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刚刚,在疼痛与快乐同时将她抛上云霄的那一刻,她紧紧抓着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惊恐地尖叫着他的名字,那一刻他是能够确认,她害怕的那个人是他自己,她感受到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那个人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存在,那个人本质上……就是他自己。
……
冲完澡出来的商戒冷静了不少。
被他欺负了的女孩坐在床头,可怜兮兮,他后悔又心疼。
上床之后,他坐到她身边,就像犯了错又不肯道歉的小孩一样,拉了拉她的手指头。
江醒醒别过身去。
“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他柔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她红着眼睛,抱着枕头准备去客房睡,商戒拉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把拉了回来紧紧抱住。
“对不起。”他特别无助地抱紧了她:“我不该那样,不要生我的气,行吗。”
江醒醒能感受到他情绪上的起伏不定,今天晚上他一直都很奇怪。
她也不是怪他的不懂温柔,毕竟在床第之事上,他一贯不懂得节制和收敛,每次都要尽情尽兴。
但今天晚上,他深邃的眼神里那种可怕的情绪宣泄,把她吓坏了。
江醒醒推开了他:“你如果你再不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就要生气了。”
关于这件事情,一直就像疙瘩一样结在商戒的心里,他很多时候选择避而不谈,就像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土里,只要不说,两个人就能维持这种亲密的夫妻关系。
只要他多疼爱她一些,或许能够让她真真正正地喜欢他,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妻子,他一个人的……哪怕将来第二人格真的彻底消失不见,她也会毫无眷恋,因为她深爱的人只有他自己。
可是视而不见,并不代表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
江醒醒总是喜欢凝望他的眼睛,她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商戒的心灵极其敏锐,他不可能感知不到,江醒醒在试图寻找另一个人的踪迹,她是想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另一面,那个被他封锁压抑的人格。
这一次,商戒终于不再讳言,直说道:“你究竟是怎么看待……我和他?”
江醒醒愣了愣:“你和谁?”
“第二人格。”
江醒醒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什么你啊他的,明明就是一个人啊。”
“理论上来说,他是我臆想的人设,但是我们之间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或许你喜欢他的洒脱和任性,这些我没有,他可以陪你去酒吧跳舞到天亮,我只会叫你回家。他能够陪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却只会说不许,不可以……”
“这些都是我们的不同,我不能确定,你更喜欢谁多一些,又或许,你留在我身边,仅仅只是因为你舍不得离开他。”
商戒平静地陈述完这一些,江醒醒彻底呆住了,她从来没有将这个问题考虑得如此透彻。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两个人啊,你们共享记忆,感受甚至是情绪,这怎么能是两个人呢“我只是觉得,我的丈夫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别人有较为稳定的性格,我的丈夫因为生病,会产生不同的多面性,但是不能因为时而积极乐观,时而沉着冷静,就一定非说是两个人吧。”
她撇撇嘴,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你非得这样说,搞得我好像劈腿似的……”
商戒:……
分明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责难自己的妻子喜欢他的另一面。
就像一个人面对不同的环境,总会有不同的应对方式,第二人格是他在面对痛苦的时候,分裂出来的更为乐观的性格,但本质上,还是他自己啊。
商戒释怀了。
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石头消失不见,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以前的商戒永远只会想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达成目标,无论是学业还是事业。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情感已经渐渐压倒了他的理智。
很多事情分明知道不应该、不可以,但他还是会去做,他会费尽心思而不动声色地去讨她的欢心,他会陪她去酒吧,愿意抱着她跳舞甚至去下载“电影”学习一些特殊技能,只为了能够让她有更好的体验,更快乐。
从迷上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商戒了,还管什么人格不人格的做什么,谁规定了商戒就只能是过去的样子,谁规定了他不可以为了讨她的喜欢而做出更多的改变,变成她所爱的样子?
念及至此,商戒开始为刚刚那一场似乎并不愉悦的xing事而内疚自责。
“刚刚,疼不疼?”他抚了抚她白皙柔软的脸颊,声音变得温柔了起来。
“不疼。”
其实真的不疼,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刺激,只是他脸色怪可怕,把她给吓坏了。
“你是病人,有时候控制不住情绪,我不怪你。”她清了清嗓子:“但是……”
当然还有“但是”,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体贴和理解,尤其是他诡计多端的小娇妻。
商戒清浅一笑,让她躺下来,给她捻好了被单,然后撑着头靠在她身边:“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周末是明瑾的生日,我就不回家了好不好啊?”
商戒:……
见他不吭声,江醒醒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道:“girls night,好不好商先生。”
“你不回来,我怎么睡觉。”商戒心里十分不乐意。
“没我你还不能睡觉了啊?”江醒醒嘟哝:“哪有这样的,商先生你是宝宝吗。”
商戒理直气壮地说:“我认床,也认妻,你不在,睡不着。”
“我不管,你今天这样欺负我,我还没生气呢,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生气。”她说着就鼓起了腮帮子威胁他。
俩人说了好久,商戒心里有愧,退让道:“只一晚。”
“嗯,就一晚!”江醒醒抱着商戒亲了一口:“我男人还是好,特疼我。”
商戒想笑,却死撑着,端出严肃的样子。
**
明瑾的生日,话剧团的伙伴们将红房子剧院好好地收拾了一下,张灯结彩颇有过节的气氛。
几个小伙伴都是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不管是谁的生日,都会好好庆祝,热闹一番。
明瑾今天精心打扮,穿了她最漂亮的一条红色裙子,她身材一贯婀娜,该瘦的地方瘦,但是该饱满的地方也特别有料。
她年长于江醒醒,今年就该二十七了,褪去了少女的懵懂无知,早早地成熟了起来。
和她比起来,哪怕是已经结婚的江醒醒,看着都显青涩,更遑论是还完全没有长开的明珏。
今晚有暴风雨,狂风拍打着并不是很结实的窗框,哗哗作响。
房间里的欢乐的气氛丝毫没有被影响,大家围着桌子说笑吃饭,开着各自小时候的玩笑。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明珏踏着小黑皮鞋哒哒哒地跑过去开门:“谁呀,这时候过来,外面好大的雨呢。”
门外,男人刚刚收束了黑色的雨伞,他穿着一身灰色风衣,个子高挑,身形挺拔,一双大长腿显得格外颀长。
兴许是刚刚从雨中赶来,他身上都带着一股寒气,与屋内的温暖的气氛大相径庭。
“临川。”
江醒醒惊讶地问:“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商先生让我过来。”
临川并不适合说谎,因此脸上不觉有些发烫,他避开了江醒醒的目光。
“他让你过来?”江醒醒不解:“没理由啊,明明都答应了今晚不用回家。”
“我待一会儿就走。”
看着他不自然的神情,江醒醒心下明白了几分,敢情这货压根就不是为了她过来的。
以前临川总是必恭必敬地站在商戒身边,言听计从,以至于江醒醒总是忽视他的存在。
而现在,他突然有了自己的主张,这使得江醒醒不免仔细打量起他来。
他的五官并不是特别精致的那种,狭长的单眼皮却很有味道,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恰到好处。
他自小跟着商戒一起长大,无论是性格还是品位,他都有些随他,具有特别沉稳的气质,很有男人味。
临川脱了风衣外套,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与平时西装领带的职场装扮不同,此刻添了日常的生活气息。
她给商戒发了一条短信:“你今天给临川放假了?”
商戒回道:“他趴在地上说他肠胃炎,要去看医生。
现在某个肠胃炎的男人,非常自觉地坐下来给自己盛了一海碗热乎乎的海带蹄花汤。
江醒醒:……
江醒醒跟个小学生似的,逮住机会便向商戒告状:“你被骗了,他泡妞呢!”
商戒:“我知道。”
江醒醒:“你知道?”
商戒:“昨天他用过我的电脑,我发现搜索引擎里多了几条历史记录。”
江醒醒:“什么记录啊?”
商戒:“女生过生日送什么?女生最希望收到的生日礼物排行?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可以让她变成你的女朋友?”
江醒醒:……
**
对于临川为明瑾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江醒醒当然怀揣着十万分的好奇。
在大家伙给明瑾送礼物的当口,临川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到最后也没有送出手。
江醒醒送给明瑾一瓶宝格丽香水,明珏则把自己最心爱的床头十八厘米手办送给她了。
所有礼物中,明瑾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来自于在场所有人中爹妈最有钱的纨绔公子陆无缺。
他送给明瑾一条璀璨明艳的项链,大颗的钻石切割完整,价值不菲。
明瑾是喜欢这些珠宝首饰的小物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看到那条足以让所有女人欢心雀跃的钻石项链的时候,却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欣喜。
恰恰相反,她仅仅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对陆无缺说:“太贵重了,我就先替你保管,等什么时候你又被老爹赶出家门,换了钱接济你。”
倒是江醒醒和明珏,望着那条钻石项链,发出阵阵惊叹。
这么贵重的礼物,恐怕不是普通朋友之间相互赠送的玩意儿吧。
就算陆无缺家里再怎么有钱,但是基本的人际交往限度还是清楚的吧,之前明珏生日的时候,可不见他送这样贵重的的礼物。
江醒醒能看明白陆无缺的心思,明瑾就更清楚了,但是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收这份礼物,这样会让陆无缺难堪,只好先收下,日后私下里再还给他。
陆无缺似乎没有听明白明瑾的弦外之音,还开玩笑说,将来再被老爹赶出家门,就要住到她家里去了,这链子就当是租金。
明瑾笑而不言,也不接他的话茬。
而她那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眸时不时打量着临川,临川的右手一直放在口袋里,可是即便到最后他也没有将礼物拿出来。
晚上,江醒醒和明珏两个人盘着脚丫子,在明瑾的房间里看《FATE》动漫,明瑾梳妆台边坐了会儿,然后不动声色地出了门。
九点,瓢泼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临川站在一楼后院的长廊边,看着雨滴如珠子似的,哗啦啦顺着檐边落下来。
他不禁回想起了十多年前,被陆家家主带回陆宅的场景。
也是这样一个大雨滂沱之夜,偌大的庄园给人一种极其恐怖阴冷的视觉感受,而年幼的临川也绝对想不到,这里会成为他噩梦开始的地方。
家主领着他进了家门,让两位比他大几岁的兄长叫他弟弟。
两位恶劣的兄长不情不愿地叫了他一声“弟弟”,而私底下,他们都是叫他“杂种”。
除此之外,陆家家主还有一位小儿子,自小衣食无忧,是父母的掌上珠,父母疼爱他至极,愿他一生衣食无忧,于是取名:陆无缺。
当然,临川第一次见到陆无缺的时候,保姆正抱着他,给他讲连环画里的故事,他唇红齿白,皮肤格外细腻,穿着规规整整的小西服,还打着领结呢。
临川乍眼一看,觉得他有种“地主家的傻儿子”的既视感。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傻儿子泡妞的手段,的的确确也昭示了他有限的智商。
临川不喜欢陆无缺,准确来说,应该是厌恶陆家的每一个人。
那些年,他在陆家吃够了苦头,像畜牲一样被侮辱被践踏。
虽然陆小公子并没有参与其中,可是年幼无知的他,也曾经站在饥饿如狗的临川面前,手里拿着一块香喷喷的华夫饼,一边看着临川那极度渴望的模样,一边大口嚼着华夫饼,特别香。
这些场景,宛如烙印般镌刻在临川的心头,每每夜深人静,临川都会将它们拿出来一遍遍地回放。
这些记忆,是支撑他蛰伏多年的信念。
迟早有一天,他会回去,夺走欺侮过他的那些人所珍重的一切!
“谢谢你今天过来给我过生日。”
一道柔软的女声自身后响起,略带着性感的烟嗓。
临川侧过头,看见她款步走来。
无论冬夏,她穿得都很少,内里是那条漂亮的红裙子,随意地披了件针织衫,跟他健壮的身材比起来,她的身形就要细瘦单薄许多了。
临川一直在纳闷,女孩子的身体是不是有特殊的保暖功能,为什么大冬天男人都裹成了熊样,女孩子还能穿丝袜裙子,露胳膊露腿的。
“我不是来给你过生日的。”临川解释:“是商总教叫我来,看着夫人,别喝多了。”
这时候他的谎撒得顺溜多了,兴许是刚刚琢磨过。
明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家夫人告诉我,某人今天肠胃炎犯了,没事吧?”
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