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你们别在他面前提到胡家的事,明日看看再说。”
“少爷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内疚?少爷一直是这样的,白姑娘你不必担心,少爷对生命敬畏,可也看得开,你看,连他自幼双目看不见也不曾因为这件事情忧心过,过得比那些看得见还要自在些,虽然我们看着有些心疼,可少爷从不会。”
“他……几岁看不见的?”
“五岁时吧,我记得,少爷……”花蕊低叹一声,整理好被褥,“白姑娘,我不知你在担心什么,可你把少爷当做是朋友,少爷也必定是看重你这个朋友的。”
“我知道。”
白飞飞点点头,看着花蕊,“你也去休息,明早你还得醒来给大家做早饭,快去吧。”
花蕊笑着点头,转身往外走,替白飞飞拉上门。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大亮,城内锣鼓声震天,白飞飞不必推开窗户去看也知道是城内的守卫正在戒严巡逻,怕是胡家的事情一早有人去报案了。
这样大的灭门案,扬州府尹此刻怕是恨不得多来几个帮手助他破案,案子要是破了抓到凶手,这可是记功的,指不定能连升好几级。
起身梳洗好,白飞飞推开门,一抬眼见到隔壁的花满楼正巧走出来,楞了一下才想起来昨夜已经换了住处,笑了笑,“早。”
“外面的人应该正在搜查凶手,不多时府衙那边就该来人了。”
“怎么会查到这里来?”
“不是查到这里来,难道是怀疑你吗?”白飞飞和花满楼一块下楼,“收留胡小姐,胡小姐既然还活着,那肯定能作证这件事情和你无关,但凶手带着斗篷,怕是难认出,昨夜他的话,不知是什么意思——”
花满楼叹了一声,“此事是江湖恩怨,官府要管,怕是也很难找到凶手,至于胡家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招来灭门之祸,怕是只有世伯才能知道了。”
闻言白飞飞楞了一下,“这件事情不能去问江湖上和胡家交好的前辈吗?比如,花家。”
“我已经问过父亲,可他要仔细回想,毕竟……应该是多年前的事情,这些年来江湖上也不见得太平,不过大家粉饰太平,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些恩怨情仇从来不会少。”花满楼说完脸上恢复了以往的笑,“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你盼着也不会来。”
“那胡家该死吗?”
“该不该死,都死了。”
白飞飞忽然笑了,觉得花满楼的话很有意思,眼珠一转学着道:“那胡小姐,这是该来还是不该来?该留下还是不该留下?”
“她已经在这,你说是该留下还是不该留下?”
白飞飞撇嘴,觉得花满楼这人不仅聪明,连逞口舌之快也不输别人,只得绕开话题,“那你那位躲到大漠的朋友,有这样的热闹,他怎么不出现?”
花满楼朗声一笑,“他啊,怕是被温柔乡绊住了脚,来不了。”
远在大漠的陆小凤正喝着酒,忽然打了一个喷嚏——该不会是有人在骂他吧。
百花楼果然在刚吃过早饭后便迎来了官府的人,四个人,领头的是扬州府衙的总捕头杜章,“花少爷,昨夜城内发生大案,据人揭发,你这里昨夜来了两个人,可有这回事?”
“杜捕头。”
“花少爷,请问来的人是何人?”
白飞飞看一眼杜章,杜章一下感觉周身让冷意包围,眉头一紧,“花少爷,官府办案不易,请花少爷和这位……姑娘配合。”
“是胡家小姐和家丁,来向我求救。”
杜章一怔,他知道胡家和花家本是世交,胡家的人来求救并不奇怪,只是看不到人不放心,而且面前这个女子实在眼生,不像是扬州人氏。
看一眼白飞飞,转而看向花满楼,“不知这位姑娘什么身份,来历如何,可有入城记录?城内发生灭门大案,我们办事需要小心,不能放过任何可疑的线索。”
这下白飞飞是彻底有些恼了,秀眉快拧在一起,看向杜章的眼神越发冷。
花满楼却先一步开口,“昨日随我进城的,夜半入城,事出紧急还不及登记,待会儿会自行去府衙做登记。”
“那这位姑娘的来历——?”
“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正端着一盆水的花蕊直接把水打翻在地上,早上刚赶到还迷迷瞪瞪的花平一脚踩在上面,摔个四脚朝天还把周围的几张椅子掀翻,躺在地上嗷嗷直叫。
白飞飞却站在那里,像丢了魂一样。
第11章 白姑娘和花公子11
府衙到百花楼隔着两条街,街上行人熙攘,叫卖声不断。
白飞飞打量一眼身侧的人,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他们才去府衙里登记,也领了身份牒文,本来是件好事,这样她日后出入别的地方也不需要再去想办法,不是黑户了。
可偏偏花满楼那句话到现在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未过门的妻子,这句话太重了。
“你……怎么会想到昨夜回来?算到他们会那个时候动手了?”白飞飞思前想后,寻了个借口说话,“你离开也有五六日,怎么料定他们会在昨晚上下手。”
一路沉默的花满楼闻言笑了笑,手中扇面轻晃,“胡家之事,我早有调查,司空兄也出了不少力,的的确确是在十几年前曾发生过一桩事情,昨夜,恰好和出事的日子是同一天。”
“胡家真的做过这样的事情?要用满门的人命来换,到底是什么事。”白飞飞错愕,她虽也有恨,也曾把报仇当做生命里唯一要做的事,可也从未想过祸及无辜,灭人满门。
她要的从来都是快活王一个人的命,即使是在花神祠,即使几次三番算计沈浪一行人也从未要他们陪葬不可。
抛弃妻子,生下来便是仇恨的种子,这样的身世真是闻声伤心。白飞飞忽然觉得她是不是‘太善良’,或许做一个真正的妖女也比从前那样来得自在轻松,免得未作出什么大奸大恶之事还要背负江湖骂名。
“暂时不清楚,这样的恩怨,你我也不该插手,如今那人也说了放过胡家唯一的血脉,至此,一报还一报,没有人能评断其中善恶。”花满楼说完,脸上笑意更深,“难不成你认为我们该帮官府吗?”
“帮官府做什么。”白飞飞蹙眉,“好奇心果真不能太重,胡家和那个人有什么恩怨,既然连你也说了并非一句两句就能评论善恶,那怕是胡老爷多年前做的孽,今时今日才还够。”
的确该是这样想的。
虽看不见白飞飞的神情,可光凭着想象也知道白飞飞如今的表情是什么人,不知该说她对江湖了解不深还是性子太过固执。
“刚才的话,情急之下不得已,抱歉。”
白飞飞脸上不知怎么忽然有点热,抬手扇了扇,眼神飘忽的看向周围,“我明白,不会当真的,对了,你说那位司空兄,可是他来的时候不是什么消息都没给你吗?”
“不一定是在那时候,不过他做事要是人人都能看穿的话,那他便不是司空摘星了,从前他从我身上拿走过一样东西,若不是寻着气味,恐怕我也不知道是他拿走的。”花满楼谈论起朋友的时候,眼中有光,脸上的笑容让人不自禁生出几分耐心。
盯着花满楼的脸看了看,发现这人过了少年时期,可却还是留着少年的心性。
想着不由笑了笑,难怪花满楼这人招惹一些古怪的朋友,毕竟像是他这样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很难拒绝他的好意。
“看来,上回匆匆一面,也只是瞥见亭台一角。”
“你这几日有查到你要找的人吗?”花满楼忽然出声,白飞飞一下回过神。
“恩,从一个说书先生那里知道了一些。”再提到从前那些人,白飞飞还是有一瞬的恍惚。不知是因为前尘往事想起来总让人难免有种不堪,还是因为在花满楼面前不愿意过多的想起那些事情。
大约,她这样一个生活在肮脏世界里的人,望着花满楼这样百花团簇,向阳而生的人,难免会生出嫉妒,骨子里的骄傲让她不愿意露出这一面。
“父亲寿辰过了,我有一段时间的空闲,不如收拾一番我和你去洛阳,正巧去看看一位算不上朋友的朋友。”花满楼想起在那位离着洛阳不远的一位‘朋友’,自上回一别后,已经许久不见,说不定还能看到陆小凤。
算不上朋友的朋友?这是什么朋友。
白飞飞忽然觉得,花满楼这人的生活远比她想的要精彩得多,甚至该说,她才是生活枯燥,除了仇恨外,她什么都没有。
“不必去那里,他们已经去了别处,应该是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低下头,想到那一场荒唐的相遇,白飞飞忽然觉得可笑。本来就是荒唐的开始,居然痴心妄想着想留下什么,孩子?孩子要来做什么,成为下一个她吗?
稍一走神,忽然手腕被人扼住,白飞飞眼神一变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满脸横肉贼眉鼠眼的人一脸笑意看着白飞飞,“这位娘子好生俊俏,看着面生,是才到扬州来寻亲的吗?啧啧,你一个人走在街上不安全,要不要本公子送你回家?”
“放手。”
“唷,脾气还挺大。”
白飞飞瞥一眼被肥腻的手攥紧的衣服,蹙眉道:“放手。”
“哈哈哈,冷美人,我喜欢,来来来,哥哥教你怎么——”
还不等白飞飞动手,一枚碎银打在油腻公子手腕上,疼得他直接松手,抱着手腕嗷嗷叫,狠狠瞪着碎银的主人,“你、你!又是你这个瞎子,多管闲事!”
花满楼走到白飞飞身边,把白飞飞挡在身后笑道:“朱三公子,抱歉,不过当街做出这样不合身份、礼数之事,难免有些仗势欺人。”
“我说是什么美人,居然看上个瞎子,怕不是——啊!!”朱三嘲笑道:“花满楼,你还真喜欢多管闲事。”
白飞飞一手掐着姓朱的脖子,眼神阴狠,“瞎子,要不也让你做一个瞎子,如何?”白飞飞下手从来不会留情。眼前的人面色发红,脸上肥肉显得更恶心,嫌恶的看向他身后蠢蠢欲动的手下,冷哼一声,另一手直接捏住他手腕,指尖用力。
‘咔’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令人发寒。
朱三面色发青,发出难听的声音,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吓得周围的手下不敢上前,生怕才走一步他们家少爷就被掐断脖子。
“花少爷!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少爷!”
花满楼眉头皱着,他知道白飞飞是为了什么生气,只是——
“飞飞,回家了,花平他们还等着。”
白飞飞一怔,回头看着花满楼,却见花满楼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是一脸笑意的站在那儿,怔怔松了手蹙眉走到花满楼身边,“恩。”
听出白飞飞闷闷不乐,花满楼失笑,“花蕊让我们早些回去,准备了你喜欢吃的。”
一句话惹得白飞飞心头的怒意少了些,瞥见袖口皱着,一点不犹豫的把袖口那块被朱三碰过的地方撕掉,“衣服脏了,觉得恶心。”
“让花蕊陪着你去布庄做两身喜欢的。”
“好。”
第12章 白姑娘和花公子12
胡若兰醒来时,见房里无人,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下想起了她如今是个家破人亡的事,两行泪不受控的掉下来。
胡家没了,她现在什么依靠都没了,还能做什么。
门外正打算进来的白飞飞听到里面动静,眉头不由皱在一处,看了眼身边跟着的花蕊,“你进去吧,我……去后面花园里转转。”
“诶,白姑娘你怎么了?”花蕊一愣看着白飞飞下楼的背影,觉得奇怪。
不是白飞飞说要过来看胡若兰伤势的吗,怎么先走了,该不会是……怕看到胡若兰哭吧?花蕊心里不解,可是看着手里的东西,这一碗药可不便宜,而且还是她熬的,怎么也得送到胡若兰手里才可以。
摇摇头,伸手敲门,“胡小姐,我给你送药来了。”
胡若兰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忙擦掉眼泪,“你进来吧,麻烦你们了。”
花蕊一听,这可真是在哭。推门的动作放轻了一些,进去后,看了一眼从床那边走来的胡若兰,见她双眼红红的,忙挪开视线,“胡小姐,这是给你的药,你记得趁热喝了。”
看着花蕊,胡若兰点点头,想起什么有些纠结道:“七哥人不在?也对,世叔的生辰才过,他应该在金陵才是,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不在扬州的。”
“少爷连夜回来了,不过早上出门一趟,午饭过了才回来,这会儿应是在花园里看书。”花蕊看一眼胡若兰,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回过头看着她,“胡小姐放心,花家和胡家是世交,少爷说修书回金陵,告知老爷这件事,老爷怕是想让胡小姐去金陵,这样方便照顾一些,毕竟少爷独居此处,老爷怕他照顾不周。”
胡若兰一怔,垂眼看着碗里黑漆漆的汤药,这药怎么苦到心里了,怔忪片刻才点头,“有劳七哥费心了。”
“那胡小姐好生休养,少爷忙完了应该会过来的。”花蕊说完点了下头才转身往外走,“对了胡小姐,送你来的那个家丁也在养伤,少爷说这样的忠仆少见,不妨带着金陵,这样寻常做事也有一个能吩咐的人。”
“阿福?他的伤势怎么样!”胡若兰一惊,“他伤势那么重,能好吗?”
“放心,白姑娘和大夫瞧过了,都说是外伤,休养一阵就好,而且现在气色看着比你还好一些,胡小姐才是要好好休养,先把身体养好,奴婢先下去了。”花蕊神色自若,说了一句便带上门转身离开。
白姑娘?胡若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谁,应该是那晚上替她治伤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