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辰光——弈澜
时间:2019-01-13 09:44:45

    想起自己曾经苦学的时光,谢籍不由默默心生同情,谢籍在学海之中可以说吃足苦头,他无几天份,觉得谢岩可能也会因此尝到苦头。看看这天真烂漫的小模样,再想想以后因向学而变成张苦瓜脸,再嫌弃儿子,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儿子小脑袋瓜子。
    告祭上苍时,不仅有百官在场,还有无数洛阳父老在场,他们都在等待着一趋睹帝王威仪与太子风采。虽然下车的只是个小豆丁,但洛阳父老们仿都能远远从小太子身上,看到帝国的未来是如何盛世长安。哪怕他们连五官都看不清,还是皆充满向往,至于眼下这位帝王,别的不说砍杀人倒是很果断,但历朝历代,哪个帝王不如此,今上可以说算好的了。
    告祭上苍时,天上降下金芒,笼罩于祭台上,在谢岩身上投照一圈金辉,在场所有人看到,无不打从心眼里跪倒拜服,皆谓之天命所归。谢籍倒没想在自己身上投照点金芒,不过他牵着谢岩的手,不免也沾上点金光。
    祭台之下,哪怕知道这吉兆是怎么弄出来的几人,也很是被这阵仗给震住,甚至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真的天降吉兆,还是他们造出来的。
    倒是谢岩小朋友太清楚了,因为他站在高台上,能看到光从哪里照过来呀。待从祭台上下来,小东西不解地问谢籍:“为什么?”
    小东西还从来没见过人为什么事造假的,谢籍有点心虚,这要是叫小青梅知道,准要好些天不搭理他:“这样更好看。”
    “哦。”虽然答案有点敷衍,但小东西是有答案就行的,不拘什么内容。
    回到徽猷殿,谢岩试图描术今天发生的事,但苦于自己还有好多场景不知该怎么形容,吱吱呀呀半天,果断看他爹:“爹,说。”
    谢籍刚才还心虚并怜惜儿子,这会儿看到儿子抱着邰山雨,就一把抱远:“不是累了吗,赶紧去洗漱睡一会儿。”
    谢岩小朋友并不觉得转述今天发生的事一定需要自己在场,而且他是真的很困,所以谢籍一说,他就自己乖乖去找宫人洗漱。
    “九哥,你尽欺负他。”邰山雨有时候真心疼儿子,不管遇到什么事从不闹,从不满地滚着撒泼的小东西,真是让人想捶死谢籍。
    “我哪敢欺负他,江山社稷,还等着他接呢。我还怕将来他接掌社稷后,只对你好,尽欺负我呢。”谢籍自知他这么嫌弃儿子,保不准将来要被嫌弃,便很是做好了准备。
    “那你还欺负他。”
    “他日子过得这么顺,总要经历点挫折,才能知道人世艰辛嘛。”谢籍在嫌弃儿子上,永远能找到理由。
    邰山雨嗔嗔地看谢籍一眼,道:“将来九哥倘被欺负,那必是自找的,到时候我可不帮你。”
    谢籍闻言轻轻弯了笑眼,凑近邰山雨道:“真不帮?”
    “不帮不帮,就不帮。”邰山雨拿脚抵住谢籍的胸膛,这混蛋再近一点就要全压她身上,大白天的,这混蛋一脸满溢的春意,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左右山山是不帮,不如我连山山一道欺负欺负。”
    邰山雨这点力气,哪扛得住谢籍,遂被吃干抹净,在床榻上瘫成一滩水。对于自己从洞房当夜到现在依然还是敏感得不得了,且越来越敏感的身体,邰山雨唯有无言默默泪两行。
    立太子后,便要设东宫,哪怕谢岩还小还不用搬过去,该准备的,该配齐的还是要一应俱全。比如太子一应仪制,比如东宫应有的“小朝廷”,因为谢岩小,有些该空着的自然要空着,但要开始物色人选。
    谢籍嫌麻烦,把事全托付给张煚。
    张煚:这到底我儿子你儿子,什么事都交给我,要你这爹干嘛?
    #陛下:拿去拿去,反正我不稀罕,而且嫌弃#
    #谢岩:抱大腿,仰脸笑#
    #陛下:行了行了,我来我来#
 
第九十八章 时光易老,良人难得
    立太子时告祭上苍的吉兆果然替代了原本的流言,当然,这其中还有刻意的推动。当人们说着这个话题时,上一个被有意掩藏的话题,便成了过眼烟云。
    邰山雨本来也没工夫往市井去闲溜,边疆的棉花正在采摘时,这两天光听着各地送来的丰收消息,她就在琢磨,到时候先做什么好:“还是应当先做棉被,白日里扛一扛也就过去了,晚上却万不能受冻。”
    “不过边关将士还是得先顾惜一下,不管怎么样棉衣先给人家做一套。”最近这半年,光听见边关传捷报,捷报声中,连严夫人都时常露出笑脸。
    哪怕严将军已经故去,听到他曾带领的军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时,严夫人如同听到了严将军带兵打了胜仗一样。
    听到邰山雨说顾惜边关将士时,严夫人的笑容格外温柔和煦:“殿下厚爱,想必边关将士皆能深感之。”
    邰山雨有时候有点扛不住严夫人,这么温柔可爱的人儿,总让她觉得自己略有点粗鲁。以及,她觉得阿颖小姑娘也是一样的,阿颖对严夫人的时候总是格外温柔,娇软得像个小天使。然而,事实上阿颖小姑娘是个大大咧咧的大姐大脾气——小短腿阿岩隐有成为小弟的趋势,热衷于跟在后边干点不痛不痒的小坏事,偶尔皮一下,童年更美好嘛。
    “先生,有一事陛下托我问你。”
    严夫人笑道:“是为再嫁之事罢?郎君他离世间留有书信,想必向陛下提及过。昔年郎君亦曾顽笑般说过,或有一日他战死沙场,叫我别为他守着,若是好人家,便带阿颖同去,若是不方便带去的,便将阿颖交托兄嫂。”
    “那先生意下如何?”
    “不瞒殿下,郎君乍离世的那些日子,委实有寻人求个依靠之愿,但到如今,已不想了。有业可依,有财可使,有女儿亦可托老去之身,如此,是否再嫁便十分好定主意,我守着阿颖便好。”严夫人通过教导邰山雨,发现独身的日子也可很轻松愉快,经过这种种后,凄惶已远去,留下的只有怀念与平静,如此终老一生,并无不可。
    邰山雨刹时间,觉得温柔的人心里自有力量,而且是很强大的力量:“都依先生,不过人生漫漫,事无绝对,倘先生日后遇到得宜的良人,也不妨慎而虑之,毕竟时光易老,良人难得,人之一生,原本就应当与快心人做快乐事,莫负了大好辰光。”
    “殿下说得是,倘真有那样的人,自然不容错过。”
    确认了严夫人的心意,邰山雨便转达给谢籍,谢籍便也歇了这心思,只夜里烧柱清香,朝天际言语一声。
    又半月,乳白色的棉花被压得紧紧实实地送到洛阳城来,为了把这些蓬松柔软如云朵一般的东西送进洛阳,到洛阳后,工匠们加班加点,把棉花先处理成棉胎。由于工具都是一边用一边琢磨出来的,待到处理的量大时,又进行了一轮一轮的处理,等到棉胎真正做出来,使用的工具基本都不是原来的样儿了。
    除做棉胎便是做棉衣,棉衣比棉胎好做,手快的绣娘,一天能做两件,工坊里有两百余绣娘,一天大约能做四五百件。边关号称百万大军,但据谢籍说准确的数字是六十万出头,当然,除边关外还有各地驻防的,加起来自然远远不止百万之数。
    “先紧着边关做。”虽然洛阳哪怕到九月天气都还有些炎热,但在边关九月说不定已经开始飘雪,自然是边关先来。好在时间充裕,管保能赶得及。
    除给边关将士做,工匠们已经在开始琢磨给达官贵人们做,做给边关将士们别想着挣钱,但给达官贵人做,什么钱都能挣回来。无非是做得更精巧些,用更贵重一些的面料,想法做得更轻薄好看一些,邰山雨也给出了不少主意,她可是从现代来的穿越者,怎么把同等体积份量的棉衣做轻薄,她有的是主意。女孩子在努力把自己看起来更瘦一点上,是从来没有停止过追逐的脚步的。
    “棉胎什么都好,只有一个缺点,不能洗,一洗容易结,所以棉胎最好做成可以拆卸下的,不用常洗,但要常晒,要是万一得洗,一定要选太阳特别大的天,晒透晒干。”这算是经验之谈,哪怕这样更费料子,但可以保证棉胎更长的使用期,而且能保证在使用期内都能用得十分舒适,而不会因为越洗越失去其保暖性能。
    以现在的棉花产量,一件棉衣最好穿个十年八年,邰山雨为大家能穿暖,也是挖空了心思的。她从前真的没想过这么多,是回想的时候,想起以前确实穿过类似的衣服,不过是羽绒服,等于是两件衣服,外边类似风衣,里边夹个羽绒服,羽绒服本身有点土土层层的,但套在风衣里边又保暖又看不出里边多土来。
    从工坊出来,邰山雨便去张煚府上接儿子,接了儿子回宫吃饭,吃过饭便要去田庄。谢岩小朋友再次施展抱大腿仰脸笑dà fǎ,邰山雨哪怕再多看一百年,也抵挡不住儿子卖可爱:“好好好,一起去,有好些瓜果蔬菜可以摘了,我们正好一起去采摘,还有阿岩春天和农民伯伯一起种的呢。”
    这时代常种的瓜果都是本土品种,如甜瓜,如碧玉瓜,蔬菜多半是豆类,也有绿叶蔬菜,最可爱的是小香葱,谢岩最喜欢吃新采的小香葱煎蛋饼,他一个人一次能吃完两个鸡蛋摊出来的饼。除小香葱,还喜欢吃青豆,水煮的,加一点盐,就能深深折服才开始吃带油盐的菜肴的小东西。
    谢岩小朋友当时和乡民一起种的是米豆,采摘下来用一点油和姜末爆锅,炒熟后就好吃。
    采摘好的米豆,邰山雨说中午在田庄炒来吃,谢岩小朋友不肯:“爹也吃的。”
    “哦,这都开始学会惦记你爹了。”看吧,她就说小东西完全不懂得什么嫌弃,当然也和谢籍的嫌弃根本只流于表面有关。
    所以,她家小东西是个好有良心的小东西,真可爱。
 
第九十九章 心里住着个小公主
    吃到小东西头回孝敬,谢籍哪怕再嘴上嫌弃,也好生生抱着儿子夸了一句。小东西欢快得不得了,羞羞地在亲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捂着嘴软软地笑,还不时偷眼看他爹。
    谢籍哪怕真铁石心肠,看小东西这样,也禁不住软下心肠来揉揉小东西脸道:“你不要以为撒娇卖乖就能腐蚀为父,为父是不会因为你又嗲又乖,就忘记你天天跟我抢你妈的事。”
    一旁吃饭的邰山雨忍不住翻白眼:“你怎么不嫌田庄上的地把我给抢了呢?”
    “田庄上的地又不能跟你回来,也不能在半夜哭着爬到床榻上来,说是怕打雷,男孩子怕什么打雷。”谢籍一直觉得,这小东西就是生为克他的。
    “他许是像我小时候啊,我小时候也怕打雷的。”虽然邰山雨的怕是假假的怕,但谁就不允许到谢岩这里真怕啦,“而且,你对男孩子有什么误解,就不许男孩子心里住着个小公主啦。”
    谢籍默默盯着儿子看一眼,想象一下这壳子里装着个小公主,居然一点不觉得奇怪,反而有种诡异的“或许真是这样没错”的感觉:“女孩子怎么了,你对女孩子也必然有误解,女孩子也大多不怕打雷。”
    “那你是在说我是个假的女孩子吗?”哪怕是现在,邰山雨偶尔在雷电比较惊人的夜晚,还会下意识地装作怕打雷呢——没办法,那些年装习惯了。或许不能指望一个小孩子一直装怕打雷,但是一个充满恶趣味的chéng rén灵魂装在小孩壳子里的话,事实证明是可以一直装一件事装成习惯的!
    谢籍默默不说话,拿勺子舀几粒米豆给谢岩吃,谢岩难得享受到亲爹的投喂,乖乖张嘴。张嘴罢,也拿勺子去舀,舀得天上一半地上一半,但好歹勺子到谢籍嘴边时,还剩下几粒:“爹,吃。”
    邰山雨:“你还不如儿子呢,他有什么都想着你,你还天天嫌弃他,欺负他。”
    谢籍:“光凭他天天让我被你说,被你指责,就有足够理由让我嫌弃死他。”
    说完,把儿子扔旁边椅子上,谢岩也不闹,自己乖乖吃饭,虽然他才开始自己吃饭没多久,但已经吃得有点模样。哪怕喂完一碗少说有小半碗掉了桌上,邰山雨也没要宫人帮他忙,更没想要自己去喂:“阿岩吃饱没有,还要不要再来一点?”
    谢岩难得摇头,因为他吃饱了,吃饱就自己去玩耍,根本不需要爹妈陪,玩一会儿消了食儿,还会自己拖宫人的手去洗漱,到睡觉前会再来找一次邰山雨和谢籍——得听睡前故事呀。
    往日里邰山雨和谢籍也会趁这会儿散散步,谈谈天,但今天谢籍居然闹别扭,闹别扭的理由让邰山雨莫明其妙,他说:“在山山心里,我已经不要紧了,连生气都不要紧,光紧着哄儿子,就不想着怎么哄呀我!”
    邰山雨:不好意思,请你把这句话再重复三遍我听听。
    “九哥,我真觉得灵魂里住的是个小公主的人,其实是你。”邰山雨说着,没办法,走上前抱着谢籍,像哄谢岩一样揉他发顶和后背。揉着揉着发现不对,这混蛋的脸正埋在她胸口,不消片刻,胸前微有点湿意,邰山雨略略退开一步,低头,“谢籍,你能正经点吗?”
    “正经是什么,比山山还好吃吗?”
    邰山雨有时候觉得,有些话真不能当着谢籍的面说,他学得比什么都快,偶尔还会拿出来怼她:“阿岩待会儿会过来,你还得给他讲故事,克制一点啊,陛下!”
    谢籍:所以说,我怎么可能不嫌弃那小混蛋,没嫌弃死他,就已经证明我是亲爹。
    脑袋抵着邰山雨,谢籍心中闪过一丝庆幸,庆幸事情还有挽救的余地,庆幸一切流言都不曾传到邰山雨耳朵里,不然如此时的温情,许压根不可能有。
    邰山雨倒不是一点流言的风声没听过,只不过是认为不管是谁,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缺人人喜爱,历朝历代,便是人人道盛世明君的君王,也多半毁誉参半。市井中,偶尔还传她是妒妇,见不得天子纳二色,是个拈酸掐尖的刻薄模样之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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