开始大肆收购,预备一部分做成果酱配冰淇淋,又跟做成蜜饯的一起包粽子,另一部分剖开烘干做成果肉,日后当零嘴儿,也算是土特产了。
  龙舟粽子听着繁琐,其实并不算难,最难的部分也就是如何保持粽叶维持在龙舟形状不变。
  头几茬儿展鸰总是失败,煮出来的粽子歪七扭八十分难看,造型很有点儿毕加索的意思,问了大树和荷花,都说比起龙舟,更像郭先生养的那只王八……
  端午前后极其闷热,寻常馅料的粽子吃了难免腻味,倒是各色果酱馅儿的,十分清爽可口。
  原本蓝夫人还笑,“往年倒是也吃过豆沙和蜜枣馅儿的,只是这果酱的,听着有些怪里怪气。”
  虽是这么说着,可她手上却没半点迟疑,十分信任的叫丫头剥了一个,吃的美滋滋。
  嗨,正好天热,憋闷的很,以至于从早起就胃口不佳,这红杏馅儿酸酸甜甜,吃后口喉舌生津,登时胃口就开了。
  心满意足的吃了一个之后,蓝夫人一边谴责着自己日渐衰败的自控力,一边难掩好奇的问道:“分明是热乎的,怎的吃到口中还有些凉丝丝的?”
  “天热么,我加了点薄荷汁儿。”展鸰道。
  “可不是!”蓝夫人拍手称妙,“我就说这味儿好生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儿竟没想起来。”
  展鸰又从冰块壶里抽出一只陶瓶,打开塞子,从里头倒出来两盏莹绿色的红杏酒,又略夹了一块冰块丢进去,笑着推给蓝夫人,“越发热了,且吃几口酒解暑。”
  说也有趣,分明叫红杏,果皮也是红艳艳招人喜爱,偏偏果汁却是绿色的,莹润如玉。
  蓝夫人瞬间将那点对小赘肉的烦恼瞥到脑后,从善如流的接过,轻啜一口,眉眼都舒展开了,“薄荷!”
  “这里头的冰块是薄荷水儿冻起来的,”展鸰笑道,“舒坦吧?”
  蓝夫人身子骨恢复的差不多了,蓝源却每日大惊小怪,又不许她贪凉,搞得这几日蓝夫人每每抱怨自己都快中暑了。
  正好红杏酒度数极低,外面的人基本上都拿这个当果子水喝,展鸰就给她将红杏酒略在冰块里镇了会儿去暑气,又夹了一块大拇指大小的薄荷冰块放进去,简直给她美坏了。
  蓝夫人舒舒服服的吐了口气,整个人都清爽不少。她也被展鸰身上的豪爽气息感染,左右没得外人,索性替掉鞋履,斜靠在竹夫人身上,活像一只被抽了骨头的慵懒猫儿。
  展鸰失笑,心道自己这趟别的功绩没有,倒是把好好一个贵妇人给带歪了……
  傍晚就下雨了。
  天色微暗,针尖似的牛毛细雨沙沙落在院中葱翠的花木上,将它们洗的更翠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叫人忍不住想多喘几口气。
  席桐带着满身湿气回来,先去重新梳洗了,再出来,就见靠窗的小桌边,自家夫人正端着一碗小馄饨冲自己招手。灯火摇曳,橙色的光晕温柔的铺满整个房间,一切都跟着柔和了。
  “姜丝虾肉小馄饨,”展鸰笑眯眯的托着下巴看他吃,“够不够?”
  席桐抽空抓过她的手来亲了口,笑道:“秀色可餐。”
  展鸰啐了一口,“有油!”说着,却又调皮的伸出手指在席桐眼前虚虚的蹭,不住拨弄他长长的睫毛,“出浴美男!我相公真好看!”
  席桐失笑,低头往碗里吹了吹,舀起一只小巧的馄饨送到她唇边,“夫人辛苦了。”
  展鸰本不饿的,可看他吃的香甜,也就顺势张开口,用牙齿前段含进去。
  她的馄饨皮弄的又薄又韧,煮熟之后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淡红色的虾肉。小巧的边缘在洒了蛋丝的汤汁中起起伏伏,好似一扇扇蝶翼。
  “鲜!”
  哎,我手艺真好!
  馄饨吃完了,席桐自己收拾碗筷,起身时又顺势往她唇上啄了口,眼睛里亮闪闪的,好似洒了碎银,“你更鲜。”
  展鸰捧着脸哼哼,这人越来越会说情话了。
  吃了宵夜,两人又搬了大躺椅在廊下,一边欣赏烛光下若隐若现的夜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
  “我这几日将新明州卖得比较好的几家红杏酒都尝了,又去作坊走访调查,觉得王家酒不错,预备带些回去,估计黄泉州那边应该也不愁销路。”
  如今物流不发达,尤其是这些易碎的东西,除非有什么名人帮忙宣传推动,流通范围基本上就是本地州府,故而黄泉州还真没有红杏酒卖。
  “这主意不错,”展鸰翻了下身,单手垫在腮下面,侧着身体冲席桐笑,“我尝着也不错,估计女性缘儿差不了,又因这酒液莹润可爱,估计文人雅士的路子也走得通。”
  如今他们冰火两重天的名声确实如日中天,可消费群体基本上都局限在男人,尤其是猛男这上头,女人们几乎不敢沾边儿。偶尔文人聚会倒是也会有它的身影,奈何那些羸弱的书生们心有余力不足,就那么巴掌大的一小瓶,一二十号人聚会一天下来都未必喝的完……
  若是一家客栈能顺利引进红杏酒,想来便可大力填补这块消费市场的空白。
  对了,难得那酒的颜色那样漂亮,口感也不错,她完全可以尝试着做鸡尾酒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鸡尾酒的必备要素之一就是透明玻璃杯,如今叫透明玻璃的那个成功孩子还不知道在哪个失败母亲的肚子里呢,而琉璃盏又太贵……
  “端午过后,咱们就走吧。”席桐捻着她一缕长发把玩,只觉入手沁凉如玉,叫人爱不释手。
  展鸰垂眸沉默片刻,点点头,“好。”
  席桐看出她的心思,叹了口气,欠身在她额头一吻,“莫要多想。”
  他知道她是担心鹤儿留下不走了。可这种事的主动权本就不在他们,若是缘分到头了,想来也是天意。
  展鸰嗯了声,声音有些闷闷的,“如今蓝源夫妇已经改了好些,实在不容易,其实单纯从对未来发展的角度来说,或许鹤儿留下才是最好的。”
  席桐摇头,“也未必。”
  蓝源确实是个成了精的狐狸,可郭先生却是老狐狸,多少年的经验教训都在他肚子里装着呢,展鹤未必就赢不得蓝辄!
  展鸰还要再说话,外头就有人敲了院门。
  大树打着伞去瞧了,稍后带人进来回禀道:“老爷,夫人,东边贺家派人送了节礼过来,蓝大人和夫人想起来咱家同贺大人有旧,问要不要一同过去瞧瞧?”
  “贺家?”展鸰一骨碌坐起来,整理好衣服后从屏风后面绕过来,“是贺衍贺大人家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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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呢!”来传话的小厮在廊下垂着手,也不赶紧来打扰,只是十分恭敬的隔着窗子回禀道,“便是郭大人的女婿,贺衍贺大人,如今正在南边平饶县城做县令,半个时辰前送礼的人刚进门。”
  展鸰扭头看席桐,“平饶县距离这儿近吗?”
  席桐已经主动去取了两把竹伞来,闻言略想了下,点头,“比起黄泉州到这儿,确实是近的,走民道差不多只要二十天吧。”
  确实近,近了将近一半呢!展鸰接了伞,就想翻白眼。
  这该死的交通。
  入夜了,雨却越下越大,哗啦啦的在青石板路上溅起来一朵朵细小的水花,偶尔略低一点的小水洼里还会形成几个小泡泡。前头小厮打着灯笼带路,两人干脆就在后面手拉手。
  空气被冲刷的很干净,呼吸间满是泥土和花香,偶尔有虫子高低鸣叫,让人有种在约会的错觉。
  替贺家送东西的是很有脸面的仆人了,这会儿正在下头斜欠着身子坐着吃茶,偶尔根据蓝源夫妇的问话回答几句,见展鸰和席桐夫妻两个相携而来,那人先是一怔,继而狂喜,忙起身行礼。
  “原来展大爷和夫人也在此处,想来家里去一家客栈送礼的要空走一趟了。”
  展鸰和席桐都认得他,也是当初跟着贺衍和郭凝在一家客栈做客的老仆人之一,估计是信得过的,不然不会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而且还来蓝家送礼。
  “还未恭喜席大爷、展夫人,”那人笑道,“老爷和夫人路上就听说圣人亲自下旨褒奖的事儿了,也是欢喜的了不得,连着好几天都直道可惜不能亲自道贺。”
  “也是机缘巧合罢了,”两人谦虚一回,分别落了座,又问,“你们老爷夫人什么时候到的?身体可还好么?少爷和姑娘也都还好?”
  那人满脸堆笑,“上月底就到了,还时常说起两位,只道有空必然要再去瞧瞧的。少爷和姑娘也都十分想念蓝少爷,这次去送礼的人也带了不少书信呐。”
  可惜没想到人在这里,倒是走岔了。
  展鸰就下意识的想,等稍后家去一看,会不会又多了半仓库的布……好在走之前她跟席桐都安排好了,基本上把认识的人家都列了出来,不管谁送礼,铁柱和二狗子只要按照他们事先排好的流程招待就成。
  蓝夫人就笑,“我估摸着你们就有话要说。对了,若有什么书信要捎带的,也一并叫他带回去便宜。”
  正坐在展鸰身边玩耍的展鹤就道:“我想给叔叔婶婶还有哥哥、妹妹写信,也能带么?”
  他这几日又会背几篇书了,还做了两首绝句呢,正好写给哥哥瞧瞧。
  众人就都笑,蓝源点头,“自然是能的。”
  蓝夫人就十分和气的对来人道:“你也听见了,这要带的东西有些多,少不得留你做住几日再家去。”
  那人忙称是,又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原本预计该是昨儿下午就到的,奈何有几日阴雨连绵,不大好走,今儿也差点儿被关在城门外,好歹算是紧赶慢赶的挤进来了。”
  蓝夫人又问起郭凝近况,那人就道:“平饶县并不算多么富裕,好在风景如画,四季如春,且民风淳朴……”
  众人听了,都略略放心。
  因贺家来人送礼的缘故,次日展鸰与蓝夫人说话时就难免聊到郭先生,蓝夫人就问起郭先生的近况。
  展鸰道:“当时着实消沉了一阵子,不过估计也是放不下后人,瞧着倒是比以往看开了不少。”
  蓝夫人就唏嘘,“他老人家也是令人扼腕。”
  好容易养了一个儿子,偏还是那样的白眼狼,老了老了,却闹得好好一个家支离破碎,谁说起来不道一句可惜?
  哀莫大于心死,人活着就怕心如死灰,郭凝也是对症下药:郭老先生之前退隐,一来是因为发妻去世的打击,二来是觉得养出那么个儿子来,上愧对朝廷,下愧对列祖列宗,所以有点儿自我封闭的意思。可如今他见了女儿、女婿,还有活泼可爱的孙子孙女,自然就狠不下心来了。
  哪怕他肯放弃自己这辈子,难道就能不为女儿一家子考虑了?
  人一旦有了牵挂,自然就有了活气儿。
  因气候湿热,许多东西不便携带,且这次展鸰和席桐都是客居的身份,倒不好送什么,只是写了两封信给郭凝和贺衍。展鸰又顺便回忆了下临走时郭先生的模样画了两张画,只盼能略缓解下思念之情。
 
 
第120章 
  端午节乃是新明州一年中最重大的节日之一, 每到这日, 人人都要穿新衣, 户户都要挂艾草,饮雄黄,佩戴五毒荷包以及赛龙舟。
  城内当日还会在临江一带举办大型宴会, 戏剧、杂耍、赛龙舟, 晚上还有放烟火, 能想到的玩乐应有尽有,热闹极了。
  本地官员及其家眷是主角, 不过这不仅是为了与民同乐,更多的还是鼓舞士气,故而其他行业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会接到请帖, 才子、乡绅、名医、巨贾、神棍, 济济一堂,实在是稳固地位、进一步扬名天下的好机会。故而能否参加当日的宴会, 就成了许多人争抢的目标和炫耀的资本。
  蓝源作为新明州的父母官,是要带着夫人负责主持一系列的活动的,端午头三天, 蓝夫人终于狠下心饿了几日,端午当日总算将提前做好的衣裳套了进去……
  展鸰和席桐接到帖子的时候还有些意外, 说实话, 像这类注定少不了交际的场合, 两人有点儿不大想去,“都是贵人, 我们两个平头百姓的,还是不了吧。”
  “哪儿有受了圣人嘉奖的平头百姓?”蓝夫人笑道,“你们呀,可是许多人眼中的红人儿!前儿老爷说,圣人有意在京城专门建造一座酒精作坊,只供皇亲国戚专用,这消息一传开,酒精越发抢手了,外头多少人都抢不上呢!”
  酒精的生产并不算简单,技术和设备缺一不可,如今也才算刚起步罢了。褚清怀手底下头一批培养的匠人也只是供给京城作坊,下头州府根本顾不上,大多还是巴巴儿的排队等着从黄泉州大本营拿,听说订单都排到明年去了!
  饶是这么着,还有多少人拼了命的往黄泉州挤!如今褚清怀可算是正经扬眉吐气。
  “也不光当官的,还有好些能人异士,说不得你们能碰见对脾气的。”见他们不说话,蓝夫人又道:“宴会那一带可是视野最开阔的,正对戏台不说,又有各色杂耍,看赛龙舟也最方便,你们难得出来一趟,不玩尽兴岂不可惜?”
  这倒也是。
  展鸰和席桐就拱了拱手,“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端午节是没什么稀罕的,难得他们这回竟真的以纯游客的身份被人邀请,倒是有点儿新奇。
  展鹤听说他们也去,高兴地不得了,又道:“之前走的时候郭先生就说了,叫我好生写一篇游记呢!”
  去一家客栈之前,他还太小,家里人基本上也不大带他外头赴宴,不过亲戚们略走动一回罢了。如今正经出门,也难掩兴奋。
  展鸰笑道:“我给你做点儿点心糖果的,到时候你跟小伙伴们分着吃。”
  端午当日,大家都起了大早,穿戴一新后启程前往城西月牙河。
  展鸰穿了一件灯笼袖云纱上衣,下头是同色的长裙,不过里头衬了一条颜色深一点的鸭蛋青丝裙,瞧着十分鲜亮。那云纱还是跟手腕上的玉镯一道从皇后那里赏出来的,十分轻柔细腻,中间经线每隔一段就掺进去一根银丝,日光下行走间闪闪发亮,好似揉碎了散开的银子,低调中透着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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