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成一直都是他父皇的心腹,唐谦后来也证明了自己的能耐,成了当朝栋梁。
这两个都是凭本事起家,结亲的时候唐家比卫家矮一头,卫小姐属低嫁。这门亲事能成,其一唐家大公子的确出色,其二听说是看中了唐家家风。
兴盛压根想不到他盯着人家看一会儿就看出这么大误会。
卫家好,卫家小姐也好,卫家女婿却不是谁都当得起的……当初卫成选女婿的时候跟他父皇闲唠过,兴盛那会儿也有十多岁,他有幸听见了。父皇的意思是,她爹是一品大员,她两个哥哥也都前途无量,嫁谁不成呢?莫说勋贵之家,宗室包括皇家都可以,但凡卫成瞧得上,指婚就完事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兴盛面上还绷着,心里头震惊了,不敢相信父皇对卫大人隆宠至斯。
卫大人怎么说的?
说他这辈子都没纳妾,和夫人举案齐眉伉俪情深,不指望女儿能享泼天富贵,只盼给她寻个一心人。卫成那么说,他父皇就明白了,随后给两家赐婚,卫小姐风光出嫁。
就卫家男人的能耐,加上他们护犊子的做派,要不是死心塌地喜欢卫小姐的,日子都要难过。兴盛觉得自己就算了吧,就算卫小姐做皇后也够格,他能为皇后遣散六宫?没可能的。
听着父皇母后认真分析起指卫家小姐做皇子妃的可能性,还在吃奶的七皇子也挺尴尬。
他终于忍不住挥了挥手,表示抗议。
母后还曲解了他的意思,问:“小七果然很喜欢人家,看看,他多高兴!”
兴盛:……
“既然小七喜欢,我回头再让卫夫人带她来几次,本来只想问问她卫彦卫煊怎么教的,倒是意外之喜。”
兴盛;……
这是造了什么孽?
敢情母后传卫夫人进宫是跟人学习育儿技巧来的,他上辈子活在卫彦的阴影之下果然有道理。
不冤,一点儿不冤。
听母后在那头乱点鸳鸯谱,兴盛已经懒得表示抗议了。他现在话都说不明,还是快点吃奶,等以后会说话了再跟母后讲个明白。反正距离选妃还有十好几年,他还小呢。
宫里帝后二人闲聊着,另一边姜蜜在宫婢的带领下牵着福妞原路出宫。走出长春宫没多远,还遇到其他娘娘的仪驾,她让到一旁请娘娘先走,那位娘娘盯着姜蜜看了一会儿,走远了才问:“刚才那个,是卫夫人?她怎么进宫了?”
姜蜜不知道别人在议论她,她正在应付自家闺女。
福妞走啊走,没忍住小声喊娘。
问她怎么了?
她问:“我刚才表现好吗?”
“你觉得呢?”
“挺好的呀,皇后娘娘还夸我了,夸好几回。”
姜蜜笑了笑,没接话茬。
福妞又道:“娘你怎么光笑不说话?”
“安生点,有话回去说。”
后来坐上马车,姜蜜问了张嬷嬷,问她见到故人了吗?张嬷嬷看着挺感慨的,说见到一些,多数还好,也有的犯了错人已经不在了。皇宫就是这么个地方,在里头一刻也不能大意,只要行差踏错就能丢了小命。“同她们比起来,奴才是命好的,老太太包括太太您都是和善人,小姐也好伺候。”
姜蜜总不能点头说对啊,我这儿就是比宫里好,她道:“宫里头胜在体面富贵,我府上平淡安生。”
“奴才秧子求什么富贵?刚进宫的时候我就听过一句话,是什么身份做什么事,是贱命就当不了贵人,奢求太多只会害死自己……在宫里那些年,奴才牢牢记着这话,这就是保命符。”
福妞还太小了,她听不懂这些,她由姜蜜抱着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差点睡着了。
到地方之后,下去让冷风一吹,人精神了。福妞小跑着进门,哈着气等她娘跟上,让快点,拿翡翠手串去。那条满绿的翡翠手串果然戴到了福妞手腕上,她盯着看了半天,才想起来同爷奶说宫中见闻。要说姜蜜等人第一次进宫,最震撼的是红墙绿瓦以及恢弘宫殿。福妞印象最深的不是这些,她就注意到皇后娘娘身上那些首饰了。
怕刮伤兴盛,皇后抱人的时候把手上那些全摘了,即便如此,脖子上包括头上还剩下不少。
福妞看着可喜欢了。
她把皇后娘娘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又说娘娘也很喜欢她。
姜蜜拿热茶悟了捂手,缓过来一些,说:“娘娘喜欢的不是你,是通政使卫成的女儿。”
福妞偏头看来:“那就是我呀!”
“是你,也不是你。”
小姑娘听着这话都要哭了,以为她爹有了别的女儿。姜蜜捏捏她脸:“娘的意思是,因为你是卫家姑娘,所以娘娘待你和气,假如说你不是,即便你样样都好人家也不见得会多看一眼,咱们的体面是你爹挣回来的,明白了吗?”
她又不像兴盛是重生来的,才三岁大能听懂才怪了。
福妞一时点头一时摇头的,姜蜜也知道要她三岁就明白这个太为难人了,不再多谈。只道:“以后再有机会进宫还是要规规矩矩的,别因为娘娘喜欢你就放肆。”
“我知道,娘说过只有家里人才会惯着我,我记着呢。”
吴氏问姜蜜,现在这个皇后怎么样?进宫去半天做什么了?
“兴许相公在御前的确很得脸,我看娘娘没什么架子。进宫去就是聊了些教养子女的问题,娘娘羡慕咱们家砚台养得好,想跟我学学。其实也没在长春宫待多久,进出宫就用了不少时间,用走的慢。”
“乖孙女也是走着进去的?累不累?”
福妞摇头。
姜蜜说:“她生下来就没出过家门,今儿还是头一回,看什么都新鲜,哪顾得上喊累?咱家这姑娘不愧是雪天生的,我们嫌冷,她倒是不怕,还喜欢过冬。”
女眷们吃着热茶说着话,过一会儿卫彦卫煊就一前一后过来了,仿佛刚才完成游先生布置的功课,过来请安。
姜蜜吩咐底下端热茶来,让他俩坐下,问书读得如何?
砚台说好。
宣宝说也好,又补充说不如哥哥。
“近来一天比一天冻人,你们做学生的要多关心先生,冷了加衣裳,有不舒服赶紧请大夫,知道吗?”
“知道了。”
“砚台你前几天睡得都晚,熬夜做什么呢?”
“看书。”
姜蜜眯了眯眼,哪怕已经十岁半,砚台心里还是虚他娘,被姜蜜这么瞅着他立马招了:“大堂哥写那个书,前些天又收到一册,就迫不及待的拜读了。写得挺好,看完立刻明白这些年乡下老家发生了些什么事,也知道大伯二伯为什么那样。”
那个姜蜜也看过一些,作为被吹捧的主角的婆娘,她深感羞耻,就选择性忘了这书,没想到砚台他还在追。
姜蜜抬起手来在太阳穴上轻轻按了按,坐上头的吴氏不敢相信毛蛋还挺有文采,问砚台是真的吗?书写到哪儿了?写了些啥玩意儿?
第170章
身为大堂哥忠实读者的砚台最终也没给老太太剖析老家亲戚的各种心态,他想着奶岁数大了,怕受不住刺激,气坏她老人家自己得挨收拾是其一,想想也心疼。
砚台随意糊弄了两句,拿小妹转移话题:“这月中旬妹妹满三岁,开席面吗?”
姜蜜看向福妞,福妞正低头看着她手腕上的翡翠串珠,姜蜜挑眉:“你哥说什么听到了吗?”
“诶?”
“问你想不想吃席?”
福妞晃了晃腿儿,说不想。
姜蜜让她坐规矩了,问:“不想吃席想要什么?”
“想要的都有了。”
“一年就只过这么一回生辰,真的什么都不要?”
小胖妞又犹豫一下,说那就全家一起吃暖锅锅……好久没吃了。
做大哥的满是可惜看向呆瓜妹妹,要是他生辰前娘这么问,他或者要娘亲手做个荷包,再不然打个络子都行……早七八年娘还会做这些,如今越发不爱动针线,总说她活儿糙,做方帕子都没眼看,别的更是拿不出手。
家里三个娃儿里头,砚台是最最恋母的一个,他从小就同娘亲近,哪怕娘那绣活跟裁缝没法比,他也稀罕。
砚台亲他娘到了夸张的地步,只是一年年懂事之后他学会了克制收敛,不像原先那么直白。同他比起来,宣宝包括后来的福妞都正常多了,做弟弟妹妹的是爹娘都喜欢,不像砚台整个一偏心眼。
姜蜜假装没看到儿子可惜的小眼神,她答应到那天会准备好暖锅,全家热热闹闹的吃一顿。
福妞的生辰并没有什么特别,平平淡淡就过去了,后来的冬月间,皇后又召了姜蜜一回。这会儿再看七皇子又比先前圆乎了些,白胖胖一只,他已经能盘腿坐在榻上,只不过坐不太稳,需要用双手撑着。姜蜜在心里估算了下,他才三个月大,能坐起来劲儿很大了。
皇后明显也有些得意,她喜欢儿子身上这些不同,会让她觉得兴盛生来非凡,他迟早会继承大统。皇后同姜蜜说话的时候,兴盛就坐在旁边听,听着不注意手上一松劲儿,人啪叽摔了。
好在冬天里冷,榻上铺了厚实的垫子,这么摔下去他也不觉得疼,只是因为没想到懵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丢了丑,兴盛还想撑着软垫坐起来,却怎么也坐不起,他仰头看向母后,想寻求帮助,发现母后正饶有兴味瞧着自己。他又看向卫夫人,果不其然就连卫夫人的注意力也在他身上……
丢脸了,又丢脸了。
他索性摊成个大字,趴在软榻上装死,装了一会儿觉得这么趴着也不是办法才撑着胖身子艰难的翻了过来。
翻过来仰面躺着,兴盛感觉舒服多了。
姜蜜坐下面看了个全程,觉得七皇子比自家那几个还有意思。她哪怕什么都没说,眼中带上了笑意,皇后也在笑。有兴盛之前她和后宫里其他女人一样,争来斗去使心机,现在不一样了,她把多半的心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余下才是皇上以及其他,生下这小讨债鬼之前都不敢相信有一天她会把另一个人看得比什么都重。
都是当娘的人,哪怕身份和岁数上相差不少,她们之间还是有许多可聊的话题。皇后娘娘问了姜蜜许多,比如卫彦卫煊是什么时候学坐学爬学走学说话的?他们三个月大的时候每天睡几个时辰?
“三翻六坐七滚八爬九扶立周会走……有出入也不大。像卫彦他是儿子劲儿大,生来又比较活泼,翻滚爬都早一点。至于每天睡多久,这说不好,卫彦他精神头好,醒着的时候多,卫煊就……”
姜蜜说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皇后问她卫煊如何?
“他啊,生来就懒,懒得出奇,能躺就不愿意坐,能坐就不会想站,能用眼神示意就不肯开口说话。还记得当年抓周,他盯着跟前那些物件看了半天拿了个距离最近的。”
皇后笑得直不起身子,她笑够了才说:“你们卫煊还进宫给兴庆当过伴读,当时怎么没听说?”
“生了雪溪之后,他做哥哥的为了带个好头,勤快不少。”
皇后又笑起来:“他倒是比小七还有意思。”
兴盛平躺在榻上听得津津有味,话题突然又扯回他身上,他抬起胖爪子捂住脸,突然担心起自己一世英名。
……
姜蜜回府之后也跟卫成吐槽说七皇子真逗。
“也是聪明孩子,和我们家这几个表现不太一样,才三个月大就知道不好意思,表情丰富极了。”说着,又停顿一下,“我有时觉得他好像听得懂我们说的,想想怎么可能?福妞他们三个月大的时候也就只对经常听到那些有反应,你喊她她知道,哪听得懂我们唠嗑说的?”
卫成听着没发表看法,问她进宫这两回如何。
“你问我皇后娘娘什么态度?”
“嗯。”
“挺和善的,可能都是当娘的人,我们有不少能聊的话题,看娘娘对七皇子十分上心,应该会好生教养,不至于步废太子后尘。”
卫成含笑朝她看去:“都说到这儿了不问问我废太子怎样?”
哪怕儿子曾在兴庆手里吃了点苦头,姜蜜也不至于记到今天,那一页对她来说已经翻过去了。比起兴庆,姜蜜在意卫成更多,她支着头看着男人说:“有些时候没见你这么笑,我都以为你不会笑了。进通政司之后,相公你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多,眉心已经有一道川。”
听了这话,卫成抬手在眉心处摸了摸。
姜蜜没问他衙门忙不忙,她知道是废话,反正哪怕通政司没事皇上也能给相公找点事做,闲不下来的。
“我有时候竟然很羡慕大哥大嫂,毛蛋顶起来了,他们如今享清福。”
卫成:“卫彦卫煊要是学他,我要请家法的。”
“我也不是想让咱儿子学他……”
卫成起身坐到她旁边去,将手搭在姜蜜手背上,握着她说:“等福妞嫁了人,等他们兄弟立起来了,我跟皇上告老,回家陪你来。”
姜蜜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话,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尝过大权在握的滋味以后鲜少有人愿意赋闲在家,男人们心里揣着理想抱负,只要身子骨一天硬朗就恨不得立在朝上一天。他能说出这个话,哪怕还要等二十年三十年,姜蜜也觉得值了。
没听到她应答,卫成又道:“他们两个都像有出息的,把他们培养出来,都能独当一面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想想看,从你嫁来卫家,起初我在外头读书咱们聚少离多,后来赶考你跟着奔波,再后来当了官,我又天天耗在衙门里在家就那么一点时间,我陪你的日子太少了。如今还得继续打拼,是没法,蜜娘你等等我,等我把想做的事情做完把重担交给两个儿子,我就再不想朝廷那些事,咱安心过日子。”
……
这之后没多久,京中逐渐有了一些过年的气氛。腊月初十卫成休沐在家,他正在考校两个儿子功课就听门房通报说外头来了人。
问是谁,答说翰林院唐编修。
门房又说来的不止是他,还有他妻儿,统共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