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找点伞把菇来熬蘑菇酱，加点肉末大酱一炖，拿来夹馒头吃肯定香。”
“工地上几十号人呢，得要多少蘑菇呀。”
“哪才止几十号哦，现在外面修路的人也是，到了饭点就往这赶，天天抢饭抢得可欢实了。唉，我的老胳膊哟。”
“看着人吃得欢实，我累也高兴！”
“那倒是，我挣得可比我老头子多多了，现在回家人还知道心疼人，给我捏胳膊腿什么的。”
“哟，还真看不出来，焉叔还这么会疼媳妇呀……”
女人们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笑闹着就把活计干了。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贾东阳默不吭声的把对话听了个正着，得出了一个信息，工程队的人都会到小食堂来吃饭。
晚上，天黑透了，他才回到家。家里面桌子上摆着饭菜，一家老小都等着他呢，见到他回来了，海燕起身招呼他，
“爹，快来吃饭吧。”
“嗯。”他也饿了，今晚上出锅的菜卖得一干二净，他白闻了一肚子香味却半点没捞着。他看了眼桌上的菜色，奇怪了，“不年不节的，咋弄硬菜？”
桌上摆着一大盆芸豆炖腊猪蹄子，他知道这是家里最后一点腊肉存货了。
“爹，听说你今天去小食堂帮忙了？你辛苦了，特意炖给你吃的，给你补补。”小海燕殷勤的给他夹菜，今天听说爸爸主动出门找活做，一家子都挺高兴的。哑巴叔和海军虽然没有说话，但看着他的神情也不那么恼怒了。
“是呀，今天可把我累坏了，这条胳膊酸疼。吃完饭，你给我烧点开水我烫脚，再给我按按。”贾东阳大言不惭的诉苦，在盆里挑拣肉的动作却丝毫不见慢下来。
“嗯嗯。”只要爸爸能上进起来，她做些什么都是可以的。
第二天天不亮，贾东阳在海燕欣慰的目送中，背着背篓向着山上走去。走之前还特意像她打听了之前她们采蘑菇的地方，山坡上，有块几人高大石头旁边的林子里。他从未如此辛勤过，为了前途命运。走了半个小时，才在半山坡上找到了海燕所说的那片林子，又四处搜寻着，在一棵松树根下找到了一簇鬼见青，幽幽的泛着蓝光。挖了最大最蓝的两株，把周边伴生着的白毛菌都踩得稀烂了，又摘了些能吃的蘑菇，混合着，才心满意足的下了山。
女人们背着背篓从山林各处汇集出来，大家约着早上去采蘑菇，摘了满满的几大背篓呢。大家伙一边整理着，一边闲话。
“这贾东阳真是无药可救了，昨儿来了一天今天就又偷懒了。”
正说着，贾东阳拐过了小路走了过来。
“嫂子你可冤枉我了，我也上山去采蘑菇了，就是路不熟，多费了会功夫。”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背上的篓子卸了下来。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浪子回头了？你也会主动干活了？我看看，别把毒蘑菇也混进来了。”
“你看看呗，我也怕采错咯。”他把背篓摆到台子上供人检查。
翠花婶把蘑菇倒了出来，细细看着，稀稀拉拉不过十来朵，品相也不太好，不是开败了就是还不够熟。不过，没有毒蘑菇。想着这人能主动干事已经不错了，就不打击他了。
“成，还凑合，没有毒蘑菇。”
“我也来帮着洗吧。”他自告奋勇的力求表现机会。
“你会吗？这可是个细致活。”翠花婶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我看海燕洗过。不就是拿长毛的南瓜叶，把泥巴搓洗掉嘛！”
翠花婶没说什么，倒了半盆蘑菇，递给他，让他一边洗去，而这正中他下怀。他端着盆，走到河边下游处，与妇女们隔着段距离，手脚麻利的把藏在腰间的鬼见青埋进了盆子底下，掺上水泡着。他从来没有这么细致的干着活，把每朵蘑菇从伞把到伞蒂都打整得干干净净。完了后，高声问道，
“翠花嫂，洗干净了，还要撕开吗？”
“撕吧，撕小点，待会好熬酱！”
＂好叻！＂他高声应着，默默做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也不见一丝犹疑。此刻他已经着了魔，为了一个虚幻的承诺。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家里鬼见青的蘑菇可真香呀，在锅里面熬呀，熬。蘑菇的鲜味与油脂的润，混合着葱姜蒜和大酱的香味，整个山村都飘荡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他蹲在灶膛前，人机械麻木的添着柴火，旁边案板上，女人们和面切面锅碗瓢盆的叮咚响声都不能打破他的冥思遐想。
食堂里今日这特别的香味吸引着施工队的人无心干活，找借口走过路过，都要探头打探一番。
“哟，这锅里做的是啥呀？好香呀！”
“咱们今天中午吃蘑菇炸酱面。”
“那敢情好，我打小就爱吃面，嫂子待会可得给我多添些酱啊！”说话的是荣县过来的一个小伙子，十八九岁的年纪，嘴巴又甜，干活又麻利，婶子们都喜欢他。
“成，还要多谢你们大老远来帮我们修房子。”
“这有什么，我还要多谢你们给我们找了个活干呢。这活可比外面打工轻省，离家又近。咱们荣县过来的人都盼着早点把村子修好，到时候咱们也能借光，跟着一起过上好日子呢。”
村长这些日子没少做思想工作，在外来的人之中宣传着村子的发展策略，鼓励荣县的人早些回来在贾家村就近工作，两好搁一好。
“快了，最迟今年年底，这路也修好了，房子也好了，大家伙就能一起致富奔小康了！”
说话间就到了吃饭的点，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翠花婶看着这么些棒劳力都是为着村子的兴旺发达而辛勤工作，不仅露出了感激的微笑，那臊子舀得足足的，反正今天这酱够多。
“大家伙吃啊，不够再添，反正这两天是产蘑菇的季节。要喜欢吃，明后天咱们又上山去采！换着法子做来吃。”
“婶子敞亮！”
“我就爱吃婶子做的饭！比城里大饭店做的都香！”
“你吃过还是咋的呀？”
“我没吃过，我闻过总成吧。”
贾东阳亲眼见着干活的人把一大锅蘑菇酱吃得干干净净，心里一阵得意，吃吧，多吃点，事闹大了，他的功劳越大。见着人开始收拾碗筷，他捂着肚子对众人说道，
“不行了，我肚子不舒服，我先去茅房一趟。”
“懒牛懒马！去吧！”
他拐过弯，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就开始撒丫子跑，生怕被人抓住了似的。跑出了村子，搭上了班车才喘了口气。
镇上，贾海军与村里几个同学都来领期末考的成绩单，他得了全班第一，心里很高兴，爷爷的辛苦没有白费。小伙子们背着书包，讨论着成绩，看谁家要被爹妈棍棒伺候，谁能找家里要点零花钱。海军静静听着，与他无关，他成绩好坏只有爷爷和妹妹会高兴难过。而他的喜怒哀乐也只会是因为这两个人而起 。
“唉，海军，那不是你爸爸吗？”有眼尖的小伙伴看着贾东阳在路上走着。
海军顺着他的视线而去，见他走进了一家旅馆，眉头一皱，这个人安分了几天，又出什么幺蛾子？
“你们先回去吧，我去看看。”
第55章 毒蘑菇事件（二）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海军绕到后门, 小心的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悄悄寻找着。贾东阳与芳子约定的见面地点，是在这家旅馆的二楼第一个房间。此刻他正搂着那女人邀功请赏呢。
“我亲眼见到干活的人都吃了毒蘑菇，才跑出来的！”
“当真？”芳子眼睛一亮, 没想到这男人这么快就把事情干利索了。“那蘑菇毒性怎么样？”
“那玩意可厉害了, 山里的野猪吃了都要躺下, 更别说人了。我还把伴生的解药给毁了。”
“太好了, 我马上报告上去！就说贾家村发生了食物中毒的群体事件。他们还要搞旅游业开发？这下子可没人敢去了。你赶紧回去, 监视着动静，明天一大早我就带着人来村里抓现行。这下子村里面的村干部都跑不掉了, 理由都是现成的, 监管不力！”
“啊？我还要回去？不是说好我制造意外以后就带我去国外吗？”贾东阳不干了。
“这也要等我把村子里的事情料理好了, 立下功劳，才有机会提拔你吧。况且，你这身上又没有钱, 又没有文化, 出去了能干什么？听我的，乖乖的配合着我, 到时候我再给你争取一笔奖金，让你在国外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芳子慷慨的开着空头支票。
“可是, 我就这样回去, 村里人起疑, 把我抓住了怎么办？”
“你不是说你做的隐秘吗？不会有人知道的。快回去吧！”
芳子连哄带劝的把贾东阳推出了房门, 她要快点打发他走, 自己还要赶回去汇报情况呢。这次不怕不成功了。
海军本来在一楼房间挨家找着，听到楼梯口传来动静，一个机灵闪身躲到了楼梯下方的阴影处。透过缝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个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的日本女人。他的心渐渐沉重了下去，他爸跟这女人粘在一起，绝对不是干什么好事。尤其是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不知道又有什么阴谋。
他亲眼看着两个人分开，那日本女人上了俩汽车，自家爹往回村的方向走去。他没办法，只得选择了一个能跟得上的人跟去。
吃过了午饭，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不停歇，顾慕澜昨天回城里了，贾珍珍一个人百无聊赖的选择睡个午觉，睡到半下午的时候，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楼下大声喊她的名字。她凑到窗台上一看，是二虎。
“二虎什么事呀？喊我这么急。”
“珍珍妹子快下来，出事了，村长让我来叫你赶快去祠堂！”
她一听这急声，知道事情小不了，连忙换好衣服，披上雨衣，跟着跑下楼去。两个人一边往祠堂方向走去，二虎一边给她解释着。
“什么，中毒了？”
“嗯！施工队的人今天中午在食堂吃了午饭，没多久就开始上吐下泻，一个个都躺着起不来了。”
贾珍珍差点没跌倒，这事可不得了，她加快步伐到最后就跑了起来，往祠堂方向赶去。这时候的祠堂就像临时医院一般，一个个病患躺在草席上哀嚎着。村民们都聚集在这里照顾病人。贾珍珍仔细一看，这足足躺了一百多号人。见她过来了，村长几个主事的人连忙过来交换情况。
“眼下出现中毒症状的一共有107人，目前没有特别严重到失去意识的，症状都是上吐下泻。”
“中午吃的什么？是不是豆角土豆之类的没煮熟？”她看向食堂负责人翠花婶。
“中午吃的伞把菇熬得炸酱面。”翠花婶急得一脑门子汗，吃完饭个把小时，人就开始发作了，一清点全是在食堂吃过饭的，所有矛头都指向她这边。
“难道是混进去了毒蘑菇？”贾珍珍怀疑。“有没有剩的饭菜，拿来看看！”
“都吃光了，不可能是毒蘑菇，所有蘑菇我们几个人都仔细检查过的，就是咱们常吃的伞把菇，没别的！”胖婶跟着解释着。
这时候贾珍珍爷爷也被请了来，他仔细检查着病患们的眼睑，又查看了呕吐物，舌苔，脉象这些，站了起来，对村长道，
“应该是蘑菇中毒了，看着像是鬼见青。”
“不可能呀！我明明都检查过的！”翠花婶叫着，眼眶都红了。
“婶子你别急，咱们先治病，这原因咱们事后再慢慢查。”贾珍珍安抚住人心。
翠花婶点点头，安耐住激动的心情。村长开始点名精壮的年轻小伙子们，组织上山去采鬼见青伴生的解药，白毛菌。可这一时半会，上哪去找呀。这白毛菌本来就细小比毛发大不了多少，天黑着又下着雨，更不好找了。
这时候海燕和海军兄妹俩走了进来，海燕眼角挂着泪水，大声的跟众人说道，
“我知道哪里有白毛菌。”
“在哪？”村长急切的问道，人命关天的大事呀。
“在半山坡上，有大石头那旁边的松树林子里。”
“那地方我知道，村里娃子们经常在那石头上爬上爬下玩的。”二虎领着人就往山上去了。
“村长叔，我把我爸爸反锁在屋子里了，你带人去抓他吧。我今天在镇上见着他鬼鬼祟祟跟之前那个日本女人在一起，他们应该商量了什么阴谋。”说着，海军跟着撵了出去，他爸爸做的孽要他这个当儿子的来弥补。
村长亲自带着人去抓贾东阳，贾珍珍把哭得眼眶红肿的海燕拉入怀里，劝着哄着。
贾东阳和海军父子两人前后脚的回到村子，一踏进村里海军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往日里忙碌劳作的场面都停歇了下来。村里安静的怕人，田地里、大路上都见不到人。他快步跑回家，先去确定家人安好。回到家见着海燕坐在房门口，松了口气。房间里传来贾东阳的声音，
“海燕，咋还不做饭呢？我快饿死了！”
贾海军一时急火攻心，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他爹又作孽了。他冲上前抢先一步，把房门“哐当”一声拉了过来，拿挂在锁鼻子上的锁把贾东阳一个人锁在房间里。
“兔崽子，干什么呢！敢把你老子关起来，你要翻了天了！”房间里传来了贾东阳的叫嚷。
不理会他的叫嚷，海军走到妹妹面前，才发现海燕在那里无声的掉眼泪。他咽了咽口水，缓解紧绷的情绪，慢慢的蹲了下来，蹲在她身边，轻声问着，
“海燕，怎么了？村里出什么事了，路上怎么都没有人？”
“他们都在祠堂。”海燕抽抽噎噎的说着。
“他们在祠堂干什么？”
“来做工的叔叔们都中毒了，被抬到祠堂去休息了。”
“都？”
“所有在食堂吃饭的人都中毒了。”
海军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下，他暗中猜测的事终于发生了吗？
“哥，我怕！我觉得爸爸不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