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真的谋反了?周氏真的是同党?”木君璇盯着白氏的背影问。
“真或者假,又有什么关系呢?皇帝认为是真的,自然就是真的。”白氏略带着几分萧瑟的回答。
虽然木君璇从没见过颜娘子,和她也没什么感情牵绊,可听到这里亦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她忽然就懂了,颜娘子为什么情愿顶着外室的身份,也要攀上木二爷,一个身上背负着此等血海深仇的女子,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亦会不顾一切的抓住,这木府,显然就是这唯一的希望,只可惜,她选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木侯府,当年和周家有过婚约,对吧?”木君璇沉默了一会,又问。
“不错,侯爷和周阁老的大公子关系莫逆,你的生母与锦麟,曾确订下过婚约。”白氏再次将视线转到木君璇身上,出言答道。
“太子府的覆灭,周家的烟消云散,是不是也侯府的一份功劳?”木君璇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开口。
“你的胆子实在很大,你可知道,若我们侯府真和此事有关,仅凭你这一句话,今日无论如何你都走不出木府?”白氏双闻声双眸一凝,一直显得很平和的语气蕴上了一丝寒意。
“我想知道答案。”木君璇没有理会白氏的威胁同,迎着她的视线继续接口道。
白氏并未发怒,她目中的寒意一闪而没,旋即又回复正常,她深深看了木君璇一眼,接着又往下道:“这件事你却是猜错了,我们木府与此没有任何关系,我知道你不信,换成我,我也不相信,我木府手握重兵,又和周家是姻亲,周家被诛了九族,我木会却安然无恙,这事换谁,谁心里都会有怀疑。但这件事真和我们木府没有关系。”
“我生母的死因呢?和侯府有没有关系?”木君璇问。
“你生母,她是自己选择了死亡。”白氏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稍稍犹豫了一下,却给这样一个答案。
“她为什么要自杀?”木君璇又问。
“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你生母在许多人的帮助下,虽成功逃了出来,但在有心人契而不舍的追查中,总会露出些许蛛丝马迹,如果她不及时选择自尽,掐断真相,一旦她的身份泄露出去,不仅她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也一样活不下来。”白氏一脸平静的接口。
第二十四章、愤怒
“懂了,她和你们侯府达成了一个协议,将能掣肘某个能威胁到你们侯府安危的把柄、以及自己所有的财产一并交给了你们,只为让我这个女儿,能以侯府之女的身份活下去,可惜,她不知道,这世上,没有多少人,能为一个死人守诺。”木君璇唇角一勾,不无讥讽的看着白氏开口,这一刻的她,对眼前这座风光无限的侯府,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厌恶。
“侯府并没有违背诺言,否则你也不可能安然在府里活过七年。”以白氏的城府,面对这种讥讽和指责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她一脸淡然的回答。
“呵呵,话倒也没错,你们确实没有违背诺言,最起码把我接到的府里,给了我侯府小姐的身份,甚至是在二夫人刚诞下嫡子的当口,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我接到府中,并责令她接受我的身份来着,但是你们似乎忘了,二夫人是二房的嫡母,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能生生忍下这口气?”
“或者说,你们不是忘了,而是压根懒得去思考这个问题,肯把我接回来,便算履行责任,至于接回来之后我会面对什么,你压根不关心,二夫人是你们木侯府明媒正娶的媳妇,她的出身也容不得你们随便搓揉,为此,等她缓过神来要收拾我的时候,你们便睁一只,闭一眼的任凭她泡制我,只要不弄死,一切都随着她去。”
“我这个侯府的小姐,在府里生活了七年多,没有出过大门一步,没见过自己的祖父一次,就是侯夫人您的宅院,在我的记忆中,我也只来过三次,每次过来,连头都不敢抬,为此,时直今日,我方知自己祖母大人您的音容样貌,全府上下,除了小四之外,没人一个人愿意主动接触我,就连府里的下人,亦能随意给我脸色看。”
“我每日吃的是残羹冷饭,添置的衣裳,二夫人为了要保她贤良的名声,倒符合侯府小姐的身份规格,我自七岁开始,与族中姐妹一起上学,整整四年,夫子没让我回答过一个问题,没有检查过一次我的功课,族中姐妹见面不是冷眼相讥,就是变着法的整治我。”
“而我自问入府以来,从未干过一件坑人害人的事,也没有掰扯过任何人的是非,无论被谁欺负,也不曾找人告过状,当然,也没地方可以告状。一直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这样的一个人,哪怕是个外室女,时间久了,大家应该也没了欺负她的兴趣不是。”
“实则不然,无论我多么低调,多么小心谨慎,我都是侯府诸人的公敌,大家都恨不得将我置死地而后快,究其原因是大家都认为我是个狐狸精生的外室女。在大家的口中,我的生母是那个不知廉耻、将木二爷迷得神魂颠倒、连妻妾尊卑都不顾、迷得他在妻子生完嫡子,刚满月的当口就强行把我给接进来的狐狸精,这样的一个人生的孩子,又怎会是好东西?”
“为此,大家对我的厌恶,似乎也就变得理所当然。可他们都不知道,我能入府和木二爷是否对我母亲深情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不过是我母亲与侯府的一场交易,我入府后,无论别人怎么欺负我,他这个当父样从来都没站出来为我说过半句公道话。
“而你和侯爷,你们两位木府真正的当家人,明明接受了交易,受了好处,却没有半点好生将我教养成人的念头,而是毫不犹豫的将我这个懵懂无知的柔弱稚子推出来,替你那个除了风流好色之外,身上没有半点长处的废物儿子承受了所有的指责和骂名。”
“即便这样,你们仍然觉得我的存不能让贵府安心,这才借了二房的手,让他们找个合理的借口弄死我,这才有了一个月前的那一幕,我推断得不错吧,侯夫人?夫人,想问一问,若你与我易地而处,面对这样的家人,你是否会感恩戴德?你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和命运?”木君璇口中冷笑连连,眉目间寒意涌动,一身煞气不自觉的透体而出。
白氏和善的面容变得阴云密布,已经很多年没人敢当面这和样她说话了,可不待她发作,便被木君璇身上陡然暴发气势给震住,这丫头之前给她的感觉虽也不凡,可那也仅仅是不凡罢了,她万料不到眼前这个自己从来没正眼瞧过的孙女身上暴出的气势,竟比驰骋沙场几十年的侯爷发怒的时候还要可怕,两人目光一触,她顿感心脏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撞了一下,脚下不由自主的连退了数步。
“你……”白氏又惊又骇的瞪着她。
“我如何?侯夫人可是因为我说了几句让你听了不舒适的话,就准备将我灭口?”木君璇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往前踏进了一步,一身气势愈发凌厉。
“三小姐,夫人和侯爷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虽说你在府里的时候,他们没有照看过你,可从来没想过要你死。”青菱见状大骇,木君璇此刻爆发的气势比在马车上那会凌厉许多,她几乎没法正面相抗,却仍咬着牙,脸色发白的挡到白氏面前,急急开口道。
“青菱,你让开,三娘,确是我们侯府对不住你们母女,你对我们有怨,我能理解,人,一旦在高处呆久了,心慢慢的也就变得冷硬了,眼里只看得见利益......事情经过你推断的虽不全中,亦不远,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之前你说你来侯府,只为讨回你母亲的财产以及问清她的死因,这话还算不算数?”白氏微吸了口气,伸手推开青菱,轻轻瞌了下眼睑,随即又睁开,缓缓开口道。
“贵府的所作所为确实让我感到恶心和愤怒,不过我这人没有朝令夕改的习惯,只要你们日后不主动来招惹我,我不会无端找你们的麻烦,当然,这前提建立在贵府确与我母亲的死,还有周氏的灭门案无关的前提下。”木君璇微眯着眼,与她对视半刻,随即敛下气势,淡淡的接口。
第二十五章、白氏的手段
“多谢,燕回村的地契,我一会就让妍芝拿给你,你母亲在南越郡一共有两处宅子,一片庄园,在京都还有一处铺子,折价大约五万余两白银,我给你十万,多出来的五万两,就当成是侯府给你的补偿,除此之外,你母亲当年交给我们的那份信物,等侯爷回来后,我会与他商议,将其原物奉还。”白氏悄然松了口气,缓缓接口道。
“夫人大度,我就却之不恭了。”木君璇眸中闪过一抹诧色,心头对侯府却愈发的警惕,她原以为自己这般毫不留情的当面戮开了侯府虚伪的皮后,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却没想到眼前这位尊贵的侯府女主人竟有如此城府和魄力。
她只因没有一击而中、彻底消除隐患的把握,面对一个尚看不出具体潜力的后辈毫不留情的奚落讥讽,乃至威胁,就毅然选择退让和妥协,这等城府手段,当真让木君璇刮目相看。
白氏不过一介后宅妇人,就如此了得,那位在沙场上驰骋了几十年的侯爷又该是何等人物?如果日后一旦需要与他们正面为敌,自己又当如何应对?木君璇默默的想着。
不说木君璇的心事,但说白氏眼见木君璇接了自己递出的和解书,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释然,随后招来一个丫环,让她通知府里负责管帐的管家,让其拿十万两银票过来,紧接着又让青菱去请杨氏,青菱有些犹豫的看了木君璇一眼,便与那丫环一同领命离去。
“喝茶吧,他们过来尚需一点时间。”等到周围只剩她们两人的时候,白氏又坐到了茶几旁边,并对木君璇招了招手。
“不了,夫人的茶虽好,我已饮过一杯,足矣。”木君璇负手站在树荫底下,摇头拒绝,白氏看了她一眼,也没再坚持,自己坐在那自酌自饮起来。
约莫过了一柱香左右的功夫,一个四十多岁的,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匆匆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酱紫色小木盒,走到侯夫人面前,躬身行了一礼:“夫人,这是十万两银票,请您过目。”
“放这吧,你先下去。”白氏指了指面前的茶几,挥手道,那人放下小木盒,紧接着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自始至终,他没有多问一句不该问的话,也没有多瞧一眼木青璇这个不该出现在白氏身边的人。
“三娘,这是十万两银票,都是官票,你点点。”待那管家离去后,白氏拿过檀木盒,将其打开,往木君璇这边推了推,木君璇走过去坐了下来,拿起一看,里面装的都是一千两一张的银票,齐齐整整的叠放在一起,正好是一百张,上面都盖着官印,也就是说,这十万两银票都是大齐官方出来的票本,不仅在大齐,即便是在大齐周边四国的钱庄,都能通汇。
“不错,正好十万两。”木君璇快速的清点了一遍,朝白氏点了点头。
她清点完银票没多久,杨氏就随青菱一同走了进来,杨氏大概没想过木君璇真能从侯夫人这里讨回颜娘子的家产,她进来的时候看着木君璇的目光极为怪异,好在她为人不算太蠢,不至于当面质问木君璇或白氏,很快将燕回村后的那片山林的地契交给了出来。
“难得二夫人这么快就将地契就拿回来了。”木君璇接过来的时候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杨氏面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朝白氏看了过去。
“之前确是妍芝行事不妥,我代她向你道歉,至于她身边那个奶娘及奶娘的家人,按我朝律依法处置,你可满意?”白氏没有看杨氏,只静静的看着木君璇道,她心里明白木君璇根本没将木侯府当成自己的家,也绝不会视杨氏为母,所以很自觉的撇开了称呼问题。
“这是夫人的家事,我无权干涉,说起来我倒真有件事要劳烦夫人。”木君璇微微耸了耸肩。
“你讲。”白氏挑了挑眉。
“是关于青荷的事,她随我回燕回村呆了一个多月,我已习惯她的服侍,想向夫人讨个人情,让她随我一同出府,不何侯府能否割爱?”木君璇道。
“这是小事,你能看上这丫环是她的福份,妍芝,你一会去将这丫头的卖身契拿出来交给三娘。”白氏听得微微一怔,随即却是哑然一笑,转目分咐了杨氏一句,她不知青荷是何许人,但既是一个月前随木君璇一起出去的,那定然是二房的丫头。
“是,我一会就去。”杨氏面无表情的立在白氏身旁,垂眉答道。
“二夫人,那青荷是木府的家奴,她的家人都在府中做事,她随我去了燕回村,想必夫人不为因此而牵怒她的家人吧?”木君璇却没就此放过她,目光落在她身上,一脸牲畜无害的开口道,她此言一出,白氏的目光也跟着落到了杨氏身上。
“瞧三娘说的,你祖母都说了,青荷能跟着你是她的福份,我厚待他们一家人都来不及,又怎会无故牵怒他们?”杨氏听得面皮微微跳动了几下,可面对白氏的目光,却不敢表露半分不愉,只能略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接口。
“如此甚好,侯夫人,二夫人,我的事情已经了结,就不叨扰了,咱们就此别过,青荷就让她和她家人先聚两日,两日后让她到陶然居来找我吧。”木君璇没有继续和她们寒暄的意思,将地契放进装银票的盒子子,把盒子往怀里一塞,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她得出去找吃的,午时已过,可她今日还没吃午饭,侯府看起来也没有招待她的意思,她煅体尚处于初级阶段,对营养的需求极高,一餐不吃,全身的细胞都在嚣叫着喊饿得慌。
“妍之,以后没事绝不许再去招惹此女,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再不痛快你也得忍着,她在府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你都没想到合适的法子除掉她,现在这孩子羽翼已丰,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你若不听,惹出事来,休怪我无情。”直到木君璇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白氏才将目光转到虽极力隐忍,目中仍是怒意奔腾的杨氏身上,淡淡的警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