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而来?我到京城还不到两个时辰吧?”木君璇听得有些愕然。
“你在月泉楼门前暴揍了卢国公的亲孙,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评论当朝贵妃品行不佳,这会消息早已传遍半个京城了,她知道有什么奇怪。”白老板撇了撇嘴。
“既然如此,我得下去会会这位苏良娣。”木君璇眸光一闪,目中扬起几分兴味盈然。
“走,一起,今年京都话题中心名声最盛的苏良娣到了,我这做老板的也该下去迎接迎接。”白老板连忙接口,木君璇抬目瞟了一眼、目中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的白老板,什么也没说,她将身前剩下的半杯茶端起来一饮而尽,随后起身站了起来,抬步朝楼下走去,白老板亦步亦行的跟在她身后。
两人刚走到二楼,便看见凡七带着苏良娣也来到了二楼,凡七看到白老板,眼睛一亮,几步跑到他身前,开口道:“老板,这位客人在咱们月泉楼有一间长订的包间,想见你和木小姐。”
“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位客人交给我来招待。”白老板摆了摆手,意示凡七离开,凡七点了点头,很快转身下楼。
“名满京都的苏良娣大驾光临,实令白某的酒楼蓬荜生辉,那间房间便是太子府的专用包间,你请。”白老板走到苏良娣身前,温文尔雅的朝她行了一礼,这才指着最东门的那间厢房开口道。
“白老板过奖了,月泉楼即便是陛下前来,除了能得到一间专用的雅间之外,亦得不到比旁人更多的优待,更别说我一个区区太子府的良娣,我今日前来,主要是想品一品贵楼的焚心陷,叨扰之处,还望见谅,对了,这位姑娘是?”苏良娣微笑着回了一礼,随后目光落在木君璇身上,略带着几分好奇的问了一句。
“姓木,名君璇,见过苏良娣。”不待白老板开口介绍,木君璇已主动站出来自我介绍。
苏良娣的目光与木君璇一触,一双漂亮的瞳眸竟不受控制的微缩了一下,眼前这个女子竟让她莫明生出了一丝不安,这是一个与她之前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少女,她身着布衣男袍,黑发被束在头顶,浑身上下无半根钗环,脸上也未施半分粉黛,可就这样的一个人,竟生她生出一种自相惭愧之感。
她明明无官无职,也没有任何背景,可看着自己这个太子良娣既不行礼,亦无半分敬畏,目中却含着毫不掩饰的兴味和探究,这是一个她完全看不透却又能给她带来无限威胁的女子,苏良娣强行压下心头那丝不安,脸上露出一个完美无懈的笑容,十分柔和的看着木君璇开口:“原来是木小姐,好个俊秀无双的人物,不知苏慈是否有幸邀小姐共饮一杯?”
“在苏良娣这样的美人面前,我实当不起俊秀无双这几个字,不久前,我刚饮了不少酒,不过既然是苏良娣这样的妙人相邀,即便明知要醉倒,君璇也是不愿推脱的,请。”迎着苏良娣温柔又带几分热切的视线,木君璇微笑着接口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苏良娣(下)
木君璇随苏良娣进了雅间,白老板则在问了苏良娣需要的酒和菜品后,便转身离去,至于跟着苏良娣前来的两名侍女,很有眼色的站在门外,没有跟进去,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们的良娣与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坐在一起会否有危险。
“木小姐,听口音你不是京城人吧?”两人落座之后,苏良娣的目光再次落到木君璇身上,笑着开口道。
“嗯,我刚到京城还不到两个时辰,原籍是南越郡,苏良娣的官话倒是说得挺好。”木君璇轻轻嗯了一声,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说话口音接近南越那边,自己来到这里之后,也没有刻意去练过官话,为此,直到现在说话,仍带着明显的南越口音。
“我母亲原籍是京城人,说的是官话,我自幼受教她教导,语言发间就和京城这边差不多,南越是好地方啊,镇南侯的封地好像就在那边吧,对了,镇南侯也姓木呢。”苏良娣道。
“不错,南越正是镇南侯的封地,他也姓木,而我,则是被侯府扫地出门的外室女。”木君璇见她明知自己的来历,却一个劲在这兜圈子,懒得和她打机锋,很坦然的报出自己的家门来历。
苏良娣显然没有想到会从木君璇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一时不由呆了一呆,她是去年十一月份到达京都的,关于木君璇以一已之力平了连云十八寨的事自然听过。
今年开朝后,林尚书在朝堂之上,为了此事力战群臣她也知道,对于木君璇的大名自然不陌生,但她真的不知道木君璇与镇南侯府有关系。
镇南侯虽然只是个侯爷,可他是军侯,手握几十万大军,威震南境,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比许多王公贵族要大得多。朝堂之上,即便知道木君璇与木侯府关系的人,也不会刻意提起,毕竟在外人眼前,这位木姑娘早已被逐出了侯府。
不提她与木侯爷的关系,要对付的就只有她一人,若非要把她和木侯府扯到一起,就要把木侯府牵扯进来,只要皇帝没有铁要心要对付木侯府,却绝不会有人脑子进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把木君璇和木侯府的关系说出来,为此,苏良娣对此确是一无所知。
不过此女确非等闲之辈,她微微愕了一愕之后,很快回过神来,略带着几分歉然的开口道:“抱歉,我确不知此事,倒是木小姐的名字和事迹我早听说过,我来月泉楼主要是想见你一见,之前没有一口表明来意,是我不够磊落,还望木小姐见谅。”
“无妨,苏良娣身份不比寻常,行事有所顾忌亦是情理之事的事,我不过一粗人,不知苏良娣来见我所谓何事?”木君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
“我亦是从底层百姓中一步步爬上来的,对于木小姐这样的英雄事迹是打心眼里倾佩和好奇的,为此,在得到你抵京的消息后,就忍不住过来了,只是我原以为木小姐是隐于江湖民间的巾帼英雄,却不想到身世比我想象的要曲折许多。”苏良娣微笑着接过话头。
“苏良娣过奖了,我只不过是个行事只凭喜好、不问后果的鲁莽之辈,良娣才是真正的大才。”木君璇微微耸了耸肩。
“若是旁人这么恭维我,我会将其当成真心夸奖,并一礼全收,但当这个人换成木小姐你,我就真有些无地之容了,我钦佩羡慕木小姐,并非口不由心的奉承话,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你行事恣意,快意恩仇,不是因为不顾后果,而是你有这样的底气和自信。”
“而我,为了想让自己过得好一些,想成为人上人,就只能步步筹谋,处处曲意迎奉,不敢有片刻松懈,说到底,我不过是个为了地位权势而不折手段攀爬的可怜人罢了……这样的我,对你而言,应该很可笑才对,又如何当得起大才这两个字。”苏良娣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
木君璇有些讶然的看了她一眼,以她的感知,自然看得出苏良娣这几句是发自本心,正因如此,才愈发的惊讶,她原以为这位苏良娣是个极擅为自己造势和把握机会的利已主义者,如今看来,却是瞧低她了,她不是单纯的利已主义者,她有野心,有欲望,也有真性情,还有,她对自己外室女的身份,似乎没有半点偏见。
她深谙进退取舍之道和把握人心,知道在什么样的人面前该说什么样的话和做什么样的事,她来月泉楼的目的被自己挑破之后,非但没有丝毫的尴尬和羞恼,反而十分坦然的道歉,说到她自己,她亦没有分毫回避,一味遮掩和粉饰自己野心的意思,她那一瞬间的自嘲甚至不是做戏……这样的人,实在不像她所生长的环境能培养出来的,她的思维显然也不是这个时代的女性应该有的,这是个神秘、矛盾,同时也极其可怕的女人。
“苏良娣严重了,这世上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有能力,有野心,又足够聪明的人,为了让自己,和家人活得体面一些,凭着本事一步步往上爬,旁人有什么权力置喙?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你?至于你认为我活得比你恣意随心,不过是你我的人生起点不一样罢了,你我若处在同一起点,论心机手段,我差你远矣。”
“我这人,是个纯粹的武人,若是从军,并在国家制度律法完善的情况下,或许有机会成为一方统帅,若是从政,那定然会被人啃得体无完肤,倒是苏良娣你,不管在什么环境,只要你想,你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你这样的人,是天生能站在高处,接受众生欢呼和追捧的人。”木君璇静静的看了她两眼,收起那份漫不经心,诚心诚意的道了一句。
“谢谢你,木小姐,能认识你这样的人,是苏慈此生最大的荣幸,苏慈诚心希望,你我这一辈子都不要成为敌人。”苏良娣听得一呆,她短短十六年的人生听过的夸赞不计其数,却无一人的评价和赞美能这般直入本心,她怔怔的看着木君璇,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缓缓开口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跋扈公主
木君璇淡淡一笑,没有接口,会不会成为敌人现在还真不好说,站在她个人的立场上来讲,她挺欣赏苏良娣的,这是一个有野心,有手段,懂取舍,知进退,又足够聪明、同时还能保持理智、不被野心和欲望冲昏脑袋的人。
这样的女人,别说这个原始落后的封建社会,即便在她上辈子所处的星际年代,也不多见,虽说她上位的手段并不那么光明磊落,可上位者,哪一个敢保证自己在攀爬的过程中,没有半点龌蹉?木君璇从来就不是道德圣人,在她的人生信条中,一个人只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懂得基本做人底线,这个人就算是个不错的人。苏良娣这个人,只要她不来招惹自己,木君璇肯定不会主动去找她的麻烦,但世上的事,谁说得清楚呢……
苏良娣见过木君璇,她来月泉楼的目的便已达到,等到白老板端上酒菜之后,她象征性的敬了木君璇一杯酒,就告辞离去。木君璇则再次来到三楼的楼顶,半躺在树荫底下藤椅上,沐浴着尚带着几分寒意的春风,静观楼底熙攘喧闹的风景,显得十分闲适。
“哟,瞧上去你倒是很喜欢我这地方,要不考虑一下,干脆搬到我这来长住得了。”她上来没一会,白老板也跟了过来,瞧着一脸怡然自得的躺在藤椅上的木君璇,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不是家的地方,风景再好,亦只合适偶然停驻观赏,若是日日观看,便失了滋味,怎的,你这月泉楼的大老板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就没有别的事可干了?”木君璇收回视线,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难得有木大小姐这样的贵客光临,尽心伺候你,便是我目前最要紧的事,对了,我瞧你与苏良娣相谈甚欢,怎么,你觉得她这人值得结交?”白老板一点也不在意被削,他微微耸了耸肩,走过来拉开她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来,一脸八卦的看着她道。这两人认识明明不足三个时辰,可任凭谁瞧他们相处的模式,都会以为他们是相识了无数年的至交损友。
“她确实不错,对这个时代而言,别说女人,男人能与她相提并论的估计都不多,不过结交就算了,我与她注定不会成为朋友。”木君璇答道。她欣赏苏良娣不假,但是她更明白像苏良娣这种人,彼此没有利益冲突也就罢了,可一旦谁挡了她的路,她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搬开挡在她前面的那块拦路石……
“这是为何?既然你这般欣赏她,却又为何认定与她成不了朋友?莫非是瞧她太过出色,你心存嫉妒?以我对你的了解,不可能啊?”白老板听得颇为惊讶,瞧着木君璇的眼眸布满了探究。
“你很了解我?如果我记得不错,咱们今天刚认识。”木君璇听得十分无语。
“你没听说过这世上有种人,只需一眼,就能成为一辈子的至交好友,有些人,哪怕相识一辈子,却也只能是毫不相干的陌路……”白老板不以为然的白了她一眼,正待发表滔滔不色的长篇大论,却不想被楼下陡生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力。
但见一辆四轮双马的马车突然从一道街道上冲了出来,因为冲得太急,前面有数名行人因躲闪不及,竟生生被撞飞了出去,其中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正好落在马车前面,眼看着就要被毫无节制的马蹄践踏而过,却在这时候,那两匹扬起了前蹄的马被一股巨力挡住。
两马受此一阻,顿时扬蹄昂首长嘶不止,马后面拉着的车因惯性朝着马匹猛撞了过来,却同样被一股巨力给猛拍了回去,至于坐在车辕上的两个身着内廷侍卫年轻人,则直接被震飞了出去,后面的马车碰的一声落在地上,车内顿时传来一阵物体跌落的震荡和尖锐的尖叫。
周围被吓四处逃窜避让的人群被这一幕给惊呆了,直到马匹被挡住,马车被抛得老高又落下去,人们才瞧清拦在马车面前的是个十五六岁的男装少女,她此时已弯腰将躺在马肚底下,吓得连哭都忘了的两个孩子给拉了起来。
他们被冲散的家人此时已回过神来,立刻冲过来孩子给带到了一旁,至于那两个被震飞的侍卫,躺在离马车有数米远的地上,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马车内坐的是三个妙龄少女,其中两个丫鬟模样的人已被震晕了过去,另一位是个十六七岁的华服少女,她因该练过几天功夫,身体和抗击能力和平衡能力比那两个丫鬟强不少,在马车被震得抛起来的刹那间已下意识的抓住了车顶的防护栏。
即便如此,情形也不乐观,她的发鬓被撞散,钗环都不知跌哪去了,额头被撞出了一个大包,嘴角被撞出血,一张本该明**人的脸此刻却显得狼狈之极。
不过这姑娘显然是个十分凶悍的角色,她被撞成这样,非但没有丝毫恐惧之意,反而在马车停稳后,从车上摸出一条鞭子,满脸怒容的扯开车帘,从车上跳了出来,看到站在马前面的男装少女,二话不说,反手就是一鞭,朝着那少女抽了过去。
这个男装少女不用说,正是木君璇,原本坐在月泉楼楼顶上看风景的她,眼看着两个幼童就在命丧马蹄之下,来不及多想,人一步从楼顶上跨了下来,堪堪在马蹄就要落在那两个孩子身上的时候,将马给逼了回去。
她对这个公然在闹市中纵马行凶的红衣少女没有半分好感,眼见她一鞭抽来,面色不由微微一沉,正待给她点苦头吃,却在手掌触及鞭梢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皱,这只不怎么起眼的鞭身上,竟然布满了细小的倒刺,这要是抽在人身上,立即就会将人抽向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