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地说，“继续。”
医生给哀弥夜注射药剂，过了一会她醒过来。
眼前的图片继续流动，手指上的疼痛不断传来。
医生不断地重复着这个过程。
希瑞尔每天过来看的时候，哀弥夜都因为疼痛而昏迷。
过了接近一个月，哀弥夜选择夏洛克的频率略微降低了一些。
她的身体状况仍然十分糟糕，听觉几乎只能听到一米以内的声音，视力更糟，最严重的是这一个月里她几乎持续低烧，偶尔好了也会很快再犯。
她甚至无法感受到温度，在别人看来十分烫手，她却毫无反应地握着，直到手指通红才引起了仆人的注意。
如果情况一直这样，她还剩不到五个月的时间。
人类一向很脆弱。
她过去身体素质糟糕，但她想活着。
现在，她没有活着的欲望。
希瑞尔放下工作，每天回来只能看着她更加瘦削。
他从仆人手里接过餐盘，哀弥夜坐在软椅上，因为看不清，眼睛有些迷离，总是一副失神的样子。
他小心地喂着她，才刚吃几口，她忽然转过身呕吐起来，再喂的时候，她就不肯吃了。
从夏洛克死后，直到现在，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希瑞尔没办法，只好让一旁的私人医生上前按住她，给她输送营养液。
但针头一靠近，原本安静的哀弥夜却疯狂地挣扎起来，这样强行注射很可能会有危险，医生看着希瑞尔。
沉默了几秒，他摇了摇头，医生和护士从房间出去。
死一般的寂静。
他不忍地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怀里的人瘦得有些不像话，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她还是没什么表情，像木偶一样。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
随着她选择夏洛克的频率逐渐下降，她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
当夏洛克的照片和随机的图片混杂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会再被电压器伤害。
她开始忘记夏洛克的存在，也忘记了贝克街。
身体让她忘记了过去，她用空白替换了那些回忆。
两年后。
“贝克街？她已经不住在那儿了。”
麦考夫看着弟弟眼里的诧异，他耐心地在夏洛克伤口上泼着盐水，“都两年了，她为什么还要留在那儿？”
仿佛还嫌不够，他继续说，“她已经继续她的新生活了。”
“什么生活？没有我她哪来新生活？”夏洛克傲慢地抬着下颚。
麦考夫努了下嘴，不置可否。
“她今晚去哪？”
“她在马里波恩路的一家餐厅订了位。”他故意没有说后面的。
她在马里波恩路的一家餐厅订了位，和查尔斯·泽维尔。
夏洛克理了理西装，略显傲娇地说，“我可能会顺道去看看她。”
麦考夫几乎已经看到了结局，他为自己亲爱的弟弟作出忠告，“她可能不会欢迎你的出现。”
卷发男人眉头一皱，坚定地反驳，“不可能。”
虽然，现实并不总是那么美好。
否则那该是个多么柔情的世界。
马里波恩路餐厅。
卷发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随手取下一位客人的领结为自己系上，再从另一位客人的包里取走一支笔，拿着菜单走到哀弥夜身旁，微微倾身，刻意压着声音问，“要来点什么吗？女士。”
哀弥夜今天穿的很正式，看上去就像再过一会要去参加某个宴会。
她摇了摇头，礼貌地拒绝，“不需要，谢谢。”
一句话就将他打发离开。
夏洛克：“……”
恪守着自己的职业道德，他指了指菜单上最末的一款酒说，“看样子你在等老朋友的到来，而这一款酒的滋味宛如往事，也许会十分应景。”
想着自己和查尔斯的确算是故友了，她改变主意，点了点头，“嗯。”
说着，她将菜单递给他，目光一扫而过，并没有对他太过在意，也没有认出他来。
虽然自己带了眼镜，还用笔画了胡子，但也没那么难以辨别出来，他又补充了一句，“口味熟悉，却暗含着惊喜。”
哀弥夜没有再看他，淡淡道，“那么，Surprise me.”
用的是祈使句。
夏洛克：“……”
抿了抿唇，“我正努力想给你惊喜，女士。”
他低声说着，拿着菜单离开了。
不过显然哀弥夜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她撑着下巴望着门口，等待自己生命里仅剩的光芒。
灯光下她的肤色略微有些透明，这两年她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但比起来到贝克街前，只是更糟，但至少比她还记得那件事时好多了。
没有等太久，查尔斯很快就到了，他温柔地笑着，“抱歉让你久等了。”
衣领最上面一颗没有扣，衣袖袖口翻过来，露出了好看修长的手指，身上自然地流露着绅士的气息。
发现她有些走神，他轻声询问，“你还好吗？”
她点了点头，忽然皱着眉说，“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人，有些眼熟。”
“也许你曾见过。”
自从她经常生病以后，希瑞尔开始让查尔斯来见她，每次她和查尔斯谈话后，病情会稍微有所好转，所以他们的联系一直持续到今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哀弥夜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和查尔斯重新联系了，她只是很喜欢查尔斯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相信她，即使是一些不可思议的事，他也愿意相信她。
忽然，之前的服务生端着酒过来，微微倾身，语速极快，“女士，这款酒一定非常适合您的口味。滋味经典，又不失新鲜。宛如一群陌生人投来的目光，蓦然回首，却原来是故人重逢。”
哀弥夜抬眸，这一次，她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却只是轻皱眉头，“放下就好。”
她没有认出他。
这不可能。
夏洛克皱眉，取下了滑稽的眼镜，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声音，“哀弥夜，你不认识我？”
查尔斯听到这句话后也看向了卷发男人，他发誓这是他听到的最快的脑内想法。
是那个人，是哀弥夜的病因。
他的死亡带给了哀弥夜严重的创伤，让她不得不接受电压治疗，否则以当时的情况持续下去，她最多还能活五个月。
哀弥夜听到他的话更觉奇怪，“我为什么会认识你？在今天之前我从未见过你。”
她忽然顿住，“你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我认识你。”
“为什么我不记得你了？”
夏洛克抿唇，他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英国，伦敦。
“为什么她不记得我了？”卷发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仿佛大提琴般优雅的音色，带了几分醇厚。
麦考夫斜视一眼自己的弟弟，“你死后，她大病了一场，以当时的情况，她只剩五个月，医生使用电压法后让她想起你的频率降低，她的病也因此有所好转，你应该庆幸她忘了你，否则你现在只能见到一具尸体。”
微微垂眸，他语气平淡，“她是因为没有我才会生病。”
麦考夫扬眉，“没有你，她过得更好了。”
“没有我，她才过得这么惨，瞧瞧她现在都开始和有生理缺陷的男人吃晚餐了。”
麦考夫：“……”
第47章
“hello？”哀弥夜刚好洗完澡, 擦了擦手上的水，按下接听。
在按下接听后, 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对方沉默了两秒, 忽然开口, 语速极快地解释, “你必须相信我和你之前认识，我们已经建立了非常密切的关系，作为我的助理兼同居人，你应该……”
话还没说话，哀弥夜面无表情地摁断，躺上床，把床头柜上的书拿过来，翻到昨天看的那一页。
嗯，果然很不好。她想。
然而刚看了两排, 手机就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 频率很高, 至少是她拥有手机以来，短信收到的最频繁的一次。
前两通来自夏洛克的电话，她还能勉强听着他说话, 但她并不相信他说的话，观察能力十分卓越的夏洛克在意识到这一点后, 语速更快，试图解释给她听，只可惜她的记忆里并没有他描述的那些事情, 所以无论他如何说，哀弥夜都不会相信他。
手机震动的次数多了，她就有些不耐烦了，粗暴地关了机后，手机消停了。
但现实并不十分美好。
还没安静一会儿，仆人就敲了敲门，小声问，“小姐睡了吗？”
“怎么了？”哀弥夜放下书，起身披上外套，打开门就看到了女仆的表情有些微妙，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梗在嘴里。
“有一个男人硬要见你。”女仆有些不敢面对哀弥夜，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说，保镖和密码门都拦不住那个男人。
如果不是管家说小姐在洗澡，让他等等，恐怕那个卷发男人会直接进来了。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夏洛克只用了一秒就看出来管家在撒谎了。
而他之所以在外面等，是想让哀弥夜有一个心理准备，这样她会更容易接受他。
当然，就算哀弥夜有了心理准备，她也不会接受他。
听了女仆的话后，她面无表情地越过她，一下楼就看到了等着的夏洛克。
一见到她，卷发男人就走过来，刚要说话，哀弥夜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为什么要重复毫无意义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听，也不想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不管我以前认不认识你，当然，我知道我从未见过你，随便你怎么说，现在，离开我，不要打扰我，OK？”
他鼻间萦绕着她手上沐浴露留下的香味，软软的手指捂着他的嘴，他决定暂时不解释。
然而她刚一挪开手指，他下意识就想张嘴，她复又捂住，然后面无表情地拉着他进了自己房间。
管家与仆人：小姐！不要以身试险啊！！
然而哀弥夜脾气不太友好地用脚关上了门，然后才放开了捂着他的手，“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扫视了一下她的房间，花了几秒了解了她的现状，“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助理。”
用的是疑问句句式却用的祈使句语气，看上去根本没有想过她会拒绝他。
但现实总是十分骨感。
她一秒都没有犹豫，“我不愿意。”这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句子，主语和谓语都用上了，不留下一丁点能产生歧义的可能。
这样下去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他微眯了下眼，重新审视了一遍他从她身上得到的数据，“你现在面临一个难题，你已经得到了凯霖的大部分股权，你在凯霖已经拥有了绝对话语权，但你还需要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希瑞尔的犯罪记录。”
“我可以帮你，承认吧，你需要我。”夏洛克表情略显倨傲，因为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免生出了傲慢的姿态。
恐怕任何人听了这话都想揍他一顿，但哀弥夜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指了指门外，“请，先生。”
他往后挪了一步后，又转过身来看着她，假咳一声，“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我打电话，你有我的号码。”
这一次，哀弥夜连话都不想说，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背过身去，避免视线里有卷发男人的身影。
夏洛克：“……”
虽然哀弥夜十分希望夏洛克从此放弃，不要再来打扰她，但事实上，她避免不了一个高智商天才。
和查尔斯共进午餐的时候，她确定自己看见了三次夏洛克，虽然他伪装得很好，但在一群人中，只有一个人，她看不见对方的死亡日期。
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夏洛克，她看不见他的死亡日期。
她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让人惊异的巧合，能让她在短时间内碰到另一个看不见死亡日期的人。
在回家的路上，她也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转身时，那个在看报纸的老年人，没有死亡日期。
不得不说，这个伪装，她觉得比其他的都要好。
她走到那个老年人面前，一把扯下来对方的白胡子，“日薪多少？”
下手有些重，他的下巴一下就红了，没有被拆穿的尴尬，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递给她，“每个月这里面都会有一万英镑进账。”
很快，他又补充道，“如果你需要，每次案件的酬劳都给你。”
他是咨询侦探，不时会有一些委托人花一大笔钱请他帮忙，他一般随自己的兴趣去选择。
但现在，他认为，酬劳高的，他可以为了哀弥夜，勉强浪费一点时间。
她嗯了声，不在意地将卡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过了几秒，她说，“那么，免费帮自己助理解决问题应该也包含在你的助理福利内吧。”
卷发男人回答得很快，“如果你成为了我的助理，我会尽可能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我要希瑞尔的犯罪记录。”
第48章
显而易见的是, 她答应做他的助理是因为她认为他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活，原本也没有准备真的靠他来获得希瑞尔的犯罪记录。
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想要打发掉他。
蓦地, 她愣了一秒, 然后转过身来问他, “你……”
话没说完，她飞快地跑回家，从前院跑到楼上，平时并不觉得远，但此刻她却心里一紧，想要快点回去。
见她这样，夏洛克马上也紧跟其上，只看到她有些急切地翻找着抽屉。
时隔太久，但她的东西很少, 搬到这里来的时候, 东西都带过来了, 一般不会存在找不到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