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要不要来PC实验室？”
后半句的震慑力太大，以至于那很自然脱口而出的“淼淼”二字存在感被削弱，淼淼握着手机，无措地抿唇、启唇，左右张望，脑子空得比雪地还干净，好半晌后，她才找回了声音：“我……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好，我等你的回复。”
淼淼握着挂断的手机，呆坐在椅子上，在两个选择间举棋不定。
去霍斯衍的实验室，和他一起工作，参与并见证他这一路的辉煌……他的人品绝对信得过，各方面必然不会亏待，她不用去考虑什么霸王条款合同陷阱，也不必为了拉投资去各种迎合、应酬，只需要专心写程序就好。
扪心自问，不想吗？
想的。
可为什么又犹豫呢？
因为她害怕。靠得太近了，怕忍不住……会做出错误的事，她害怕会迷失自己，更害怕会伤害另一个女人。
怎么办？
淼淼苦恼极了。
下午逛街的时候，小乔发现淼淼心不在焉，忙问：“怎么了。”
淼淼如实告诉她自己的纠结。
小乔：“那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去？”
“想，也不想。”
小乔无语。
又问：“你还喜欢他吗？”
淼淼：“……他有女朋友了。”
小乔说：“我懂了。”
她把手搭在淼淼肩上：“亲爱的，你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了，不要纠结太多，只需听从你内心真正的声音。”
真正的……声音吗？
“现在这么吵，肯定听不到的。”小乔推着她往前走，“我们去专柜看看吧，听说D家又出了新款包包。”
最后，小乔扫荡各个专柜，满载而归，倒是被勒令没花完钱不准回家的淼淼，给妈妈买了套保养品，给爸爸买了件衬衫，也算是有交待了。
日暮西斜时分，淼淼回到家，她把两个纸袋放在茶桌上，拿起杯子喝水。
水喝完，给霍斯衍的回复也想好了，她握着手机打字：“霍师兄，我考虑好了，还是决定不过去了。抱歉。”
淼淼等了很久，那边也没回应，她心里打起小鼓，他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叮！”手机屏幕也跟着亮了。
她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点开新信息，结果是小乔在喊她玩游戏。
哪还有心情啊。
淼淼：“我拒绝了。”
小乔：“有没有突然轻松的感觉，像心头大石被移开？”
淼淼：“没有。”
完全没有，反而觉得大石头又多了一块。
小乔：“就算你对自己没信心，怕会越界，那你对他呢？也没信心？”
小乔：“距离才产生美。说不定你靠近后，发现，哦，这个男人也不过如此嘛。”
……
在小乔密集的语音轰炸中，霍斯衍的回复终于姗姗来迟——
“明天过来看看，然后，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后面他发了一个高新区产业园的定位。
淼淼有预感今晚可能要失眠了。
次日上午九点，淼淼出现在PC实验室门口，候舸最先看到她，笑眯眯地招呼她进去。
“里面很乱，不要介意。”
候舸的话并没有谦虚成分，淼淼走入，只见地上横七竖八放着各种器械、没组装的新电脑，以及其他杂物，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候舸带着她，一间一间办公室地看过去。
第一间：每个座位上都有人，彼此专注着手上的事，像是互不打扰，可看起来那么和谐。
第二间：照样是乱的，灰尘弥漫，连办公设备都不齐全，童放直接蹲着，单膝跪地，手里拿了一截机械臂，正笑着和旁边的男生说什么，两人的表情都那么投入，眼睛里也满是光彩。
和她曾经待过的，死气沉沉的项目组完全不一样，这里处处充满了生机活力，他们不只是为了工作、为了工资而工作，他们在享受，在轻松快乐地做事。
他们是一个真正的整体啊，有共同的方向，有梦想，有热血，也有埋头前进不问前程的勇气。
淼淼觉得全身血液都沸腾了，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吗？
不再是碌碌无为虚度光阴，不再是迷茫不知前路，又不甘心所学所得无处可用，如今，她可以和最优秀的人在一块，做自己喜欢的，又有意义的事。
“来了。”霍斯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淼淼转过身，和他四目相对，她忽然说不出话来，只有那双清澈的眸子，涌动着亮晶晶的光泽，千言万语，都在其中了。
霍斯衍也静静地看着她，眸色幽深如暗夜。
“霍师兄，”淼淼缓缓绽开笑容，目光坚定，“我想留在这儿。”
“考虑清楚了？”
淼淼用力点头。
在给出这个答案后，她终于体会到了小乔说的那种全然轻松的感觉，所以，这才是她内心的声音，真正的声音。
他要在这个新领域开天辟地，她就一路追随，披荆斩棘，至于其他，她想，只要时间足够，总会释然的。
霍斯衍郑重地朝她伸出手，淼淼也伸手，两人的手轻轻握住，温度相融，她的滚烫，他的微凉。
松手后，霍斯衍单手插兜，虚握成拳，像是要留住手心处的那缕温暖。
淼淼又想起一件事：“霍师兄，昨晚我发的那条信息，你可不可以当没看到？”
回头草吃得这么快这么香，她面子上挂不住啊。可惜她还没掌握能把发送超过两分钟后的信息从对方手机毁尸灭迹的技术。
霍斯衍微微疑惑地挑眉，像是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什么信息？”
“没什么。”淼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什么啦。”
既然未来老板这么大度配合她装傻，她当然也得全力配合回去不是？
淼淼笑得梨涡闪闪，生动又俏皮。
霍斯衍深邃的眼底也浮现一丝笑意。
淼淼，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第19章 第十九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淼淼也要吃回头草啦！
淼淼跟着霍斯衍进了他办公室，和外面的凌乱相比，这里显得整洁有序多了，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来，正前方是一面书墙，左边格子摆满了书，右边格子全空着，墙前是宽敞的黑木办公桌，上面放着标配的Mac笔记本电脑、鼠标，旁边还有个水杯，白底蓝纹的。
她左前方是一排档案柜，中间以一张水墨画的屏风为界，隔开单独的小会客厅，摆着大理石茶桌，红檀木沙发，又往右边看去，没有障碍物，一眼就看到了落地窗，和窗外阳光灿烂的阳台。
“坐吧。”
呃，淼淼没在他办公桌前看到有椅子，所以……要坐哪？该不会是会客厅的沙发吧？
“还愣着做什么？”
霍斯衍带着轻笑的声音从背后越来越靠近，淼淼腰背一挺，走过去，挑了离自己最近的单人沙发坐下。
随后，他也在旁边的长沙发落座。
可能是因为在工作场合，他穿得很正式，修身的黑色衬衫，衣领挺括，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还打了领带，格外的丰神俊朗。淼淼看着他那修长的手捏着木镊子，夹起一个茶杯，翻来覆去地用热水烫了三遍。
他拎水壶用的是左手，右手估计使不上力气，上次在近影咖啡馆，他给她递纸巾，用的却是右手，可能纸巾很轻，也有可能他当时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谈事上，所以没有刻意去掩饰。
轻微的“嘚”一声响起，淼淼立即回神，身前的桌上多了一杯清香袅袅的茶水，咦，她不是进来签合同的吗？怎么弄得倒像朋友叙旧一样，他还给她倒茶喝。
“……谢谢啊。”
她拿起杯子浅酌两口，垂眸品了品，辨认不出是什么茶。
“雨前龙井。”
他是会读心术吧？
淼淼又喝了口茶水：“挺好喝的。”
“喜欢的话，”霍斯衍看她一眼，“我这里还有一罐，给你带回去。”
啊？这样不太好吧。
哪有员工还没入职呢，就占老板便宜的，太不懂事了。
淼淼还在琢磨着要怎么委婉地拒绝，霍斯衍的左手压着两份合同推过来：“你先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签了。”
她想的却是，从进来到现在，没看他用过打印机啊，怎么凭空变出两份合同的？
只有一个可能。
合同早就打印好了，就等着她掉坑，啊不，签字了。
淼淼郁闷了，他就这么笃定她一定会改变主意？
霍斯衍见她盯着合同，迟迟不翻开来看：“有问题吗？”
“有。”淼淼向他摊开手心，“能借我一支笔吗？”
霍斯衍微挑眉：“不看看？”
“霍师兄。”淼淼一脸严肃地提醒他，“之前你跟我说，冯子鸣如果真要打官司，他不会有任何的胜算。那么你觉得，”她曲起白细的食指在合同上敲两下，“就算里面真的有什么不公平条款，将来我会有胜算吗？”
何况，她也笃定，他不会坑她的。
霍斯衍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递过自己的钢笔给她：“说得也是。”
淼淼：“……”就不能稍微谦虚一下，不怕把她吓跑吗？
不对，跑过一次，还不是乖乖跑回来了。
淼淼接过钢笔，毫无犹豫地签下名字：“好了。”
纸面上，“谢安淼淼”和行云流水的“霍斯衍”并排而立，其实她以前也幻想过这两个名字一起出现在结婚证上，可惜啊，月老没把他们的红线牵上，到头来竟是变成了上下级关系……
淼淼暗叹一声，初中时班上同学经常互相调侃少壮不努力，老大干快递，可事实证明，就算是985名校研究生，以后很可能也要给师兄打工。
签完合同，霍斯衍带着她出去，介绍给大家认识。
“这是我高中师妹，谢安淼淼。”
他的语调还是平平淡淡的，可说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啊，误会她是走后门进来的。不过好像也是事实？她连面试这关都省掉，直接就签合同了。
看来霍斯衍很相信她嘛。
淼淼笑容清浅：“你们好。”
“你好！”众人一致地鼓起掌来，“欢迎欢迎！”
童放张大着嘴巴，惊讶道：“淼淼，想不到你和霍总高中就认识啊。”
侯舸也接上去说：“高中时的感情是最让人难忘的，一毕业就各奔东西，多年后还能重聚的，都是缘分啊。”
好吧，这下她更像关系户了。
幸好大家没有过度抓住这个话题不放，不然淼淼该窘得想找洞钻了，简单打过招呼后，他们就各自回去做事了，霍斯衍又刚好来了电话，走到一边去接听了，只有她还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走吧，淼淼同学。”侯舸抱着个小箱子从她后面出现，“我带你去找座位。”
淼淼下意识地去看霍斯衍，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他，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看过来，然后朝她点点头。
她就跟着侯舸去了。
淼淼学的是计算机，自然是被分到了软件组，同组的还有一个男生，正是她直系师兄侯舫。
侯舸把人带到，就继续去忙了。
淼淼只好自己搭桥跟冰山师兄打招呼：“侯师兄，你好，我是谢安淼淼。”
如果没记错，刚刚霍斯衍介绍她的时候，他并没有在场。
侯舫头也没抬，十指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声音也是没什么温度的：“你好。”
淼淼摸了摸手臂，觉得以后坐他旁边，连冷气都可以省了，明明和热情的侯舸师兄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娃娃脸，却总是摆出一副酷酷的表情，这样她会很难适应耶。
唉，谁让他是天才中的天才呢，总是要特立独行些的。
淼淼拉开椅子坐下，又听到他说：“我用过你写的软件，还挺好用的。”
咦，冰山师兄也会主动套近乎吗？
淼淼有些受宠若惊：“什么软件？”
“反美颜。”
“哈哈哈！”淼淼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来，“师兄你真有眼光。”
说起这个反美颜软件，灵感来源于她在某个月黑风高夜，刷微博的时候看到了某女明星发的自拍，四十多岁的人了，脸蛋还跟剥壳鸡蛋一样白嫩，她忽然就好奇去掉各种滤镜、磨皮等PS痕迹后，女明星的真实面目是什么样的。
其实，在国外反美颜软件也挺流行，不过要爬墙，比较麻烦，她干脆就自己动手做了一个。
结果就跟照妖镜一样，照出了女明星那张符合真实年龄的脸，连被厚粉遮盖的皱纹、黑眼圈、眼袋也全现形了……
没想到侯师兄竟然也会有这种恶趣味。
淼淼顿时觉得距离拉近不少，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奇怪地问他：“我这里怎么没有电脑？”
侯舫让她去找侯舸。
侯舸则是说这个他没办法做主，让她去请示霍斯衍。
兜兜转转，淼淼又回到了霍斯衍办公室。
门没关，虚掩着，但她还是礼貌性敲了敲。
“进来。”
霍斯衍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人是她，揉手腕的动作停下，神情有那么一丝不自然：“什么事？”
“我、我没有电脑用。”
淼淼看过去，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