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的守在产房外给宝铃打气,萧氏则领着宝凤、宝琴陪产在床边,产房里有三个接生经验丰富的产婆。萧霆知道宝铃随时都可能生产,半个月前就派了轿子接产婆进府,在客院住着,以防生了来不及。
萧氏见府里井井有条, 大小丫鬟一点也不慌不乱,就知道靖王平日是下了功夫培训的。
一问, 果真是。
女人生孩子宫缩是一阵一阵的,不宫缩时身子一点不疼, 宝铃趁着这会子肚子不疼,与娘亲姐姐们说道:“这些丫鬟呀,这半个月可没少培训, 一日里统共十二个时辰, 倒有三四个时辰都跟在那三位产婆身边学习生产事宜,遇到突发状况该如何处理,都演练了三十余次。”
宝铃当乐子讲, 萧氏听了立马心里甜丝丝的,一个王爷疼媳妇疼到这个份上, 真心不容易。
好到萧氏挑不出一丁点错来。
宝凤也满意地点头。
宝琴这三年也稳重多了, 不再咋咋呼呼,除了依然比不上宝凤的老练外, 旁人也挑不出她的错来了,偶尔宝凤不在府邸,她也能独挡一面撑起庄王府的门面来。
几个女人说着话,没多久,宝铃又开始宫缩,一阵一阵紧缩,疼得她想死,双手紧紧拽住娘亲和姐姐,拼命闭上眼睛忍着。
一开始还能忍,四个时辰过后,宫缩力道猛地增强,腰腹和尾椎骨疼得宝铃惨叫不已。
“啊……”
宝铃从没这么疼过,大哭起来。
“宝铃,忍住,别哭,省下力气等会儿好生。”萧氏几个一个劲劝说。
宝铃也不想哭啊,可是好痛啊,怎么会这么痛。
铺天盖地的痛裹住她,让她逃无所逃。
屋里的人不停安慰宝铃,让她别哭,再坚持一会,宫口开了就能生了。外头的萧霆也是急死了,他看过很多医书,知道女人头胎生孩子都特别受罪,也快不了,至少得活活受罪七八个时辰。
可知道是一回事,情感上又是一回事。
尤其偶尔听到宝铃的惨叫声,真比铁椎子刺穿他心脏还疼,阵阵发怵,恨不得替宝铃受了这份罪去。
见碧雁从外头端来一碗人参汤,萧霆立马堵住,接过托盘要自己进去送。
碧雁为难,香贵妃前阵子特意交代过,靖王不能进产房,免得一世被阴间厉鬼纠缠。香贵妃还特意派了两个婆子来守着,一左一右把在产房门口。
碧雁只得抓住托盘不放手:“靖王殿下,产房血污重地,不吉利,您进去不合适。”
“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是她夫君!”萧霆分毫不让,抢过托盘就要进去。
香贵妃派来的婆子立马堵住:“靖王殿下,您不能进去,血腥重地,厉鬼横行。”
“胡说八道!”
宝铃、萧氏等人在里头也听见了。
说心底话,作为女人,第一次经历生孩子这种难关,谁都希望丈夫能陪在身边的。就算他帮不了忙,默默守着自己也是巨大的安慰。
听见外头的争执声,宝铃咬紧牙关。
宝铃眼下已痛到极致,她期盼见到萧霆,见到她的丈夫。这是他的孩子啊,凭什么她受罪,他不能进来看她,什么破规矩,宝铃一点也不想遵守!
“啊……”她撑不下去了,排山倒海的痛。
宝铃渴望地望着产房门口,期待看到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外头争执不下,萧氏连忙起身前往产房门口:“靖王殿下,宝铃有我这个当娘的守着,您就放一百个心,绝对出不了任何差错。”
萧霆端着人参汤,脸色满是不悦。
那两个香贵妃派来的婆子尽忠职守,堵在门口分毫不让:“还请靖王殿下稍安勿躁,在厅堂等候。”
里头宝铃又开始惨叫开来,撕心裂肺的。
萧氏瞥眼两个婆子,一把夺过靖王手里的人参汤:“快别争执了,人参等着吊气。”
说罢,扭头就走,急匆匆的,再不看靖王一眼。
“放肆!”
靖王的怒喝声震得萧氏肩膀一抖,再后来就是“咚咚”两声撞击地面的声音,萧氏扭头一看,竟是守门的两个婆子被萧霆一脚踹得趴在地上。
两个婆子都吓懵了。
“捆了丢进柴房!”靖王丢下这句,大步跨入产房,直奔宝铃而去。
靖王威风!
萧氏对这个女婿赞不绝口!
婆婆们为了守那些可笑的死规矩,都一再禁锢人性,将儿媳们关在产房死死地作疼,连男人的面都见不着,萧氏对这个很是反感。
但萧氏也知道,大召王朝的婆婆们都是这般做的,包括当年萧氏自己生第一胎时,甄老太太也是死死守在门口,硬是不让世子爷进去,成了萧氏一生的遗憾。
萧氏见靖王紧紧抓住宝铃的手,不停给她打气,萧氏眼眶蓦地湿润了。擦了一把,才将人参汤送到宝铃跟前。
“我喂你吃。”萧霆拿起勺子,喂到宝铃嘴边。
宝铃眼泪汪汪的,就着勺子一口一口喝掉。
“你陪着我。”宝铃知道自己娇气,但娇气又怎么了,她为了肚里的宝宝都疼成这样了,还不许她娇气一把吗。
“好,我一直坐在这守着你!”萧霆坚定地道。
“可是母妃那……”宝铃故意道。
“你是我女人,我爱守着就守着,谁他妈管得着!”萧霆英气十足。
宝铃幸福地笑了。
萧氏、宝凤和宝琴纷纷抹眼泪。
宝琴羡慕死了,她生第一胎时,萧卫就没能守在身旁,哼,回去削他去!第二胎不补回来,她就不让他进房门,赶去书房睡。
哼!
宝凤倒还好,上头没有正经婆母,生下石哥儿时,萧腾是有守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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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千禧宫。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昨夜靖王妃诞下一个小小靖王,据汇报的说,那眼睛那鼻子可像皇上了,浓眉大眼,英气十足。才刚出生,就白白胖胖的像是足月的娃娃。”
大太监李全接到靖王妃平安生产的消息,兴奋得一夜没睡,天还没亮就站在香贵妃寝殿外的廊檐下候着了,专门等着隆德帝一起床就能听到好消息呢。
天知道,自从大皇子那个婴儿早夭,隆德帝有多么难受,三年过去了,终于又盼来了好消息。
“是吗?”隆德帝欢喜得龙袍还没穿好,就摩拳擦掌要去靖王府一趟,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他的皇长孙啊。
香贵妃也激动不已,终于有了孙子。
头胎生个儿子,宝铃以后的日子会更幸福的。不是她硬要抱孙子,实在是身在皇家万事不由人,没个儿子伴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毕竟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啊!
香贵妃真心替宝铃高兴,完成了一个大使命,见隆德帝欢喜得不行,她也与有荣焉,顺道提道:“皇上,皇长孙有了,名字您可起好了?”
诞生次日,就由皇祖父赐名,绝对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隆德帝笑哈哈的:“走,咱们这就前往靖王府,告知朕的宝贝孙子,他皇祖父给他取了个什么好名字!”
锦灵听说后,囔囔着也要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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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
宝铃听说隆德帝和香贵妃驾到,作为儿媳忙要掀开被子起床迎接,萧霆看见了,一把死死摁住:“乖,听话,你现在身子虚,坐好月子才是第一要务,旁的虚礼一概给我免了。”
男人说话霸道。
宝铃很爱听。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公婆呢。”
宝铃小小的声音,酥酥软软的,听在萧霆耳里就跟挠痒痒似的,舒服极了。
萧霆一把搂紧了她:“再不一般,在我媳妇跟前也摆不起谱来,听为夫的就对了。”
“好。”宝铃甜甜糯糯的。
所以,隆德帝和香贵妃进来时,就看到头上箍着大红色抹额,包在锦被里靠坐在床头的宝铃,一点没有要下地的意思。
隆德帝混不在意,满口叫着:“我的萧江呢?”
别说宝铃愣了,连萧霆都愣了,萧江是谁?
直到隆德帝直接扑向婴儿车里的大红襁褓,一把抱起小婴儿“江哥儿江哥儿”唤个不停时,宝铃和萧霆才醒悟过来,敢情萧江唤的是他们的宝贝儿子?
宝铃头一个不乐意:“皇舅舅,您取的什么名字嘛。”
萧江,萧江,多难听啊。
隆德帝打小与这个外甥女熟,就喜欢她的没大没小,一点不觉得忤逆,还笑哈哈道:“江,多好,一条大江向东流。”
他绝不会告诉他们,是他昨夜梦见一条大江。
所以,取名叫“江”。
无论宝铃的小嘴多嘟嘟,隆德帝都“江哥儿”“江哥儿”叫得热忱。
香贵妃看眼嘟嘴不满意,还坐在床榻上不下来请安的宝铃,再想想她那两个被关在柴房,至今没释放出来的婆子,香贵妃突然有些羡慕宝铃,被自己公公和丈夫绝对地疼宠在心尖上。
在隆德帝“哈哈哈”的笑声里,江哥儿的大名就这样愉快地定下来了,毕竟他是帝王,一言九鼎,叫出口的名字,哪怕爹娘都不满意,也不能改不是。
其实啊,“江”这个字还真不是隆德帝一时兴起,胡乱取的。
昨夜的梦里,他站在长江头念诗,突然一道红光打在水面上,无数条红鲤鱼跃出水面,跟鲤鱼跳龙门似的,红光一片。
那场面,宏大,气势澎湃。
绝对的帝王之相。
果然,次日就听到皇长孙诞生的好消息,不取“江”,取啥?
天赐之名!
这么好的出处,隆德帝是一百八十万分个满意,待他来年册封江哥儿为皇太孙时,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这么个典故,非得羡慕死那些大臣不可。
隆德帝想起那场景,乐得像个小孩。
隆德帝和香贵妃走后,锦灵留了下来。
这几年,锦灵与宝铃可成了闺蜜,比一旁的姑嫂亲密多了。
“恭喜你啊,有了这般可爱的小娃娃。”锦灵第一次抱小孩,哪怕江哥儿已被襁褓裹成了厚实的大粽子,她依然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小婴儿。
萧霆出门恭送隆德帝去了,宝铃一人靠坐在床头,就着锦灵的手看自己的小儿子。
真白啊,皮肤细嫩细嫩的。
听说一般的小婴儿,出生时都红彤彤,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可是宝铃真心觉得,她的江哥儿与旁的婴儿不同,一出生就肉肉的,脸蛋、脖颈、小手都白净。
一点也不红。
怎么看怎么美。
宝铃笑道:“若是个姑娘,也好看呢。”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迷人死了。
从昨夜看到今日,看了一百遍,二百遍,三百遍……都不腻,怎么看,怎么爱。
锦灵也稀罕极了,满脸都是笑。
突然,宝铃想起什么来,道:“锦灵,上回你送来的福娃娃肚兜被我搁在西暖阁了,你去帮我取来。”
取来做什么用,宝铃没说。
锦灵不疑有他,立马放襁褓在床榻上,挨着宝铃躺,她勤快地起身前往西暖阁。
却不曾想,刚迈出东暖阁门槛,就撞上了一人。
肩膀磕在那人硬实的胸膛上。
不用抬头,锦灵都知道是谁。
二皇子萧乾。
“咦,没想到……你也在这啊?”二皇子挠挠脑袋,说话结结巴巴的。
锦灵抬头瞥他一眼,什么没想到,糊弄谁呢。嘴上却不拆穿他,只小声道:“好巧啊,在这里遇上……”
还要再说句什么时,送完隆德帝的靖王回来了,锦灵立马告辞不说了,转头就扎进了西暖阁。
“诶。”二皇子想叫住锦灵,还想抓住她肩膀不让走,但靖王从走廊那头拐来了,他只得放弃。
眼睁睁看着锦灵溜了。
“二皇兄怎的来了?”靖王走近了,大大方方道,“前日交给你的户部大案,查清楚了?”
“还没。”二皇子实话实说。
“那还不去查,杵在这做什么?”靖王开口赶人。
二皇子很郁闷,他来干什么靖王能不知道么,总是装傻充愣,二皇子很想暴脾气修理他一顿。
但,不敢。
谁叫他是锦灵的第二监护人呢。
二皇子正赖着不想走时,锦灵取了肚兜回来了,微微打声招呼就再次进了东暖阁,消失不见了。
又没说上两句话,二皇子眼神直望着锦灵。奈何,宝铃在里头坐月子,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进入。
靖王又赶他走,二皇子只得爆捶靖王肩头一顿,暂时解解气,走了。
却说,夜晚房里只剩下宝铃和萧霆时,宝铃靠在男人光着的膀子上,笑道:“二皇兄对锦灵是一片真情,你又何必不近人情。”
今日上午,二皇子摆明了就是得知锦灵在靖王府,特意丢下刑部的事跑来见锦灵一面的。
宝铃对二皇子这个姐夫,还是蛮认可的。所以透过窗子看到二皇子等在廊下,才特意指使锦灵去拿什么肚兜。真要拿什么肚兜,用得着让锦乡君去么,随意指挥个丫鬟就好了。
可偏偏被靖王阻扰了,要不,二皇子还能和锦灵多说几句话的。
靖王摇摇头:“德嫔不是个好相处的,我的姐姐不能去受那份苦。”
宝铃暗暗撇嘴,香贵妃也不见得是什么好相与的。
想了想,宝铃劝道:“二皇子府邸在宫外,只要日后德嫔不去二皇子府一块住,其实倒也没什么。”
何况,二皇子那个暴脾气,也不是个听德嫔话的主。以宝铃这几年的观察来看,二皇子是个可靠的好男人。
不说旁的,就冲他为了锦灵能等到现在还不娶亲,甚至拒绝了隆德帝好几次赐婚,宝铃就愿意投他一票。
“我琢磨着,锦灵心底是有他的,你这个当弟弟的不顾姐姐心意,一味阻拦不好吧。”宝铃一下一下点着萧霆光着的胸口,突然意味深长道,“其实,在昨夜之前,我也一直顾虑德嫔。可昨夜之后,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