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成也觉察出来了,他如今是四品官,还是深受皇上信赖那种,在他面前还能不卑不亢毫不慌张的少。这个唐举人看着像是有本事,他没担心过能不能中,对自己期待不低。
过几个月没准就能在翰林院见到他。
哪怕不是一榜进去,二榜出身选进去的机会也不低。选庶吉士的时候就是挑年轻并且才学好的,他看着很符合。尤其还占了个优势,因为被宋家小姐掳过,哪怕还没开考皇上就知道有这个人,应殿试的时候应该会特别关注一下。
前提是他果真能杀入前三百名,顺利闯过会试这关。
卫成之前没什么期待,见了一面之后倒是想看看这人到底能考成什么样子。
在唐举人之后,林举人来跟卫成取了经。卫成把能说的说了,劝他莫去想太多结果,能不能取上这不是考生自己说得准,主要由答卷质量决定,由考官评断。
应试举人能做什么?
不外乎养好身体拿出最好的状态去考,答出令自己满意的一卷。
只要做到了,结果如何都算对得起自己,中了自然是极好,就算有个不幸,也是没比过同届其他人,落榜也不冤。
卫成这么说是没错,不过林举人他做不到这样。
对自己学问不够自信是一回事,他这些年运气差,拖累了心态,整个人总有些患得患失。尤其翻过年后,距离春闱开考就还有两个月,他心是悬着的,落不到实处。林举人不敢拿这些问题去麻烦卫成,卫成事情本就不少,他能帮都帮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管不了这些。
年前的时候满京城都在讨论钦差办的那件答案,翻过年之后,话题慢慢就变成这届会试。
皇上已经指派好主考官,主考官已经享受到了隔离待遇。
得知主考人选之后,在应试举人之中陆续有些传言,说的大概就是主考官喜欢某某类型的文章,让到时候看到题目可以想办法往哪边靠一靠,能投其所好更有机会取上。
林举人听说了,他犹豫再三,又去卫家拜访了一回,问卫成知不知道主考官喜欢怎样的文章。
卫成说接触不多,不甚清楚,建议他看到答卷之后怎么有把握怎么写,把自己拿手的东西亮出来。
林举人不清楚,卫成心里有数,要真是好卷子不会被埋没,主考权力最大,但就算不符合他喜好也没什么,只要答得好,其他考官会救你,主考不能一意孤行。
卫成说到他当初,会试排将近两百,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不合主考心意,主考不想点他,别的考官不同意,强行将他提起来了。这就说明不合主考心意不等于被判死刑,皇上在安排考官的时候就考虑到各种情况,阅卷的人什么喜好都有,只要这里面有人欣赏你,他会替你争取,没必要钻牛角尖。
本来以为拿自己为例林兄总该听得进去,结果林举人反向理解了一波。
他想的是什么?
是卫成殿试排在二榜第八,也就是三百人里的十一名,他这么优秀只因为没对上主考喜好会试竟然排到将近二百。
那要是本来就是三百左右的水平,再不讨主考喜欢,岂不就落榜了?
林举人斟酌再三,决定跟一跟风。
第143章
京里搞得热闹的时候,周老大早已经回到县里,备上礼物去了姜家。要是没有卫成那信,姜父还会稍微想想,知道他上京吃了闭门羹没法子才回来走门路,他提来一堆好东西姜父也没多看,说你当初瞧不起人,任妹夫求到跟前也没帮把手,现在轻飘飘几句话就想修复关系,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我让女婿在我跟前发过誓,要饭都不上你家,你以为他当了官就能攀上来谋好处,做梦吧。”
生意人眼力劲儿都不差,看姜父这样就知道打感情牌无用,周老大摆出价码,让他出面通关节,别的不用管,每年结算一回分他半成利。
“拿上你的东西,从我家滚出去。”
周老大皱眉,不耐烦说:“你知道这买卖多挣钱?半成已经不少。什么本钱都不用出就能净得利润,你不要再贪。”
姜父本来准备点烟,这会儿把烟杆子都放下了,黑着脸重复一遍,让他滚:“我是什么人你可能忘了,你是什么人我明白得很,沾上你能有好事情?我再说一遍,从我家滚出去,不滚老子要抄家伙打人了。”
钱桂花也在旁边听着,本来想问问到底什么买卖,结果周老大已经被轰出去老远。看姜父回来,她还在说:“他爹你咋不让人说完?听听又不亏什么。”
姜父看向这婆娘:“前些天你骂他骂得凶,听到有好处就动心了?”
“我想着万一真是好买卖呢?”
“你是不是也让银子迷了眼?要真是好买卖,他能低声下气求上门?能主动让利给我?他怕是想干犯法的事,要不然就是想从别人身上抢生意,又没能耐,想到女婿是四品京官合计能拿他当靠山。”
钱桂花本来就傻,不傻也不会被骗子半仙忽悠。她没想那么多,还嘀咕说只是帮着撑个腰就能伸手拿钱,不是好事情?周老大一张嘴就给半成利,再谈一谈没准能要到一成。
“这女婿是什么性情你不知道?当初卫二郎说想挂田,他觉得这事不能做,宁受乡里指责也不松口。从这里你就该看出来,想靠着他去做来路不正的事情,你也不怕他非但不同意反而大义灭亲,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你看看卫大卫二,就是想从女婿身上刮好处,他俩刮下来什么了?这么多年可算计成一回?周老大想让女婿办的事,女婿不可能同意,你或者我也没那么大面子让他点头,你也敢揽事上身?”
“我早就想说,这女婿太死脑筋了,谁当官不是冲发财去的?就他清到底。”
姜父早知道婆娘蠢笨,本来也没怎么指望她,只是喊着钱桂花让她别惦记:“且不说女婿不会同意给周老大做靠山,退一万步讲他同意了,周老大搭上这条船,求得和解,同蜜娘修复了舅甥关系,那咱们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他回头翻脸踹了咱们到时候才真是鸡飞蛋打,这种事我都想得到,你觉得他干不出?”
钱桂花想想,还真不能高看周家人品,她心里那点蠢蠢欲动一下没了,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为了鸡蛋杀掉母鸡。
看她被吓到了,姜父心满意足,拿着烟杆子就要往外走。
“你上哪儿去?”
“去大哥家一趟。”
“那中午还回来吃不?”
“咋不回来?这两天有点馋肉,你拿上铜板去割块肉回来。”
钱桂花嘴上抱怨了一句,还是去拿了铜板准备上屠户家去割肉。姜父径直去了他大哥家,把周老大说那些话学给大哥听了,让他也帮着琢磨看看。
她大嫂本来在灶上,听见兄弟过来,把做饭的活交给儿媳妇,自己跟出来听。
听说周家那头的打算,姜老大夫妻两个一道劝他别犯傻。
“侄女婿都答应会帮咱们,说只要我们孙子辈的能读书,他都给指明路,你可别一阵胡搞把情分败了。你看看卫家兄弟?京城那边只说了一句不会再管他们,原先捧着他们那些全散了,谁还当他是个人物?别以为乡亲们对咱客气你就飘起来,咱得的体面不是凭自个儿挣的,要是惹怒了侄女婿,他一封信就能给你打回原形。同周老大比起来,你这个岳父面子是大。可卫成头上还有他亲爹亲娘,你个岳父能比?又凭什么去拿捏他?做人要识趣,莫要得寸进尺,便宜占不够没好下场的。”
姜父受了他大哥一通教育,有些不高兴说:“我也不是傻的,我没同意。”
“没同意就好,不管他来一次两次,来多少次你都要稳住,可不能犯糊涂。”
姜大嫂想起来:“周家那个老太太是不是还在?我怕周老大请她过来,她拿岳母身份压你。平辈的怎么说都没所谓,她要是过来真有些麻烦。”
“那咋办?”
姜大嫂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得用浑办法:“我待会儿去找弟妹聊聊,让她回娘家吹吹风,要是万一周老大真把他娘带过来,让钱家那婆子跟她吵去。她俩一辈人,不至于张嘴就输了气势。”
这事办起来也挺容易的,跟钱桂花说话有诀窍,你指着坏处说,得让她知道周家人过来是坑她来的,真让周家的把事情办成她包括狗子都好不了,那她就会十分上心。
果不其然,当天晚些时候钱桂花回了趟娘家,跟她娘说周家那头得知蜜娘发达了,摆着舅家的谱找过来,来套近乎想修复关系,要是给他修复了,以后有好事轮得到姓钱的?……她把利害关系挑明,几句话一说,把娘家那头全唬着了。
“桂花你别着急,那老虔婆要是过来你喊我一声,我立马带你伯娘婶子一起杀过去,看我不撕烂她的脸。二十年不走动现在想来摘桃子,桃子是那么好摘的?”
钱桂花心放下一半,这会儿想起来挤了两滴眼泪:“可不是吗!我对蜜娘是没狗子好,咋说也把她养大了,还给挑了这么好一户人家,她当上大官太太我多少有功劳!我还没享两天福,那一家子就想把我挤掉!当初家里有困难,当家的求过去那边也没理会,现如今来摆舅舅谱,真不要脸的东西!”
人在危及自身的时候总能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钱桂花就怕周家踩着她上位,简直把那一家当成了阶级敌人。
在这件事上,老钱家也是空前团结,后来周老大当真请来他娘,想拿辈分压人,结果就让钱家那一群上点岁数的老太太搅黄了。
一个人哪吵得过一群?
尤其周家那个在县城里待久了,她自持身份,很多难听的话都说不出,不像钱家的张嘴就能骂人全家,巴不得给你气晕了抬走。
周老大的生意到头来还是黄了。
看姜家对他跟对仇人似的,本来谈合作的纷纷打了退堂鼓,生怕马屁没拍成反而招了大官记恨。
好好的发财路断了,这让周家人都起了内讧,有人旧事重提,说当初不该把事情做那么绝。
说这些有什么用?
都已经走到这里,还能为二十年前的事情后悔吗?
又有人说姜蜜也真是,不帮衬舅家,反而跟那个后娘搅和到一块儿,也不想想她是谁生出来的。任凭周家人怎么说姜蜜都不知情,也没精力去惦记这一家子,过完年,大概二月头上姜蜜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不当心染上风寒。
本来得个风寒没什么,这一年到头哪有不生病的?隔段时间有个头疼脑热很正常,这其实都不值得去梦。
那为啥会梦到?
因为这次生病她喝了十来天药,还不知到自己怀上,就小产了。
醒来之后,姜蜜躺平捂着小肚子好一会儿,意识到那是在做梦,尚未成真,她心里压着的大石头才挪开一点。
难受还是不少。
第144章
那之后姜蜜仔细了很多,过门槛都会小心一些,进出走抄手游廊,廊上有檐,干燥,轻易不会滑脚。她穿衣也十分注意,要是老家那边,二月头上已经不冷了,这时候妇人家会去寻摸鸡崽猪崽,壮劳力都在耕田……京城不同,这边初春时节还是寒意料峭的,气候还有些反复,出太阳时暖和,没太阳天还是冷,怎么穿衣裳就成了一门学问。
梦里头姜蜜就是把心思放儿子身上,没太注意自己,一个闹不好染了风寒。
都提前预知到,她自然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姜蜜身子骨本来也不差,一贯少病少痛,这么注意之下有惊无险的过了初春这阵子。
眼瞧着外面彻底暖和起来,她松了口气,正想请大夫来给家里把个平安脉,着手准备养胎。就被卫成指出来,说她近日有些反常。
他俩的私房话一贯是入夜后回房去讲,这次也不例外。
卫成说早想问的,又恐怕是自己多心,观察了一段时间,好像并不是想太多,“蜜娘你有心事,近来好多次失神,在忧什么?”
听到这话,姜蜜不自觉将手搁在腹前。
卫成想起他疏漏的点,媳妇儿癸水好像没来。姜蜜癸水一贯挺准的,有反常要不是身体状况欠佳就是怀孕了。
卫成这几年越发波澜不惊,难得才会露出惊讶之色,这会儿就显露出来了。他伸出手去,握住姜蜜置于腹前的小手,问:“是有了?”
说出这三个字之后,他又倒回去想了一遍。
媳妇儿最近的种种反常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卫成问她怎么察觉出来的?前两回她都有明显的反应,怀上就容易累,还是一样的休息却睡不够,口味上也会有些变化……这次好像都没有。
这事不提还好,提起来又戳到姜蜜心里那个点。
“就是因为什么感觉都没有,这孩子差点没了,”姜蜜回握住卫成伸过来的手,好像这样能多些勇气,她终于决定把做梦的事将出来,她转头朝男人看去,坦然直视他说,“前段时间我又做梦了,梦里面我轻忽大意完全没觉察到怀孕的事,还在刚怀上不久生了场病,喝了十天半个月的汤药,病好了,孩子落了。”
哪怕已经避过去了,想起来还是难受的。
他高高兴兴托生过来,当娘的却没保护好他,梦里那孩子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就没有了。很多时候百密一疏,很多不幸也是很难避免的,她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就是非常自责,这让姜蜜一段时间兴致都不高。
看她这样卫成心疼得很,安慰说连上门看病的大夫都没摸出来,那月份应该很浅。莫说得了警示之后已经避过这场不幸,哪怕没有警示,这个事情真的发生了也不怪谁,可能跟那孩子有缘无分。
卫成安慰完,让姜蜜凶了一眼。
“胡说什么?”
“我当娘的是糊涂一点,差点把他弄丢。可他喜欢我呀,想生在咱家,托梦让我保护好他。”
“什么有缘无分,你说点吉利的。”
……
看来她已经自我调节完毕,不用安慰了。
卫成举手投降。
姜蜜又说:“之前砚台和宣宝都皮实,怀着就稳当,生下来也极少得病,养到今天都顺顺利利的。这胎娇气,感觉身板不如他两个哥哥结实,回头取乳名的时候就别跟着文房四宝顺了,取个贱一点好养活的。”
这个卫成不擅长啊,他让姜蜜举个例子。
真别说,姜蜜老早就在琢磨,要是女儿好办,名字早六七年就取好了,要是儿子咋办?
可以叫小壮,或者康崽,再不然叫龟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