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很久了——咬春饼
时间:2019-01-13 09:57:28

  说完,就披着一肩月色离开了。
  霍礼鸣单手抄进裤兜,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这么早,你就回去?”
  刚纹身的手腕处还有点疼,温以宁撩开衣袖吹了吹,说:“你忙吗?不忙的话我请你吃宵夜。”
  霍礼鸣也是个夜间动物,没客气地说:“行,地方我挑。”
  两人找了家大排档,这老板跟霍礼鸣熟,一见面就叫小霍爷,又盯着温以宁,笑眯眯道:“哟。”
  “哟什么哟,边儿去。”霍礼鸣脚尖踹了把对方的小腿,拉过一条木板凳给温以宁,“别理他们,你坐。”
  “你常来?”温以宁坐下后,看了看四周。
  “嗯。”霍礼鸣给她倒了水,茶杯满出来了,洒了几滴在桌面上,“你这几天就别吃辣了,我给你点个粥,琛哥来这儿的时候,每次都点。”
  温以宁心想,胃不好的人,还情迷夜宵摊,能好才怪。
  说到唐其琛,霍礼鸣又忍不住想笑了,“你知道吗。我哥真的很少为这种小事儿为难。刚才我就该给他录下来的,回头给他刻个碟一生收藏。”
  温以宁笑了下,挑着花生米吃。
  “不过他这样也挺好,至少有了点活人味儿。”霍礼鸣还挺感慨的,“我十七岁就跟在他身边做事了,我哥他什么都好,就是爱工作,把自己整的跟机器人一样。他唯一的业余爱好就是和傅哥他们打牌,而且固定一拨人,外面人的牌,他从来不玩儿的。”
  温以宁随口问:“为什么?”
  “他就是特别谨慎,也不太容易相信别人。你敢相信么,这几年,我就没见他带过什么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出来过。”霍礼鸣给自己倒了一扎啤酒,把车钥匙隔着桌面丢过来,“待会儿你开车吧。刚说到哪了?啊,女朋友。哦,不对,他也不是没交过,就去年吧,家里介绍了一个老师,就在逸夫小学教语文的。我哥还愿意去相相亲,不过后来也不了了之。就再也没有过了。”
  温以宁吃着碟子里的凉菜,酸萝卜下去,牙齿都颤了颤。触碰唐其琛的感情历史是一件很敏感的事。对她而言也是矛盾的,一边本能反应的回避,一边又忍不住的想知道。就这么一来二去的拉扯拔河,僵持碰撞出火花的一瞬,意识形态又忽然变得清晰了,矛盾纠结全部化成了蠢蠢欲动——
  关于过去的,关于某个人的。
  温以宁到底没忍住,就这么问出了口:“他以前,喜欢过一个人很久。”
  问完,情绪潮起潮落,澎湃汹涌的直往心口撞。也就是这个时刻,温以宁才发现,自己仍是在意的,介意的。那个活在“听说”里,素未谋面的假想敌,是她的意难平。哪怕尘埃落定,过了这么多年,温以宁还是有迫切的,想要了解的欲望与不服。
  几秒的留白等待,她心里忐忑不安,也有懊悔之意。她假意平静的继续吃花生米,一颗一颗在唇齿留香,吞咽下肚,却又苦涩不堪。
  终于,霍礼鸣吱声了,特别平静自然的提起:“哦,你说晨姐啊。琛哥从国外读书回来后在一家国企待了几年,他家的情况当时很复杂,就没马上回来接管公司。他是挺喜欢晨姐的,他都三十五岁了,有过几段感情也很正常对不对?不过晨姐都结婚好多年了,孩子都几岁了。”
  温以宁敛了敛眸,“嗯,她长什么样儿?”
  “挺漂亮,我也就见过一两次吧,还是那时他们来上海出差的时候。跟你那个女领导是一个类型。”
  霍礼鸣说的是陈飒,御姐范儿。
  温以宁神使鬼差的,又问:“那你觉得,我长得什么样?”
  霍礼鸣被这个问题震惊住了,“你,你就长这个样子啊,不是,你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温以宁这会才算清醒了几分,愣了片刻,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垂下头,笑得心里泛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个道理,怕是温以宁一生都很难过去的一个坎了。她对过去心有芥蒂,对未来惶恐无知,她不自信,不确定,不能释怀。哪怕唐其琛已经跟她解释了无数遍,但她仍旧心有余悸,只能在理性与感性之间自我拉扯,在信与不信之间大动干戈。
  毕竟,“遇见你以后,我喜欢的每一个人都像你”这句话,看起来缠绵悱恻,但按头在自己身上,就变得可悲可怆了。
  温以宁的情绪崩盘得太厉害,忽高忽低,就这么几秒钟,她又自我怀疑无比低落了。
  霍礼鸣混了这么多年,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他看穿了温以宁的心思,但又顾全女孩儿的自尊,所以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看得出来,我哥对你是放了心思的。”
  温以宁眼角有点热。
  “其实多大点事儿呢?就这么一个坎,你能想通,就自然而然的跨过去了。再简单点说,喜欢一个人,是爷们儿就追。我看我哥就追得挺含蓄精致的。你和他某一部分都很像,就是,就是。”霍礼鸣不太懂那么多文人用词的婉转,他的词汇量不算多,想了半天才勉强形容出来,“就是都挺克制的,哎,反正就这意思吧。按理说,你俩应该是一路人,应该更能体会对方的想法才对啊。”
  温以宁笑了笑,“还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你能这么拐弯抹角的套我话?不是一路人,你会对我哥做过的事儿,说过的话这么念念不忘?”
  霍礼鸣不喝啤酒了,从烟盒里抖出根烟叼在嘴里,微微眯缝了眼睛看着她,“听我的,你要觉得还能接受,就跟他再试一试呗,试了还觉得痿,就分手呗。我哥就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他就是对自己的目标比较有耐心。信不信,只要你没结婚,他就能把你抢回来。”
  霍礼鸣说话太直白了,温以宁皱了皱眉,“霍爷,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是不是唐其琛说什么,你都无条件拥护他?”
  霍礼鸣特干脆:“当然。”
  温以宁叹了口气,“算了,刚才的天白聊了。”
  “我也是很讲道理的好不好。再说了,你跟别人不一样,你跟我哥是有过旧情的,独此一份,很特别的存在了。”霍礼鸣说得理所当然,划燃火柴点亮烟头,他微微低头时,就能看到短短寸头往上立着,发质好得能扎人。
  霍礼鸣对唐其琛就是迷弟一般的情谊,跟喊口号似的来了句:“就好比我们仨坐在一辆车里,出了车祸,我肯定是护着他,他肯定是护着你。”
  温以宁都快翻白眼了,呸呸呸了好几下,“晦气,有你这么举例的吗。”
  霍礼鸣反应过来,也挺不好意思的拽了把自己的小寸头,“吃吧,鸡腿儿都凉了。”
  纹身这事儿过去了好几天,刚纹完那会的痛痒症状逐渐减轻,那只小狐狸颜色浅浅的,和她白皙的皮肤很相称,安静待在手腕处。初夏谢幕,盛夏光临,气温慢慢稳定了,公司的运行也进入一年之中最顺滑畅快的时候。
  唐其琛这几天又出差了,和柯礼跑了一趟江苏去那边的子公司例行视察。他周三回来,周一的时候傅西平就特地约了他的局。他们这帮发小之间,相处从不讲究那么多客气和套路,有空了就聚一聚,绝对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像外人一样,见个面还得预约。但这一次不同,因为周三是唐其琛的生日。
  过了年虚岁三十五,周三就满岁数了。
  傅西平电话里是这样说的:“生日过一年少一年,你工作再忙也别不当回事,哥们儿几个都记着呢,我给你安排好了,你人来就行。”
  唐其琛是不太爱过生日的,他的精力在年轻时都匀给了事业,就这几年似乎都是在飞机上度过,忙了一天精疲力尽回到酒店,那都什么点了。柯礼还是有心的,应酬局上喝得跟孙子似的,还是没忘给唐其琛扒来一个小蛋糕,两个大男人就在异乡异地,把这只可怜巴巴的蛋糕给吃了,顺便缓解一下满肚酒水的不适。
  这些年,也多亏了这些知冷知热,说一不二的人。
  下午的飞机到上海,手头工作暂告一段落,唐其琛直接去了霍西平订的地方。来的人已经很齐了,这个私人饭宴也没外人,不需要奉承应酬,两句招呼就都各玩各的还蛮有气氛。傅西平说:“好久没见你了,你是不是又瘦了点?”
  柯礼有点热,站在冷风出口纳凉,提起这个也是忧心忡忡,“能不瘦吗,胃病复发了两次,回回吊水消炎才好。你是知道的,病一次,身体也得要时间恢复。”
  傅西平啧了声,“你可别有钱挣没命花啊。”
  唐其琛睨他一眼,“今天我生日。”
  傅西平笑了笑,“生日才更长记性。对了,安安还没下飞机,赶不过来吃饭了,待会儿唱歌的时候来。”
  唐其琛记得,“她是在国外拍电影。”
  “就那个什么悬疑片,徐导要求高,戏都很难磨,还封闭训练呢,走了两个月了吧,我昨儿听她经纪人说杀青了。”傅西平左顾言它,说完静了静,看着唐其琛欲言又止了几次,估计这话也不太好意思说出来,纠结了一通,只意味深长的点了点,“那个,你和念念。”
  唐其琛眼皮都没掀,“在追。”
  傅西平倒吸一口气,“怎么了这是,唐哥哥,这不是你风格啊。这么久没追上,您还有耐心呢?”
  这话有点往他痛处刺,唐其琛不太乐意了,平铺直叙的反驳:“跟我比耐心?”
  傅西平反应过来,赶紧偃旗息鼓,“是我说错话。不过待会儿安安来了,你,你。”
  唐其琛起身,整了整压得微褶的裤腿,显然不太想继续跟他扯谈,径直往别处去了。
  生日宴也没什么特别,熟的不能再熟的哥们一起吃个饭,天南地北的聊,气氛是轻松惬意的。唐其琛坐主位,他是不喝酒的人,柯礼能喝一点,回回敬酒,都由他代为回敬。饭吃到后半程,就陆陆续续开始上礼物了。只不过唐其琛的兴趣喜好实在贫瘠,别的他也都不缺,哥们几个商量了一通,早半年前就找工匠定制,给他用金箔打了一副真金白银的扑克牌。一副牌55张,就是五十五张黄金片。
  唐其琛放手里掂了掂,然后压在桌上,把自己的打火机盖在上头,他没什么过于热情的回应,但表情温和带笑,心情是极好的。傅西平直接丢了把车钥匙给他,“拿去开吧。”
  唐其琛看了眼标志,轻轻笑了起来。
  饭吃完是两个小时后,热了身,酒也暖了胃,夜场生活开始得就很沸腾了。最大的包厢里一切准备就绪,歌也都点好在那儿了。一进去,哪个角落都玩嗨了。唐其琛坐上牌桌,翘着腿,偶尔笑,偶尔低骂,神采飞扬,人是真的好看。
  安蓝进来的时候,嗓音清清亮亮在门口就传来了,“谁唱的那么难听啊。我就知道是小七,一猜一个准。”
  大家吆喝声渐起,“哟,咱们的大明星回来啦。”
  “边儿去,我来给这屋里最帅的那个送礼物的。”安蓝款款而来,一身休闲打扮,白T恤短热裤,腿笔直匀称,走来就把戴着的鸭舌帽往唐其琛头上轻轻一放,两手搭在他肩膀上,探过头笑意盈盈,“其琛哥哥生日快乐!”
  唐其琛笑了笑,摘下那顶鸭舌帽放在桌面,“谢谢。”
  安蓝问:“我黑了吗?”
  “没有。”
  “哪有,人家就明明就黑了。”
  唐其琛嗯了声,“好,黑了。”
  安蓝又说:“那你刚才还骗我。”
  “哎呦喂,你这声音能不能正常点。”傅西平在旁边坐着,边码牌边嫌弃,“也是他不好意思说你而已,照顾一下旁人的感受好吗?”
  安蓝娇娇俏俏的瞪眼,“他乐意,管得着么你。”
  傅西平抬眼,目光意味深长的投过来,“以前乐意,现在就不一定了啊。”
  安蓝从小就喜欢跟在唐其琛身后,别人说她是小尾巴,这么骄傲吃不得一点亏的性子,愣是没不高兴,还美滋滋的凶回去,“尾巴怎么了,我也是最漂亮的那根小尾巴。”
  习惯成自然,甚至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安蓝勾了条椅子,就这么挨着唐其琛坐下,又开始胡乱骄纵的指点江山了。
  “打这张,不许打顺子。”
  傅西平啧了声,“刚跟你说的就忘了啊,现在你其琛哥哥可不一定乐意按你说的做了。”
  傅西平这人还是聪明的,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提醒着安蓝,唐其琛不一样了。玩在一起的,谁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唐其琛这人的性子换句话说就是性冷淡,别指望他懂得循序渐进的做铺垫。但安蓝不一样,说是飞蛾扑火还称不上,但有情饮水饱,这几年的心意她是越发藏不住。
  傅西平怕她自个儿烧着了,还要抖落唐其琛一身灰。
  两败俱伤,闹得太难收场,牵扯的方方面面也太多。
  总归是不好看的。
  安蓝没听懂傅西平话里的深意,颇有仗势撑腰的意味,还往唐其琛的方向故意靠了靠,下巴一抬,“怎么就不乐意了?难不成交女朋友了?”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牌桌上的人,上回都去了傅西平家里吃那顿日料,也就是那一次,唐其琛坐在沙发上,坦诚大度的承认了他在追人。
  大家心知肚明,但又闭口不提。
  哪边都不能反目,谁也不敢去安蓝那儿触这个雷点。
  眼下安蓝自己误打误撞的把话题引了过来,太敏感,个个噤若寒蝉,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留意唐其琛的反应。
  唐其琛丢了对子在桌面,然后把剩余的牌往桌上一扣,转过头看向安蓝,他的目光没有遮拦,深沉而笔直,语气也是毋庸置疑——
  他说:“对。”
  安蓝的表情就这么僵着了,挂着笑意的嘴角甚至忘了收回。她的眼睫先动,眨了两眨,像是触动了开关,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清醒了。她把唐其琛的那个“对”字反反复复体会了一遍,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什么都不敢求证。
  等她反应过来,伸手抓着桌上的鸭舌帽狠狠往地板一扔,起身就往K歌那边儿走了。
  傅西平脑仁儿疼,但还是故作轻松的唱和,“行行行,唱歌唱歌啊,轮到谁出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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